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看得出來,昭宗還是有一些作為一個賢明君主的必要條件的。特別是昭宗生得身材魁偉,舉止端莊,眉宇間英氣逼人,按當時的話說,就是頗具帝王龍鳳之姿,所以“即位之初,朝廷內外歡欣鼓舞?!倍藭r,昭宗還真有個好機會或許能讓他有所作為。 須知晚唐時期,皇權旁落的兩大原因,一個是地方藩鎮(zhèn)勢力尾大不掉,另一個就是宦官專權由來已久,這兩個問題始終困擾著大唐朝廷。 而在李曄剛剛繼位后的這個時候,藩鎮(zhèn)的勢力固然是越來越大,當然短期內怕是難以動搖的了。但是宦官專權的局面則已經(jīng)有所減弱,如果李曄能夠抓住機會,還是很有可能重掌中央大權的。 其實宦官之所以能夠專權,乃是因為宦官集團掌握了中央禁軍的兵權。這一權柄,自打肅宗時期,就牢牢地被宦官集團所掌握,后來在神策軍成為大唐禁軍的絕對主力后,由宦官擔任的左右神策軍中尉,就成了大唐中央政府的實際當家人,甚至可將權力凌駕于皇權之上,故史書上有“弒主立君,出于中尉,生殺予奪,決于北司”之語。 然而,在這個時候,雖然大宦官楊復恭在名義上還擔任著左神策軍中尉、觀軍容使這個中央禁軍的最高官職,但是實際上這支軍隊已經(jīng)沒有了,實際情況也就是楊復恭成了光桿司令,已經(jīng)沒有軍容可觀了,這也為李曄這個大唐天子從宦官集團手中奪回兵權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這個機會的出現(xiàn),還得感謝黃巢和田令孜。在黃巢攻入長安前夕,田令孜帶著僖宗匆匆而逃,身邊只帶了五百神策軍。當時戍守在關中各地的數(shù)萬神策軍,因為找不到統(tǒng)屬,紛紛亂作一團,于是鳳翔節(jié)度使鄭畋也就趁機將這數(shù)萬神策軍招致麾下。這樣一來,原來的那支由宦官掌控神策軍也就不復存在了。 田令孜深知兵權的重要性,于是到了西川后,又開始重新組建神策軍,招募新軍五十四都,共計五萬四千人,神策軍之軍勢驟然又起。然而,到了光啟二年(886年),田令孜用這支軍隊跟王重榮爭奪鹽利,結果被王重榮和李克用的聯(lián)軍打得一敗涂地,只好裹著僖宗二次逃跑,這支新組建的神策軍再度灰飛煙滅,那么理所當然的,田令孜重建中央禁軍的計劃到這個時候也就徹底失敗了。 在這之后,僖宗命楊復恭代替了田令孜的所有職務,也就使他成為了中央禁軍的領軍人物。然而,楊復恭拿到手中的兵力其實十分有限,而他個人的威望又更有限,比不得楊復光,所以他自然不可能成為像田令孜一樣強勢的人物,于是李曄一即位,立刻就趁機在其后重組禁軍時,不動聲色地分了他手中的兵權。 其實說起來,李曄和楊復恭的關系也挺有意思。按唐朝慣例,諸王是不得參政的,但在僖宗逃往成都時,由于百官未集,人手短缺,所以當時作為皇七弟的李曄才有參與朝政的機會,甚至“握兵中要”,雖然說在那個時候他也就是占個位子,真正的大事小事都沒有他作主的份兒,但卻正是從那時開始,他和楊復恭有了接觸,而且似乎關系處得還非常不錯,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后來僖宗病危,楊復恭才力排眾議,一手將李曄扶上皇位。 當然,追根究底的話,這也不奇怪,因為這兩個人都恨田令孜。楊復恭作為楊復光的弟弟,在田令孜得勢的時候一直受其排擠,所以對他心懷怨恨。而李曄在跟著哥哥僖宗向成都逃亡之時,因走得太急,連匹馬也沒有,作為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連鞋都給跑丟了,累得口吐白沫,實在沒了力氣,可他剛想躺在地上喘口氣,就被田令孜趕過來抽了一馬鞭,催他繼續(xù)趕路。李曄當時顯然惹不起田令孜,只得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和血吞,但人都是記仇的,尤其是少年人,于是這口怨氣就一直積在他的心中,這也讓他和楊復恭找到了交好的共同點,簡直成了同志加兄弟。 然而在李曄被楊復恭扶上皇位后,卻非但不感激他,反而對楊復恭的專權行為十分地憎恨。這事情說不上什么恩將仇報,因為李曄自幼好讀書,深明宦官專權禍國的道理,再加上從小到大,在皇宮里目睹的這些宦官的霸道行為,從心底里就對所有的宦官都不信任,楊復恭也是宦官,那這種不信任之中當然也包括楊復恭。 