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jié)
何當歸笑看著那丫鬟,問:“你是來尋找失蹤的陸夫人,還是來為她出氣、興師問罪的?” 丫鬟又叫道:“侯爺快看,她知道我們夫人失蹤,綁匪就是她!” 段曉樓和廖之遠一齊看何當歸,她無所謂地聳肩道:“你們在門外吵得價天響,聾子隔著門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我只能說,人不在我房里,請去別處找?!?/br> 那名丫鬟繼續(xù)跟她抬杠:“看,侯爺!她笑了,她一點都不慌不著急,還偷偷的笑!不用問,兇手就是她!” 何當歸輕揉太陽xue,心道,真是什么主子教出什么丫鬟。 對這名一口一個脆生生“侯爺”,卻絲毫不尊重堂堂郡主的丫鬟,真的懶得認真計較。何當歸只一指門口,對段曉樓二人說:“能讓我著急和擔心的,都是值得我那么做的人,目前的忘心居士還沒達到那種程度。當然,她也不值得我綁架。” “這就生氣了?”廖之遠吹個口哨。 “陸江北熱心地請我在他家中休養(yǎng),看來真是一個錯誤決定。”何當歸強行送走這些不速之客,“慢走不送,容我更衣告辭。” ☆、第749章 白衣不沾雨水 何當歸沒心情陪陸夫人玩捉迷藏的游戲,所以對段曉樓他們很不客氣。正好,要她去找柏煬柏,還要去看望一趟燕王妃。 青兒昨天在轎子里說,燕王妃幾次三番打發(fā)人來尋她,聽說她回了揚州,還捎了家書去清園。只是恰好錯過了,沒落到她手里。燕王妃待她一直不錯,不能不理睬王妃傳召。 換了套簇新的衣裙,推門一看,段曉樓、廖之遠還像門神一樣堵著個門口。何當歸不悅道:“好歹我剛救了高絕一命,又救了杜堯半條命,你倆就這種態(tài)度對待一位救死扶傷的大夫嗎?那位居士的失蹤,真的與我無關?!?/br> 段曉樓蹙眉問:“那你這是要去哪兒?”她昨天還病著,怎能放她一個人亂走。 何當歸不答反問:“作為嫌疑人的我,沒有自由行動的權利了嗎?” 段曉樓帶點難過地說:“你明知我的意思是……” “侯爺,你看這是綁匪留下的恐嚇信!”忘心的丫鬟又開始鬧騰,“一看這字跡就知是女子寫的,這里除了郡主還有誰?” 丫鬟遞上信紙,段曉樓讀了一遍,轉手要遞給何當歸看,丫鬟卻生怕何當歸會“毀滅證據(jù)”似的,眼疾手快地搶過來,護在胸口上,氣呼呼地瞪著何當歸,質問:“我家夫人向來受人敬重,你跟她有什么仇,不光把她氣病了,還要綁架她折磨她?” 何當歸并不討厭護主和愚忠的丫鬟,但面對這種無端的指責,與她的思維完全不在一個頻段里。 索性還是不理,也不辯白,繞過段曉樓和廖之遠的包圍,走她自己的路。經過廖之遠身邊時,廖之遠趁機附耳,悄聲道:“想擺脫這里的麻煩,不去衙門吃牢飯,就乖乖地跟我走,我?guī)闳パ嗤醺??!?/br> 何當歸一怔,充滿懷疑地看向那雙狡黠的貓眼,挑眉問:“這算是威脅嗎?” “是邀請,燕王怎么也算是你的義父?!?/br> 廖之遠湊得更近,熱燙的鼻息噴在她的耳朵邊上,落在別人眼中顯得很曖昧。段曉樓沒聽清廖之遠的話,卻大大不滿于他的距離,于是伸手一拉廖的黑亮小辮,重重向后一扯。 廖之遠被扯痛,嘴巴又說了幾句欠揍的話,連何當歸也生出扁他的沖動。于是繼段、高之后,段曉樓與廖之遠又纏斗起來,二人的拳腳打得虎虎生風,嚇得旁邊的丫鬟一陣尖叫。 但廖之遠早就不是段曉樓的對手了,加上段曉樓正在氣頭上,沒留什么情面,所以廖之遠很快落敗,躲進何當歸的寢房里。 他躲桌子后,段曉樓一腳踩碎了桌子; 他躲妝臺旁,段曉樓的拳頭立刻把妝臺轟開,珍珠滾了一地;何當歸暗暗為陸江北心疼錢,這就是交友不慎的惡果; 最后,廖之遠翻身滾到床底下,段曉樓抖開腰上纏的長鞭,打算把那只山貓扯出來。