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二姑姑就住在城里，她家距離醫(yī)院就十幾分鐘的路程。林建回來當天，她板著張秋霜臉來看了他一次，給了兩百塊錢。老太太本想住到她家，就近照顧林建，話沒說出口，就讓她給堵得開不了口了。

    老太太當即氣得紅了眼睛，她跟沒事兒的人一樣，隨便找個借口離開了。

    林墨在一旁看得直皺眉頭，待她走后，對老太太說：“奶奶，二姑家房子小住不下，我們就在醫(yī)院附近看看能不能租個地方住吧，爸爸現(xiàn)在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出院的，大過年的，我們也不好總去打擾二姑?！?/br>
    老太太抹了把眼睛，說：“我知道她還是在記恨我?！?/br>
    林建勸道：“媽，二姐不是那個意思，你別多想。”

    “她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她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你也別勸我了，我知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伤膊幌胂耄绻皇俏医o她找的這門親事，她能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沒想到，我竟然生了個這么沒良心的玩意兒?！崩咸煅实?。

    上一輩的事情，林墨知道的不多，不好隨便插嘴，只好對老太太說：“奶奶，你現(xiàn)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附近那個老旅館還有沒有房子。”他記得醫(yī)院附近有一個老廠房改建的旅館，有不少病人家屬都在那里租房子住，條件還算可以，就是價格有些偏貴。

    “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了，奶奶?！?/br>
    林墨前腳剛走，林建大哥林城跟他老婆余慧芳就來了，屁股還沒坐熱乎，就問林建什么時候還錢。

    林建被大哥和大嫂翻臉無情的態(tài)度氣到胃疼，當即就把欠他們家的錢連本帶利先還上了。有兒媳婦在，老太太給大兒子留面子，嘴上沒說什么，心里也挺難過的。他們走后，病房里的氣氛又變得低迷起來。

    ☆、第十九章  怪異感

    臨近過年，韓勛一個人在z國，家里人特別不放心，每天幾通電話催他回m國。他才剛到z國，想找的人半點兒線索都沒有，哪里肯回去。他本就是老來子，被大他許多歲的哥哥jiejie們寵大的，又因為常年被‘怪病’折磨，家里人都讓著他，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

    于是只好折中讓他去陳家過年。

    韓家跟陳家從祖輩起就交情頗深，在時局動蕩前就是z國排得上號的大世家，世代姻親。清末動亂時期，韓家嫡系不惜一切代價遠渡重洋舉家遷往m國，經(jīng)過數(shù)代人上百年的苦心經(jīng)營，終于成了m國頗有名氣的豪族之一，但因為信奉低調(diào)原則，名聲只在真正的上流社會流傳。而陳家留在z國，在站隊時運氣很好，解放后軍政兩方各有子弟身居高位，但是經(jīng)過漫長的十年動蕩時期后，陳氏只有陳俊曦一系成功存活了下來，經(jīng)過二十多年經(jīng)營，再加上陳老爺子勉強能算個開國元老，如今陳俊曦在京城也算是稱得上太子一類的人物。

    韓家離開z國日久，漫長的動·蕩期過后，一直無人歸國，國內(nèi)尚有往來的親友實在不多，陳家作為有姻親的世交，勉強能算一個。

    出于種種考慮，韓家便讓陳家多多關照韓勛，并讓他到陳家跟他們一起過年。

    對于家里的安排，韓勛原本并不排斥，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陳家太子陳俊曦，他心里就沒由來生出一股邪火，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要痛揍眼前人一頓。

