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jié)
“可女真人不上套,不是白費一番心思?” “那又能怎么辦?難不成先動手?” “絕對不行!”乞列該厲聲道,“軍中私斗本就是觸犯軍令,誰先動手,罪加一等。即使挑釁,也是擔了風險的。興寧伯和同安侯還罷,要是犯到總?cè)质掷?,誰也救不了?!?/br> “你說怎么辦?”忽剌班胡覺得喪氣,“就這么放過他們?不趁著找到完者禿和阿魯臺之前動手,等大軍交鋒,真讓他們?nèi)肓宋簢投▏难?,怎么辦?遼東地界就這么大,女真人起來了,咱們真要退讓?” “不行!” “絕對不行!” 幾句話,帳中又嚷嚷起來了。 哈兒歹看向乞列該,“你有什么主意?” “同知,依卑職之見,這事恐怕要先放一放?!?/br> “什么?” 乞列該盤膝坐著,掃視眾人,“能在開戰(zhàn)前收拾了女真人固然好,收拾不了,也未必真是件壞事?!?/br> “怎么說?”哈兒歹同忽剌班胡同時問道,“怎么不是壞事?” “同知,大軍的前鋒可是咱們?!逼蛄性摀P起笑容,自信道,“追蹤韃靼蹤跡,也要靠咱們兀良哈騎兵,女真人可做不到?!?/br> “就算如此,也……” “同知且聽卑職一言,女真勇猛不假,卻到底沒見過多少‘世面’。打下朝鮮算什么,到了草原,能施展出多少?屆時,戰(zhàn)功對比,高下立見。有遼東總兵官賞識怎么樣,要知道,興寧伯可是站在咱們一邊!” 對??! 壯漢們同時一握拳,眼睛一亮。 論在天子跟前的分量,孟善哪里是興寧伯的對手。只要自己表現(xiàn)出色,戰(zhàn)功狠狠壓過那群女真人,再加上興寧伯的美言,何愁不升官發(fā)財,在遼東牢牢站穩(wěn)腳跟。 壯漢們先是恍然大悟,繼而露出喜色,乞列該暗中松了口氣。 昨日,興寧伯特地遣人來找他,就為兀良哈找女真麻煩一事。 “大軍出征在外,行事都要有個度。亂了軍心,總?cè)肿肪肯聛?,本官也不敢妄言,一定能講下情面?!?/br> 話是興寧伯私下里同他說的,乞列該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 “你只需記住,本官答應(yīng)你的事,定然會兌現(xiàn)。神機營,三千營,都留出了位置。朝廷有意在遼東設(shè)新都司,到時……” 接下來的話,興寧伯沒有說完。乞列該猜出幾分未盡的深意,馬上從不安直接轉(zhuǎn)向了興奮。 神機營,三千營,遼東新都司。 無論哪個位置,都是夢寐以求。 “伯爺放心,卑下一定勸服眾人,在追上韃靼之前,不會生出任何亂子?!?/br> “本官就信你一次?!?/br> 興寧伯語氣溫和,臉上還帶著笑,乞列該卻莫名生出畏懼,手心一片濕冷。 如今回想,仍不免后背竄起涼意。 魏國公和定國公以武力令人折服,定國公更是強悍到?jīng)]有朋友。興寧伯不動手只動口,卻一樣能讓人脊背發(fā)寒,雙腿發(fā)軟。 結(jié)束商討,眾人走出帳篷,乞列該晃晃腦袋,看到距離不遠處的巡營步卒,認出帶隊軍官,立刻快步走了上去。 事情暫時了結(jié),得給興寧伯送信。雖然他很想自己去,但考慮到軍中耳目,還是找上帶隊的高福,代他傳個口信。 “事已了,請伯爺寬心?!?/br> 高福點點頭,繼續(xù)帶兵前行。 乞列該返回左營,抓緊時間休息,后半夜輪值,該他帶人巡營。 左軍大帳中,孟清和剛解下鎧甲,準備休息。聽親衛(wèi)稟報高僉事求見,馬上起身,“進來。” 高福進帳,目不斜視,單膝跪地,道:“卑下見過伯爺?!?/br> “起來?!泵锨搴偷?,“可是乞列該有消息?” “回伯爺,正是。卑下巡營時,他找上卑下,請卑下上報伯爺,事已了,請伯爺寬心?!?/br> “他這么說?” “正是?!?/br> “恩?!泵锨搴驼酒鹕恚趲?nèi)踱了幾步,“今夜輪值,高僉事再去一趟左營,告訴乞列該,本官知道了。他的事,本官會記著。” “是!” 高福領(lǐng)命,退出大帳。 帳前的親兵都是高福帶出來的,見他出來,免不了問上一句,“僉事,可是伯爺有吩咐?可用得著咱們弟兄?” “你小子皮癢了,告訴你多少次,不該問的別問。再不改,本僉事上請伯爺,將你調(diào)走。” “別,千萬別!”親衛(wèi)連忙告饒,“僉事千萬高抬貴手,標下感激不盡!” “知道厲害就好好當值,閉緊嘴!” “是!” 親衛(wèi)正了神情,不敢再多言。 高福走出兩步,深吸一口氣,草原夜晚的冷風,吹進口中,從喉嚨一直涼到胃里。