誰知不等他動手,床下的廖之遠就怪叫一聲,自己滾了出來。 段曉樓舉鞭,要讓廖之遠記個教訓,管好他的嘴巴。廖之遠卻一邊擺手,一邊叫道:“暫停,暫停!何小妞,快幫小爺擋一遭,吃段少一鞭可不是鬧著玩的,青兒她就要沒哥哥了!——快看,何小妞,你床底下藏了個人,生生把小爺嚇了一跳!” 何當歸以為這是廖之遠的詐術,冷哼一聲。 可廖之遠說的是真的,床底下真的藏了個人。有個眼尖的丫鬟瞧見了,立刻哭叫著沖過去,把床下的人拖出來,抱著大聲驚叫:“夫人,夫人出事了!” 何當歸皺眉,凝目一看,從她床底發(fā)掘出的人被反綁著手,布條蒙著雙眼,真的是忘心居士。這可太讓人吃驚了,昨天晚上,她清楚記得自己當著忘心的面關了房門,夜里休息也保留著一點警覺性,絕對不可能有人闖入而她一點都不察覺。 忘心,是怎么鉆到她床底下的? 還是用這種五花大綁的姿勢。 “大嫂!你沒事吧?”段曉樓沖上前,解開忘心的綁縛,擔憂地察看她的情況。鼻息微弱之極,手足皆是冰涼,輕觸之后有小坑,很久都不能彈回去,明顯已經被綁了幾個時辰以上才會如此僵硬。不論怎么搖晃,丫鬟怎么哭喊,忘心都緊緊閉著她的雙目,昏迷不醒。 段曉樓迅速將忘心扶正,從后背的大xue打入幾道真氣,想幫她振作起來,可并不見效。 廖之遠難得收斂了玩笑神色,理智地告訴段曉樓:“咱們門派的寒冰真氣,只對本門同宗武學的人才有效,不論你的內力多厚,給外人療傷都事倍功半?!?/br> 段曉樓的額上沁出冷汗,強自反駁道:“江北經常為人療傷,他也是徹寒的冷氣?!?/br> 廖之遠擺手嘆氣:“老兄,你怎么跟他比?他是不要老婆的武癡,修煉清心訣,就是專門化解寒氣的。不過據(jù)我所知,老大每為別人療傷一次,他自己都要被反噬三天三夜。” 段曉樓又為忘心續(xù)了一會兒功,見果然是一絲效果都沒有,才不甘心地松了手,將忘心抱到何當歸床上,放平,蓋被,然后轉身往院外走,很快消失了蹤影。從始至終,都沒看過靜立一旁的何當歸,哪怕一眼。 何當歸的嘴角牽出一點苦笑,她準備好的一兩句辯白之詞,似乎派不上用場啊。 她猜,段曉樓大概是去找陸江北,或者什么名醫(yī)良藥去了吧?盡管放著她一個好大夫在這里,但是因為她害人的嫌疑比救人的誠意更重,所以,段曉樓連開口詢問都免了。 轟隆隆——段曉樓剛離去不久,天空就飄灑起陰云下的大雨,冷空氣彌散在房間里。何當歸忍不住有些擔心,段曉樓剛強行運功救人,片刻不歇,又淋一場大雨的話,難保不生一場病。 “誒?這是什么表情?”廖之遠興致勃勃地湊上來,擠眼問,“他不理你,令你覺得失落了?”比平時更討厭,更欠揍的表情。 “走開?!彼淅涞?。 廖之遠哪里肯走,他就是為看熱鬧而生的! 這時候他旁觀者清,從忘心被丫鬟拖出來那一刻,何當歸毫不做假的詫異表情之中就可以知道,綁架忘心藏在床底的人絕對不是她。雖然匪夷所思,但其中應該另有機關。所以,廖之遠并沒生何當歸一丁點兒氣。 但深深了解段曉樓這個人的他,卻哀嘆著發(fā)現(xiàn),那傻小子好像誤會了何小妞,還是動了真怒的誤會。這時候就算旁人勸,段曉樓也大概聽不進去。 “唉,天意弄人,總把有情的人分兩邊咿呀吱?!绷沃h搔搔后腦,單手搭著何當歸的肩頭,大發(fā)著感慨。只希望事過境遷之后,段少不會太后悔。 何當歸回了他冰冷一目:“爪子拿走,否則青兒就要有個殘疾的哥哥了。” 廖之遠嗤道:“可是小爺看不出來,你能有那樣的本事?比力氣,比手段,比狠心,你都差小爺太遠了?!?/br> “我雖沒有,但你忘了我不是一個人?!