    韓勛現(xiàn)在才18歲，盡管是被家里寵大的，但是世家名門出來的孩子怎么可能沒有心機。眨眼的功夫，他眼底的陰郁就退得一干二凈，并‘友好’的與陳俊曦握了握手。

    “韓勛，京城這地界沒有我不熟的地方，你想去什么地方玩兒，盡管找我隨時奉陪。”陳俊曦對教養(yǎng)良好的韓勛頗有好感。

    韓勛因為心里怪異的感覺，對陳俊曦頗為冷淡：“嗯，好?！?/br>
    “我們進去吧，我媽我爸一直都在等你?！标惪￡貙㈨n勛的冷淡當成是傲氣，不以為意。

    “好?！?/br>
    不知為何，見到陳父陳母，韓勛心中那股莫名的怒氣更強了，尤其是看到陳母殷勤的笑臉，他只覺得虛偽至極，心里不舒服透了。

    韓勛將買來的玉石擺件寶石飾品奉上，禮貌道：“陳叔叔，田阿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br>
    田卿玉本是四十歲出頭的人了，保養(yǎng)得很好，加上本身就長得不錯，氣質(zhì)出眾，看起來跟三十來歲的少婦似的，微微一笑異常溫柔可親。

    “小勛，你能來看叔叔和阿姨，我們就很高興了，還帶什么禮物，真是。來來，快過來坐?！碧锴溆窈庇械臒崆榈溃瓦B一向嚴肅的陳父也笑意盈盈。

    韓勛按捺住心底怪異的厭惡，冷著臉坐在旁邊，不冷不熱的寒暄了一個多小時。

    原本，按照家人的要求他會暫時住在陳家，可是他現(xiàn)在一刻都待不下去，婉拒了陳家人的盛情挽留，韓勛象征性的吃過晚飯后，離開陳家，回到之前住的酒店。

    “安東尼，幫我在青大附近買一套三居室?！?/br>
    “沒什么要求，我希望能夠盡快入住就行?！?/br>
    “你看著辦吧?！?/br>
    剛掛掉電話，韓勛就接到了大哥的越洋電話：“小勛，不是說好了先在陳家住一段時間嗎？你怎么搬出來了？”

    韓勛喝了口紅酒，放下杯子，渾不在意道：“我不喜歡他們家的人，太虛偽太做作了?！?/br>
    韓大哥知道自家弟弟任性慣了，決定的事情誰都沒法讓他更改，只好溫聲勸道：“那要不你還是回來跟我們一塊兒過年吧，你一個人在外面，大家都很擔心你?！?/br>
    韓勛笑道：“別啊，帝都治安挺好的，真的，用不著擔心我，我在這邊過得挺好。對了，我給你們寄回去的禮物收到了嗎？”

    “收到了，大家都很喜歡?！?/br>
    “那青大的入學手續(xù)幫我辦好了嗎？”

    “已經(jīng)辦好了，你別岔開話題，我們大家都希望你能夠回來過年，爸媽年紀大了……”

    “好了，好了，我再考慮考慮吧?！?/br>
    “誰讓你考慮了，是一定要得回來?！?/br>
    “到時候再說吧，我困了，先睡覺了，有什么時候明天再說?！闭Z畢，韓勛不帶大哥反應過來，啪得一聲壓了電話。

    他喝掉杯中剩下的紅酒，簡單洗漱一番后，靜靜躺在床上。黑暗中，不知怎的，他又想起那天在錦城時，心底那股強烈的波動。

    說不定他要找的人真的在錦城。

    可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不應該是三年后的g省嗎？

    思索中，韓勛漸漸陷入了模糊不清的夢境。

    “韓勛，你到底想要怎么樣？”

    “我不想怎么樣，我只想要你別纏著俊曦。”

    “我和俊曦之間，不關你的事兒！”

    “他是我朋友，他的事我管定了。我勸你最好識相點早點離開他，陳家不是你能夠招惹得起的?！?/br>
    “就算招惹不起，那也是我的事情，關你什么事?！?/br>
    “……你別不識好歹?！彼呀?jīng)在外面有人了，他值得你這么維護他嗎？

    模糊的夢境，激烈的爭吵，韓勛作為旁觀者，仿佛也能體會到夢中那個成年的自己壓抑的怒火，扭曲的遐思，愛而不得的壓抑。

    一聲刺耳的喇叭聲，嚇醒了韓勛，他冷汗淋漓的醒來，懷中似乎還殘余著那人微燙的體溫，那種強烈的后怕。

    “……墨墨……”