李曄這些年也算歷經(jīng)顛沛流離之苦,居然明白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道理,所以在繼位之后,立即就在京師開始大規(guī)模募兵,人數(shù)高達十萬人之眾,重新組建起一支龐大的中央禁軍。而此時的楊復恭雖然是左軍中尉兼六軍十二衛(wèi)觀軍容使,在名義上總領禁軍,但這支軍隊卻不是他一手創(chuàng)立的,所以也不聽他的指揮,而是由李曄自己掌握了更大的話語權。這樣一來,禁軍的大權就由宦官集團重新回到了皇帝手中,這是在整個僖宗一朝都從沒有出現(xiàn)過的局面,形勢對李曄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十幾萬的大軍,本身來說就是個使人震駭?shù)臄?shù)字,而此時的李曄,畢竟還是名義上大唐帝國的主人,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同時也還有很多忠于他的朝臣,還有很多支持他的地方勢力,因此,只要他能有效地指揮他的軍隊,利用國內諸侯間殺伐不斷的大好時機,打贏兩場大仗,重塑天子威嚴,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一掃中唐以來皇權的頹勢,達到他內除宦官、外平藩鎮(zhèn)、重振大唐雄風的目的。 說來也巧,在李曄剛剛組建成這支軍隊不久,這樣的好機會就接二連三地來了。 人在老家,網(wǎng)線還未“免費升級”,爆卡而且時不時掉線,盡量趕在24點前再更新一章,讓大家久等,實在抱歉。 第026章 擔憂蝴蝶 李曄接連得到的機會,主要有兩個,一是陳敬瑄和田令孜兄弟在西川跋扈,李曄將之視為叛逆,派宰相韋昭度率軍討伐;二是河東節(jié)度使李克用吃了敗仗,朱溫、赫連鐸和李匡威等地方強藩聯(lián)合起來請求朝廷討伐他。 前者前文有述,韋昭度這個文人宰相貪生怕死,幾乎可以說白白將西川乃至整個蜀地拱手送給了王建。而后者,則正在進行當中。 李曄被張浚這個眼高手低的大忽悠哄得自信心爆棚,決心下定:打! 不過作為皇帝,定下大政方針也就是了,其他什么調兵遣將、準備軍械糧草、協(xié)調各鎮(zhèn)軍隊之類的事情,就不需要他來cao心了。于是李曄略一空閑,就想起“害死”先帝的醫(yī)學博士王弘還在獄中,殺或不殺都還沒做決定,便打算把這件事辦了,好歹也是給先帝的一個交代。 沒料到李曄一打聽,才發(fā)現(xiàn)王弘這個人不好殺,主要是背景驚人,其曾祖父乃是前太仆令、號啟玄子的王冰。王冰這一家乃是世代名門,號曰太原王氏。什么門生故吏、姻親至交,可以說遍布天下,在文人士子之中有極大的影響力。如此一來,這王弘就成了燙手山芋,殺了也不好,不殺也不好。 本來就皇威不振,得罪天下有數(shù)名門的事情自然不能隨便干。于是李曄一看事情不好處理,干脆就往下面一推,讓宰相們合議。宰相們自己就大多出身名門,自然更不肯得罪士林望族,于是很快做出決定:王弘流放云中。 這個決定其實很有貓膩。首先,云中乃是赫連鐸的地盤,赫連鐸現(xiàn)在對朝廷表現(xiàn)得似乎還是很恭順的,把人往他那里一丟,他應該不會虧待;第二,赫連鐸是吐谷渾人,就算真是犯了傻,把王弘給殺了,或者照顧不周死了,那也是人家蠻人不懂事,跟他們諸位宰相無關,天下士林如果不滿,麻煩大家去罵死赫連鐸,諸位宰相一點意見都沒有;第三,云中離王弘老家太原也不算遠,他家中勢力也許還可以因此對他照顧一二,如此王家也要承宰相們的一份人情。 這么一箭三雕的好辦法想出來,諸位宰相都很滿意,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接著,王弘就上了路。因為宰相們都不敢把王弘怎么著,押送犯人的兩個公人自然更不敢對王弘有絲毫不敬。 太原王家固然是名門大族,但開枝散葉得多了,自然有繁盛的,也就有稀薄的。王弘自己這一系,血脈單薄,只有一個女兒跟在他身邊。他獲罪流放,女兒王笉心中擔心父親受苦,便和自己的貼身侍女萍兒一道換了男裝,跟著父親一道北行。