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想起手機還在背包里,她遲疑了片刻,又披上外套躡手躡腳地走出去,結果發(fā)現(xiàn)客廳里的臺燈昏黃的亮著,顧之正坐在沙發(fā)上,筆記本擺在膝上,間或停下來思考一下,然后速度飛快地打字。 看見她走出來,他抬起頭來問她:“怎么了?” “拿手機?!笔媲绾芸熳叩奖嘲懊嬲业搅俗约阂臇|西,“老師早點睡。” 結果顧之叫住了她,十分準確地猜中了她找手機的原因,“你是不是睡不著?” 最后,舒晴坐在沙發(fā)上看書,顧之在她身邊一點的地方繼續(xù)敲鍵盤。 書是顧之讓她去書柜里選的,她隨手拿了本《刺猬的優(yōu)雅》,結果翻開以后才發(fā)覺是法語原著,天知道為什么封面上要寫著五個那么大的漢字。 她看得很艱難很糾結,最后索性微微側過頭去看顧之的屏幕。 “脊柱后路推板減壓”,“椎弓根內固定”……一大波外星詞匯正在接近。 顧之打字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后終于沒有再動,而是靠在沙發(fā)上低低地笑了兩聲,“我并不覺得這些中文對你來說比手上那本法語原著更容易理解。” 舒晴的臉倏地漲紅,原來他早就知道! 她故作正經(jīng)地咳嗽一聲,“我有個問題。” 得到他肯定的目光,她才發(fā)問:“你的真實身份。老師?醫(yī)生?” “外科專業(yè),碩士是在法國讀的,回國以后去醫(yī)院里待了半年,然后到了c大教法語。” “那這個……”舒晴朝他的筆記本努努嘴。 “雖然沒有再動手術了,但還算是醫(yī)院的人,很多術前討論我也有參與?!?/br> 舒晴遲疑了片刻:“既然專業(yè)是醫(yī)科,又為什么放棄外科手術,跑來教法語了?” 這一次,顧之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慢慢地合上了筆記本,然后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很晚了,快去睡吧。” 察覺到他在逃避,舒晴只得慢吞吞地站起來往客房走,走出客廳之前,她回過頭來語氣輕快地說了聲:“早點睡,顧老師,還有……謝謝你收留我?!?/br> 她笑得很歡快,眉眼彎彎的像只小狐貍,顧之一怔,隨即也回以一抹笑意,“晚安,舒晴?!?/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好以后覺得不滿意,于是重新修改了一遍,沒想到字數(shù)多了很多。 囧,年前太忙,jian妃又在完結,這邊的速度就比較慢了點,大家見諒。 下章爭取解開兩人的誤會。 ☆、第14章(補齊) 第十四章 舒晴是在半夜的時候醒過來的,嘴唇干得厲害,嗓子里像是著火了一樣。 她立馬意識到了這是發(fā)燒的征兆,可眼下她躺在別人的床上,睡在別人的家里,難道還能叫醒顧之替她買藥去? 掙扎了很久,最終抵不過干渴難忍的折磨,她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披著外套出去接水喝。 一路摸黑從走廊走到了廚房,她沒有開燈,怕驚醒了顧之。 正拿了只玻璃杯接水時,身后忽然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舒晴?” 突如其來的這一聲把她嚇得魂都掉了,渾身一抖,手里的玻璃杯也滑落在地,干脆利落地碎成了渣。 頭頂?shù)臒趄嚨亓疗?,舒晴也終于看清了廚房門口的人。 “……顧老師。” 她有些羞愧地蹲下身去收拾玻璃渣子,顧之卻俯下身來,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別動,我來處理?!?/br> 她的手腕纖細又柔軟,燙得不正常,顧之眉頭一皺,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果然—— “你發(fā)燒了?!?/br> 舒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卻忽然被他拽著手腕往客廳走去。 顧之把她拉到沙發(fā)上坐了下來,自己去柜子里找出了一只小小的醫(yī)藥箱,最后把溫度計遞給她,“先測體溫?!?/br> 舒晴照做了,而量體溫期間,顧之走到廚房里把那堆碎玻璃清理了,又倒了杯熱水回到客廳遞給她,“感覺怎么樣?” ……糟透了。 她接過熱水,也沒急著喝,沮喪地說了句:“對不起?!?/br> 顧之頓了頓,“對不起什么?” “大晚上的麻煩你收留我,現(xiàn)在又給你添麻煩了……”她低著頭不敢看他。 他是個如此疏離又高高在上的人,她一再麻煩他,而今深更半夜又出狀況,他一定很神煩。 誰知道顧之卻忽然回以她無可奈何的幾聲輕笑。 “舒晴,是人就會生病,這跟你想不想給我添麻煩是兩回事?!?/br> 他提醒她,“溫度計可以給我了?!?/br> 看完結果之后,顧之眉心一蹙,“三十九度三?!?/br> 他從醫(yī)藥箱里找出了退燒藥,動作熟練地配好了幾顆遞給她。 舒晴看著他慎重的表情,把藥喝下去之后,訕訕地說:“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我不是發(fā)燒了,是即將歸西……小病而已,其實沒那么嚴重的?!?/br> 顧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以前我的病房里有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姑娘,有天晚上她發(fā)燒了,沒吃藥?!?