    韓勛脫口而出，心底驟然刺痛。

    林墨突然從夢中驚醒，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尚早，裹了裹被子又再次睡了過去。早上醒來，已經(jīng)完全記不起昨夜夢到了什么，只是心里隱隱有種失落感。

    這種感覺沒持續(xù)多久，院門被人敲得砰砰直響。

    他打開門，一看是熟人，笑道：“趙伯早，快進來坐坐?！?/br>
    老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煙熏黑的牙齒，兩腮的肥rou微微顫抖，擺擺手：“不了，不了。小墨，你讓我?guī)湍銌柕呢i，已經(jīng)給你問好了，這兩天價格有點貴，毛豬已經(jīng)漲到六塊了，不過我保證全都是兩百來斤的大肥豬，完全滿足你的要求。”

    老趙是青桐村唯一一個豬販子，過年的時候也在殺豬。現(xiàn)在還有不到十天就過年了，鄉(xiāng)下要殺豬過年的人家早就已經(jīng)弄好了，他小半個月前就閑下來了。沒想到，林墨居然會找他要他幫忙買五六頭肥豬，說是殺了做成香腸臘rou拿到街上去賣，原本他還不信林墨的話，不想林墨當場就給了他五百塊錢訂金。

    他見林墨是鐵了心，連夜幫他問十幾戶養(yǎng)豬人家，按照他的要求，幫他找到了六頭大肥豬。

    林墨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問好了，當即高興道：“六塊就六塊吧，不過，趙伯，這六頭豬能在今天之內(nèi)幫我殺出來嗎？”

    殺豬是個體力活，老趙做了一輩子殺豬匠，這點能耐還是有的，“你這要的太急了，我這還沒架鍋燒水，估計今天弄完會有點晚了。不過，有你彪哥幫我，應該沒太大問題?！?/br>
    “那好，趙伯，你等我，我馬上去拿錢，我們現(xiàn)在就去買豬。”轉(zhuǎn)眼就要過年了，林墨必須得在年前把這些豬rou做成臘rou香腸全部銷出去，時間實在緊迫。

    “好好，你去吧。”

    賣臘rou香腸的事兒，林墨一早就已經(jīng)把爸爸和奶奶說答應了，他這趟回來，林建給了他一萬塊錢，基本上剛夠。

    這時候，鄉(xiāng)下養(yǎng)豬都是散養(yǎng)，自家母豬生多少豬崽便養(yǎng)多少，既沒有形成規(guī)模，也基本上不用飼料，一頭豬養(yǎng)大得養(yǎng)大半年。但是，對于這會兒的農(nóng)村人來說，收入渠道少得可憐，養(yǎng)豬是家里收入的大頭。一年忙到頭，很可能就攢幾個賣豬賣到的‘大錢’，大家都非?？粗?。

    林墨一口氣買下六頭肥豬，一下子就成了村里的大新聞。恰逢農(nóng)閑，村里不少人跑來看熱鬧。

    豬血旺是好東西，但是六頭豬的血旺也實在太多了，林墨索性讓幾戶平時沾親帶故關系還不錯的人家接了回去。投桃報李，大伙也自發(fā)自覺的幫林墨把這六頭豬的豬rou下水等全運回了家里，還借了他許多大盆子。

    回到家里，大伙幫著把這些切好的豬rou一塊塊晾在塑料薄膜上。

    按照林墨的要求，老趙把這些rou盡量切成三斤左右一塊，為此，林墨多付了他一倍的手工費。

    弄好這些，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過，林墨把八個熱心的大叔大媽留下來吃晚飯。

    因為知道林墨要殺豬，老太太今天特地從醫(yī)院那邊趕了回來，因此，晚飯是老太太準備的。有回鍋rou，肝腰合炒，紅燒rou，豬皮燉雪豆，毛血旺，豆花，煮冬瓜，香酥花生米。樣數(shù)不多，分量十足，老太太的手藝比不上林墨專業(yè)廚師級水準，但是也不差，一餐下來，大家都吃得嘴角流油，非常滿足。