由于擔心河東即將成為戰(zhàn)場,他們還特意沒走河中、河東這一線,而是繞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子往潞州北上,哪知道卻遇到了這一檔子事,王弘居然就這么巧不巧地死在了路上…… 李曜聽完這事的前因后果,心中忖道:“眼下朝廷正要找李克用的麻煩,這次王弘之死又是由于潞州后院將兵變而生,只怕朝廷肯定要把這件事推給李克用。王家既然是太原名門,必然在太原頗有根基,偏偏太原現(xiàn)在又是李克用的老巢,有了王家這么一個地頭蛇在太原不聽話,只怕李克用也會比較郁悶。” 李曜這個想法是很有理由的,因為此時擺在河東節(jié)度使李克用面前的形勢,可以說極其嚴峻。首先,聯(lián)軍打出了奉天子招討的旗號,在出兵之前更是先削去了他的一切官爵、屬籍,于是這么一來,就把曾為唐朝立過大功的李克用跟黃巢、秦宗權這種反賊劃上了等號,使他首先就在政治上處于十分被動的地位。第二,聯(lián)軍四面出兵,必然要使河東軍分散兵力,以應付由四個方向以圍剿之勢而來的敵人,這樣的戰(zhàn)爭局面對河東軍來說當然非常不利。第三,這次對李克用的討伐戰(zhàn)爭,是在天子李曄親自牽頭發(fā)起下,糾合了大批地方藩鎮(zhèn)勢力,其中還有像朱溫、赫連鐸、李匡威這些都是李克用死仇的地方大鎮(zhèn),他們對此次討伐李克用也是十分賣力。而在這種強大的政治和軍事壓力下,原本和李克用關系比較密切的藩鎮(zhèn)都因怕惹火燒身,都不敢出兵相助,從而使李克用在所有地方藩鎮(zhèn)中處于十分孤立的地位,其危機之大,可謂空前。 所以不管怎么看,此時擺在李克用面前的問題都是十分嚴重的,這是一場非常難打的戰(zhàn)爭,而偏偏又是一場不能不打,而且絕對不能打輸?shù)膽?zhàn)爭。因為如果李克用此戰(zhàn)戰(zhàn)敗,那么大唐帝國之內,將再無他的立足之地,甚至他想再向上次一樣率部逃往陰山都很難做到。那么,在如此之多的不利因素面前,李克用能打贏這場戰(zhàn)爭嗎? 李曜忽然特別地擔心起那傳說中的蝴蝶效應來,因為眼下的“歷史”已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變動——馮霸死了。 雖說在原本的歷史中,馮霸也一直不算什么大人物,看起來似乎不至于能影響什么大局。但是李曜卻不這么認為。 原本的歷史中,馮霸領潞州后院將五百人造反,將潞州牙將李元審打傷,于是李元審逃回潞州,在家養(yǎng)傷。李克恭為了表示自己是個關懷屬下的好領導,親自前往李元審家中探視,哪知道安居受反應迅速,立即趁此機會造反,率軍將李元審宅邸圍困攻打,最終將李克恭、李元審這對難兄難弟一起燒死,然后他就舉州投降了朱溫。朱溫聞訊,馬上派河陽留后朱崇節(jié)率兵鎮(zhèn)守潞州。當然,李克用對此是絕不會坐視的,所以也立即派出大將康君立率軍圍攻潞州,到了張浚率軍往北趕來之時,潞州之戰(zhàn)還沒能打出結果。 張浚帶兵于晉陽與諸鎮(zhèn)兵馬會師后不久,朱溫即派大將葛從周率精騎從壺關連夜抵達潞州城下,沖破河東軍陣進入潞州城,與朱崇節(jié)共守潞州。與此同時,更派大將李讜、李重胤、鄧季筠率兵攻打李克用所屬的澤州,又命佑國軍節(jié)度使張全義、長子朱友裕率軍駐扎在澤州之北,以應援進入潞州、圍攻澤州的軍隊。 當時駐守在澤州的是原河陽節(jié)度使李罕之,澤州被圍之后形勢十分危急,但他和張全義是死對頭,不可能投降,只好向李克用連連求救。而在這個時候,赫連鐸和李匡威的人馬也已經(jīng)開始由北線對河東發(fā)起進攻。面對著從南、北、東北這三個方向上的敵人同時進攻,李克用毫不慌亂,當即命驍將李存孝率五千兵馬救援澤州,而自己則親提大軍,北上迎戰(zhàn)赫連鐸與李匡威。 李存孝原名安敬思,演義中都說他早年時李克用在代北掠地時被其遇到,將他收為第十三個養(yǎng)子,現(xiàn)在人們常說的十三太保,也就是由此而來的。等到李存孝長大后,此人果然善于騎射,驍勇冠絕,常為前鋒,未嘗挫敗,按照史書的形容來看,基本上只要是人,就肯定打不過他,絕對是毫無爭議的晚唐第一猛將。此君每次作戰(zhàn),都身被重鎧,櫜弓坐槊,手里獨舞一支大鐵楇,這還不算,他還要另帶兩匹戰(zhàn)馬,一旦所騎那匹累了,就翻身跳上另一匹馬,而且上下如飛,其驕健神勇,直追霸王。 