焙萎敋w淡淡陳述道。 仿佛為了印證她這句話,窗外不疾不緩地飄進一朵紫海棠,不輕不重的恰好落在廖之遠的肩頭。只聽他一聲怪叫,大聲喊著“疼疼疼,見鬼了!何小妞你個妖女!”然后又是一滴雨水飛進來,落在廖之遠的鼻尖上,讓他短時間內都不能大聲罵人了。 院墻上面,有個人踏雨而來,白衣晃動,腰間束一條青綾長穗絳,上系一塊晶瑩的羊脂白玉,外罩黑紗斗篷。從這樣密集的大雨里穿過來,走入房間的時候,他的頭發(fā)和衣角都是干燥的,連一片水印都看不見。 他的出現(xiàn)帶來一陣sao動,sao動主要來源于忘心的三四個丫鬟。原因大約是因為,這個男人長得太好看了,讓她們直接看呆了,受驚不小。 sao動其次來源于門口的兵丁。原來有忘心的丫鬟去報了官,這時,抓人的兵丁已經把門口給堵了。 “是她!她害得我家夫人丟了半條命,現(xiàn)在生死未卜!”一名丫鬟猶存理智,沒有光顧著看美男子,把捉拿何當歸的正事給耽誤了。 兵丁甲、兵丁乙連問話都省了,他們披著雨斗笠,抬著一副濕漉漉的枷鎖走向何當歸,儼然是要鎖拿她的架勢。不過,走到距離何當歸五步之遙的地方,他們就遇到了一種類似“冰墻”的阻隔,不論怎么努力,都無法走近何當歸,更別提拿人了。這可真是撞鬼了! 出于直覺,他們知道是何當歸身后的那個白衣男人搞的鬼,于是提氣大喝道:“我等是新京兆府的官差,奉段侯爺和陸總管之命來拿犯人,閑雜人等避退!” 白衣男人恍若未聞。 “閑雜人等避退!”又喊。 白衣男人將他們此行的“獵物”先一步抱進懷里。 “閑雜人等避退!”繼續(xù)喊。 廖之遠掌不住大笑道:“哈哈!你們是哪一個捕頭的手下,怎么呆蠢成這般?就算認不出如今咱們大明朝最炙手可熱的護國大將軍,你們也不用像驅鬼道士一樣,連聲喊符咒吧,索性‘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得了,哈哈!” ☆、第750章 我只負責清兒 “護國……大將軍?”所有兵丁張大嘴巴,像被貓兒叼走了自己的舌頭。 再定睛一看,真有一個人認出來,那白衣男人就是剛被當今圣上封了一品護國大將軍的孟家七公子,孟瑄!聽說他從西北還朝后,圣上對他非常倚重,幾乎是言聽計從,連燕王、寧王都壓不住護國大將軍的勢頭! 頓時有人冒了冷汗,后悔不該得罪這號大人物。兵丁甲撲通叩頭:“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沖撞大將軍之威,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小人的愚昧無知?!?/br> 廖之遠扶額,望天,這些兵丁究竟是誰喊來的炮灰?簡直丟進全京城穿官衣的人的臉! 有個丫鬟還不大服氣,叉腰叫道:“將軍就了不起了嗎,我家夫人的相公也是鼎鼎有名的將軍!——喂,那邊的大將軍,你抱的那個女人加害了我家夫人,可惡極了,你為什么護著她?” 所有人都驚訝于她的勇氣,讓丫鬟生出點點自豪感,下巴又抬高了兩分。 不過她喊話的對象,大將軍孟瑄,現(xiàn)在眼中和耳中都只能容下一個何當歸,再也裝不下別的。他看著,抱著,連話語都是多余的。 兩個人就這樣擁抱著,對望著,良久良久,久到一旁看熱鬧的廖之遠都受不了了,打岔道:“你們換個地方再繼續(xù)行嗎,雖然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不代表我看了不會牙酸啊。對了大將軍,你還不知道吧,你媳婦又闖禍了,把我們老大的出家修行的夫人給綁架了,到現(xiàn)在還昏迷著。” 