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第384章 靜日香情意濃 更新時間:20131202 陸江北走后,何當(dāng)歸著實費了一番力氣才將段曉樓半背半拖到床上,只因她自己現(xiàn)在也是很虛弱的,單獨一人走路都吃力。給他蓋好被子后,她想要學(xué)著陸江北方才那樣生火做飯,弄點熱湯熱水給段曉樓吃,可她人才離了床榻,床上的段曉樓就突然發(fā)難,扣住她的一只手腕,將她拖到床上,拘禁在他的懷中,順便還幫她掖好身后的被角。 何當(dāng)歸受驚呆了一刻,然后拍打段曉樓的胸口,規(guī)勸道:“快放開我,別這樣,我還得生火給你煮粥吃呢,段曉樓?” 段曉樓閉著雙目,疲倦而沙啞的聲音發(fā)出來,弄得她額頭一陣麻麻癢癢的,只聽他悶悶地說:“煮粥的活兒誰都能做,等江北回來做,你的職責(zé)是照顧我,我怎么要求你就得怎么照辦?!?/br> 何當(dāng)歸一下子明白了,低呼道:“原來你一直沒在睡,你早就醒了,陸大人來的時候你就醒了。那我拖你上床,你沉得像死豬,也是你故意裝出來的?” 段曉樓不置可否,只是問:“他怎么突然變成你舅舅了?你二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 何當(dāng)歸對陸江北這個突如其來的舅舅也非常納悶,搖頭說:“不知道啊,他說憐我孤苦無依,有親人也好似沒有,非要當(dāng)我舅舅,我也聽奇怪的。他之前還要對我負(fù)責(zé),當(dāng)我丈夫呢,轉(zhuǎn)變得好快!”說完這話,她自知失言,掩口心驚,自己怎么還沒從那種被cao控心念、口中實話不斷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段曉樓這是在對她繼續(xù)逼供嗎? 段曉樓不睜眼,圈在她腰間的手卻緊了緊,暴喝一聲問:“陸江北要對你負(fù)責(zé)??他負(fù)什么責(zé)??!他對你做了什么?!” 何當(dāng)歸揉一揉被摧殘的耳朵,解釋和補(bǔ)救說:“并沒做什么,他是個極正派的人,之前用那種八荒一陽指為我療傷,又單獨與我共處一室,恐我心中有疙瘩,才說了那樣的話?,F(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認(rèn)舅舅、變長輩了么,你還吃什么醋,我心里除了你還是你,我只愛你一個人?!边@話順溜得都不經(jīng)腦子,從她的舌邊出來,像一串啼鳴清脆的黃鸝,捂都捂不住。 何當(dāng)歸驚奇地瞪眼,自己在胡說八道什么?她在向段曉樓告白,還一副親昵的情人之間的口吻? 段曉樓也應(yīng)聲睜開眼,低聲笑道:“總算聽到你的心里話了,我以為自己這輩子等不到了呢?!彼氖种笓嵘纤拿佳?,嘆道:“雖然你的眼睛會說話,可是,這樣的情話,總要你親口說出來我才肯相信。往日里,不論你看我的眼神兒有多少情思在里面,我還是疑心是我自己瞧花了眼?!?/br> 何當(dāng)歸顧不上糾正自己的這一次“口誤”,也將手指放到段曉樓的眼皮上,掰開了細(xì)看,焦慮地說:“怎么突然間多了這么多血絲,曉樓哥哥,你的眼睛痛不痛?我去弄個冰帕子來給你敷眼?!?/br> 說完,她顧不上自扇嘴巴,也顧不上研究“曉樓哥哥”這四個字是怎么撞邪似的從她口中冒出來的,極力地想扳開段曉樓的手臂,下床去取碎冰做冰帕子。怎么扳不動?她不是用銀針封了他的運氣大xue,讓他不能動內(nèi)力了嗎?怎么他的手臂還像鐵鉗一樣牢固,明明她的力氣已經(jīng)夠大的了,青兒經(jīng)常贊她是“大力水手”,一聽就很威武神氣。 “啪!”她自敲一下腦殼兒,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亂糟糟的腦子,亂糟糟的她。