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云霜流騎
等到陸離埋葬了這個孩子的母親,天色也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 陸離找了些木頭生了一堆火,然后把干草堆成一個比較舒服的形狀,躺了下來。在他身邊的,是他的行囊。陸離伸手摸了進去,掏出了一個餅。 所有的干糧里面,陸離最喜歡的還是這種炊餅。用火烘烤之后,比較干燥,可以保存很長時間。吃的時候,最好是就著水一起吃,蘸了水吃下去,不會口渴,又十分管飽。 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干糧。 陸離拿出餅之后,掰開了一半,遞到那個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沒有動彈。 陸離想起他還被自己禁制著,連忙解開了男孩的禁制。以陸離現(xiàn)在的本事,自然是不會怕這個男孩的。 男孩甫得自由,便一個翻滾向后,將脊背貼在了牛棚的墻壁上。手中牢牢抓住了柴刀。他就這樣看著陸離。 陸離嘆了一口氣,心道自己之前那番功夫是白費力氣了。這個男孩聽不懂自己說什么,似乎也沒有理解自己想做什么的。但是他這樣的應對,明顯是面對危險的應對。這么小的孩子,一旦面對危險,就已經(jīng)有這么嫻熟的反應,這讓陸離不由地感到奇怪。 陸離還是伸著手,他的手中還是握著那半塊餅。他相信這個男孩還是能夠理解他的善意的。 兩人就這么對質(zhì)了一會,還是陸離先敗下陣來。他舉著的手覺得有點酸,于是將這塊餅放在了距離身旁不遠的地方。然后,他對著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過來吃。 見男孩還是沒有反應,陸離也有些懷疑了,這個小孩是不是認知能力有些問題? 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似乎太過在意這個男孩了。陸離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吃著晚餐。吃完半塊餅之后,陸離打了個飽嗝。他坐在火堆旁邊,拿出了玉鳳簫。 現(xiàn)在每天入睡之前,拿出玉鳳簫,想念林凌雁,已經(jīng)成了陸離必做的事。 陸離雙手持簫,放到唇邊。他學著林凌雁的樣子吹簫。不過吹出來的曲調(diào)嘛,就完全無法入耳了。 對于音律,陸離沒有半分天賦。 不過,陸離想要的并不是自己能夠嫻熟地吹奏出曲調(diào),他只是想聽聽玉鳳簫的聲音,打發(fā)一下自己旅途之中的寂寞。 一個人的孤旅,自然是寂寞的。 簫聲在夜風之中響起,伴隨著火焰的噼啪聲,顯得格外寂寥。 簫本就是悲音。 此時陸離隨意吹出的聲調(diào),不成章法,卻包含著陸離的思念之情。聽上去,更像是有人在夜風之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傾訴。 那個男孩默默趁陸離不注意,默默地走到一邊,把陸離剩給他的半塊餅拿了過去。他對陸離還有警惕之心,但是能夠接受陸離的食物,說明他開始接受陸離的好意。 陸離看著他躲在一旁默默地吃餅,伸手把水囊拋了過去。那男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最后接過了水囊。 兩人的關(guān)系在分享食物的過程中緩和了下來。 “你是這村子里的人么?” “……” “你多大了?” “啊啊……” “……” 兩人之間因為語言的關(guān)系,還是無法溝通。 陸離最后也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指了指干草堆,做了一個睡覺的姿勢。那男孩盯著陸離看了一會,大概明白了陸離的意思。他收起了刀,走到了另外一邊。 陸離躺在干草堆上,牛棚的頂上有著些許破洞,陸離能夠透過那些縫隙,看到夜空。 云滇的夜空,比起陸離在中原見到的夜空更加空靈。 那是一種更加直觀的清晰,仿佛距離夜空極近的感覺。 陸離望著夜空之中,不斷閃爍的星星,思緒也開始飄飛起來。 離開石谷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也就是說,按照柳茗煙所說的一年期限,就只剩下了十個月的時間。除去陸離返程路上還要花掉的兩月時間,也就是說,給陸離尋找阿難陀寺和釋刀秘密的時間,最多只剩下了八個月。 而陸離自己的打算,則是想在兩個月之內(nèi)搞定一切。 接下來,距離阿難陀寺的遺址應該不會太遠,陸離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與那些軍隊有所接觸,自己暗中進行探查是最好,也是最不會有多余麻煩的方式。 其實最直接的方式,是找到非天??墒顷戨x至今也不確定非天是否真的回到了云滇,回到了阿難陀寺,所以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非天身上。這一路走來,陸離也邊走邊打聽,可是根本沒有什么人看到過小和尚,還有那龐大的青獅。 陸離相信這個組合,絕對會讓人過目不忘。