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季文燁明白妻子夜間趕路的用意,一定是聽他說著急回京城,便連夜動身往原路折返。心里暖意洋洋,用不著另加衣裳也不冷。車隊行的很快,盡可能快的往京城趕。 妻子生他的氣,但心里終究有他,處處替他著想。 他便以為映橋原諒他了,一路到了云家,他下馬后,很自然的要跟著妻子走進門。不想映橋下馬后,冷冰冰的瞭了他一眼,徑直往后院走去。 “映橋——” 黛藍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追,文燁只好駐足,獨自往客廳去了。令人意外的是,云成源這廝居然不在家,由此更顯得他待在云家的尷尬。而且他差不多有三天沒在京城了,不知情況是否有變,他著急出去打聽情況,但又放不下映橋,百爪撓心,坐立不安。 終于,他忍住了,喊來一個丫鬟:“把你們家小姐叫來,我有話對她說?!?/br> 那丫鬟認得季文燁,眼珠一轉(zhuǎn):“姑爺不如給小姐留一封信吧,我們老爺平時跟小姐交代事情也都是寫信的?!?/br> 文燁覺得此舉可行:“快去拿筆墨?!?/br> “不必了?!边@時映橋推開門,背著手站在門外,對丫鬟道:“憶夏,你出去?!?/br> 憶夏忙退了出去。 “你找我做什么?” 文燁溫笑道:“我知道你急著動身回京是為了我,謝謝你?!?/br>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回京是為了請好大夫治我的不調(diào)之癥,什么時候跟你有關(guān)系了?” “……好吧,和我沒關(guān)系。”文燁道:“前陣子抄走的家當不知什么時候能還給我,我手頭沒錢,這段日子總要生活,所以我得……” 沒等他說完,映橋勾起嘴角笑了笑,扔了一包東西到他腳下:“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給你包了銀子和珠寶了。等哪天你有時間,派人過來把你的東西拉走吧。想告訴你,除了前段日子買通獄卒花的錢,我根本沒動你的家當,剩下的原封奉還?!?/br> 文燁視線模糊,強笑道:“你夠狠心的了,非得這么傷我報仇?” “還你錢哪里狠心了?”她道:“愛要不要,不要的話我正好當嫁妝。” “你除了我,誰也嫁不了!”他一字一頓的說,聲音不大,透著決絕。 “憑 什么?對了,我差點忘了,季大人要官復原職了,又能耀武揚威了。你能怎么樣?把我爹抓起來還是把我抓起來,隨便吧,反正我那個爹凡事拎不清的人,我這次也 懶得管他了,隨便他進監(jiān)獄還是流放吧,吃點苦沒壞處。好可惜,我這次沒牽掛的親人了,你拿什么威脅我?”映橋攤手笑道:“我也不是待嫁的女兒身了,霸王硬 上弓就要嫁給你,你還能怎么樣?” “……” 她灑脫的哼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看你們誰還能算計到我。” 自作孽不可活,見她如此絕決,文燁艱難的笑了笑:“你休息吧,我走了。”沒去管地上的包袱,和她擦身而過去,離去了。 映橋朝他背影重重哼了聲,轉(zhuǎn)身回后院去了。 晚些時候,云成源聽下人說小姐回來了,心急火燎的去見她。映橋早準備好了酒菜,立在桌邊等父親,見他來了,甜甜笑道:“爹,我親自下廚做的,您快坐下吃罷。”說著,示意憶夏給老爺摘官帽。 云成源語無倫次的道:“你、你們到底怎么了?季文燁找到你了?” “找到了,我們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彼τ恼泻舾赣H落座,又是給他夾菜又是給他斟酒:“他不知從哪里聽到流言說我流了他的孩子,我們大吵了一架,我決定離開他了。” 