呼……她長舒一口氣,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自從隱形的段曉樓進(jìn)了冰窖之后,她的身體就大部分不受自己控制了,不但精神上像打了雞血一樣振奮和容易激動,嘴上也沒有把門兒的了,什么心里的話都往外冒……難道說,她從來“只愛”段曉樓一人,這是她的心里話嗎?誰替她總結(jié)的。 對了,陸江北還留了上好的傷藥給段曉樓用,那瓶藥呢?她突然才想起藥的事,仿佛記得好像是隨手放袖子里了,探手去找,空空如也。她急了,又在懷里和腰間反復(fù)找,怎么找都沒有,連忙雙手齊上,去推段曉樓的手臂,低叫道:“你的傷藥沒了,快放我下床!你的眼睛里冒出許多血絲,我要幫你……” “就在我的懷里治,清逸,”段曉樓打斷她的話,這樣要求著,“讓我多抱你一刻是一刻,真不容易,你又回到我的懷里來了。我知道,你還得走出去對吧,你跟別人有婚約了是吧?”他用他滿懷的梨花香將她包裹,讓她逃不開他編織的羅網(wǎng)。 何當(dāng)歸放棄出逃,軟軟靠在段曉樓的胸膛上,這一刻,前所未有的誠實得出奇的她說:“是啊,雖然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你,看見你變成這樣,心中就難過的不行,可我到底跟——”孟瑄的名字被她驚險地捂回口中,變成了,“我跟‘木锨’已有了婚約,更何況,我每次一瞧見他就覺得開心,心中也十分憐他敬他,想來一定能平平穩(wěn)穩(wěn)走完一生。” “原來是這樣,你對那位沐公子是憐和敬,和他在一起覺得開心,”段曉樓慢慢問道,“那你對我呢?你每次看見我,心里是什么樣的感覺,你覺得嫁給我會讓你感覺不安全?” 何當(dāng)歸不安地掙動一下,請求道:“先讓我找到陸大人留的那瓶傷藥,讓我為你重新包過傷口,咱們再這樣靜靜躺著說話,行不行?” “傷藥在我這里,”段曉樓亮出左手給她看一眼,“你背我時從你袖子里掉出來,被我撿得的?!?/br> 何當(dāng)歸回憶那一刻情景:她吃力地背著高大如松、沉重似豬的段曉樓,而“昏迷”中的他一只手臂好巧不巧,總是搭在她的胸口上,讓她極不自在,連撥了兩次都撥不開,她念他手受了傷又練功走火入魔,就不跟他計較這些小節(jié)了。原來,他就是故意的!平時也不見他有那么沉,三年前從樹上拉他那一回,明明就沒多沉……原來,段曉樓也有如此無賴的一面。 “快給我!”她去奪他手中傷藥,沒奪到手,于是她板著臉教育他道,“身體發(fā)膚,不能輕易傷毀,這是最基本的孝道,此其一也。你的同袍弟兄下落不明,而陸大人為了給你送這瓶藥不止耽誤寶貴的救人時間,還被水淹成了落湯雞和鬼面,你不能辜負(fù)他的心意,此其二。最重要的是,山莊中的人不見了,陸大人一人力薄,你應(yīng)該盡快養(yǎng)好傷,去助他一臂之力,此其三。所以說,”她又去奪那只核桃大的小藥瓶,還是失敗,惱火地問,“你給是不給?你再這樣,我就真不管你死活了!” 段曉樓的眼中滿是血絲,終是撐不住眼皮合上雙眼,可藥瓶還是死死地握在掌心里面,跟她談判說:“你答我三個問題,這藥瓶就給你,否則,我寧愿廢掉這只右手,也不給你的藥?!?/br> 這可真是一般怪現(xiàn)象,段曉樓的手中握的是他自己的治傷藥,可他卻像捏著何當(dāng)歸的命一樣要挾著她??啥螘詷钦f的理所當(dāng)然,何當(dāng)歸亦是滿面焦急,二人都不覺得這樣的情形透著古怪。何當(dāng)歸懇求道:“你的手筋斷了兩三根,實不能再拖下去了,救手如救火,曉樓哥哥你都已變成侯爺了,就別再耍小孩子脾氣,挾傷以自重了。” “問題一,”段曉樓閉著雙目,充耳不聞地問,“你看見我時心里歡喜得多一些,還是跟那個沐小子在一起更開心?假如可以重新選,你選我還是選他?” “這是兩個問題?!焙萎?dāng)歸指出。 “快答!” “我……”她咬一下唇瓣,斟酌著說,“我從前跟你在一起時,心中的煩惱總是一掃而光,比任何時候都開心,可這一次見了你,又從旁人口中得知了你最近的際遇,心中替你感覺難過。先讓我給你上傷藥,行不行?”其實,她的心中現(xiàn)在也是歡喜無比的,只要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臉龐,她胸膛中的一顆心就撲通、撲通跳得極歡快,事實上,她的心已經(jīng)很久沒這么跳過了。 可這樣的甜蜜情話,縱然她被某一種邪異的“魔力”cao縱著,讓她變得心口一致,也斷然說不出口來。所謂“君子慎其獨也”,“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欺心,神目如電”,她已經(jīng)許了孟瑄就不能夠變卦,跟別的男子單獨在一起,也要假設(shè)孟瑄同時在場,只有這樣,等回?fù)P州見了孟瑄,她才能更坦然地面對他。 “假如沒有他,你愿意嫁給我嗎?”段曉樓又問。 何當(dāng)歸發(fā)愣著說:“這個假如根本不成立,他如今就在家等我呢,我不能失信,最不能失信于他?!币幌氲矫犀u在她房中“嗷嗷待哺”的嬌氣又神氣的大爺模樣,她心里就又急又慌,孟瑄一定等得很著急了吧,她失蹤五天了。 “那么再假如,我一劍殺了他,清逸,你會反過來殺我,替他報仇嗎?” 何當(dāng)歸瞪大眼睛,緊聲發(fā)問:“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要殺來殺去?我找到我的良人,你就不能放手和祝福嗎?你兩年前回京時,不是已經(jīng)祝福過了嗎?” 段曉樓的回答,是倏然睜開一雙眼睛,拿起藥瓶在眼前端詳一下,薄唇掀合吐出了一句,“有兩個是錯誤答案,這藥不能給你?!闭Z罷手一揚,圓滾的藥瓶在空中劃過一道白亮的弧線,“啪”地砸在堅如寒鐵的冰墻上,瓷瓶碎成無數(shù)片,粉狀的藍(lán)色藥末飄灑一地。他洋洋得意地看著呆掉的何當(dāng)歸,驕傲宣布道:“你害我的右手廢掉,我要你永遠(yuǎn)不安心?!?/br> 扔完了藥瓶,又說完這一句話,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休息,鼻息漸沉,終于睡去。 自揚州一別后,他整整兩年都沒怎么睡過覺,怕在夢里溫習(xí)到那些兩人“和平分手”前的種種。不睡覺對于一流高手而言也不算多稀奇,只要法門得當(dāng),適時調(diào)息,高手都是可以不用睡覺的。不過這幾日,沒一點兒工夫調(diào)息與休息的他,一直靠冰面具解乏,而此時面具一除,疲倦再也遮掩不住,雙目充溢著通紅的血絲。 他心道一句,反正她不懂得怎么離開冰窖和潛出湖底,所以這一次,她絕對沒辦法離開他。這樣想著,他安心地闔眼睡去,睡了兩年以來最香甜的一覺,一閉眼就入了夢,甚至還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沒了段曉樓的手臂鉗制,何當(dāng)歸跌跌撞撞地下床,跑到冰面上一片藍(lán)色藥粉邊上,認(rèn)出這乃是上好的續(xù)斷膏,可以重續(xù)筋脈、生肌止血,是湘西療傷秘藥。于是她連忙拿出匕首,用裙角擦干凈,將地上的藥粉一點點小心刮起來,收進(jìn)手帕之中,一邊刮著,一邊又不自覺地掉出淚來,這究竟是為什么? 為什么一個個都這樣,都要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才肯罷休,還要拿著血淋淋的傷口來嚇唬她,威脅她,逼迫她。她該拿他怎么辦?段曉樓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孟瑄也是一個愛撒嬌弄癡的少年,而她一不小心,同時招惹了兩個心地純真、帶著孩子氣的好男人,這是福氣還是孽緣。 ☆、第385章 不過是為了愛 更新時間:20131203 將續(xù)斷膏從冰面上刮起來之后,何當(dāng)歸松了一口氣,還好冰面非常干凈,又是堅硬不化的玄冰,因此藥粉并沒有被污染,還可以照常用,總算段曉樓耍大爺脾氣沒造成什么嚴(yán)重的后果。他說她的守信嫁孟瑄和請他放手祝福,都是錯誤答案,扔了藥瓶作為對她的懲處。 可是段曉樓眼中的錯誤答案,卻是她和孟瑄兩個人的正確答案,兩個人的約定與信諾。或許,共同的重生經(jīng)歷注定她和孟瑄是同一種類的鳥,也注定她與孟瑄互為正確答案,所以才會從前世不相識的陌生人,變成天意安排下的幾次邂逅,最后變成扯不斷的牽絆。可段曉樓怎么會變成這樣,他練了什么怪異的功夫,那驚人的本領(lǐng)是否會侵蝕他本人的意志? 她親眼所見,他的雙目黑瞳中某一瞬間曾有可見的藍(lán)色海浪涌動的痕跡,而且,他會隱身,能cao控人的心神說出實話來,真是錦衣衛(wèi)的最佳搭配技能。他還將這樣的手段用在她身上,她是否該感慨一句,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饒是她的見識不短,也對這種逼迫人只能講實話的、叫人無從抵抗的、近乎恐怖的本事聞所未聞,連柏?zé)啬欠N最愛閑話江湖的大嘴巴,都沒提過類似之事。 “段曉樓?曉樓……哥哥?”何當(dāng)歸喊完后就掩口,心中頗感別扭,不知自己這種心口不一致的病況什么時候能好轉(zhuǎn)?!皶詷歉绺纭笔顷P(guān)凌二女的專利才對吧,她可喊不來。 酣睡中的段曉樓不作任何反應(yīng),顯見是已睡得很熟了,鼻息綿沉得簡直像是三年沒睡過覺,又有點像青兒口中的“睡美人”,一睡著了就叫不醒,需得等真命天子來了用特殊的方法喚醒他。 果然,還是睡著了的段曉樓更像段曉樓呢。她這樣想著,同時眼光不自覺地瞄向冰窖外面,如今白沙山莊出了事故,再沒有人能監(jiān)視和扣押她了,這是不是一個逃跑的絕佳時機(jī)呢?輕手輕腳地拿過段曉樓的右手,拆開紗布,上藥重包,動作極盡輕巧,怕弄醒了他而讓逃跑的良機(jī)消失。 做完包扎事宜后,她再瞧一眼睡得極沉的床上人,提裙,轉(zhuǎn)身,躡手躡腳,蓮足一掂…… “別走,你走,我死……”段曉樓打著鼾說出這樣一句夢話。 何當(dāng)歸心頭一驚,做賊心虛地回頭看他,還在睡。于是再醞釀出一點出逃的冒險主義精神,要鎮(zhèn)定,莫慌張,要盡快回?fù)P州找孟瑄商量對策,錦衣衛(wèi)已經(jīng)知道她和逆黨是同伙,她在揚州呆不下去了。躡手躡腳,手腳發(fā)汗,汗汗汗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去哪兒?!边@也是段曉樓的“夢話”,打著微鼾說出來的,卻讓何當(dāng)歸認(rèn)命地承認(rèn),她錯失了逃跑的良機(jī)、 回頭看段曉樓,他還在睡,睡得很香甜很可口的樣子,可是他明明醒著。他為什么還不快快睡去,不是滿目血絲了嗎?真是一個讓人cao心的大孩子。她對付孩子最不拿手了,總是到處吃癟,私心覺得孩子都是人精,比大人有辦法多了。望著段曉樓的睡顏,她發(fā)起了呆。 說到底,還是她負(fù)了段曉樓,不管兩人曾經(jīng)在一起的時候誰對誰錯,誰又起了變質(zhì)的貪婪之心,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愛。倘若段曉樓不愛她,又何必費那么多心思去陷害她周圍的人,何況,他本不用做那些麻煩的事,他只要在兩人的交往上更進(jìn)一步,她也并非不愿,那之后無論有什么嫌隙,委身于他的她也難下定決心反悔。沒有選擇后一種手段的他,該算是尊重她了吧,假如真如柏?zé)厮f,段曉樓經(jīng)常深夜越墻入羅府,偷偷觀察她睡覺,那他一定也萌生又打消過那樣的念頭。 