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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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管家,你先去外面候著,我有兩句體己話要跟這二位說說?!焙萎敋w開口吩咐道,“你不用走遠,我叫你時你就進來。” ☆、第502章 區(qū)區(qū)一妾施計 更新時間:20140109 杜管家出去后,青兒的第一反應(yīng)是左看右看,想找點什么鐵制品充當盾牌,擋在她和何當歸身前。而何當歸也出人意表地不多言語,只是走到擱著筆墨硯臺的角柜邊上,抽一張雪箋寫字。常諾和假孟瑛對視一眼,決定靜觀其變,于是也不言語,只是負手而立,看著何當歸筆下健走如飛,轉(zhuǎn)眼就寫好了兩張。 何當歸寫好后用火漆簡單封上兩張紙,分別遞給常諾和假孟瑛,淺笑盈盈地說:“這里面有兩位要的東西,煩請出了清園再拆閱,若是滿意,就請不必再回來,若不滿意,二位盡管來找我罷?!?/br> 常諾二人再對視一眼,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又或者,她自信滿滿的樣子挑起了他們的好奇心,于是不由自主就雙雙解下她遞過來的雪箋。常諾冷眉俯視著她,哼道:“別以為這樣就能渾水摸魚,今日你交出鑰匙也還罷了,假如不肯交鑰匙,本將先治你一個欺官之罪!” 此時,青兒終于從家具上搖下來一塊鐵皮,護衛(wèi)在她和何當歸的胸口?!岸芘啤焙竺娴暮萎敋w微笑道:“這是怎么說的,我不敢自稱一等良民,可也是勤懇本分,連欺人的事都沒做過,又怎敢欺官?!?/br> “少打馬虎眼,”常諾冷哼,“本將軍找你要糧,你一會兒推說你只負責(zé)保管糧食,沒有處置權(quán),一會兒又說鑰匙不在你手里。怎么方才那管家在的時候,你一言就能調(diào)動谷糧,你這不是欺官又是什么?你大概還不知道,一個欺官之罪能讓你蹲幾年大牢吧?” 青兒瞪眼:“你們敢欺負她,孟瑄先找你們拼命?!?/br> 假孟瑛嗤笑道:“區(qū)區(qū)一妾,不值一提,孟沈時能奈我何?就算她是正室,按品也就是個六品誥命,常將軍可是五品,何況她只是一微賤平民。” 何當歸掩帕一笑,語中帶著三分嬌嗔、三分戲謔,言道:“將軍好健忘,難道不記得律法有云,那‘欺官之罪’也是分場合的,只適用于對簿公堂或立案調(diào)查的時候。好端端的我在家里坐著繡花,迎來了不速之客,好茶好飯的招呼著,兩句話熱熱絡(luò)絡(luò)的閑聊著,要是這樣就能惹上官非,那天底下的冤假錯案還不遍地滋生了。將軍你要是以軍階傍身,就該擺開風(fēng)光的儀仗,先投帖到孟府再來登門,不該來的這么鬼祟。將軍你要是以私人身份拜訪,就不該拿身份來欺壓我這個目不識丁的深閨婦人,否則一錘子敲進知府衙門去,還不知道跌份兒的人是誰呢。” 常諾默然一刻說:“既如此,我不追究這個,你把鑰匙和糧食交出來?!?/br> “沒有。”何當歸搖頭。 “沒有?”假孟瑛吹胡子瞪眼,“才剛聽見你安排出去一千石小麥,你打量我們好糊弄嗎?” 常諾也皺眉道:“就算有一千個難民,五十石也足夠他們連吃三日了,你居然一次就放糧一千石,你存心糟蹋糧食不成?”一千石做軍糧,夠大軍的前軍吃半個月的了?!啊?/br> 何當歸斂眉答道:“我說過了,糧食我只負責(zé)保管,并無處置的決斷權(quán)。那一千石小麥,是我拿出自家體己錢來跟清園買的,均價一百文一十每斗,將軍你要現(xiàn)場驗看兌銀,或隨著我一起買點兒,我們都無任歡迎。至于拿一千石出來賑災(zāi)是否糟踐糧食,那就是我拿自己的銀子試著玩兒,不服氣也沒辦法,我拿小麥當柴火燒也不犯法不是?” 