云成源大吃一驚,趕緊抿了口酒壓驚:“也好,也好,分開也好?!辈还茉鯓?,好歹目的達到了,他喜道:“他沒有為難你吧?!?/br> “沒有,就是吵了一架,我看清了他真實的面目,反正他給我休書,正好就此真正和離吧。”她笑著坐下來,對父親道:“怎么樣,我做的飯菜還合您的胃口嗎?” 乖女兒又回來了,云成源喜極而泣:“真是我的好女兒,咱們犯過一回錯,改了就好?!?/br> “我已經(jīng)看開了。我以為有情有義的良人,聽信讒言誤會我?!彼χ鴩@道:“以前處處為我著想的父親,居然也可以背叛我算計我。所謂真情不過如此,沒什么值得留戀的了。在您成婚前,我在您跟前好好盡盡孝心,等您娶了戴小姐,我就找一間姑子廟出家了?!?/br> “噗——咳!咳!”云成源一口酒噴出來,狠狠的嗆到了:“你、你別胡鬧!” 她一本正經(jīng)的道:“我心意已決,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留戀的了?!?/br> “季文燁他誤會你,是他對你不真。世上好男兒多的是。” “爹,您還沒明白我的意思么,不光是他,還有您,若沒有您插手,我們不會鬧到這步田地的?!彼挠牡牡溃骸斑€有汪叔叔……以前多好的人啊,現(xiàn)在也變成這樣了。唉,人心至此,不如出家,清清靜靜了此生?!?/br> “你別傻了,你才十六歲,入什么空門啊?!?/br> 映橋大無畏的道:“心死了,十六歲和六十歲有何區(qū)別?!闭f罷,起身來到父親面前,跪在地上給他磕了個頭:“爹,原諒我這個不孝女吧。只能來生還您的養(yǎng)育之恩了。” 云成源嚇呆了,趕緊去扶女兒:“不可能,我不許你出家?!?/br> “我去意已決,等您迎娶戴小姐,我便離家去廟里?!闭f完,閃身不許父親扶她,悵然道:“希望您和戴小姐百年好合,就此忘記我這個不孝女?!?/br> 云成源從沒見過她這般,料定她說的是真話,哭道:“映橋,爹錯了,你別做傻事,我什么都依你。” “唉,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有什么用呢。托你們的福,我已經(jīng)沒有傻事可做了?!闭f完,朝她爹淡笑道:“吃飯吧,一會涼了?!敝匦侣渥?,給她爹斟酒。 云成源真的要哭死了。哪有心思吃飯,不住的抹淚。 映橋由他哭,給他碗里夾滿菜,放下筷子,飄然而去。第二天早上,她派人出去打聽姑子廟的情況,“正好”叫云成源撞個正著,嚇的慌了神,連續(xù)幾天魂不守舍,急的團團轉(zhuǎn)。 如此過了三天,他熬不住了,派人去季文燁過來哄女兒。和他吵架之后才想出家的,解鈴還須系鈴人,把季文燁叫過讓他想想辦法。 文燁雖然被放了出來,但是升官還是降職,眼下還沒消息。這幾天一直在家懺悔,思念映橋又不敢貿(mào)然前去煩她,在家備受煎熬。 這一日,好運從天而降,云成源主動來找他,叫去給他見映橋,因為她打算出家,求他把人哄回來。 他根本不信映橋會出家,她三天不吃rou自己就得還俗。文燁斷定她這么說就是為了嚇唬折磨她爹,但總算能名正言順的去見她了,文燁假裝信了云成源的話,換了件衣裳,便趕到了云家。 “今天風和日麗,繁花盛開,你就在小花園等她吧?!痹瞥稍从X得花園的氣氛有利于夫妻和好,安頓了女婿坐下,趕緊去喚映橋過來。 過了一會,他聽到身后有人說話。 “爹,誰?。课艺l都不想見。” “爹跟你保證,絕對是你想見的人?!?/br> “……呀……是他?”就聽映橋驚喜的小聲道:“爹,您回去吧,我自己悄悄過去給他個驚喜?!?