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他捧著卷子從容不迫地走上講臺,一邊低頭清數(shù)一邊說:“何老師去開會了,今天由我監(jiān)考。” 試卷發(fā)下來之后,縱觀列出的單詞,舒晴得意地咧開嘴角,真棒,百分之九十的答案都在她的手上自由飛翔。于是接下來的十分鐘里,她十分淡定地奮筆疾書,時而關注一下顧老師的動態(tài)。 顧之坐在講臺上看報紙,棱骨分明的手指修長好看,指甲修整得干干凈凈。舒晴就坐在第一排,又一次抬頭時,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戴了塊簡單大方的銀表,瞇眼看了看,隱約看見表盤上cartier的字樣。 莫名眼熟。 她收回目光,又開始抄,也就在這時候,顧之忽然慢條斯理地放下手里的報紙,舒晴聞聲抬頭,不偏不倚,正碰上他深幽冷靜的目光。 左手不著痕跡地貼在了卷子上,以免被他看見手心的字跡。舒晴咧嘴一笑,迅速埋頭繼續(xù)寫題,只可惜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顧之似乎一直沒有再轉移視線,她在心里叫苦不迭,尼瑪還有一半是空白的,老師你看你這么優(yōu)秀一社會青年,拿起報紙關心關心國家大事不是挺合適的嗎? 被人盯著,要是一直停筆不動就太惹人懷疑了。舒晴只好挑了幾個有印象的,一筆一劃地往上挪。 手心慢慢地出了汗,貼在卷子上有那么一點不舒服,但她又不敢亂動,怕泄露了手心的秘密。 差不多把能寫的都寫好之后,算了算差不多也及格了,舒晴總算松口氣,縮回手來收拾筆袋。 顧之就是在這個時候站起身來的,他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走到了第一排看了看,最后停在舒晴面前,親切地說了句:“字寫得不錯?!?/br> 舒晴笑嘻嘻地抬頭說:“老師過獎,我寫得太快,有點潦草。” 顧之不緊不慢地伸手指了指卷子上方?jīng)]有題的空白處:“我說的是這個。” 舒晴低頭一看,傻眼了……剛才手心出汗,又緊緊貼在卷子上,居然把那堆密密麻麻的字跡給印了上去!簡直堪比印刷體! 顧之又踱步回了講臺,終于如她所愿拿起報紙繼續(xù)看了起來,舒晴悲憤欲絕地抬頭,只看見他如畫的眉目,縱然神情疏淡,卻自有一派悠然自得的風情。 ……這種時候才看報紙,他要不是故意的,她就把頭砍下來做明天的頭條供他娛樂! 這果然是慘絕人寰的一次測驗。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章 第十三章 “零分或者重考。” “什么?” “單選題。” “……我選及格行不行?” “抱歉,請看清題意,沒有這個選項?!?/br> “聽說人品超好、才識淵博的大學老師都很擅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學生輕松過關的。”舒晴厚著臉皮央求。 辦公室里,顧之好整以暇地把手里的報紙放了下來:“不好意思,我恰好是人品不好、才疏學淺的那一個。” “……” 舒晴一直以為他高冷歸高冷,但心腸挺軟還是的,沒想到這么不好說話。 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往外走,出門以前回頭問了句:“……那多久重考?” 顧之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她,像是思考了片刻:“給你三天時間準備,周五晚上留在教室里考完再走?!?/br> 舒晴沒精打采地轉過身去,豈料顧之又把她叫住了:“舒晴,學語言僅憑興趣是不行的,你很聰明,為什么不好好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 他的目光沉靜而明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從他口中吐露出來的舒晴二字也似乎多了點別的意蘊。 舒晴一下子愣住了,可他卻接著拿起那張報紙看了起來,再也沒有了下文。 所幸最終她還是順利通過了顧之的測試,她又不是笨蛋,只是不愿意花力氣去背動詞變位,如今整整三天晚上都一心一意地去做這件事,周五的測驗十分順利地通過了。 題是顧之出的,難度適中,她很快寫完以后就交給了講臺上坐著人。 顧之大致掃了一眼,眼神柔和了些,終于難得地對她笑了笑:“過關?!?/br> 舒晴咧嘴,眉眼彎彎地朝他揮手:“那我先走啦,顧老師再見!” 