當(dāng)她和段曉樓徹底斷絕戀人關(guān)系的時候,如此看得開的她,都花了近一整年的時間才終于從心中放開這段情,而他自更不必說。換句話講,他們二人名義上雖早不是情人,可在他們心中,還一直將對方當(dāng)做情人。前者是外人看到的表象,后者是只有他和她能看到的本質(zhì)。 做著一對這樣的“假想情人”,依賴和占有感并不比當(dāng)初在一起的時候轉(zhuǎn)淡,甚至變得更濃,因為除了回憶中的影子,他們什么都抓不住。之所以說,她背叛了這一段情人關(guān)系、負(fù)了段曉樓,也是機(jī)緣于此。試想一下,假如先放手和另擇配偶的人不是她,而是段曉樓第一個松開線的那一頭,娶了關(guān)筠或別的什么人,讓她從別人口中聽說他已經(jīng)變成一個幸福的男人。那么對情事豁達(dá)如她,心心念念希望他幸福的她,心中又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呢?人好、體貼、細(xì)致、溫情的段曉樓曾愛過她,她卻不是那個讓他品嘗幸福的女子…… 推己及人,放開了段曉樓的手、努力去喜歡上孟瑄的她,將自己對孟瑄的“至死不渝”的感情展示給段曉樓,無怪乎他的反應(yīng)那般激烈。他一定有一種強(qiáng)烈的被拋棄和背叛的感覺,所以才會對她無理取鬧,拿著一只廢手作為籌碼來逼迫她。 三個人的糾纏,自然注定有一個是要被摒除在外的,決定權(quán)大約是在她的手上,而她將這個名額留給了段曉樓??粗莺菔軅乃?,她心中未嘗不痛不動搖,只是,對一個人忍,對另一人狠,這樣才能走下去。她不是男子,從來只世間男子才有三心兩意的權(quán)利和精神頭,女子么,光愛一個人就夠費思量的了。 “段曉樓?你醒著嗎?”她下決心將心中的這些考量對他坦白,輕輕喚著,“曉樓,我有話跟你講,你現(xiàn)在能聽見嗎?” 段曉樓看上去睡得很沉,沒有任何反應(yīng),氣息、心跳和周身磁場都沒有一絲波動。 可她估摸著他還醒著,于是開口同他解釋說:“我不知你究竟在我身上用了什么怪異手段,讓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可是那些話也有不盡不實的地方,你別再對我用逼供手段,我將心中所想揀要緊的跟你說說,行不行?” 段曉樓還是睡。 何當(dāng)歸怔愣地瞧著他的側(cè)顏,然后有幾分相信他是真睡著了,他的眼角眉稍看上去,盛著滿滿的掩飾不住的疲倦和安詳。疲倦和安詳彼此并不搭調(diào),卻和諧地共處在他的臉上。她提裙,轉(zhuǎn)身,邁步,心中揣著兔娃兒,先離開冰窖再做打算…… “你敢走出冰窖大門試試看,我會讓你嘗到后悔的滋味?!倍螘詷遣缓獾穆曇衾淅漤懫?,“其實我根本不用警告你,你也根本逃不出去。你都沒有奇怪過嗎,如此一個水下所在,大門還是敞開著的,水怎么倒灌不進(jìn)來?你若真那么好奇,自可以去瞧一瞧外面是怎么個構(gòu)造,再估量下你能否活著從這里出去?!?/br> 他的聲音冰冷而理智,干脆利落的就像是用匕首插出來的碎冰,聽上去極是無情??珊萎?dāng)歸沒有被冒犯或被嚇著的感覺,反而覺得新鮮有趣,原來段曉樓冷了臉說話是這樣一種語調(diào),比之他染著脂粉氣時候的聲調(diào),可謂各有千秋。 “那么,”何當(dāng)歸微笑回身,望向床上閉目的他,“你是打算傷愈之后就逮捕我,將我抓進(jìn)大牢中拷問嘍?” “不用那么麻煩,”段曉樓告訴她,“之前你為了守住他的名字而自刎,是我付出血的代價救你回來,你還捎帶著嚇走了我半條魂。這些都是你惹出來的,所以你得賠償,從今而后,你跟那個姓沐的就斷了吧,揚州你也別回了,除了我,你不能再看別的男人。”他用通知而非商量的強(qiáng)勢口吻說,“你要想不被逆黨牽連自己和家人,就跟著我回京,我回好好安置你,你安心休養(yǎng),靜等著起程吧?!?