這位猛將兄在民間傳說中非常有名,大致與隋唐演義的李元霸的地位相等,而《舊五代史》上則將他比做張遼、甘寧一類的猛將,但這個比法肯定是委屈李存孝了,因為不管是張遼還是甘寧,都很難說就肯定是三國的第一猛將,否則不提演義中的呂布,正史中的馬超等人也鐵定不服。而李存孝在殘?zhí)莆宕械呐琶瑓s肯定是沒有任何爭議的,人家那就是天字頭一號,舍他不做第二人想。所以史上才有“王不過霸,將不過李”的說法。霸當然指的是西楚霸王項羽,而將指的就是晚唐戰(zhàn)神李存孝。 李存孝這次出兵,應該說運氣非常之好,他人還沒到澤州呢,就先立了一大功。說起來這件事還真得感謝朱汴帥,當時葛從周奉命援救潞州,然而他走得急,帶的人不夠多,一進潞州城就被康君立圍在城里,守起來岌岌可危,想走吧,似乎也走不脫。遠在中原的朱溫掰掰指頭,進行了一下力量對比,也覺得潞州實在不那么好守,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于是,朱汴帥就給張浚寫了封信,說他朱令公已經(jīng)將潞州占領了,聽說朝廷已經(jīng)任命京兆尹孫揆為潞州節(jié)度使,那就請朝廷趕緊放人,讓他立刻赴任吧! 張浚這個人,最大的本事除了裝出一幅名士風度之外,剩下的就是吹牛,除此之外干別的事情似乎就不大在行,所以一接到朱溫的信,也不問問潞州情況如何。他根本不知道潞州形勢嚴峻,還生怕朱溫賴著潞州不肯給,一看有這種送地盤的好事,還以為朱溫老兄被他崇高的人格力量給感召,變得大公無私起來了,不過他總算還知道擔心自己的人格力量不保險,所以馬上派出三千禁軍護送孫揆上任,由供奉官韓歸范送旌節(jié)至平陽。 孫揆此人,乃是儒生出身,又是朝廷大員,來潞州之前就是京兆尹兼招討副使,所以很講面子排場,當下一聽自己節(jié)帥到手,覺得天子旌旗不能不立起來,于是“建牙仗節(jié),褒衣大蓋,擁眾而行,”帶著大隊的人馬,大搖大擺就去潞州上任了,悠閑得仿佛浩蕩出行。 當年八月,孫揆赴潞州上任的消息被李存孝得到了,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必須得把這人給抓了。不過他再一想,覺得自己既然是天下第一號猛將,就憑孫揆屬下那幾塊料,連跟自己提鞋都不配,自然也就沒必要帶太多人,所以就只帶了三百騎兵埋伏在長子以西的山谷,敬候孫揆的光臨。 孫揆自然不知道此事,還以為自己是去平安接手澤潞,依舊是大搖大擺地往前趕路。結果剛到西谷,李存孝便率領三百騎兵殺了出來,這位老兄出兵攻戰(zhàn),其結果當然沒有什么懸念。李存孝這三百人輕而易舉得猶如喝了杯水一樣輕輕松松地把孫揆的三千禁軍打得一敗涂地,順帶擒獲了孫揆和頒賜節(jié)度使儀仗的宦官韓歸范以及牙兵五百余人,又把剩余的人馬一路追到刀黃嶺,一個不剩地全部斬殺,這才滿意而歸。 李存孝非常高興,下令給孫揆和韓歸范戴上刑具,用白色的布帶捆綁起來,押在潞州城下巡示,對朱溫的人說:“朝廷任命尚書孫揆為潞州統(tǒng)帥,派使臣韓歸范來賜發(fā)節(jié)度使儀仗,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到了,葛從周,你可以立即返回大梁了,也好讓孫揆到職就任。” 他將汴軍狠狠地奚落一番,然后命人將孫揆和韓歸范押到李克用處。 李克用早聞孫揆之名,還是很欣賞他這個人的,見他來了,不但不想殺他,反而想留孫揆做河東的副使。哪知孫揆雖然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不佳,戰(zhàn)場外倒也是個非常硬氣的人,對此不但不接受,反而對李克用破口大罵,其大意是:“我是天子的大臣,兵敗身死那是命該如此,怎能屈身事奉藩鎮(zhèn)叛逆?” 這一來,李克用勃然大怒,當即命人用鋸條把孫揆給鋸了。手下人領命,取來鋸條開始鋸孫揆,但孫揆估摸保養(yǎng)太好,身體光滑得很,而行刑士兵也很可能也是新手,對鋸人這一新業(yè)務處理得不怎么熟練,鋸了幾次都沒鋸進去rou里,最后還是孫揆見識廣博,想出來一條妙計搞定自己,邊罵邊教道:“死狗奴,不知道鋸人要先用木板夾住嗎?”行刑士兵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找來木板將孫揆夾起,重新開鋸,而孫揆則至死罵不絕口,英勇捐軀。 李存孝俘獲孫揆之后,立即帶兵直奔澤州。