于是教室里只剩下顧之一個人,想到剛才那個圍著厚厚的圍巾、笑得肆無忌憚的姑娘,他搖了搖頭。 這大概是個家境不錯的小姑娘,心地不壞,還有點小聰明……只可惜被寵壞了。 期中一過,圣誕節(jié)也就跟著來了,a市氣候濕潤,難得下一次雪,所以冬天也就變得不夠吸引人,多的是宅女待在寢室看劇上網(wǎng)。 寢室里的人一個多月以前都參加了全國大學生英語競賽,結果這天晚上成績出來了,只有舒晴一個人得了名次,并且名次還不低,全國第三名。 輔導員親自打來電話恭喜她,電話剛掛,班長又拿著獎狀和證書來寢室了。好不容易安靜下來,舒晴點開閃個不停的年級群,結果發(fā)現(xiàn)輔導員在群里公布了這個好消息,還要“大家都向舒晴同學看齊”。 舒晴哭笑不得地打電話給mama報喜,結果才剛說完這個消息,就聽見對鋪的陳念念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喲,真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啊。” 她一愣,捂著手機瞇眼問陳念念:“你說什么?” 陳念念在鋪床,停下手上的動作,笑瞇瞇地看著她:“我說了什么?隨口說說而已,別往心里去。” 這學期以來寢室里的氣氛很不和諧,一來大家都是優(yōu)等生,大二一開頭就開始評什么勵志獎學金、國家獎學金,拿得到的人心花怒放,拿不到的人自然就黯然神傷。 只可惜大家都要強,秦可薇和舒晴倆因為是大城市長大的孩子,原本口語就要好上一大截,如今一人拿了勵志獎學金,一人拿了國家獎學金,其他人就有了想法,寢室里的氛圍變得怪怪的。 舒晴本來就不是盞省油的燈,如今聽陳念念這么出口挑釁,十分冷靜地先跟舒mama說了再見,掛了電話以后,不怒反笑,“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跟人分享的,全世界都知道那是最好不過了?!?/br> 陳念念嗤笑道:“喲,不就是個英語競賽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當上國家主席了,這么耀武揚威的,狐貍尾巴都給露出來了?!?/br> “是啊,不過就是個英語競賽嘛,不過有總比沒有好?!笔媲绾敛豢蜌獾胤创较嘧I。 結果就是這么一句話引起了全寢室的圍攻,這學期積壓已久的情緒驟然爆發(fā),沒了秦可薇,舒晴只能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對方卻有四個人,個個都對她冷嘲熱諷。 同住一個屋檐下,不說要親如姐妹,至少也不該這么眼紅別人的成績。舒晴二話不說收拾好了背包,理都懶得理她們,瀟灑地揚長而去。 一屋子的吵鬧聲都被關在了身后。 只可惜逞英雄的時候很意氣風發(fā),出門以后才意識到這是平安夜,外面的寒氣足以凍死一頭膘肥體壯的牛,她卻拖著脂肪不足的rou體跑出來受虐。 但自尊心不允許她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終于還是坐車去了二環(huán)路的望江橋,她知道那里有一家麥當勞,二十四小時通宵營業(yè)。 麥當勞什么都好,暖氣也開得夠足,舒晴從來沒有這么深刻地意識到垃圾食品對于她的重要性,簡直有如再生父母。 背包里只帶了一個錢包,一本小說,還有最實用的毛巾毯。舒晴打算看會兒書,累了就趴著睡會兒。 顧之在醫(yī)院參加完研討會之后,天色已經(jīng)黑了,把車開到停車場以后,他就步行回家。 走了沒幾步,他忽然頓住了腳,回過頭去看著玻璃窗里那個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人,嚴嚴實實的大衣、墨綠色的毛線圍巾…… 一周前,舒晴留下來重考動詞變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造型,把自己裹得像個不明球體。 詫異于這么晚了這姑娘怎么睡在麥當勞里,他遲疑了幾秒,還是回家了。 熟稔地開了門,把脫下來的大衣隨手放在沙發(fā)上,顧之開了空調(diào),坐在書桌前拿出筆記本電腦來繼續(xù)看晚上研究的那個案例。 約莫過了一個多鐘頭,他習慣性地去開冰箱拿酸奶,結果發(fā)現(xiàn)昨晚酸奶就沒了,今天太忙,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只好又披上大衣下樓去買酸奶。 