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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上船在線閱讀 - 第8節(jié)

第8節(jié)

    船長指背扣著桌面,隨意道:“還可以。”

    秦珊指著干凈到能反光的白色盤面:“你們已經(jīng)洗過盤子了?”

    船長:“不,是被老雷德舔干凈的?!?/br>
    老雷德:“……孩子……”

    船長:“嗯?”

    老雷德:“……算了,沒什么e=(;)”

    第十章

    奧蘭多和秦珊回到了船上。

    雖說天色已晚,但借著港口不滅的燈火,秦珊能夠看到幾個小時前剛被大螃蟹涂滿黏液、砸的破破爛爛的“奧蘭多號”此刻已然修葺一新:地板打了蠟,泛出星辰般的亮色,白色的帆片已經(jīng)收攏,如沉睡的天鵝羽。高高聳立的桅桿,則被光線涂抹上一層金黃的光暈,像長出一圈晶瑩剔透的溫暖絨毛。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秦珊所關心的重點。

    “那只蟹螯呢?”秦珊來回四掃著問道。

    一邊的奧蘭多沒搭理她,用指尖抹了一下艙口的金屬門面,檢查船員們的勞動成果,確定沒有灰塵后,才單手叩了叩門:“蠢貨們,我回來了。”

    艙門被人從里面打開,開門的人是胖達。

    他手中握著半把撲克,見到船長,猥瑣的財迷臉瞬間換成恭維的笑:“船長大人,您回來啦?!?/br>
    奧蘭多注意到他手里的牌:“你們在打牌?”

    胖達道:“對,德州撲克,”他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還沒吃晚飯呢,好餓?!?/br>
    船干凈了,心情也為之不錯的奧蘭多并沒有計較他們的休閑娛樂,只問:“廚師長去哪了,不小心被鯊魚吞食了?”

    胖達:“剛大掃除完畢,他累得攤在床上不想動?!?/br>
    “嗯……是嗎?”奧蘭多喉嚨里滾出的聲音總是低斂而誘人,像深處晃動的海潮。他把一旁將還在喃著“蟹螯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并且左顧右盼的少女揪過來:“讓她來準備晚餐。”

    “誒?”秦珊顯然還在狀況外。

    “蟹螯狂魔,你想要的東西在船艙的冷凍室,今天的晚餐就交給你了。”

    奧蘭多看向吃驚的胖達:“她做飯還不錯?!?/br>
    胖達:“您是說那根長四米,寬兩米,重量差不多等于一輛小型轎車的蟹螯?”

    蟹螯?蟹螯?。。?!

    秦珊熱血上涌到頭頂,這種沸騰和狂熱太過猛烈,幾乎瞬間把她的小臉染得通紅,像熟透的蘋果。激動在所難免,畢竟這只蟹螯……可是她生平所見過的最大食材。

    她當然愿意嘗試!但是……

    秦珊豎起一根手指:“我需要幾個人幫我把那個大家伙搬進廚房?!?/br>
    ***

    “蟹rou是好東西,蛋白質豐富,微量元素也很多,”秦珊繞著那根已經(jīng)被刷洗干凈的蟹鉗打量,它占據(jù)了幾乎一半的廚房:“螃蟹這種東西,可以清熱解毒,補骨添髓,養(yǎng)筋接骨,活血祛痰,利濕退黃,利肢節(jié),滋肝陰,充胃液,功效一等。最重要的一點是,味道還足夠鮮美。”

    她隨手敲了敲硬邦邦且富有光澤的殼,“螃蟹爪越硬越好,而且這一只足夠飽滿?!?/br>
    有人在旁邊的時候,秦珊一如既往地喜歡秀“飲食養(yǎng)身方面”的高端學識。

    廚師長抱臂,隔了一只蟹鉗與她對望:“所以你打算怎么處理?”

    他眼神略帶鄙夷,貌似有些瞧不起這個年紀尚小的東方小女孩。

    船長的廚師名叫阿巴斯,是個希臘人,有那里人通用的高大鼻子,豐饒高原一般的平整大額頭。他棕碧眼,身材適中,年紀估計有三十多,喜歡把頭全部梳到腦后,露出讓人無法忽視的清宮劇跡線。

    其實秦珊挺搞不懂的,好多西方人就算跡線很高也不當缺點,而是高傲地露出。中國人就不一樣,大家喜歡用劉海遮擋,遮得越嚴實越好。

    秦珊把問題推了回去:“先聽聽你的高見好了?!?/br>
    希臘人說:“至少得把蟹rou弄出來再料理吧?!?/br>
    他戴上干凈的一次性手套,從蟹鉗斷裂處開始一點點往外刨半透明的蟹rou,沒一會就塞滿一個大玻璃容器,他往瓶子里淋上橄欖油和檸檬汁。

    秦珊看著他專注認真的樣子,重重嗤了一聲。

    阿巴斯明顯聽見她的鄙視,抬起頭看向她,棕色眉毛扭緊:“怎么了,東方人,對我的處理方法有意見?”