兵丁甲鼓起勇氣,抬頭補充說:“稟大將軍,小人等都是接獲緊急批令趕來的,而且那批令……刻有燕王字號?!?/br> 忘心的丫鬟一聽,燕王殿下居然也為她們主持公道,立刻叫嚷著讓抓人。恰巧這時,忘心從昏迷中醒來,一眼看到何當歸,臉上一絲狠意閃過。她痛苦地咳嗽兩聲,鮮血一滴滴從唇邊落到地上,引得丫鬟們驚呼:“夫人,您振作點,有廖將軍和官差在這里,沒人可以加害您了!” 半空中,何當歸與忘心的目光相撞,激烈糾纏。 一個是無所謂,冷嘲不屑,可憐著那個可憐的女人。 一個寫滿憤恨,還帶著快意,仿佛在說,你等著吃苦頭吧,這就是我的答案。 冰冷的交鋒中,誰也沒有說服誰。 “您就是孟將軍吧,”忘心虛弱地開口,“常聽江北提起您,對您的人品才智贊不絕口。只可惜名劍沒有寶石劍鞘相配,蒙了塵土,讓人不得不扼腕嘆息?!?/br> 廖之遠煽風點火地說:“大嫂,對著孟瑄說何當歸壞話,純屬自討苦吃。在孟瑄眼中,何當歸比九天玄女還好?!?/br> 忘心扯動唇角:“是么?那孟將軍的心胸未免太廣闊了,連妻子的出軌也可以包容。” “出軌?不會吧!”廖之遠故作吃驚地叫道,“難道大嫂你看見了什么?” 忘心眼中的不懷好意,只有何當歸讀的最清楚,昨日遞過那一雙木屐時,忘心就是這種眼神。忘心的聲音回蕩在房間里,讓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昨夜,我怕家中的女客住不習慣,特意過來探望。走到郡主的門外,吃驚地看到燭影將一男一女的輪廓映在窗紙上,女的就是郡主。因為我窺到了她的秘密,因此她仗著武功高強綁了我,打算殺人滅口。各位再晚來片刻,忘心就是一個死人了?!?/br> 廖之遠拍拍巴掌,發(fā)出感嘆:“這一下,真兇無所遁形了!” 何當歸仰頭,靜靜看著孟瑄不喜不怒的容顏,不能完全猜透他的想法。真是好俊的一張臉,劍眉星目,一筆一劃都是自然的最高杰作,只是神情淡淡,或者可以解讀為殺伐累積而成的淡漠。 她心里不是不緊張的,就算有九成把握,在忘心與自己之間,孟瑄相信的人會是自己。但仍有一成的不確定。孟瑄,究竟會怎么處理忘心的指控…… “殺人又如何,觸犯律法又如何,”白衣男子不動聲色,冷淡的聲音道,“我的免死鐵券有十次直達天聽的機會,足夠用來揮霍了。” “你……”忘心一愣。她得到的情報顯示,何當歸與孟瑄已足足分開四個多月了,這種情形下,詆毀何當歸的cao守,指證她和其他男子幽會,對孟瑄難道一絲影響都沒有。不可能,天底下沒有不吃醋的女人,也沒有能容忍出軌女人的男人! 孟瑄摘下黑紗斗篷,披在何當歸肩頭,才回頭對所有人說:“我只負責清兒,只要她沒受傷就好了。其他人,與我又有什么關系。清兒看誰不順眼,想要殺人的話,我也沒有攔著不讓她殺的理由?!?/br> 眾人默。廖之遠沖何當歸豎起拇指,牛! 何當歸有些好笑地看孟瑄,這種言論如果被傳揚出去,他不怕別人說他這個護國將軍是非不分,枉顧律法么。只聽孟瑄又道:“說起來,這是我做丈夫的太失職,不能體貼清兒的心意,連殺人的事還得讓她cao心——對不起,我不該離開這么久?!?/br> 他的眸光落下來,于是,鋪天蓋地的溫柔。 何當歸注意到他的衣領內側有一抹淡紅的痕跡,是血。心里頓時著急起來,恨不得立刻檢查一下他是哪里受了傷,有沒有大礙。 只是孟瑄握著她小臂的雙手是堅定而有力的,這力道傳給她,帶來安心的味道。所以她也微微一笑,接受了孟瑄的“道歉”,回道:“我這妻子也不太合格,咱們彼此彼此,就當扯平了?!?/br> “好?!睗M含笑意的眼睛,柔如輕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