便利店就在麥當勞旁邊,經(jīng)過麥當勞的時候,他又一次側過頭去看,舒晴仍舊保持先前的姿勢趴在桌上,薄薄的毛巾毯披在腿上,看樣子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買完酸奶回家后,顧之繼續(xù)為那個案例定手術方案,最后看到墻上的掛鐘已經(jīng)指著十二點了,終于停了下來。 他站在十三樓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燈火輝煌的夜景和川流不息的車燈,最終還是重新拿起大衣出了門。 舒晴睡得迷迷糊糊的,麥當勞里一直放著嘈雜的歌,她只能戴上自己的耳機,女歌手用柔和低沉的嗓音唱著《冬日的花園》——曾經(jīng)在顧之的車上聽過的那一首。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舒晴猛地抬起頭來,結果恰好撞上了俯身欲喚醒她的人,沉悶的撞擊聲伴隨著顧之低低的吃痛聲,舒晴傻眼了,“顧老師?” 這一下撞得太重,顧之的眉心都蹙了起來,停頓了好幾秒,才把捂住下巴的手松開,“怎么睡在這里?” 舒晴一時語塞,總不能說是和室友吵架了,一個人賭氣跑出來了吧? 顧之沒等到她的回答,只看了眼那杯冷掉的咖啡,蹲下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毛巾毯:“走?!?/br> “去哪兒?”舒晴一頭霧水。 “我家。” 顧之耐心地等待著她收拾背包,結果舒晴一動不動,神情古怪地望著他,他這才把言簡意賅的本事收起來:“我住在旁邊的小區(qū)里,客房可以給你住一晚,睡這里會感冒?!?/br>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二點半了,宿舍早就關了門,回也回不去。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舒晴小聲說。 “會?!鳖欀谋砬榈模暗潜绕鹈魈煲辉绱?20來搶救因為高燒昏迷不醒的學生來說,我個人比較傾向于速戰(zhàn)速決?!?/br> “……”不知道為什么,這種時候舒晴居然很想笑。 這個男人的家不比他的說話方式復雜多少,簡簡單單但是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家具,窗簾清一色的沒有花紋,就連墻上唯一的那幅油畫也只是一片深藍色大海,別無他物。 舒晴穿著他從鞋柜里拿出的拖鞋,一時之間有些局促。 顧之把她半個學期沒洗過的背包接過來,隨手放在單人沙發(fā)上,舒晴瞬間有點后怕,早知道就提前洗一洗書包了。 “怎么了?”顧之從廚房給她倒了杯出來,看出她的表情有點不安。 舒晴腦子一抽,居然就說出來了:“我怕把你的沙發(fā)弄臟?!?/br> 顧之轉過頭去看了眼她的書包,似乎笑了笑,有點無奈地說:“臟了就臟了,難道我會叫你賠?” “……難講,說不定會叫我洗干凈再走?!?/br> 他低低笑了幾聲,“好主意?!?/br> 舒晴被帶到客房里去轉悠了一圈,床單被子都是干干凈凈的,屋子不大,但很有格調(diào),仍舊以簡潔為主。 “很晚了,洗漱一下就睡吧。” 顧之把拎回來的那只塑料袋遞給她,先前舒晴沒注意,這下接過來一看,居然是新的洗漱用具…… 看來他在叫醒她之前就十分肯定她會跟他回家,所以提前買好了這些。 顧之還教了她怎么用熱水,舒晴一邊刷牙,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算瘦,甚至還有點嬰兒肥,是家長喜歡的那種“看起來特精神”的孩子。 過去二十年里,她都一直安慰自己,飽滿的孩子更討喜。 吐掉嘴里的泡泡,舒晴捏了捏自己的臉,唉,再瘦一點說不定會更好看? 不過,顧老師那個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女朋友又是什么樣子呢?她想了想,腦子里浮現(xiàn)出的無一例外是各種妖嬈大明星。 奇怪的是兩人竟然沒有住在一起。 哦不,她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舒晴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跟顧之道了聲晚安后,她鉆進了那個清爽干凈的被窩,屋里一片黑暗,她卻怎么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