這個時候的澤州,形勢已經(jīng)非常危急了,城下的汴軍每日攻城,并派士兵給李罕之喊話說:“李罕之,你背叛朝廷,投靠李克用。現(xiàn)在張浚相公已經(jīng)已經(jīng)圍困了太原,葛從周司空也帶兵進了潞州,不出一個月,沙陀人連個藏身的地洞都沒有了,到那時,且看你還靠什么求生?” 哪知道這會兒正好李存孝趕到,他聽了這話非常生氣,只帶了五百騎兵繞著汴軍營盤大聲叫喊:“我就是那個連藏身地洞都沒有的沙陀人,今天想用你們的人rou做軍糧,快找?guī)讉€胖子出來讓我吃了。” 此時汴軍之中,有個叫鄧季筠也是一個出了名的勇將,見李存孝這份張狂,很不服氣,當即率軍出戰(zhàn),不曾想,僅一個回合就被李存孝生擒過去,隨后汴軍就被李存孝這五百騎兵殺得大敗,損失戰(zhàn)馬千余騎。汴軍主將李讜、李重胤見李存孝如此勇猛,自知絕非敵手,只得連夜撤軍,欲撤往河陽。 李存孝與李罕之見汴軍撤退,便立即盡發(fā)澤州內外兵馬對其一路追擊,至馬牢山時,將汴軍追上,雙方大戰(zhàn)一場,汴軍被斬首萬余,慘敗而去。但李存孝何等人也?他仍然不肯放過,一直將汴軍追殺到懷州方才停住。而后又還師攻打潞州,葛從周、朱崇節(jié)聞報,自知孤城難守,只好趁夜突圍而去。 九月,朱令公到了河陽,見李讜、李重胤損兵折將,狼狽而回,氣得火冒三丈,當即將兩人斬首。又見河東軍在南線軍勢嚴整,士氣高昂,自知短期內難以取勝,而他還要對付朱瑄、朱瑾兄弟及時溥,只好十分敗興地帶兵退回滑州。 真正唯一能與李克用交鋒的朱汴帥既然已經(jīng)撤出了戰(zhàn)場,那么河東大戰(zhàn)的南線戰(zhàn)役也就隨之結束了。而此時,在北線作戰(zhàn)的赫連鐸、李匡威聯(lián)軍倒是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勝利。李匡威在戰(zhàn)役初期攻下了蔚州,并俘獲了刺史邢善益;赫連鐸則擊敗了遮虜軍,斬殺了遮虜軍使劉胡子。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李克用就派出了大將李存信、李嗣源率軍應戰(zhàn),當即重挫了李匡威、赫連鐸的聯(lián)軍。接下來,李克用又親率大軍殺到,大獲全勝,俘、斬三萬余人,甚至還擒獲了李匡威之子李仁宗,云州軍、盧龍軍由此大敗而回。 這樣一來,就等于是李克用在大順元年九月,同時解除了來自南、北、東北三面敵人威脅,使他可以集中兵力來對付西南面由張浚統(tǒng)領的各路官軍。其實這時候結果已經(jīng)毫無懸念了,李克用兵強馬壯至斯,各鎮(zhèn)兵馬自然誰也不肯跟李克用拼力死戰(zhàn),而張浚率領的五十二都禁軍則更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根本就不是驍勇善戰(zhàn)的河東軍對手。 聯(lián)軍方面,先由鎮(zhèn)國軍節(jié)度使韓建跟李存孝碰了一仗,結果不言而喻,被李存孝殺得大敗,差點連自己的腦袋都送給李存孝了,而鳳翔、靖難兩鎮(zhèn)兵馬聽說了鎮(zhèn)國軍的敗訊,驚得是不戰(zhàn)自潰,沒料到這一下又像推牌九似的,又惹得中央禁軍聞風潰散,于是河東兵乘勝追殺過去,一直追到晉州城下。張浚迫不得已,只好領軍出戰(zhàn),結果又是一場大敗,于是再也不敢應戰(zhàn),只與韓建老老實實據(jù)城死守,心中惶急不知與何人說。 李存孝隨后帶兵將晉州圍住,此時晉州城內士氣低落,人心渙散,根本無力對抗李存孝的猛烈攻勢,破城已經(jīng)是早晚的事了。但李存孝攻了三天城,不知怎的,就忽然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召集部下說道:“張浚不管怎么說,也是當朝宰相,俘之無用,城里的士兵都是天子禁軍,也不宜加害,不如放他們滾蛋算了?!庇谑侵鲃訋П蟪妨宋迨铮瑥埧?、韓建一見還有這等好事,趕緊趁此機會逃出晉州城,翻過王屋山到達河陽,又靠強拆民宅取木料制成舟筏,這才渡過黃河,算是暫時地安定下來。 還在聯(lián)軍初敗之際,李克用已經(jīng)命宦官韓歸范帶著自己的訴冤表到長安向李曄為自己伸冤,當時李克用已經(jīng)知道自己勝券在握了,所以措辭非常強硬,稱:“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龐勛、剪黃巢、黜襄王、存易定,為朝廷屢立大功,就連皇上你能坐上今天的寶座,也有我們李家的功勞。