/br> 停在這里沒了下文。 舒晴納悶,“然后呢?” “然后她死了?!?/br> “……” 顧之收好了醫(yī)藥箱,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床毛毯,他替她蓋好了只穿著打底褲的腿,然后才說:“她有免疫系統(tǒng)疾病,任何小病小痛都可能危及生命,就因為那次發(fā)燒,第二天早上我去病房的時候,她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br> 舒晴看著他沒有太大變化的表情,卻察覺到他的睫毛在柔和的燈光下微微顫動了幾下,泄露了主人的小秘密。 “她很勇敢,一群孩子里就她打針吃藥的時候不哭不鬧?!彼穆曇羧岷拖聛恚瑤е鴰追植灰撞煊X的低落,“她很喜歡和我聊天,總是趁著護士不在的時候偷偷跑來找我?!?/br> 長時間打針吃藥,還住在醫(yī)院里…… 舒晴頓了頓,想起了什么,“艾滋???” 顧之點頭。 她恍然大悟,一定是他在法國艾滋志愿聯(lián)盟工作的時候遇見的孩子,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上課時他展示的那張照片,她想起了那個牽著他的手笑得一臉燦爛的法國小女孩。 “能遇見這么溫柔又耐心的好醫(yī)生,想來那個孩子雖然生命短暫,但也算活得很開心了?!彼肓讼耄盅a充了一句,“不虛此行。” 顧之一怔,抬頭看見她一副“我在安慰你”的圣母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這還是頭一回有學生說他溫柔。 他這個人凡事都像是只用了三分心,對人對事都有些疏離,看起來倒是溫和禮貌,但對待學生的錯誤從來不會得過且過,也因此,法語專業(yè)的學生們歷來就對他有些敬畏,認為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這些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可眼下,這個跟他從一開始就有些不對付的女生竟然把他看做一個需要安撫的對象,小心翼翼地組織言詞…… “我看起來像是悲痛欲絕,需要借你的肩膀靠一靠的樣子嗎?” 舒晴看他瞬間收起了前一刻的柔和,又恢復了那種神圣不可侵犯的男神風范,張了張嘴,問出了那個憋在心里已久的問題。 “顧老師,我一直很想問你,你之所以對我這么不滿,是不是因為我和余治森開的那個玩笑?” “玩笑?”顧之默了默,似是在回憶當初的場景,最后低低地說了句,“……原來那就是你的玩笑?!?/br> 在走廊上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她卻用輕描淡寫的玩笑二字帶了過去。 “是啊,只是玩笑而已,我和余治森關系好,一向就是這樣直來直去的,你千萬別生氣!” 顧之看著舒晴信誓旦旦的樣子,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清澈透亮,略微嬰兒肥的臉蛋因為發(fā)燒的緣故微微泛紅,整個人像是春天里枝頭初放的一朵紅杏。 可她說她和余治森“關心好,一向就是這樣”,顧之心里一滯,靜靜地看著她,漆黑的眼眸里流淌過了一抹異樣的情緒。 到底還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姑娘,三觀略歪。 他站起身來,輕聲道:“先去睡覺吧,明天早上再看看退燒了沒。” 這一夜,舒晴渾身發(fā)燙地躺在被窩里,很久之后才睡著。她有個奇怪的毛病,一旦發(fā)燒了就愛做夢,夢見很多雜七雜八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睜眼的時候只記得好像夢見了顧之,他掐著她的脖子對她冷冰冰地說:“誣陷男人是同性戀等于間接污蔑他的性功能有障礙,道歉不夠,拿命來湊!” 想一想,她覺得有點后怕。 蓬頭垢面地走出客房,她看見顧之坐在沙發(fā)上,還是和昨天一樣抱著筆記本在工作。 他穿著一套淺灰色的連帽衛(wèi)衣,算是家居服,坐姿放松而隨意。窗簾被他拉開了,難得的陽光普照。 在這樣的日光下,他整個人都顯得柔和而溫暖,輪廓甚至微微發(fā)光。 聞聲抬起頭來看著她,“好些了嗎?” 洗漱之前重新量了一次體溫,這回只有三十八度多一點,好歹叫人松了口氣。 看著墻上的掛鐘,舒晴有些汗顏,“你可以早點叫醒我的?!?/br> 顧之站起身來穿大衣,“生病了就需要多休息,沒什么難為情的?!?/br> ……中箭,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顧之看了眼她略顯單薄的外套,從衣架上取下了一條深藍色的羊毛圍巾遞給她,“走吧,直接去吃午飯,然后我送你回學校。” 舒晴遲遲沒有伸手去接,他又看出了她的別扭,低低地嘆口氣,“從我家里走出去的病人要是被凍死了,只怕我的一世英名都喂狗了?!?/br> “你說我是狗?”舒晴立馬反應過來。 可表示抗議的眼神才剛調整好,她的面前就被一片溫柔的陰影籠罩了。 顧之從容不迫地把那條圍巾搭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動作輕緩地替她圍了兩圈,末了后退一步,“走吧?!?/br> 可是舒晴遲遲沒有動。 她的下巴上還殘留有他替她圍圍巾時不小心接觸到的溫度,這樣近的距離、這樣親昵的舉動,把她整顆心都驚得忘了跳動。 她怔怔地看著背對窗戶的顧之,因為逆光,他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