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節(jié)
茶香刺鼻,茶水渾濁,苦澀難咽。 比鎮(zhèn)上普通茶館最低等的茶水還要劣質。 若換成一般茶館敢給客人上這種茶,怕是連人帶店都得被砸。 然而老頭太老了,老的那群怒火沖天恨不能動手出氣的客人實在下不了手。 便是這樣,大多人也會丟下一枚銅幣的茶錢,權當做善事了。 所以,整整兩年。老頭的茶館幾乎無人問津,門可羅雀。 他每天早早的開門,躺在店內的長靠椅上昏昏欲睡。 旁邊擺放著一只鐵質的茶壺,口渴了就啄上幾口。 哼著某些亂七八糟的小調,咿咿呀呀,搖頭晃腦。 似乎很是愜意享受。 從早睡到晚,從晚到深夜。 他總是小鎮(zhèn)所有店鋪里最后關門打烊的。 哪怕天寒地凍刮風下雨,他依然會準時守到那個點。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起碼這兩年老頭確實是這么“浪費時日”的。 有好心人七嘴八舌的提醒他應該換個生意做做,哪怕將茶換成清水,多擺幾張桌子,給路過小鎮(zhèn)的外鄉(xiāng)人解渴,也比現(xiàn)在賺的多。 老頭笑而不語,不反駁,也不解釋。 拎著那只銹跡斑斑的鐵質茶壺裝聾作啞。 對于他無所謂的態(tài)度,眾人只能搖頭作罷。 不過仔細想想大家也都釋然了,老頭能掏出三十七枚金幣買下店鋪,顯然不是缺錢的主。 他來云霧鎮(zhèn)或許只是看上了小鎮(zhèn)的安寧,來此養(yǎng)老。 賺不賺錢,生意好不好,有什么意義呢? …… 郭露是天瀾魔宗執(zhí)法殿的弟子,修為一千三百年。 此次下山,是因為某個小型部落發(fā)生了叛亂,她受執(zhí)法長老烏顏九之命帶隊前去查探。 一行九人,歷經(jīng)一個半月,終于搞定了叛亂之事。 路過云霧鎮(zhèn),有弟子建議歇息片刻喝杯熱茶,免得風塵仆仆滿臉疲憊的趕回去遭人笑話。 郭露身為執(zhí)法三隊隊長,平日里威嚴十足不茍言笑,卻也極為體諒手下的人。 得此提議當即點頭道:“喝完茶順便找個住所休整一番,平息了叛亂,烏長老會為我們邀功請賞,也不在乎多耽誤一晚。” “哈,郭師姐說的是,少則數(shù)百塊二級魔晶還是有的。”一位男弟子嬉笑道:“喏,剛好,前面就有家茶館,咦,生死茶,這店名好奇怪啊?!?/br> 郭露順著男弟子的目光看去,只見街尾的一家店鋪里,一位拄著青竹為拐杖的銀發(fā)老者正在打掃衛(wèi)生。 他拿著抹布,擦拭的很仔細。 從桌子到椅子,邊邊角角,里里外外,被他擦拭的一塵不染。 郭露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道:“不錯,店主如此愛干凈,想必茶水也差不到哪去。走,就這家,我倒要看看什么叫生死茶。” “總不會喝一口就死了吧?!庇械茏庸室獯蛉さ溃骸澳沁@茶我還真不敢喝?!?/br> “瞧你那慫樣,區(qū)區(qū)凡人茶館,就算茶里有毒,這俗世之毒對我們修魔者而言也起不了任何威脅?!?/br> “就是,云霧鎮(zhèn)距離天瀾魔宗三百里,近在咫尺,誰敢對我們天瀾魔宗的弟子不利?那不是自尋死路?” “哈哈哈……有理有理?!?/br> 眾人邊走邊笑,直至走進茶館。 郭露環(huán)顧左右錯愕道:“就,就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這也叫茶館?” 身后跟隨的弟子凌亂的同時無語道:“怕不是生意不好轉讓了吧?” “不像啊,店鋪轉讓首先拆的便是招牌,咱們進來的時候外面的招牌可沒拆?!?/br> “對,你們看,茶單還掛在墻上呢?!?/br> 眾人大聲議論,正在擦拭茶具的銀發(fā)老者驀然抬頭,聲音啞悶道:“幾位客人喝茶?” “不喝茶來你店里做什么。”一位女弟子沒好氣道:“你是老板?” 銀發(fā)老者樂呵呵道:“我是老板。” 郭露等人上下打量了番老者,前者疑惑道:“我們九個人,老人家,你這還有別的位置嗎?” “沒有?!崩险邆鴥E著身軀指著墻壁上的一張條幅說道:“看清楚規(guī)矩,我這店一天只接待三位客人,上午,下午,晚上各一位。你們九個人,能坐下喝茶的只有一位?!?/br> “喝個茶還有這種規(guī)矩?”先前說話的女弟子嗤笑道:“敢問您是南疆哪位茶藝名師,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這么大的架子,總要承受得起才是。” 銀發(fā)老者不怒不笑道:“店是我開的,規(guī)矩是我定的。