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jié)
賊終究是賊。 遇上商人和邊民,窮兇極惡。 在訓(xùn)練有素,殺人不眨眼的衛(wèi)軍面前,就成了一群綿羊。 城外的軍師帶人想跑,直接被斥候一箭射穿肩膀,手下的賊寇也是一個沒能逃脫。 在斥候打算揮舞刀子砍人時,軍師不顧肩上的疼痛,大聲叫道:“別殺我,我知道胡一元的下落!” 胡一元即是黎季牦,殺了前安南國王,滅了陳氏一族,僭取王位,騙取大明冊封的主謀。 斥候收起刀子,一把撈起軍師的領(lǐng)子,“敢騙爺爺,活刮了你!” “不敢!在下……小的不敢!” 軍師顫抖著交代出自己的身份,隨即被押入城內(nèi)??吹酵跏叩氖w,更是抖得不成樣子,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說謊。 聽到回報孟清和和朱能都吃了一驚。 “他說自己是誰?” “回伯爺,此賊言稱其為安南偽工部尚書阮希周之子,黎賊女婿。奉黎賊之命潛入大明境內(nèi),鼓動亡命之徒,圖謀不軌?!?/br> 亡命之徒? 孟清和嘖了一聲,“如此看來,這次賊寇來犯憑祥,不只是財帛動人?!?/br> 朱能點頭,又問斥候,“此賊說他知道黎賊父子在何處?” “正是?!?/br> 朱能嚴肅了面容,當(dāng)即道:“你即刻帶人將他送到定國公處?!?/br> “是!” 斥候離開,孟清和遲疑道:“國公爺,萬一他說謊?” “那也無妨?!敝炷芾淅湟恍Γ岸▏?,這人究竟該怎么用?!?/br> 孟清和擰緊了眉毛,旋即松開。 軍事上的事,他不懂。相信以成國公的經(jīng)驗,沈瑄的謀略,不會做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面的事。 比起想這些,不如去清點一下抓到的勞力。 有了這些人手,應(yīng)該可以開始修路了。 永樂五年三月乙亥,柳州潯州賊寇犯憑祥,賊首王十七等九十三人被斬,余下皆被擒。 同月甲申,成國公的親兵押著賊寇的“軍師”追上沈瑄大軍。 彼時,大軍敗賊于膠水縣悶???,生擒安南偽工部尚書阮希周,斬偽翊衛(wèi)將軍胡射等及將卒數(shù)萬人。 軍帳內(nèi),沈瑄看過朱能的親筆信,令親衛(wèi)將“軍師”同阮希周關(guān)押在一處。確認身份之后,下令軍隊拔營,回師咸子關(guān)。 想擒獲幾番逃脫的黎賊父子,此二人,當(dāng)有大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沒出息的孟伯爺 阮希周父子坐在同一個帳篷里,一樣的狼狽,一樣的面如土色,惴惴不安。 “父親,是兒無能。” 軍師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背叛陳氏,投靠黎氏,如今陳氏已亡,黎季牦父子不知所蹤,明軍過處,如披荊斬棘,各州縣無一合之?dāng)场?/br> “大勢已去?!?/br> 嘆息一聲,阮希周的表情中滿是絕望。 從開戰(zhàn)以來,安南未有一勝。死在戰(zhàn)場上尚好,投降了也能留一條命,如他這般被生擒的,九成都會被斬首示眾。 多邦,東都,西都,天健山……富良江的水,已經(jīng)被血染紅。 回憶起當(dāng)初跟隨黎季牦篡位時的風(fēng)光,阮希周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榮耀,官位,財富,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曇花一現(xiàn)。 早知今日,他必定不會鋌而走險,跟著黎氏父子一條路走到黑。 “黎季牦誤我!” 離開戰(zhàn)場,離開血氣上涌的氛圍,求生的念頭逐漸開始占據(jù)上風(fēng)。 如果能活著,沒人愿意死,還是當(dāng)著庶人的面被砍掉頭顱!這樣的死法,比死在明軍的刀下屈辱百倍。 往日里踩在腳下的人,如今卻是高高在上,阮希周如何能甘心! 想到趁著江上混戰(zhàn),駕小舟遁逃的黎季牦父子,再想想奮戰(zhàn)到最后,被生擒的自己和戰(zhàn)死的三個兒子,阮希周的絕望變成了怨恨,對黎季牦的怨恨。 歸根到底,這一切都是黎氏父子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們的狼子野心,如果不是他們背叛了陳氏王族,誘殺陳天平,逼死上國使臣,激怒了大明,安南根本不會陷入這般局面。 亡國之危,只在旦夕。 明朝軍隊大張旗鼓的尋找陳氏子孫,要復(fù)陳氏王位,得到很多舊臣感激。阮希周卻比誰都清楚,陳氏早就絕嗣了。 假如陳天平還活著,安南或許還有轉(zhuǎn)機??