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掀桌聲響起。

    最后，皇帝的揮鞭聲重現(xiàn)江湖。

    等到沈瑄狀若無事的出了西暖閣，暖閣里幾乎像臺風(fēng)過境，連條完整的凳子腿都找不到。

    徐皇后得知消息，遣人給挨了鞭子的三個送去傷藥，隨后移駕文華殿，親自去看了沒挨鞭子的朱高熾。

    母子倆也進(jìn)行了一番長談，朱高熾不只眼圈紅了，還哭了一場。

    心軟之下，徐皇后又分別召見了世子妃和世子側(cè)妃，看到被世子妃一同帶來的朱瞻基，徐皇后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半截。

    既不愿意聽，她又何必多說，是好是歹，就看自己的造化吧。

    永樂二年五月庚寅，天子下旨，封皇長子朱高熾為平王，享雙祿，冊世子妃為平王妃，立平王長子朱瞻基為王世子，享親王祿，儀仗比親王。以山東為平王封地，享賦稅，特許不就藩。

    以宣府為漢王封地，開原為趙王封地，令漢王節(jié)制宣府，開平，大寧邊軍，趙王節(jié)制遼東諸衛(wèi)。

    設(shè)平王官屬，改北京刑部郎中王鐘為平王府左長史，刑部主事尹昌隆為平王府右長史。

    設(shè)漢王官屬，改禮部郎中汪原進(jìn)為漢王府左長史，升工部主事程石琮為右長史。

    設(shè)趙王官屬，改兵部郎中顧晟為趙王府左長史升，工部員外郎盧盛為右長史。

    令漢王趙王即日歸藩，無圣意，不入南京。

    同時下令，諸王子未受封爵者，可上表請封世子，其余眾子，滿十歲者，請封郡王。

    改封懿文皇太子第四子允熙為甌寧王，以奉懿文皇太子之祀，詔告天下。

    升定遠(yuǎn)侯沈瑄為定國公，仍鎮(zhèn)北京。

    興寧伯升北京留守行后軍都督府都督同知，賞銀百兩，念靖難功，賜姓朱。

    之前的一系列封賞，多少在意料之中，輪到自己，孟清和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賜姓？

    張輔都沒這待遇，怎么就輪到了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

    “養(yǎng)傷”中的的侯二代斜靠在榻邊，單手撐著下頜，長袍的領(lǐng)口略微松開，修長的手指擦過孟清和的嘴角，笑得愈發(fā)迷人。

    “十二郎猜猜看？”

    孟清和：“……”

    不考慮后果，他當(dāng)真很想咬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北歸一

    天子賜以國姓，對臣子而言，是莫大的榮耀。

    有再多疑問，也要暫時壓下，先領(lǐng)旨謝恩，叩謝圣上，再到有司辦理相關(guān)手續(xù)。

    被永樂帝賜姓的人不少，如鄭和，白彥回。

    被改名的也不缺，如楊榮。

    但自永樂帝登基，被賜國姓的，滿打滿算，孟清和是第一個。

    沈瑄的父親沈良，同太祖高皇帝諸多義子一樣，都曾改姓朱。洪武帝定鼎天下，念及親親之情，令諸義子復(fù)宗祠，改祭祀，歸本姓。但其本質(zhì)上，已同一般的勛貴完全不同，仍能算入皇室成員。

    孟清和得賜國姓，雖和沈瑄情況不同，實(shí)質(zhì)上的好處也絕非普通的升官封爵可比。

    沒國姓，封爵也是合同工。

    有了國姓，不犯大錯，就相當(dāng)于捧上了鐵飯碗。

    聽完道衍的一番宣講，孟清和的表情有片刻呆滯。

    道衍捻著佛珠，笑得無比高深。

    孟清和捧頭，很是糾結(jié)。

    因在沈瑄嘴里沒問出答案，才趁著北歸之前來見道衍，討個主意。

    結(jié)果來了還不如不來，問出的答案，當(dāng)真讓他壓力山大。可以想見，這份榮耀背后會有多少人對他羨慕嫉妒恨，從身后飛來的小x飛刀絕不會少。

    加上和漢王趙王的關(guān)系“莫逆”，如陳瑛一般揮舞著拳頭欲將他打倒的正義人士，絕不會少。粗略估計(jì)，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就是個靶子，明晃晃的，等著拿刀戳。

    看來，和宦官錦衣衛(wèi)結(jié)下深厚的友誼是必須的。甭管身后名聲如何，保住腦袋護(hù)住脖子才是根本。

    佞臣，jian臣。

    四個大字早就刻在了他的腦門上。

    孟清和撇嘴，既然都蓋了戳，還用得著東想西想？只要永樂帝要用他，自己也謹(jǐn)慎些，不犯太大的錯誤，誰想揪他的小辮子，找他麻煩也不是那么容易。

    大不了剃光頭，沒頭發(fā)，還怎么揪！

    參考一下道衍的形象，頓時打了個激靈。光頭形象，委實(shí)太考驗(yàn)頭型，還是不剃的好。

    兩人說話時，一個從三頭身長到四頭身的小沙彌提著水壺走了進(jìn)來。

    孟清和瞅瞅道衍，大和尚八風(fēng)吹不動，瞇眼看著小沙彌搖搖晃晃的走著，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壓榨童工??！