/br> “……”何當(dāng)歸垂頭,閑閑整理自己零碎的衣角,仿佛不把段曉樓的威嚇當(dāng)一回事。 段曉樓還是閉目養(yǎng)著神,側(cè)對著寒冰池外的她,口氣也稍微和緩了一些:“你別胡思亂想太多,我這么做也是為了保護(hù)你,你日后自然知曉我的苦心。要是你還不愿意,我也可以再多等兩年,先給你在侯府外找個宅子靜養(yǎng),等你愿意的時候,等……等咱倆有兩個孩子的時候,我領(lǐng)你回家去,跟娘說我要娶你為妻……”口氣放得更軟,一下子就從危言恫嚇轉(zhuǎn)成了低聲下氣,“倘或你還愿意像從前一樣待我,那我也既往不咎,那咱們這一世還能有個圓滿,你,你考慮考慮吧?!?/br> 何當(dāng)歸默然片刻,然后說:“你明知道回不去了,又何必這樣說。實話同你講了吧,像我這般自私的女子,第一是先為自己考慮的,不是為你也不是為他,所以我也不是為了守住他的名字而用匕首往自己脖子上送,那種傻事,我連上輩子都不會做。真實情況是,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覺出冰室中除了我和陸江北,還有一個第三人在場,而且,那個第三人還在用某種見不得光的伎倆脅迫我招供?!?/br> 段曉樓睜眼,偏頭看她,還是滿目的血絲沒褪卻一點。 她長舒一口氣,也直視著他的眼睛,說:“你的衣物熏香,是你家里給熏染的、固有定制的常例香嗎?連著三年多都沒變過一點兒,讓我一下子就聞了出來。而且,我還忍不住猜想道,對一種香味兒都那么長情的你,會否對我也是一樣。因此,我才冒險一試,沒想到果真如此。”她勾唇淺笑道,“所以說,我并不是拿自己的命為誰冒險,我只是跟你開了一個玩笑,剛剛那件事,真的很抱歉啊。” ☆、第386章 朱砂如血驚心 更新時間:20131203 段曉樓霍然半坐起身來,滿目都是倦色和詫異,望定了她,啞聲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何當(dāng)歸輕輕道出真相,“我沒打算自殺,那把匕首也只是象征性地比一比,我只是想把你引出來,沒想到的是,你表現(xiàn)得那么失態(tài),直接上手抓匕首的鋒刃。真是抱歉了,我不知道那是一把削鐵如泥的玄鐵刃,否則就不拿來玩兒了。”她笑嘻嘻地看段曉樓,如匕首上的小像一樣露出點兒虎牙,“曉樓哥哥,你心胸寬廣,一定不會怪我的,對吧?” 段曉樓啞然半晌,頹然倒在枕上,放肆而無聲地張口大笑了,笑了一陣兒才說:“清逸不愧是清逸,比男子更無情更算計,也更沉穩(wěn)有度。這么說來,剛剛不沉穩(wěn)的人倒是我了……” 兩人默默相對了一會兒,何當(dāng)歸算是默認(rèn),因為她說的基本屬實,而段曉樓是在適應(yīng)這個消息:她沒有打算為那個男人豁出命去,她只是假裝自盡,把自己引出來。半晌后,段曉樓苦笑道:“本來還以為練成了這種本事,哪天拿來對付你,總可以占一回上風(fēng),聽聽你的真心話,沒想到最后還是讓你還擊了。你比我厲害多了,我自嘆弗如?!闭f完倒回榻上,這回是真的睡著了,也不過問何當(dāng)歸的逃離了。 何當(dāng)歸猶豫一下,然后轉(zhuǎn)身往冰窖大門的方向走去,剛剛她看陸江北走得非常容易,再加上她的水性極好,不試一試真的不甘心。反正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她還能說什么呢,她找不到兩全的法子,連一頭都不能全。 小跑出冰窖那天然形成的冰口,拐個彎兒向前奔,跑快點,離開這里再說……“呀!”何當(dāng)歸驚叫一聲,后退兩步,怎么會這樣? 瀑布?湖底怎么會有瀑布?瀑布落在冰窖洞口,堵住了出去的路,卻也并不往洞里灌水,怎么會有這樣不合常理的事?這就是段曉樓不再看管她,放任她逃走的原因嗎?