假孟瑛和常諾都被噎住了,而何當歸也不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揚聲將杜管家叫進來,囑咐說那二位有急事要出園子,殷勤著讓十七八個護院從角門辟開一條道路送他們出去。待孟常二人騎虎難下地隨著出去后,何當歸又讓人傳來副管家老付,重新安排了做糠餅子的事,將一把硬橡膠的備份鑰匙給他,不在話下。 等水謙居的人走光后,青兒也疑惑起來,掰著手指說:“我體重一百市斤,我哥掂過我跟兩石米一樣沉,那一石就合五十市斤沉,夠一個人吃兩個月的了,咱們的糠餅子是不是做多了?” 何當歸笑答道:“無妨,摻了上鹽,那種干燥的糙餅在冬天放幾個月都沒問題。咱們廚房做熟了,他們吃起來倒方便,否則白散些生米出去,讓那些沒有鼎鑊的趕路人生吃不成?而且難民大都不認路,只是聽別人口口相傳,哪里好搞到食物,他們就會往哪里大批涌動。咱們先出二三百石的糠餅子,讓外面的一千人又吃又拿,每人還能扛十多斤的口糧,至少有一半的人就會放棄繼續(xù)流浪,輾轉(zhuǎn)回老家重新起業(yè)去了。另一半人把揚州有富余糧食的事傳開,南方地區(qū)幾萬難民都往這里來,正好給官府找點事做,他們有幾十萬石官糧,還有閑情找和尚念道場,難道不該辦點正事么?!?/br> 青兒看一眼院子的圍墻,擔心地說:“那個常諾和假孟瑛看上去很兇悍,怎么能這樣隨隨便便就請走了,他們會不會再來搗亂?咱倆知道孟瑛是假的,可杜管家他們不知道呀。” “等等看罷,說不準那兩張紙能拖住他們,等咱們散完糧食,或者等‘援軍’到來。”何當歸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不得只能看運氣了。 “援軍?”青兒眼睛亮了,追問,“是不是你早晨寫了發(fā)出去的那兩封信?是寫給誰的?” “晉王和燕王?!焙萎敋w答道。 “晉王、燕王?!”青兒不解了,“咱們又不認識他們,他們那樣的大人物,就算咱發(fā)求救信他們也不睬哪。你怎么知道他們在揚州?” 何當歸微笑道:“我在陌茶時讀過舅舅的習(xí)檔,看到上次武林大會里有那兩股勢力摻和其中,大會完了,他們還滯留在揚州,不知是等待什么。當時有心算無心,我就把晉王和燕王在揚州的落腳點給記住了,讓清園小廝把我的信暗中撒給他們落腳點上望風(fēng)的眼線。信里也沒重點提起清園和孟家,只說寧王和他的兵正往揚州遷徙,本著‘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的原則,寧王派人在城郊富戶手里巧取豪奪地搶糧食——只要這消息傳到晉王燕王的耳中,他們能不忌憚,能不派手下的精英來察看情況?” 青兒聽后撫掌一笑:“這個辦法好,逐狼撲虎,讓那些禽獸互相撕咬,咬的滿嘴毛!” 何當歸頷首道:“就是三方人馬打不起來,用燕王他們的名號把常諾等人逼走,對我們也是有利的。原本我想去距此最近的陌茶叫幫手,可一想那里要有高絕和廖之遠在還好,要是沒有,光來個宋非之流,用處也沒多大。而且高絕他們也不是咱們的手下,即使能憑著私交,對他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免多生口舌,還不如燕王他們更頂用,你說呢?” 青兒深以為然地點頭:“燕王晉王的人,打死一百個也不心疼,讓他們壞人之間打破頭吧!” “也未必打得起來,”何當歸思忖,“常諾他是個識時務(wù)的聰明人,說不定聞見味兒就走了也未可知?!?/br> “你給他們的兩張雪箋上寫了什么?”青兒打探。 “要是能支走他們再告訴你,否則一個失敗的作品,我也不好意思拿出來說。” 午后,依照何當歸吩咐的,一千石小麥出庫,院子里除了倒夜香和刷馬桶的,連青兒都赤膊上陣地做糠餅子去了。那些小麥都是精細糧食,脫過一層外殼的,因此處理起來并不費事,先做好了五筐子,按著何當歸交代的均勻撒出去之后,外面的一千名難民頓時都潮水似的往這兒奔。