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冷夜。 瘦弱得幾乎能被風吹走的少年,將染血匕首狠狠扎進土里,像狼崽子一樣兇惡的撕扯馬rou。 當時,他就知道,這個少年日后定然不凡。 高福咧嘴笑了。 如今來看,他倒是長了一對好招子,遇上了貴人。不然,僅憑他一手箭術(shù),至多累積戰(zhàn)功升到百戶。若遇上一個貪功的上官,連百戶都得不著,一個總旗頂天了。 高福離開后,孟清和躺在榻上,突然睡不著了。 兀良哈的反應(yīng)在他預(yù)料之中。壯漢們很好猜,盯準了女真這個靶子,定然是不除不快。 女真的應(yīng)對卻有些出乎預(yù)料…… 思及此,孟清和睜開眼,一下坐了起來,看來,他還是小看了某些人。不過大軍出征在外,內(nèi)部生了亂子總是不好。暫且將此事壓下,先收拾了韃靼和瓦剌再說。 重新躺回榻上,長出一口氣。 本次出征,從總兵官到麾下將領(lǐng),都做好了長期作戰(zhàn)的準備。 明軍征沙漠,始終繞不開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想要徹底滅掉敵人,必須先設(shè)法找到敵人。 北元如此,韃靼也是如此。 想當年,藍玉出征北元,在捕魚兒海邊找到北元王庭,十幾萬大軍都快成雪地里的野人了。如果本雅失里和阿魯臺也打著一樣的主意,各種躲貓貓繞圈子,難說大軍要在草原轉(zhuǎn)多久。 時間越長,路程越遠,對明軍越不利。 糧秣就是最大的問題。 現(xiàn)在可沒有火車飛機,運送軍需全靠牲畜人力。 征討安南有舟師相助,船只順流而下,速度和運量不說,牲畜的草料和運夫的口糧全能省下。 無奈舟師能南糧北運,卻沒法上岸。大軍征沙漠,運送糧草只能依靠牲畜和人力。遇上大風雨雪天氣,或是不慎迷路,大軍恐怕會有斷糧風險。 好在隨軍的糧草夠多,暫時還不需要擔心這些。 孟清和翻身,揪了一下鋪在榻上的狼皮褥子,未雨綢繆,必須盡快想出解決辦法。 話說,當年藍玉是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難不成也要效仿涼國公做野人? 恐怕魏國公那關(guān)就通不過,為難啊…… 夜?jié)u深,沈瑄回到帳中時,孟清和已然睡熟。 火光映在帳上,昂藏的身影不斷拉長,鎧甲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國公?” 沈瑄解下腕上護甲,走到榻邊,大手覆上孟清和的雙眼,“無事,睡吧?!?/br> “恩?!?/br> 迷糊的應(yīng)了一聲,孟伯爺又去會了周公,睡前所想的軍糧一事,只等明日再提。 借著火光,沈瑄靜靜的看著孟清和,許久,才俯身啄了他的額際。 待鎧甲全部解下,沈瑄側(cè)身躺到榻上,連人帶被攬進懷中,合上雙眼,伴著帳外巡營兵卒的腳步聲,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改變的歷史 韃靼果真和征討大軍玩起了捉迷藏。 孟清和不知該佩服自己料事如神,未卜先知,還是找個沒人的地方狠釘阿魯臺小人。明明被兀良哈斥候綴在身后,卻率領(lǐng)韃靼主力,接連幾次逃脫追繳,阿魯臺之外,本雅失里和馬兒哈咱都沒這份本事 “四月了。” 騎在馬上,刮過草原的風不再如三月時刺骨,孟清和心中的焦躁卻更甚以往。 幾十萬大軍出塞,攜帶的糧草再多,也總有吃完的一天。繼續(xù)在草原兜圈子,運送糧草的民夫被遠遠甩在身后,長此以往,大軍定然會遇上麻煩。 “伯爺,總?cè)窒铝钊娂残?,日落前到臚朐河北岸扎營。” 孟清和點頭,“知道了?!?/br> 傳令騎兵猛的一拉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右軍方向飛馳而去。 “下令,騎兵上馬,火器槍矛架上戰(zhàn)車,全體加速。” “遵令!” 總旗和小旗吹響木哨,尖銳的哨聲穿過草原,撕開朔風,如流沙一般,無垠的漫播開來。 兀良哈的騎兵在前方探路,運送輜重糧草的壯丁跟在大軍之后。戈甲撞擊聲,包鐵的車輪壓軋聲,馬蹄聲和軍卒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連成一片。 一望無際的草原,在冰層下奔騰的河流,都在昭示著一場大戰(zhàn)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