    “你是廚師嗎?”秦珊走到一旁大理石流理臺后面,慢條斯理擰開水龍頭,在消毒水下面交互搓了搓雙手。

    “我當然是廚師,我在這條船上干了十年!”

    “別激動老兄。我知道你是希臘人,希臘飲食文化中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原汁原味,羊rou通常用香草,檸檬汁,橄欖油腌漬后才會烹調,上桌時rou質才會清爽鮮嫩,”秦珊慢悠悠打開流理臺下面的柜子:“一種很有意思的烹調手段?!?/br>
    “是這樣的,”稀爛的廚師驕傲昂:“保護食物本來的味道?!?/br>
    “那你認為你一點點的摳出蟹rou,然后再淋上香料和醬汁,就是在保護味道?這是在破壞原味和污染原味噢,”秦珊半個身子鉆進櫥柜前翻了又翻,像是在找什么東西,她的聲音也從櫥柜里悶悶傳來:“中國人處理螃蟹,都是一整個塞進鍋里蒸煮,不需要任何處理。洗干凈,綁結實,活生生地扔進鍋里?!?/br>
    阿巴斯激動地反駁:“這么大一只,怎么蒸?我們最大的鍋直徑只有一米五?!?/br>
    “感謝上帝,你們還有這么大的鍋,”秦珊用一種感激的眼神望了眼阿巴斯,繼而看向身邊幾名負責打下手的船員:“我需要斧子和錘子。”

    “需要那玩意兒干嘛?”

    “不能一整個燙死,就只能分尸了?!?/br>
    “你可以用刀?!?/br>
    “如果你這里有可以切開硬殼的刀的話?!?/br>
    圍觀黨胖達舉手:“船長有!”

    秦珊眼珠子慢悠悠轉過去:“你覺得他會給嗎?”

    “不會?!?/br>
    “那就是了。”

    效率很高的船員馬上給秦珊拿來斧頭,她仔細消毒完畢,圍著蟹螯繞了一圈,最終停在一邊蟹鉗前,細細的胳膊掄起斧頭……

    “這種粗重活交給我這種純爺們來辦就好?!迸诌_憐香惜玉,湊上前去揮助人為樂的精神。

    少女面露兇相,差點將斧頭正對著他臉掄去:“滾開死胖子!我自己來!不準動我的rou!”

    胖達嚇cry,嚶嚶嚶閃躲到一邊。

    于是,我們船長和低智商(船長的評價)的下屬們打了會德州撲克后,一直贏覺得沒什么意思,就離席來到廚房,第一眼看到的一幕就是——

    矮巴巴的中國少女正高舉銳利的斧頭,像砍樹那樣,一下一下豪放兇猛地砍伐著蟹螯一邊的鉗子,刀片一樣堅硬銳利的蟹殼碎屑濺冒在她臉上,也一副毫不知覺的樣子。表情寫滿殘忍的快意,簡直是個變態(tài)連環(huán)殺手在分尸,還在用中文碎碎念著聽不懂的話,但是能感覺到似乎是在罵人……

    ——“蠢貨!你硬是吧,硬的過老娘的巨斧嗎?”

    ——“硬,讓你硬,分分鐘削死你信不信!”

    ——“我砍,我砍,砍死你個小東西,敢對著大爺j□j!砍得你手斷腳斷,魂飛魄散,終身不能再擼!再也硬不起來!”

    在廚房打下手的船員們?yōu)槠錃鈭鏊鶓郑松⒌綆壮唛_外形成大圈圍觀。

    奧蘭多:“她在做什么?”

    胖達驚魂未定:“好像是準備蒸蟹螯呢。好可怕噢,從一拿起斧頭砍蟹rou開始,就像換了個人。”

    船長大人已經(jīng)領略過她料理前后的疑似雙重人格的癥狀,所以這會也不覺得奇怪,只拍了下胖達的肩:“等著享受美味吧,熊貓?!?/br>
    ***

    半個小時后,秦珊指揮幾個船員,將一米長的半只蟹鉗抬進鍋里。

    中國少女蓋上鍋蓋,橫眉豎目的神情一瞬間回歸溫柔,她眨了眨麋鹿般黑亮純凈的雙眼:“辛苦你們了?!?/br>
    救命啊,船員們爭相跑開,太可怕了啊啊啊。

    其間,秦珊詢問了一下胖達船上人員的數(shù)量,并準備好了與之數(shù)目相同的小碗,每個里面都放入適量姜末,三湯匙米醋,一湯匙白糖攪勻,然后一一排列在船員們用餐的長桌上。