所以,沒有人看到,那就說明,非天很有可能沒有回云滇。至少,他沒有走隆墨城這條路回到云滇。 云滇這片土地,說大不大,自然是比不上中原,但是說小,也不算小。而且云滇地勢復雜,很多地方都荒無人煙,要尋找一個人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左算右算,還是先去阿難陀寺看看比較牢靠。 陸離閉著眼睛,眼前看到的是林凌雁的身影?!傲柩?,你要等著我?!?/br> 陸離在干草堆上翻了一個身,背向火光。 男孩蹲在火光的另一側(cè),看著陸離的背影。他有些搞不清楚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此臉幼?,似乎不是什么壞人,但是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他望著陸離的背影,又看向了自己的刀。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所以看著他毫無防備的模樣,他也完全不敢動手。 他透著火光,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 忽然,他感覺到了地面有些微微的震動。男孩的敏感讓他立刻站了起來。 “這是?”男孩快步走出牛棚,攀上牛棚的墻壁,幾下翻上屋頂。 陸離還沒有睡去,他察覺到了男孩的動作,他也爬了起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陸離問道。 男孩見他也爬上屋頂,自然猜到了陸離問話的意思。他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陸離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邊有著幾點火光,火光的光亮之下,是一些明晃晃的反光。陸離仔細看了看,那反光像是金屬的光芒。然而耳邊傳來的馬蹄聲,讓陸離明白了那些人是誰。 似乎是一隊騎兵? 騎兵為什么會到這個村子里來? 那男孩看到了騎兵,對著陸離喊了一聲什么,然后他迅速地翻下墻壁,回到牛棚,踢開正在燃燒著的火堆。但是他人小,陸離點燃火堆用的木材又是房梁這類材質(zhì),所以一時之間難以熄滅。 那男孩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夜晚之中,這火堆的光芒絕對會成為那隊騎兵的目標。說不定正是火光將那隊路過的騎兵給引來的。男孩看了一眼火焰,又看了看房頂之上有恃無恐的陸離。他一咬牙,自己鉆進了干草堆之中,用干草將自己徹底隱藏起來。 陸離看到那隊騎兵以極快的速度向自己所在的方位而來,他對男孩的反應很是詫異。戰(zhàn)爭真的是有改變?nèi)说牧α?,這么一個小小的孩子,本來應該是蒙學初開的年紀,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熟練地掌握了隱匿的方法,而之前攻擊陸離的方式,更是讓陸離感覺到這個孩子比那些練武的江湖人更具有威脅。 他的那些殺機,可不是鬧著玩的。 與陸離一樣,這個男孩,早早地見識過了地獄般的殺戮,那些殺機,已經(jīng)成為他的本能。 陸離看著他,倒是更加覺得命運這種東西的奇妙了。 “真的是和我當年很像呢?!标戨x看著他,仿佛看到了當初的那個自己。 陸離站在屋頂觀望的這會功夫,那些騎兵已經(jīng)來到了陸離所在的牛棚。大概六七騎,把牛棚團團圍住。 “啊奴烏魯瓦?!鳖I(lǐng)頭的騎兵舉著馬鞭問道。 陸離從房頂一躍而下,落到那人面前?!拔衣牪欢?,你們有人會說中原話么?” “你是何人?在這里干什么!”另一邊一個騎兵用一種生硬的口氣問道。 陸離覺得他的中原話說得并不好,但是此時聽來,卻格外親切?!敖K于有人會說中原話了?!标戨x感嘆著說道。 那個會說中原話的騎兵策馬靠到最先發(fā)問的騎兵之側(cè),看起來,最先發(fā)問的那個騎兵是這已對騎兵的頭領(lǐng)。兩人側(cè)頭交接了一會,然后由會講中原話的騎兵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么!” “我?不。我只是一個中原來的旅人。你們是什么人?陸離說道。 “我們是偉大的云霜王麾下流騎,這個村子的事情,是你干的么?”騎兵問道。 “然而并不是,你覺得我有能力殺死這樣一村的人么?”陸離反問道。 騎兵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陸離腰間的刀。 陸離笑了笑,“防身之用。防身知道吧?” 騎兵瞥了他一眼,眼中對陸離的懷疑依然沒有消失。按照常理來說,一個人在晚上,還要留在滿是血跡,幾近荒蕪的村落,擺明了是有問題的。 可是,騎士也不會真的揪著這山村血案不放,戰(zhàn)爭時期,人命賤如草芥。對于他們來說,已經(jīng)見怪了生死。他們只需要確認這個人是不是敵方探子,然后選擇要不要殺掉就可以了。 場面有些冷,陸離他看著這些騎士,這些人是云霜的人吧? 想到這里,他忽然有了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