    飯后，林墨對大伙感激道：“今天真是太謝謝各位叔伯嬸娘了。”

    大伙笑道：“幫點小忙是應該的，還謝什么謝，平時你爸爸也沒少幫我們?！?/br>
    林墨笑道：“我還想請大家?guī)蛡€忙，不過，這忙不白幫，我付你們工錢。”

    大家心里都明白林墨要他們做什么，忙推辭道：“都是親戚里道的，幫你做點臘rou香腸的，哪能收你工錢？只要管飯就行。”

    林墨搖頭：“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活兒辛苦，讓大家白干我可不好意思。這樣，從明天開始，你們過來幫我，我一天付你們?nèi)畨K錢工錢，如何？”

    現(xiàn)在在工地上打零工，少的才一二十，得有點技術的才能拿到三十塊錢一天，大伙聽了林墨給的報酬后，都愣了片刻，才面面相覷道：“這也太多點了吧?！?/br>
    這時老太太發(fā)話了：“不多，就沖今天大家來幫我們這點兒心意，這點工錢就不算什么！再等不了幾天就要過年，只要大家肯幫我們在年前把貨趕出來，我就再感謝大家不過了?！?/br>
    大伙聽老太太這么說還能有什么意見，眼瞅著就要過年，誰不想在年前多賺倆錢，過年的時候用呢？當即，所有人都拍板表示，一定幫林墨在年前把貨趕出來。

    ☆、第二十章 做臘味

    做臘rou香腸過年是s省的習慣，甭管有錢沒錢，到了年前家里總得掛幾個黃酥酥的臘rou、放幾節(jié)紅彤彤的香腸，才算有年味。

    尤其在鄉(xiāng)下，只要條件過得去的人家，都會殺豬過年，做上一屋子的臘rou香腸，保管的好的，能放到來年六七月份，那味道簡直沒法用語言形容的香。

    臘rou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做，看似簡單，實則有許多講究。

    首先是選材，最好的臘rou要求肥而不膩，咸香爽口。鄉(xiāng)下純糧食雜草喂養(yǎng)出來的豬，rou質(zhì)本身就極好，而且不是屠宰場統(tǒng)一出品的‘灌水豬rou’，選材上無可挑剔。林墨正是擔心在市場上買到不好的‘灌水豬rou’，所以才花大力氣收購鄉(xiāng)下的肥豬，并親自‘監(jiān)斬’。

    其次，臘rou的味道要好，腌制這道工序極為關鍵。每一斤rou用多少鹽，精硝，花椒、rou桂、八角等等配料都是有極其嚴格的規(guī)定。腌制的時間，腌制期間‘翻rou’，腌制期后，洗晾等工序，每一步都會影響到最終的味道。

    最后，就是烘烤。l縣的人做臘rou多用木炭烘烤，這樣‘烘’出來的rou，色澤金紅好看，易于儲藏。林墨在木炭烘烤的基礎上，加入許多柏枝，在高溫烘烤下，柏數(shù)枝會形成煙霧，‘烘烤’也就變成了‘熏烤’，這樣做出來的臘rou不僅顏色好看，rou本身也多了股柏樹特有的清香‘熏’味兒，味道更佳鮮美。

    臘rou的選材很挑剔，這導致林墨還剩了兩百多斤‘邊角料’。邊角料里肥瘦皆有，肥rou比例偏高，用來做香腸正好。

    他讓人把這些邊角料里的豬皮全部切了下來，然后再將rou收工切片，他按照自己的配方加入酒、辣椒面、花椒面、糖、五香粉等等調(diào)料，腌制成川香麻辣味兒。又從老趙那里借來裝香腸的機器，將這些腌制好的rou‘裝入’洗凈的小腸里，晾干水汽。

    林墨運氣不錯，臨近過年的這些天，天氣一直很好，很容易就將臘rou和香腸的水汽晾干了。

    接下來，就是熏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