申愄炱剿懒耍赖貌荒茉偎?,安南的陳氏王朝早不復(fù)存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或者該說,明軍勝利后,等待安南的命運將是什么? 阮希周不敢去想,不愿去想。 “父親?” 聽到熟悉的聲音,看向唯一還活著的兒子,阮西周的心中涌上一團疑惑。 大明的將領(lǐng)將他們父子關(guān)在一起,到底為了什么?兒子潛入大明生亂,即使被抓,也該關(guān)在憑祥,而不是被帶到安南。 難道…… 阮希周一下坐直了身體,嚇了跪在地上的軍師一跳。 “你……” 剛說出一個字,帳篷外就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是鎧甲摩擦聲。 阮希周父子同時一凜,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帳簾。 簾子被掀起,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在面前,父子倆陡然間變了神情。 “阮相?” 站在阮希周父子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曾幾次帶隊出使大明,為黎氏請來冊封,又把陳天平請回了安南的偽丞相,阮景真。 自大明發(fā)出討逆詔,阮景真就和其他曾出使大明的安南大臣一樣,拖家?guī)Э诓灰娏僳櫽啊?/br> 黎季牦曾下令抓捕,十次里有九次是無功而返。 這些昔日里手握實權(quán)的大臣,很多都是安南大族,有私軍,也有自己的城寨。即便無法武力對抗,也能帶著財產(chǎn)逃入臨封。 占城,暹羅,老撾,真臘,乃至于明朝的欽州等地,只要給得出價錢,表示出臣服,哪里不能去? 黎氏父子太過囂張,幾乎將鄰居得罪個遍,即使是惡心一下黎季牦,這些請求“政治避難”的前安南大臣也會被接納。如占城國王,更是二話不說,來多少接多少。之前的恩怨一概不咎,只要反對黎氏父子的都是朋友。 短暫的驚訝之后,阮希周父子沉下了表情。 阮景真會出現(xiàn)在征討大軍的軍營里,有十成十的可能投靠了大明。 “阮相?!?/br> 阮希周起身,拱手。 安南仿效實行大明的科舉制度,權(quán)利上層的一舉一動都在向明朝靠攏。 只不過,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用個不太好的詞來形容,沐猴而冠。只有表沒有里,不照照鏡子,反而沾沾自喜。 阮希周很幸運,是少數(shù)中的一員,他的四個兒子也被稱為才子。如果不是黎氏篡權(quán)奪位,長子還有可能被送到明朝京城國子監(jiān)讀書,回國后,前途不可限量。 現(xiàn)如今,一切都化為了泡影。 “不敢?!比罹罢孢B忙擺手,“在下同黎氏逆賊勢不兩立,早非丞相。上國天子仁德,寬宥前罪,令吾出任東都留守,不日即將上任。” 阮希周沒說話,只是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恭喜?還是大聲斥罵? 前者,他沒有立場。后者,他還不想死得更快。 “聽聞希周兄在此,特請?zhí)燔娍偙俣▏菰S,來見兄長一面?!?/br> 雖然都姓阮,但阮景真和阮希周沒有半點親戚關(guān)系,如今又是一人權(quán)柄在握,一人為階下囚,一聲兄長,不過是客氣。 “何故要見我這罪人?” 聽到阮希周的自稱,阮景真笑了。對于定國公交代之事,已有了六分把握。再看站在一邊的阮希周之子,把握增加到了八分。 黎季牦父子必死無疑,跟著占城國王一起投靠大明,無疑是保全家族的最好辦法。 背叛了陳氏,阮景真不在乎再背叛黎氏一次。而他相信,現(xiàn)在的阮希周也是一樣。 只不過,需要一個機會。 放下帳簾,走近幾步,阮景真壓低了聲音,“黎季牦父子已經(jīng)窮途末路,魚游釜中,早晚是死路一條。希周兄才學(xué)聞達于世,何必跟著走上死路?” 阮希周沒說話,心卻在狂跳。 “況且,黎氏是為逆賊,滅陳氏宗嗣,違上國之意,不知悔改,更不自量力,螳臂當(dāng)車。又顧自身性命,多次丟下如兄長這般忠義之士,僅以身遁,兄長還要為他送命?” “我……” “兄長不想想自己,也該想想因黎氏而亡的三個侄子?!?/br> 阮景真一邊說,一邊意有所指的看向帳中的軍師,意思很明白,四個兒子死了三個,連最后一個也要搭進去? 阮希周動容了,一咬牙,當(dāng)即下拜,“還請賢弟教我!” 阮景真忙扶起阮希周,心中卻在得意,定國公交代的事,成了! 中軍大帳中,沈瑄一身玄色鎧甲,展開孟清和送來的書信,冰冷面容難得透出一絲溫和。 新城侯張輔和豐城侯李彬等將領(lǐng)走進帳內(nèi),還以為自己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