去別家,都是夾棍棒子招呼,這一家竟然往外扔面餅,怎么不叫人瘋了似的搶? 于是,那些倒夜香和刷馬桶的婆子都踩梯子爬上了墻頭,中氣十足地向著外面的人群喊,“面餅馬上還有,我們奶奶說了,看那一片的人群最安分、最少爭斗,撒餅子時就多撒一筐!” 這樣的話放出去,果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因為有一部分人已經(jīng)吃過餅了,“清園布施面餅給難民”的事跡也早已傳開了,不是那種口頭許下、口惠而實不至的鬼把戲。因此一聽說還有餅正在制作中,那些本來也沒多少力氣和嗓門再瞎鬧騰的難民,紛紛都商量著—— “要不,俺們坐那邊兒那個干燥的石土坡上等一會兒?” “可他們不是騙俺們的吧?因為怕俺們拆了他家的院子門,就拿好話來騙人?” “他們已經(jīng)放過話了,說還有幾十筐子大餅,管飽管夠,那么偌大一座莊園,長腿也跑不了,怕什么?” “可平白無故的,怎么就來了這樣天上掉大餅的好事?俺走了將近上百個村鎮(zhèn),憑他再富貴的人家,也沒有這么肯于舍米舍面的,往往都是越有錢就越慳吝,小氣得連泥巴都不肯施舍的,往往是鎮(zhèn)上最有錢的那一家,憑什么他家就如此大方善心?” “沒聽那幾個婆子喊,這全是他家奶奶的主意,可能老人家吃齋念佛,心腸比一般的富人好吧?!?/br> “就是就是,幾萬斤的面都舍出來了,你還怕他往面餅子里面摻砒霜不成?” “有砒霜俺也吃,死了好歹也當個飽鬼。” “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這么干等下去真叫煎熬。” “你急個啥,你在家生火燒水蒸饃饃,沒有兩個時辰工夫也弄不來,他們就是長十條手臂也得慢慢鼓搗,就等等又怎地?你不是已吃過一個,比那些一個餅沒撿著的強多了,有空在這兒說嘴,不如咱們?nèi)藙澐忠唤M,每組選個組長來維持秩序,怎么樣?他們不是說,哪里的秩序好,哪里就多派發(fā)面餅嗎?”——說這種話的,都是何當歸安排下去的十幾個化妝成難民的小廝。 這樣一陣安排調(diào)停,果然很見效果,過了約莫兩個多時辰,日薄黃昏的時候,園子的圍墻再次往外撒餅子了。這次的餅很多,按著一定的頻率,徐徐向外播撒,重點光顧了那些年齡不占優(yōu)勢而搶不到有利地勢的老弱婦孺陣營。一番播撒下來,每個難民最不濟也吃到了半個餅,沒有一人再腸胃打結(jié)、心情暴躁了;運氣好的也有搶到幾個餅在懷當存糧的,這樣的人,有的三三兩兩各自散了,帶著口糧往揚州城里趕去了。 而吃了餅的人漸漸感覺口渴,于是,圍墻上站的那些個婆子,指示他們找水的路徑,一時又走散了大半的人。這時候,幾個小門打開,抬出幾筐子薄餅、夾棉衣裳和布鞋,登時一通哄搶過后,又散去了幾百人。留在園子外的約還剩不到一百人,也都是腳走起泡了,想歇一覺明日再走,或可再等些食物盤纏,總之都沒有了先前那種合力圍攻的兇狠架勢,清園的門偶爾開一開,出入兩個家人,也能通行無阻了。 趁這個空檔,有人出去尋了一尋那馮奶娘,沒費多大力就在一土坡子后面尋得,只面頰上撞出了一塊青,扭傷了左腳。除此之外,似乎沒受什么外傷,只是人被嚇得不輕,被擔架抬進了園子去都沒回過神兒。 “周身上下的首飾被擼光了,衣服被扒走兩件,”青兒忠實地做著匯報,“人家沒劫她的色,也算是盜亦有道了。你不知道,她穿的比真正的貴婦還貴氣兩分,放在難民群里,純屬吸引仇恨用的?!?/br> 何當歸抿嘴一笑,待要吩咐些什么,外面卻有下人來報:“奶奶,有人投帖拜訪,是兩名出家的乞丐,指了名要見你?!?/br> ☆、第503章 親爹問候女兒 更新時間:20140109 何當歸聞言不由納了個悶子,兩名出家的乞丐?她問那下人:“是和尚還是道士?他們還有帖子?” 