老朽無名無姓,因常年穿著一件青衫,所以被小鎮(zhèn)居民喚做青老,并不是南疆所謂的茶藝名師,也當不起這個名號。諸位要喝茶,就得按我的規(guī)矩來,否則請便?!?/br> 說罷,老者對著大門伸手,示意她們一行九人可以離開了。 女弟子勃然大怒,俏臉漲紅道:“裝神弄鬼,求我喝我都不喝?!?/br> “山野刁民,也配給我們泡茶?各位師姐弟,我們走。” “慢走不送。”銀發(fā)老者拎著茶壺懶洋洋的躺在長靠椅上,竟然又開始打盹了。 第567章 一杯劍茶 郭露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有著“無禮規(guī)矩”的茶館,她饒有興趣的望著打盹的青衫老者,擺手示意幾位弟子稍安勿躁。 繼而指著茶單詢問道:“敢問青老,生茶,死茶,劍茶,這三種茶有何不同之處,價錢又是多少?” “茶錢隨意,茶水何種滋味喝過才知道?!便y發(fā)老者慢聲慢氣道:“以你的修為,并不適合來我這喝茶。這茶,你最好也別喝。免得出了事情性命難保,還給老朽帶來麻煩。” “大膽。”幾位弟子被老者傲慢輕視的態(tài)度激怒了,厲聲喝道:“大放厥詞,信口雌黃。就憑你俗世野茶憑什么讓我們性命不保?你可知我們的真正身份?” “不知,不想知。”銀發(fā)老者隨意道。 “你……”一眾弟子氣的咬牙切齒,恨不能上去教訓老者一下。 郭露低垂的眼眸猛地一亮,若有所思道:“我要是非得嘗一嘗呢?” 銀發(fā)老者渾濁無神的眼窩緩緩睜開,似笑非笑道:“那你可決定好了喝什么茶?” 郭露稍稍沉吟了一番,正色道:“我練劍,就來一杯劍茶吧。” 銀發(fā)老者從長靠椅上費力的起身,自言自語道:“劍茶雖好,知音難尋。你的修為尚不夠領悟老朽一身劍意,可惜可惜?!?/br> 老者說話的聲音很輕,輕若蚊蠅,所以郭露并沒有聽到。 她端坐在茶館唯一的長椅上,囑咐一眾弟子道:“都別鬧了,客氣點。這茶館不是普通茶館,老板也不是普通凡人。” “什么?”女弟子南香瞪大雙眼驚呼一聲,又連忙捂著嘴巴小聲問道:“郭師姐,您是從哪看出來的?” 郭露坦然道:“他說以我的修為并不適合來此喝茶,這就說明他早已看透我的修為。而我卻看不透他,普通凡人豈能有此本事?” “這……”南香大吃一驚,連忙朝走去后院的銀發(fā)老者看去。半晌,臉色煞白道:“他,他身上有一層迷霧,完全杜絕了我的感知?!?/br> “確實詭異?!绷硗鈳孜坏茏痈胶偷溃骸肮鶐熃?,小心為好。這樣古怪的人隱居在云霧鎮(zhèn),不得不防。他煮的茶,或許真的大有問題?!?/br> 郭露神色平靜道:“他若是真想害我們,就不會刻意提醒。放心好了,此人對我,對你們毫無惡意?!?/br> 幾位弟子面面相覷,又輕輕點頭,警惕十足。 郭露安慰道:“別擔心,天瀾魔宗離此不過三百里。我們發(fā)生任何意外,宗內高手都能及時趕到?!?/br> “呵,這倒是。老頭再強還能強過宗主不成?”眾弟子緊張謹慎的心理得到緩解,氣氛又變得輕松起來。 很快,銀發(fā)老者從后院煮好了香茶。 他拎著一只嶄新的鐵質茶壺,將倒扣在桌子上的茶碗掀開,哆哆嗦嗦的給郭露倒了一碗。 茶水七分滿,老者輕笑道:“喝吧,只此一杯。” 郭露深深吸了口氣,仔細且小心的觀察著熱氣騰騰的茶水。 恩,渾濁不堪,猶如泥水。 茶香刺鼻,讓人反胃。 這樣的茶,別說郭露不知如何下嘴,便是圍觀的一眾弟子都懵逼了。 南香嘴角抽動道:“這,這玩意確定能喝?” 銀發(fā)老者將茶壺里剩余的茶水倒在外面,應聲道:“有可能喝死她?!?/br> 郭露垂放在椅子上的右手微微一顫。 老者接著說道:“還有可能領悟天大造化?!?/br> 郭露豁然抬頭,眼露精光。 旁人不知老者所說何意,但她卻從茶水中清晰感受到一股磅礴劍意。 那股劍意能在彈指間讓她灰飛煙滅。 當然,也能讓她自身劍道有所頓悟。 銀發(fā)老者笑瞇瞇道:“各憑機緣,就看你有沒有膽子去賭了?!?/br> 郭露毫不猶豫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郭師姐……”一眾天瀾魔宗的弟子驚聲喊道。 郭露面色潮紅,呼吸急促。整個人猶如醉酒狀態(tài)身軀搖晃,抖動不停。 隨著那一杯“惡心”的茶水入肚,她眼前的場景在霎那間改變。 茶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星空。 星空下,山峰連綿,江河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