而后身體就似破了一個大洞，澎湃的靈力飛瀉而散，除了冰冷在身體之內(nèi)遺留，就只有喘不上氣的無力感。

    我甚至來不及說一句話，喉嚨便是涌上一股鐵銹的甜腥味，身子也無力的癱跪下去，好半晌才有了痛覺。

    折清面容上的表情并不如我想象中般快意，他低眸看著我，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睜大，像是錯愕。

    而我心中更多的卻是釋然，腦中走馬觀花般的回憶起過往，想起他咬牙切齒的問過我一句魔是否無心。

    自然是有的，我已經(jīng)將它交到了他手上。

    而遞出次心那一瞬間的決絕，我已經(jīng)強勢的告訴自己，無論我本質(zhì)如何的人渣，這一生，至少絕不能負(fù)他。

    我抬頭將他望著，膝蓋磨合著碎石的小路，面容上延續(xù)起方才因為匕首沒入胸膛而頓失的笑意，認(rèn)真道，”所以，魔心是什么，你可是認(rèn)清了？“

    我終究是個自私的人。

    次心入體，有九成九九的幾率會叫我灰飛煙滅，洪荒四界再不會有一絲痕跡。

    并非單純?yōu)榱藘斶€諸多事跡下來，我予折清的罪孽，卻是來賭那零點零一成的自由。

    如若有來生，我會叫我自個記得，我愛的人是夜尋，再也不要傻傻的弄錯。

    而他，也再不要遇上我這么個沒心沒肺，讓人生厭的女子。

    千溯的心魔已然治愈，無論賭局的成敗，我皆無憾。

    所以笑著道，“折清，我死了，你就自由了?！?/br>
    與他，與我，皆是。

    我最終還是死在了自己的心繭之中。

    ☆、第125章 和離

    淺淡的睡意同那好似晨霧一般涌上心頭的往昔一同飄散而去。

    陽光從屋檐滑落，恰好落在我閉著的眼上，除了一片刺目的明亮，并未有多少其他的感覺。

    時隔多年，我的眼睛也是差不多好全了，只不過視力會稍差一些。

    抬手擋住陽光的時候，忽而想起冥界時，尚且還放任我錯信的“折清”，他那時極其自然牽著我走的行為，會不會也是因為照看我的那一陣，習(xí)慣了呢？

    ……

    清風(fēng)忽至，折清那方的床幔輕輕浮動了一陣，我移目遠(yuǎn)遠(yuǎn)的看他蒼白的側(cè)臉一眼，便起了身，準(zhǔn)備關(guān)窗。

    “你想起來了？”

    指尖觸上窗子的時候，這句話忽然就傳到了耳中，雖然我早就知道他醒了，卻并沒想過他會主動同我說話，還是這樣一句話。

    合上窗，屋內(nèi)一下就靜滯了許多。

    我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才在桌上倒了一杯水，轉(zhuǎn)過身來，語調(diào)盡量尋常道，”見過你之后，才算真正的記憶歸位。“緩緩朝他的床邊走去，”你如今身子可還好？醫(yī)師道需得回仙界調(diào)養(yǎng)，你看如何？”

    我在折清的床邊站定，很是自覺的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將水遞給他，補充道，“要喝口水么？”

    折清撐身坐起，因為虛弱而有些黯淡的眸，定定的望著我，七分沉寂，三分的復(fù)雜。卻好似聽不進(jìn)去我說的話，徑直道，“你不是道那匕首入體，便是你灰飛煙滅，永失輪回么？你是真的，還是千溯做出來的一個假的？“

    我一怔，旋即輕輕一笑，“我沒能死透，還真是對不住?！?/br>
    不過，那零點零一的幾率，我覺著我是沒有那個好運，是恰好的碰上那一絲絲的活路。

    我知道是有人在我的次心上動了手腳。

    那個靈塵，或者說，夜尋。

    對于這件事，我并不打算對他多提，在他接過水杯之后，手掌之中光暈一閃，顯出一座小巧的黑塔來，低聲道，”雖然現(xiàn)在說這個并不合適，不過我看你也沒有同我懷舊的意思，所以還是不在這惹你煩，待得將話說完，我就會離開?！?/br>
    我將小巧的黑塔擱置在他的床頭，立刻便注意到了他握杯的指尖輕輕一縮，面上神色卻無異，沒道什么。