青兒更是懷疑地看著那名下人,質(zhì)疑道:“你是不是收他們的錢了,怎么乞丐的帖子也往里拿,不知道你們奶奶小媳婦兒怕見生人哪?!?/br> 下人聞言頭一縮,心虛道:“那兩名乞丐著實是闊氣得緊,一出手就是十兩紋銀,我們就尋思著,往里帶個話也沒什么,就給傳進來了。是兩位蓄著發(fā)的頭陀,看樣子也是得道的高僧,奶奶要不就隨便見一見?” 何當歸讓把帖子呈上,打開一看,里面寫了一段經(jīng)文,只底下的一個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細而淺的紋路上刻的是,“十山老人”,這個號是誰的?看著倒有兩分眼熟。略一思忖,她便點頭道:“反正也閑著,又是游方僧,見一見也無妨,只是懶怠理容,亂蓬蓬的……將那面屏風(fēng)挪過來,叫那兩位出家人在外間用茶點罷?!?/br> 下人應(yīng)了下去,少時再回來,后面果然帶了兩個人同來,遠遠看那形貌,分明就是兩個在家的人戴了和尚的帽子,而不是地道的和尚。估計是那下人看賞錢豐厚,回報時特特強調(diào)“出家人”叩訪,怕何當歸年輕不見客,那兩個傳話的人又讓他退回銀子去。 等那兩名乞丐穿著的人再走近一些,何當歸的眉心先突突地抽跳了一下,當先的那個老頭不是……她還沒說什么,青兒卻一把將何當歸從窗前拉開,尖細的嗓音貼著耳朵告訴何當歸:“老乞丐后面的那個美型乞丐,呃,他是你親爹何敬先……你跟他長得有點像,我怕他能認出你來,你把臉包上吧!” 何當歸愣了愣,默默摘下羅帕包上臉無話,等下人領(lǐng)著兩名乞丐進了屋來,她深吸一氣,沉聲吩咐讓人外間看座、看茶。隔著一道屏風(fēng),她能看見外面兩名乞丐的行影,那兩名乞丐也能瞧見她和青兒的,但都不約而同地免去了彼此初次見面的繁文縟節(jié)的客套詞。 一巡茶過去后,那名老乞丐問:“能不能拿去屏風(fēng)說話?這樣子太別扭?!?/br> 何當歸斂眸答道:“奴年十三,頭回見外客,面羞不好說話,還是留著屏風(fēng)罷??腿苏堧S意飲茶說話,都不拘的?!?/br> 老乞丐和中年乞丐何敬先對視笑了笑,何敬先道:“從外面聽說,放糧賑災(zāi)的當家奶奶是個慈善的老佛爺,怎么原來才十三。還是說,你是那位老佛爺?shù)膶O女兒?” 何當歸手下絞動帕子,垂頭訥訥道:“指揮放糧的人是我不假,可佛爺不佛爺?shù)模铱刹桓耶?,這些都是該當該份的,遇不上是沒緣,遇上了救一回,是我們這樣有錢人家的本分。”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老乞丐發(fā)問,“聽說這園子是京城孟家的,而娘子你是七公子之妾,這些放糧賑災(zāi)的話,是你相公教你的,還是你公公婆婆?” 何當歸搖頭道:“奴嫁過來才幾日,不單公婆沒有拜見過,連相公也只見了一面,隔日里相公就出遠門了?!啊睕r且這些話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哪兒用的人教,相信十人里有八個都愿意在庫有盈余糧食的時候放出一兩成來接濟老弱,我們大明民風(fēng)淳樸,這是極常見的。身周的窮人不餓著,有口粥吃,那我們這些穿綾羅的人在家里吃rou也香甜?!?/br> 老乞丐默然一會兒又問:“你姓什么,你父親是做什么的,可在朝為官否?” 青兒吞咽著口水看何當歸,但見她的眸光一轉(zhuǎn),露出十分嘲弄之意,平靜道:“奴命孤薄,不知父母乃何方人氏,親戚也不住同一處,在鄉(xiāng)下寄養(yǎng)了幾年,后被一位陸舅舅領(lǐng)去了,認在他家的宗親里,入了京城陸府的族譜,掛了個名門千金的牌號,才有幸嫁給孟家為妾。奴姓人可‘何’,舅舅給寫族譜時,取了個學(xué)名叫‘清寧’,因嫌拗口,如今也少叫了?!?/br> 老乞丐回頭沖何敬先笑:“她也姓何,你倆是本家?!焙尉聪纫残Α@掀蜇び謫枺骸熬┏顷懜??