    大火蒸了半個小時,又以小火蒸了十分鐘的蟹螯——出鍋后,原先青藍的半透明外殼,此時已轉深,泛出鮮亮的紅澤,切口處白嫩鮮滑的蟹rou袒露無遺,紅白調的色感搭配給人以視覺上強烈刺激。而那一種帶有海味的腥咸鮮香,幾乎是開鍋的那一刻,瞬間盈滿一整艘船……

    外面席地而坐打牌的水手們垂涎欲滴,全部拋下手中撲克,跑到廚房邊圍觀。

    “讓開,讓開?!卑徇\蟹螯的船員劈開一條空路。

    他們將大段蟹螯搬上長桌,水手們紛紛涌了過去,搶著椅子坐下,但是他們并沒有立刻開動,因為主位的船長還沒有到來。

    那么船長大人此刻正在哪里呢,他還在廚房里,看著秦珊收拾殘渣,洗切過姜片的砧板,菜刀,擰上醋汁的瓶子,放回原地,洗好抹布擦到流理臺光潔而閃亮。最后彎著腰,開始用掃帚一點點認真將地上的蟹殼碎片堆積到一起,她動作效率,且有條不紊。

    他提醒她:“你可以去講解吃法了,船員們等的很著急。”

    秦珊沒看他一眼,仍舊屈身將蟹殼屑子攬入簸箕,一次沒全部掃進去弄干凈,又重來了一次,才回答道:“總有人以為,食物上桌,料理就結束了?!?/br>
    她提著簸箕走到垃圾桶旁邊,小心地到進去,防止有遺落到外面的:“其實根本不是,從食材的準備,到最后收拾好廚房的殘局,才是合格的料理。干凈的廚房才讓人有做菜的欲望,不是嗎?”

    奧蘭多蹙眉,給出建議:“你可以選擇飯后再來打掃?!?/br>
    “不行,”秦珊嚴詞厲色拒絕:“那樣就要洗碗了,我討厭刷碗?!?/br>
    奧蘭多注意到空蕩蕩流理臺上的幾只顯眼的東西:“為什么流理臺上還有四只沒有收起來的碟子?”

    “我爸媽和兩個哥哥的晚飯,”秦珊對高個子男人作揖請求:“留一些給他們吧,就當我這次晚餐的酬勞好不好?”

    ***

    五分鐘后,秦珊洗凈雙手,在圍裙上搓干,才握著那只消毒過的錘頭,來到餐桌前。

    船長大人也落座。

    阿巴斯坐在比較靠前的位置,挑釁地問秦珊:“小廚娘,這玩意兒什么佐料都沒加,只是蒸了蒸,你覺得會好吃?”

    秦珊歪頭看向他:“當然會好吃?!?/br>
    阿巴斯攤開手:“怎么吃,我們面前可是只有一碗加著姜末的醋,刀叉呢?”

    “不需要刀叉,”秦珊搬起一只空椅,走到長桌一邊的中央,禮貌地讓船員挪了一些地方,踩上椅子,站的很高:“用手吃啊。”

    “用手抓?這也太臟了吧?!?/br>
    “船長(那種潔癖狂魔)肯定不同意的嘛!”

    “這個蒸蟹鉗也看不出有什么特色?。 ?/br>
    餐桌上登時議論紛紛。

    “那你們覺得,怎么吃比較好,”秦珊環(huán)視一周,反問他們:“刀叉?恐怕完全駕馭不住這么細膩鮮嫩的蟹rou吧,筷子,你們會用嗎?用勺子舀么,這分明是固體不是在喝湯。中國吃蒸蟹,有個很牛逼的套件,叫蟹八件,錘、鐓、鉗、鏟、匙、叉、刮、針。螃蟹端上桌,先要用剪刀剪下兩只大螯,用錘對準蟹殼四周輕輕敲打,鏟打開背殼,然后分別將鉗、叉、刮、針輪番使用,或剔,或夾,或叉,或敲,取出金黃的蟹黃、潔白的蟹膏、鮮嫩的蟹rou。多么高雅的吃法,享受起蟹rou來完全是個貴族,讓人賞心悅目?!?/br>
    她爬上椅子,站在那里,正對著那只紅彤彤的蟹鉗:“可是有什么意思?世界展的很快,人們也覺得把自己局限進一個越來越富有品味和格調的生活方式里才是正確的。今天,你們的船長讓我用那只蟹螯做晚餐的時候,我大腦里閃過很多菜肴。我自負地想,一定要做一頓蟹rou宴,清燉蟹粉獅子頭,潮州炸蟹棗,脆脆蟹rou沙拉,濃湯蟹rou土豆,青豆蟹rou粥,蟹rou馬斯卡彭薄煎餅,蟹rou培根奶油意面,蟹rou小籠包,杏仁芝士烤蟹rou,煙熏蟹rou泥rou卷,許多許多,太多的美味,太多值得揮的地方了,簡直就是一桌精彩大餐,滿漢全席?!?/br>
    “直到我看到廚師長是個希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