    “這個塔里頭，是白歆的魂魄?！蔽业?，“雖然白歆魂魄重聚并非我自己之功，而是托旁人幫的忙，但也算是將最終欠你的還了。她本為凡人，卻受仙力長活于世，魂魄本是脆碎不堪，散得厲害，好在如今重聚又得鎮(zhèn)魂塔凝練，再度投胎也好，以仙草仙花代以孕養(yǎng)也好，總歸她還是會記住你的，但是需要時間。”

    折清聽罷，身子微震的移眸，怔怔的望著鎮(zhèn)魂塔。

    我心中一嘆，再道，“起初我想做這些，并沒有什么目的，如今……”一抿唇，“我想，倘若是兩清，或許你也可以給我一個交代。”

    折清不曉得為何倏爾一笑，語氣卻沒什么變化，淡淡著，“你威脅我?！?/br>
    我老臉一熱，的確覺著自己有點不厚道，“呃，并不是威脅的意思。唔，你看我們?nèi)缃襁@個地步，仙魔兩界也談不上什么聯(lián)姻了，我二者的婚姻更是沒可能后續(xù)了，和離或者給我一張休書都可以?！?/br>
    折清同從前并不一樣，連情緒都淡泊了許多，亦或是說冷漠了許多，失了多少明媚?！翱墒俏胰羰遣淮饝?yīng)和離，鎮(zhèn)魂塔，你不會給我的，對么？”

    我額上一跳，“折清你……”

    我又以為自己被看穿了，因為喜歡夜尋的事被看穿了，所以他恨我的時候，最好的便是用這個來刺中我。

    他或許早知道我心中有一道邁不過去的坎，等同于次心一般的軟肋。

    我咬咬牙，放低語氣，”就當(dāng)是我求你，你事到如今還要拖著我，又是何必呢？“

    折清神情一滯，緊接著輕輕笑起來，”何必？”尾音落盡時，他的眸光也隨著空靈起來，“你竟然會問我何必，那豈不是不顯得我很傻么？”

    我以為傻的人該是我，因為我連他為什么要說這一句都不知道。

    沉默半晌，我妥協(xié)道，“鎮(zhèn)魂塔可以先給你，休書我同樣一定要拿到，我不想據(jù)此威脅你，但現(xiàn)如今我亦有不能妥協(xié)之事。我可以等。”

    言罷，接過折清喝干水的那個杯子，我便要退回窗前的躺椅那。

    “不用?！闭矍逶谖冶澈蠛龆_口，輕聲道，“不用了，我并非不知好歹之人，筆墨給我。”

    他突然這么說，我心中還是有一絲微妙的愧疚涌上心頭，但腳步頓了頓，還是將筆墨統(tǒng)統(tǒng)給他遞了過去，再幻了床桌可供他不用起身便寫好休書。

    白凈的筆尖蘸了墨水，頃刻染做濃郁的墨色。

    我守在一邊，安靜的等著他落筆，卻見折清抬頭，倏爾一笑。

    微光中，那笑三分明媚，恍似少年最初的那個模樣，洗盡鉛華，”我想要問你些事情?！?/br>
    我望著他凝墨筆尖好一會，”你說?！?/br>
    ”如若我不曾有同千溯幾分神似的臉，你當(dāng)初在仙魔大會上，可還會選我？“

    筆尖行云流水在白紙上勾勒，他問罷并沒有刻意在等我的回答。

    放妻書。

    我一愣，”我記著在成婚的時候你曾問過一句類似的話，只是那時并沒有回答與你聽。你同千溯相似又如何？我當(dāng)時是這么想的，如今亦是?！?/br>
    折清筆尖一頓，良久，笑的時候復(fù)雜得莫名，”我似是有些孩子氣了，同千溯魔尊，夜尋帝君，總是不一樣的?！?/br>
    言語過后，墨字再次綿延，我定定的望著那張和離的與妻書，入了神。