可是開著鏢局的那一家?那你舅舅可是做官的人?” 何當歸應(yīng)道:“舅舅是公祖之身,如今在錦衣衛(wèi)供職,名陸江北?!?/br> 老乞丐與何敬先都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道:“難怪難怪,原來是他,難怪教出的外甥女與別家都不同?!?/br> 老乞丐又問了幾句“讀過書沒有,揚州近年收成好不好”之類的閑話,然后就說走了一天乏了,想借宿一晚,問能不能收容。何當歸搖鈴叫下人進來,吩咐給兩位客人準備兩間香舍,好生供應(yīng)衣食。何敬先卻插嘴道:“我們還是住一間房罷?!庇谑怯指某梢婚g獨門獨院的安靜禪房。 等他們出去后,何當歸微微松了一口氣,青兒拍她一下,笑道:“至于嗎,見一回親爹就這么緊張,就算他長得帥一點,也沒你家那位帥呀?!?/br> 何當歸斜她一眼,丟下一句,“何校尉只是小跟班,他前面站著的那位是老皇帝、是當今圣上,說錯一句要掉腦袋,你說我該不該緊張?!碑斚禄胤匡嫴鑹后@,把有點后怕的青兒留在原地尋思琢磨。 晚間,又有下人來回稟說,送去的飲食,那個中年乞丐用銀筷子吃一遍,才給老乞丐吃,而且送去幾套好衣服給他們替換,他們一件都不要,說身上那件就好。 揮走下人后,青兒咂舌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微服私訪呀,不知從哪兒淘了兩套乞丐服,跟寶貝似的穿身上!”她探頭看向一直發(fā)呆愣神的何當歸,皺臉發(fā)問,“怎么辦呀,小逸,你生父和皇上一起住咱們家了,你說,他們明天會考察些什么?咱們需要準備什么?我有沒有臺詞?你給我寫下來,我熬通宵背熟!” 何當歸戳著手指,噙齒冷笑:“不光這輩子的‘生父’,還有個上上輩子的,確切地說,是兩位生父齊聚一堂了。偏偏我得告訴他們,我不知父母為何物,青兒你說可笑不可笑?” 青兒還不知道十公主轉(zhuǎn)世那一段故事,于是問起來。何當歸幾言跟她說了這一節(jié)趣事,聽得青兒咂舌不已,連呼神異、奇緣。 直到晚上睡覺時,同榻而眠的兩個人都難以入睡,就講起私房話來。青兒問:“皇帝問你賑災(zāi)是誰的主意,你為什么連陸江北都說到了,倒不提孟瑄他們,說不定皇帝一高興,就升他的官呢。那咱們這一票賑災(zāi),做得才叫大實惠呀!” 何當歸朦朧著雙目,解釋說:“要是普通的年份,沒有這種大股流竄的難民,孟家的哪位老爺太太和公子發(fā)了善心,舍幾十幾百石米,連舍幾個月,皇上也只拿他們當普通的積善行為看待,說不定對他們還有一些表彰??涩F(xiàn)在的這種情況,你不也看到了么,那些難民已經(jīng)餓得沒有理智也沒有王法了,再往前走一步,就該揭竿起義了。誰給他們吃的,誰就是菩薩佛爺,誰扣了他們的口糧、賑災(zāi)款,誰就被貶成王八。青兒你想,這個‘佛爺’是我來當好呢,還是讓孟瑄、孟善這些手里握著重兵的大將軍當好呢?” 青兒聽出了這里面的門道,大呼玄妙:“我明白了,這個叫‘民間聲望’,那些當皇帝的人特別注重這些,要是百姓把別人捧成神仙佛祖,反而罵皇上當?shù)牟缓?,該讓賢了,朱元璋他老人家的龍椅就坐不安穩(wěn)了?!?/br> 何當歸微微搖頭道:“沒人敢直接罵皇上,可罵貪官不就等于是罵皇帝了么,那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我在陌茶時無意中看見幾道陸江北案頭的折子,都是奏南方官吏貪污受賄的,許多貪官的慣常做法,就是每年謊報有災(zāi)情,要求撥款,弄到錢之后當然不往下散。等到了收賦稅時,反而加倍或三倍的從民間抽,說皇恩浩蕩,眷顧了這方百姓,所以要多收點孝敬?!?/br> “你怎么懂這么多?都是上輩子學(xué)來的?”青兒打探道。 