如果說臣攻打云州有罪,那么朱溫屢侵徐、鄆為何不派兵征討?朝廷這般厚此薄彼,臣又豈能無怨?朝廷危急時,就譽臣為韓、彭、伊、呂,用不著了,就毀臣為戎、羯、胡、夷。那今日天下手握兵權又給陛下立過功的人,就不怕有朝一日會被你責罵嗎?如果我真的有罪,那也該按典刑以六師征討,何必又要趁臣之危而出兵?今日張浚率大軍來到河東,臣不能坐以待斃,現(xiàn)已集結了蕃、漢兵十五萬準備迎戰(zhàn),要是敗了,甘受懲處,但要是勝了,臣必率輕騎,叩首丹陛,訴jian佞罪過,然后再聽陛下制裁。” 這張訴冤表剛到長安,張浚的敗訊也傳到了朝中,李曄聞后有如五雷轟頂,心中懊惱、沮喪、悔恨、失落、恐懼千般滋味集于一體,讓他欲哭無淚。但此時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給他感慨的了,因為李克用在表中口口聲聲稱要帶兵到長安為自己伸冤,這個沙陀漢子歷來就是說得出就做得到的——況且他又不是沒來過,要想不讓他來那也只好順著他的毛捋了。 于是,李曄忙不迭降下敕旨,恢復了李克用的全部官爵、屬籍,又將主戰(zhàn)派的張浚貶為鄂岳觀察使,孔緯貶為荊南節(jié)度使,讓他們即刻赴任。當時張浚還沒回到京城,而孔緯因為此前比較得勢,在朝中對大宦官楊復恭多方限制,引起楊復恭強烈不滿,于是在他離京途中派人劫殺,孔緯隨行的所有儀仗、輜重全部被劫走,孔緯本人僅得身免,十分凄涼。 但即便是這樣,剛打完勝仗的李克用也是絕對不可能滿意的,隨即再上一道表章稱道:“張浚以陛下萬代之業(yè),邀一時之功,知臣與朱溫素有仇怨,與其私相聯(lián)結,內外呼應,構陷臣以罪名,欲置臣于死境。臣如今官爵被奪,名為罪人,不敢歸陛下藩方,欲借寓河中,進退行止,伏待陛下指麾。” 從河中到長安只有二百多里路,李克用這道表章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你要是敢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哥這回就不回去了,弄不好還得再去京城走上一趟,反正哥現(xiàn)在就是這個意思,剩下的事兒,皇帝陛下你就看著辦吧!” 這時候李克用剛打完勝仗,下巴翹得比天還高,李曄慌他還來不及,哪里敢惹他,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再貶張浚為連州刺史,孔緯為均州刺史,緊跟著又是將張浚貶為繡州司戶,又是給李克用加官為中書令,忙得不亦樂乎。李克用接到消息,感覺到皇帝這次是真心實意要給自己面子了,這才得意洋洋地帶兵退回了太原。 至此,這場由中央政府聯(lián)合地方藩鎮(zhèn)對河東發(fā)起的討伐戰(zhàn)爭全部結束了,戰(zhàn)爭的結果對于那個有志于重振大唐雄威的李曄來說是災難性的,他的個人威望也隨之降至谷底,中央政府的權威也自然而然地蕩然無存。這次戰(zhàn)敗,標志著自他上臺以來,以削藩為核心的全部努力徹底付之東流。而隨著那支由他親手創(chuàng)建的中央禁軍被李克用徹底擊潰后,李曄想從宦官集團手中搶回中央軍權的行動也變得半途而廢。 可以說,孫揆的敗亡乃是整個討伐河東軍事行動失敗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其后南線的朝廷大軍接二連三吃敗仗仿佛上癮,從頭到尾壓根就沒有一場勝仗可以交差,最終全面敗北,李克用大獲全勝,威震天下。 然而孫揆的敗亡,歸根結底就可以上溯到馮霸那五百后院將的造反身上。 因此,李曜現(xiàn)在特別擔心的是,馮霸現(xiàn)在死了,李元審平安回到潞州,李克恭就沒有必要去看他,而李克恭好端端地呆在節(jié)帥府,安居受是不是還有膽量造反,那就不好說了。而安居受如果不敢造反,潞州不丟,朱溫還會不會在潞州擺這么一支兵馬,也就難說了。 事情如果只是這樣看,似乎李克用的情形反而會好上不少,但這其實并不一定——朱溫現(xiàn)在正在山東征戰(zhàn),能派出的兵總共就那么多,潞州不必派了,那很可能就只好派到河北,跟河北諸鎮(zhèn)聯(lián)合出兵。 