    孟清和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從小沙彌手里接過水壺，又從懷里取出個荷包，背著道衍，塞進(jìn)小沙彌的手里。

    眨眨眼，國公府的糕點(diǎn)，一般人吃不到，小師傅快去和好朋友分享一下。

    小沙彌捧著糕點(diǎn)，笑著點(diǎn)頭，圓腦門大眼睛，嘴里缺了兩顆門牙，怎么看怎么好玩，無比的討人喜歡。

    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孟清和才勉強(qiáng)控制住爪子，沒在白面團(tuán)子上捏一下。

    轉(zhuǎn)頭鄙視道衍，從上回見這個小沙彌，這么長時間，個頭才長了這么點(diǎn)，一定是被大和尚壓榨所致！

    “了悟有慧根，需多加磨練教導(dǎo)?！钡姥苣碇鹬?，語氣頗為惋惜，“徒兒也有慧根，若是能放下塵俗，同貧僧一起出家，他日必能有大成?！?/br>
    打?。?/br>
    孟清和立刻后退一步，表情無比嚴(yán)肅，堅(jiān)定搖頭。

    他還有大好人生，有美人相伴，腦袋被門板夾了才出家當(dāng)和尚。

    再者說，永樂帝都下令大和尚還俗了，別看還剃著光頭，燙著戒疤，穿著僧衣，度牒都沒了，還慧根什么慧根？

    “在下多謝大師解惑，就此別過，他日再見。”

    見道衍很有長篇大論的架勢，孟清和自知不能多留，立刻腳底抹油。

    他沒出家的興趣，一點(diǎn)也沒有！

    “好徒兒，”道衍叫住了孟清和，“且記為師一句話，前路多艱，需保持本心不變，忠君恤民，必能跨越萬難?！?/br>
    孟清和停住腳步，真心誠意的向道衍行禮，“多謝大師?！?/br>
    道衍微微一笑，小樣兒，以為師幾十年的道行，還降服不了一個徒弟？

    孟清和自然不知道衍在想什么，如果知道……又不能對這和尚怎么樣，該謝也要謝。

    一則，道衍為他指點(diǎn)迷津，實(shí)是出于好意。

    二則，和旁人辯論，他多少還有勝算，和道衍？基本只有被虐的份。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經(jīng)歷過一段時間的政治考驗(yàn)和朝堂斗爭，孟清和十分清楚，有些時候，就該拉下臉皮俊杰一回。

    離開道衍寄居的僧院，不出意外，見到了等在院門前的小沙彌。

    四頭身旁邊還站著兩個三頭身，見到孟清和，都中規(guī)中矩的合掌，“謝過施主?！?/br>
    一個三頭身嘴邊還沾著點(diǎn)心渣，孟十二郎反射性朝懷里摸，什么都沒摸到，尷尬的笑笑，下次一定多帶幾包！

    和尚吃素，小沙彌自然也嘗不到rou味。

    想想三頭身像個圓兔子似的抱著白菜啃，捂臉，淚目，于心何忍！

    孟清和咬牙，要不要給寺院捐贈個專做點(diǎn)心的膳房？以自己的家底，完全不成問題。

    不過，寺廟接受這樣的捐贈嗎？

    同三個小沙彌道別，孟清和懷著心事走出了山門。殊不知，在他離開后，永樂帝推開側(cè)門，出現(xiàn)在了道衍的僧房中。

    道衍仍是雙目微合，捻著佛珠，念著心經(jīng)。

    朱棣卻是表情嚴(yán)肅，眼中偶爾閃過一絲復(fù)雜。

    瑄兒坦言時，他起過殺心。若非道衍進(jìn)言，刀子已經(jīng)落下去了。如今來看，成全了瑄兒，也未嘗不可。

    雖說是成全了，可想起某個熊孩子，朱棣又開始手癢，果然應(yīng)該叫到宮里再抽一頓！

    坐到蒲團(tuán)上，看著一臉泰然的道衍，朱棣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道衍睜開眼，“阿彌陀佛，時辰已到，貧僧該去翰林院了。監(jiān)督解學(xué)士修書，乃陛下委以重任，貧僧定當(dāng)竭盡所能，不負(fù)陛下所托?！?/br>
    簡言之，他要換衣服上工了，工作是陛下安排，絕不能有絲毫懈怠，實(shí)在沒時間接待陛下您了，還請陛下恕罪。

    朱棣：“……”

    這和尚是故意的？

    絕對是！

    永樂二年六月，寧王世子朱盤烒，周王世子朱有燉來朝。

    宮內(nèi)設(shè)宴，尚未離京的漢王朱高煦，趙王朱高燧，定國公沈瑄皆在席，出乎預(yù)料的是，宮宴中竟然還有孟清和的席位，就安排在沈瑄下首。

    內(nèi)侍引領(lǐng)孟清和就坐，一瞬間刺過來的目光，幾乎把孟清和扎成篩子。

    饒是抗壓能力再強(qiáng)，也免不了手心冒汗。

    內(nèi)侍到伯爵府宣旨，孟清和以為是普通的宮宴，根本沒有細(xì)想，不想?yún)s是皇室的家宴。

    大殿中，除了皇帝皇后，就是皇子公主，藩王世子，駙馬儀賓。

    沈瑄是皇帝的義子，自然算永樂帝自己人，自己在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