何當歸毫不諱言:“差不多都是在寧王府里知道的,寧王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也想拉攏民心,可又擔心廠衛(wèi)的眼線報給皇帝,讓皇帝看出他的野心。因此,他做慈善事的時候,光管在幕后出銀子,那些發(fā)散米糧、棉衣、藥材的人,不是他的妻妾就是他的管家。他的每一個帶名號的姬妾手下,都多少有幾份產(chǎn)業(yè),都掛著一副濟世為懷的菩薩面孔,這樣一來皇帝挑不出一點毛病,到最后名聲還是漸漸歸攏到他的頭上。” 青兒咂舌:“真有工夫和耐心,兒子和老子一樣,老子就是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兒子就是想當太子,還得裝成不想當?shù)臉幼用杀卫献??!?/br> “要不怎么說,千萬別生在帝王家,女子嫁也別嫁去帝王家,”何當歸哈哈著總結(jié)說,“我前世的前世犯了第一個錯,前世犯了第二個錯,最后都眼淚收場了。這輩子我可小心踩準了每一步,半點錯都不敢有呢。” 兩人朦朦朧朧地睡去,各自做了幾個亂七八糟的夢。 “你這丫頭挺不錯,我老人家看著喜歡,”老乞丐笑呵呵地說,“既然你無父無母,不如,我認你當個干孫女兒吧。” 翌日,何當歸用易容術(shù)略改丑了自己,添了雀斑擠小了眼睛——倒不怕何敬先認出,因為何敬先根本沒見過她,只怕朱元璋認出,因為毀容前的年幼的十公主跟她還是極像的。 她還特意把青兒換走,換上兩個面生的丫鬟在外面侍立,本來以為再應(yīng)答上幾句,就能送走兩尊瘟神了,最多貼幾吊錢盤纏。可萬萬想不到,她的應(yīng)答如流竟博得了朱元璋他老人家的青睞,前世的前世的生父,今世要收她做干孫女,這么諷刺的事,她是該哭還是該笑? 哭,是為以前的悲慘遭遇鞠一把傷心淚;笑,是笑她求仁得仁了,原本想在羅家多留兩年,就是奔著這個“干孫女”去的。曾記得,上一世里羅老太爺羅脈通在洪武三十一年癱瘓了,偏皇上傳他進宮扎針,羅脈通自己扎不了,就指揮一個太醫(yī)院的侍藥女春香扎的針。那春香早先被太醫(yī)羅杜松收了房,也學(xué)了些針灸底子,又應(yīng)答得體,幾針扎得朱元璋舒服,隨口就封給春香一個郡主的名號——這個就是自己盯好了的肥餌,怎么不用留在羅家,也不用特意去求,這樣跑來了? 這是福氣還是災(zāi)禍,她又該如何應(yīng)處? 何當歸深吸一氣,小心地垂眸回道:“奴一個命薄的人,哪里能擔得起有家人父母的福呢,我萬萬不敢的。”她不是不想要,可太順溜的答應(yīng),總覺的心里忘了點什么似的。 一旁的何敬先冷眼旁觀,心中以為何當歸是嫌老者的身份是乞丐,才婉言推辭。他當然想撮合皇上認這個干孫女,那樣眼前的這一位“郡主”,日后還不就得承他的情了,可又不能一言道破皇帝的身份,只好隱晦道:“娘子你是個福薄的人,何不認一個有大福祿壽的人做長輩?除眼前這一位之外,你再想遇著下一個可就難了。你覺得……他像是一名真正的乞丐嗎?” 何當歸扭著衣角,忸怩道:“我一個孤女還敢望承什么,便是有一位鰥寡孤獨的年長者,要憐恤我收我為干孫女,我也是欣喜無限。更何況兩位乃神仙一流人品,我雖年幼見識淺,也大概能看出一點來……兩位就算不是云里的神仙,大約也是地上的活佛?!?/br> 老朱元璋聽得歡喜,拈須頷首道:“既如此,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就拜我為干爺爺,我的兒子里面,你就認老三……” “娘子娘子!”徐婆子從外間沖進來,沖斷了朱元璋的冊封儀式,驚慌地咋呼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何當歸微不可查地蹙眉,問:“什么事值得這樣,不看我,也該看貴客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