李克用派李存孝出戰(zhàn)南線,南線作戰(zhàn)的指導思想很明顯就是各個擊破,一旦朱溫和河北諸鎮(zhèn)合兵一處,總共只有五千兵力的李存孝還是不是能輕易搞定這些人,也就有些難說了。 李曜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個代州李家,跟李克用的勢力牽連已經(jīng)太深,如果李克用敗亡或者敗逃,就算代州李家不至于被抄家滅門,至少也是受創(chuàng)極大,這可不是希望安安穩(wěn)穩(wěn)過太平好日子的李曜所樂見的。 懷著無比地糾結和擔憂,李元審在頭前帶著殘存的后院將,李曜在后頭押送著五千柄馬刀,先后進入了潞州。 現(xiàn)在劇情還沒完全展開,李曜地位還太低,很多很重要的大事參合不上,只好用一些別的手法來敘述,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第027章 至誠君子 李曜進城之后,并沒有立即前去交貨,而是親自帶著憨娃兒和盧三跑了一趟兇肆。 所謂兇肆,是指專門出售喪葬物品乃至全權包辦喪葬事宜的店鋪,類似今日之殯儀館。 兇肆的經(jīng)營項目,依照店鋪大小和實力強弱當然有所不同。小的兇肆通常只賣些葬禮需要的簡單器具,都是廉價之物。稍大一點的則會有棺木石槨。如果再大、再高檔一些,則還有三彩釉之類的陪葬品,也就是后世所謂的唐三彩。唐三彩本是陪葬用品,乃是地道的兇物,后世有些不明所以又喜附庸風雅者,將唐三彩放在家中、辦公室等日常行在之所,以顯示自己有身份有地位還有錢,其實不過是自己把自己當死人,徒惹人笑罷了。 李曜對唐時兇肆的了解僅僅出自書中,他記得那是乃是唐朝大詩人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簡創(chuàng)作的《李娃作》,是唐人傳奇中的精品。故事的主人公是盛唐時期的長安名妓李娃,和當時全國最有名望的“五姓”之一的滎陽鄭生。文章中有一段提到“兇肆”:“……生(指鄭生)怨懣,絕食三日,情疾甚篤,鋰余愈甚。邸主懼其不起,徙之于兇肆之中。綿綴移時,合肆之人共傷嘆而互祠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兇肆日假之,令執(zhí)窗幃,獲其直以自給。累月,漸復壯,每聽其哀歌,自嘆不及逝者,輒嗚咽流涕,不能自止,歸則效之。生,聰敏者也。無何,曲盡其妙,雖長安無有倫比?!?/br> 事隔經(jīng)年,李曜已經(jīng)記不得那些古文,但還記得這故事的大概:說的是鄭生赴京趕考,遇到名妓李娃,驚羨于她的美貌和風度,墜入情網(wǎng),從此周旋在平康坊的脂粉叢中,愛得昏天黑地;什么經(jīng)學,什么注疏,全拋到了腦后。這種狀態(tài)如何能應付考試?一榜下來自然名落孫山。加上好友韋慶度受暗算死于非命,李娃的鴇母精心設計的一出鬧劇收場,弄得鄭生人財兩空,無臉見人,精神一下子就跌入了崩潰的“離魂”境地,只得尋短見自殺,以求解脫。幸虧碰到一個富有同情心的老人,把他送回“布政舊邸”,后來就有了被膽小怕事的“邸主”送到殯儀館等死的一段“奇遇”。唐朝的“兇肆”專門替人家辦喪事。窮途末路,病勢垂危的異鄉(xiāng)人,也常被送到兇肆去等死;鄭生就是這樣被“邸主”送到兇肆去的。遇到類此情形,兇肆中人等于行善,不能算做一件生意;雖然充滿了同情,但也不會太放在心上,只是把鄭生抬到后院一間殘破的空屋里,聽其自然。不料鄭生命不該絕,仗著年輕力壯,居然挺了過來。兇肆老板看他可憐,就叫他在喪禮中做些打下手的雜事,掙幾個工錢,吃喝自理,店里也算添了一個伙計。 鄭生名冠京師的“哀歌”,就是在兇肆里學會的。凄慘的境遇,生不如死的頹唐,使得委婉泣訴的哀歌曲調,特別能夠引起他的內心共鳴;加上他人本聰明,學什么都快;一唱起來居然聲情并茂,“同盡其妙”,成了長安城里無可匹敵的哀歌高手。在喪事中,鄭生身穿孝袍,跟隨靈車一起行動;羞慚、畏怯,加上“既傷逝者、行自念也”的與眾不同的身世之感,并作十分傷心,一面唱,一面淚如雨下,到后來竟至歌不成聲。長安城中,從未見過這樣的唱哀歌的人??礋狒[的觀眾,開始時覺得驚奇,到后來也惻然心傷,一個個默默無語。只聽得儀仗過去,沙沙的腳步聲和哽咽凄涼、如鶴唳猿啼般的清越的歌聲,加上灰蒙蒙的天色和如煙似霧的細雨,氣氛沉重到了極點。 而兇肆老板卻是興奮極了。