那陸江北一會兒進(jìn)出一趟,看起來輕松得很,他是怎么進(jìn)出自如的呢? 再仔細(xì)一看,這瀑布詭異邪性得厲害,沖下來砸到湖底礁巖上,礁巖就有了裂痕,崩出小石子來;水流裹挾著湖中的魚蝦砸下來,魚蝦也跟著撞在礁巖上,瞬間就幻滅成齏粉,只在瀑布的底端倏地閃現(xiàn)出一道淺而透明的紅流,就什么都沒有了?!啊倍嗝纯膳碌臍牧?,這究竟是什么瀑布,竟能有如斯的威力? 何當(dāng)歸遠(yuǎn)遠(yuǎn)站開,靜靜望了一會兒,搖搖頭轉(zhuǎn)身回冰窖。大自然的威力有著摧枯拉朽的能量,這一點她從來都不否認(rèn),她也明白,這世上有不少事物是超自然一類的,神機(jī)玄妙,不可琢磨??伤氩煌ǖ氖牵退銉砂僬蓪?、三百丈高的前川瀑布直落下來,也不該有這么驚人的威勢吧? 這個湖底能有多深,怎么導(dǎo)來了這樣一道瀑布!而且要是一直這樣的沖法兒,豈不是早就像海底溝那樣深了,怎么還跟冰窖一般齊平?真是,看到不可思議的東西了呢。 逃不出去,那就只好作罷了,先把那“七日清”給清理干凈了再說??村\衣衛(wèi)諸人還把她生吞活剝了不成,她又沒直接危害到他們。 揣著這樣的疑問和思量回了冰窖,段曉樓在睡覺,于是她就去角落里生火埋鍋造飯,就著僅有的食材米面做了一鍋臘八望月粥,比普通的臘八粥多了幾樣糧食,又?jǐn)R進(jìn)去四只圓滾開愛的剝皮煮蛋,謂之“望月”也。粥做好后,她去喊段曉樓喝,喊了幾聲都不應(yīng)答,不知是在生她的氣,還是太累了不想醒過來,怎么叫他都不應(yīng)一聲。她聳聳肩走開,自己先盛了一大缽熱熱的喝了,比陸江北給她喝的那種羊奶糊糊的味道正常多了。 十一二種糧食在兩根竹筷間攪動,每種糧食都要春種秋收,四季耕耘才能有收獲,現(xiàn)在那些糧食的精華全都凝聚在這一缽紫盂中,再加上一顆軟嫩的白煮蛋,哈哈,她和青兒就手牽手、奔小康了。 樸實的味能帶來好心情,一缽粥吃下去,她的呼吸也順暢了不少,開始考慮怎么才能讓錦衣衛(wèi)不對她問罪,還老實巴交將她送回?fù)P州去。手中的籌碼還是有兩樣的,可到底要不要現(xiàn)在就拋出來,還要看眼下的形式說話。聽陸江北的口吻,似乎是白沙山莊的那些人都受襲而失蹤了,假如為此他們亂成一鍋粥,那她只要靜觀其變,見縫插針就行了。 要是他們都還安然無恙,那她再想一套說辭去跟陸江北談判,用對他更有用處的情報換取她的自由,他花了不少氣力救她,還反復(fù)重申他對她沒有惡意,一副很想跟她套近乎的熱乎勁兒??伤紒硐肴ィ挥X得自己對他有多大可用價值,能得他如此對待,而這其中的古怪原因,只好來日再看了。比起那個新認(rèn)的“舅舅”,她還是覺得“姐夫兼師父”高絕更可靠一些,打起交道來更容易一些,希望高絕可別出什么意外才好…… “我不理你,你就真不管我了!”段曉樓嗷嘮一嗓子突然響起,氣哼哼得要命的架勢,登時嚇了何當(dāng)歸一跳。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突然從枕間彈坐起來,沖自己發(fā)脾氣的段曉樓,訥訥說:“你醒了,要喝粥嗎?” 段曉樓找茬地說:“你根本就不關(guān)心我!敷衍了事地叫兩聲就完了,我三日都沒吃東西了你不知道嗎?若是躺在這里的是他,你也這樣冷落嗎?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何當(dāng)歸對這樣的指控?zé)o言以對,等他連珠炮一樣放完了,才慢吞吞解釋說:“一則這鍋粥在火上煨著,越煨越香濃,再有兩個時辰也是燙熱的,待你醒了喝正好。二則我見你實在很累,耗的是肝氣心火,也理解睡眠不好的人脾氣特別的大,因此不敢驚了你眠。你要是想喝,我現(xiàn)在給你盛,你要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