    最后的一字落下，是格外沉重的一筆。

    他重新望向我，亦伸手將那張與妻書遞上，神色沉寂，沒有太多的情緒，“守在這幾日，已是難為你了，你走吧。”

    大多的時候，人缺心眼總是無意，沒有意識細(xì)想什么，所以沒心沒肺的忽略了旁人的心思。

    可如今蹁躚從屋檐泄下來的陽光蔓延，我看見折清眸底的凝澀，與假意隨意卻隱隱發(fā)白的指尖，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些什么。

    前世過著第一遍當(dāng)局者的迷，重生之后旁觀者般回憶一遍過往，我也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的發(fā)展并不如我曾想象的那般。

    事到如今，我終于不再沒心沒肺的忽略掉那些痕跡細(xì)微的感情，卻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偏了心，堂而皇之當(dāng)一個裝睡的人。

    我點點頭，收好和離的書信，轉(zhuǎn)身離開。

    ……

    當(dāng)初恢復(fù)記憶之后，在密隱閣，我并沒有看到什么想看的?？v然我曉得一切事端太過牽強，可千溯與夜尋，卻并沒有留下什么痕跡與證據(jù)，這才是可怕之處。

    所有的記錄都具在，我即便再看一次，除非已然知曉其二者是為了打破我因結(jié)緣燈必死的命格，憑我的眼光也是看不出有絲毫的痕跡的。

    那幾乎只是一番言語，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推波助瀾，便能順當(dāng)?shù)膶⑽业那榫w按著他們所想捏圓捏扁。

    好比制造次心之處，夜尋不過一句淡淡的何必，就讓我下定決心親手埋下這么一顆雷。

    又比如那日從白歆逝世的房中出來，心灰意冷之際，若不是他溫和淺笑道想要我去他那，我又怎會沖動的拿命去搏取匕首入心之后零點零一的幾率。

    這樣的事，我甚至無法拿出證據(jù)來，當(dāng)面同他質(zhì)問。

    所以只能悶聲不響的自己離開。折清的事，夜尋他顯然沒有太多的愧疚，而我卻因此而更加無法面對折清，我連一個解釋都沒法給他。

    夜尋便是如此，掌握了我所有情緒的薄弱之處，四兩撥千斤，將我一步步水到渠成的引領(lǐng)上計劃中的死路。

    千溯道，我命格已然斷絕，雖然可以以越神之力篡改，可當(dāng)今世上卻沒有那種“人”。越神，也就沒有了人性。

    偏偏，夜尋深諳命格之道，除了自己的命格無法妄動，卻可以稍作左右他人命格，雖然會有一定反噬。且而由于我命格軌跡太過于深刻，當(dāng)屬最難的那一門。

    這一切不過一場賭局，盡人事，聽天命，尋求最后的一絲生路。

    折清，大概就是扮演著剝奪我生命的身份。

    因為天命昭然，我會有此一劫，也因為我的死因必須掌控在他們手中，才能據(jù)此改命。

    如是計劃，最終還是成功了的，只是對于折清卻太過不公。

    以人心為棋，以情緒為劍，手不沾血的借刀殺人，這樣的事實在過于可怕。

    我當(dāng)初的確惶恐過，也因為了悟夜尋身上我所不知的冷血決然而害怕過。然而最可怕的是，我到死都沒能知道自己是死在他手上。

    雖然他與千溯一樣，是為了救我。

    我只是覺著自己很蠢。

    然后慶幸，幸好夜尋與我是一邊的。

    也就難怪，仙族那些人總是切切盼著他歸來。

    ……

    回往離鏡宮，宮內(nèi)依舊是鬧騰一片。

    我急急的去了夜尋的院中，無果。便又匆匆的趕去了西殿，呆愣愣的望著主席之上似笑非笑著的千溯，小聲問，“夜尋呢？”

    千溯低眸瞅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我，施施然道，“走了?！?/br>
    ☆、第126章 大結(jié)局（上）

    夜尋是個很干脆的人，他說不會等我，再回離鏡宮時，我也有過心理準(zhǔn)備，他不會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