當時長安的兇肆,一共兩家,東市、西市各一,在業(yè)務上互相競爭得厲害。因為鄭生的哀歌,使得兩家兇肆有了可以比賽的內容,于是就約定在天門街上唱哀歌一比高低,輸者罰款五萬。據(jù)《李娃傳》的描寫,比賽的場面真是盛況空前,“士女大和會,聚至數(shù)萬……四方之士,盡趨赴焉,巷無居人?!弊詈螽斎皇菦]有鄭生加盟的西市兇肆老板乖乖地交出賭金,溜走了事。 李曜今番前來,自然不僅僅是為了王博士的死,王博士之死固然是一件大事,李曜很用心地打算親自來安排,另外他也是為了自家犧牲的十二名家仆腳夫,這些人雖然只是仆役,但既然是為了幫助李元審“平叛”而死,理所當然應該得到厚葬。 李曜親自前來,一方面是為了顯示鄭重,一方面也是為自己擴充眼界。要在唐末這個時代混,如果不弄清各自禮節(jié),稍不留神就可能得罪人,那可不是他這個曾經(jīng)的供銷處長的風格。 據(jù)《新唐書》杜佑、李吉甫、白敏中、韋挺等傳,以及《通典》、《唐語林》等書的描寫,唐朝的葬儀特別講究排場,甚至講究得“吊者大悅”。尋常人家死了父母,先不服喪,等一切場面準備好方始發(fā)訃;到了下葬的日子,親戚朋友都來執(zhí)紼死者入土為安,活人痛飲一場,名為“出孝”。 而王公貴族人家辦喪事,那又大不相同。出殯時,幾里路長的儀仗執(zhí)事、明器、假人假馬;朱絲彩繡的靈車,各色各樣的喪樂,還有專門唱給觀眾聽的哀歌,凡所應有,無所不備。此外,親友進行的路祭,可能比喪家的儀仗更能吸引觀眾。丈把高的紙糊的房子,內中安置著用面粉捏成,栩栩如生的假人、假花;數(shù)十尺高的祭帳以外,還有雕金飾畫的大祭盤,盤中刻木為戲。 在葬禮這件事上,最有名的一次是范陽節(jié)度使送太原節(jié)度使辛云京下葬的祭盤,戲文是《尉遲恭突厥斗將》、《漢高祖鴻門大宴》,機關cao作,人物都能活動;披麻戴孝的辛家子弟,都止住了哭聲,拉開白布孝幃,看得出了神??赐?,辛云京的大兒子說:“祭盤好得很!賞馬兩匹?!?/br> 正因為唐朝的大出喪是如此地奢靡華麗,所以“祭器”、“哀歌”亦可展覽比賽,招引游客。這種社會風氣驟看起來好象荒唐滑稽,不近人情;但如深入地去了解唐朝中葉人民富庶的情形,就會有這樣一個了解:富裕悠閑的生活,養(yǎng)成了人民異常開朗樂觀的性格,以致于喪葬兇禮、哀樂哀歌,亦可轉化為一種娛樂。這也是盛唐社會的一個特征。 只是如今時近晚唐,雖然朝廷和官員們還是不斷地粉飾太平,可太平這玩意兒畢竟不是真的靠粉飾就能得來。就說這葬禮、出殯等套路儀式,現(xiàn)下就早已不是那么夸張了。 只是再怎么不夸張,王弘畢竟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他的葬禮雖然要等到護送棺槨到太原才能辦理,但由于人已經(jīng)死去,即便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但棺槨總要立即辦妥,是以李曜此來主要也是購買棺槨。 兇肆不比其他店鋪,門外并無巾旗招展,寫著某某店鋪名字,而是白幡兩條垂下,此乃唯一裝飾或者說名示。余外并無“某記兇肆”這一類招牌——是人都不希望自己姓氏后面帶個不吉利的“兇肆”二字不是? 李曜經(jīng)過打聽,最后所到的這家兇肆,也沒有招牌,但店面闊氣,白幡也比尋常兇肆的大上幾分,一看就是兇肆中的“品牌店”。等問明了店家棺槨的價格,李曜才知道“名牌兇肆”宰客果然不是說著玩兒的。 李曜當然從未買過棺材,更沒在唐朝的兇肆買過棺材,所以一進門便是跟著盧三,自己一言不發(fā),看盧三怎么談。他發(fā)現(xiàn)兇肆的館主從頭到尾不問什么“幾位要買棺材嗎?”之類的話,而是等著盧三說“出行老人,欲購老房一套,未知館主可有成貨”等開場白之后,才開始答話。盧三口中的老房,便是棺材的一種隱稱。 李曜琢磨,這大概也是一種圖吉利的做法,否則一個大活人走進來你就問他要不要棺材,未免太不吉祥了點。 談了一會兒,那館主已然發(fā)現(xiàn)李曜才是真正主事之人,便問李曜:“未知郎君所需老房,需要何種木料?敝館有常見的梓木棺、楠木棺,也有柏木棺、紫楠木棺……” 李曜忽然想起后世看見出土的保存較好的棺材似乎已石制最多,便問:“可有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