/br> 文燁聽到這話,心中不住的點頭,太好了,太好了,她原諒自己了。假作沒聽到她的話,等她的驚喜。 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躡手躡腳的,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一定十分可愛,他這樣想。 突然,一雙小手蒙住他的眼睛,她整個人貼著他后背上,清脆的笑道:“你猜我是誰?” 文燁抿嘴笑,摸著她的手,剛要說話。 卻聽她又嬌滴滴的道:“狀元郎,快猜啊?!?/br> 他瞬間心如刀絞,掰開她的手,憤怒的回眸瞪她。 映橋便受到驚嚇一般的后退了一步:“呀,怎么是你?” 文燁怒火中燒:“可惜不是你的狀元郎?!?/br> 映橋輕哼:“有什么好生氣的?” 生氣嗎?生氣就對了!氣死你!剛才看到季文燁,就萌生了故意認錯人惹他生氣的想法。其實她怎么可能認錯人,一切還是因為氣沒消,有意刺激他泄憤。 他眼圈泛紅:“……你爹叫我過來的,說你要出家,讓我勸勸你。” “我故意嚇唬他的,我還沒折磨夠你們,才不會出家呢?!?/br> “就知道你剛才是故意氣我的,你怎么可能認錯人?!蔽臒畋凰サ臎]脾氣了,溫聲道:“……映橋,你這不是拿鈍刀子殺人么,要殺要剮隨你,別再折磨我了。我今天過來,是想和你好好談談的。” 她歪著頭摸發(fā)髻上垂下來的步搖珠,沉吟片刻,走到他跟前,擰身往他腿上一坐,摟著他的脖子道:“文燁,你說吧?!?/br> 女人心海底針,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會冷言冷語的挖苦,轉(zhuǎn)眼又親密的坐在他懷里。一顆心跟著她忽上忽下,全不聽他自己的了。 見他不說話,她嘟著嘴拍他的胸口:“討厭,不說我走了?!焙隼浜鰺岬恼垓v他。 “別!”他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暖暖的,軟軟的,此情此景,恍惚回到了從前。文燁忙搖頭:“你別走?!?/br> ☆、第77章 她蠻橫的理直氣壯,晃著他道:“快說呀?!?/br> 文燁恍然出神,只覺得映橋當真鉆進她心里去了,腦子里浮現(xiàn)的都是過往的情景:“……對不起……”對她充滿了愧疚,這幾日,反復回憶著她去牢里探望他的情形,愈想愈懊悔。 “就說這個?”她不滿的哼道:“還以為你今天能說點新鮮的呢。” “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這種想法不是今天冒出來的,當然不是新鮮的了?!彼h(huán)住她,愧疚的低聲道:“那天是我錯了,以后再不會那么對你了,我發(fā)誓?!?/br> 映橋欺負了他好幾次,尤以今天為甚,心里痛快多了。此時聽他誠懇的道歉,不禁心軟了:“……發(fā)誓有什么用,再說了,我不是因為你舉止粗魯生氣,而是因為你不相信我。我在心里把你當成拋妻棄子的負心人,你不難過嗎?” “……如今我在你心里怕是低如塵泥一般了吧。” “怪你自己!”她伸出一根嫩蔥般的手指在他額頭上點了下,訓斥道:“我哪點對不住你,心里想的是你充軍了,我直接去充軍地見你,你倒好,不分青紅皂白的冤枉我,活該你現(xiàn)在受罪,一點不可憐你?!?/br> “不用你可憐,只要你消氣就行了?!彼麩o奈的嘆道。 季文燁有的時候脾氣好的不像話,她怎么折騰他都不生氣。眼下他不占理,更是對她百依百順,只要她不要他的命,隨她發(fā)脾氣。他知道她是真生氣了,兩人間又隔了一張休書,再不包容她,把她哄回來,弄不好她真的會離他而去。 “偏不消氣,不想見你,你回去吧?!彼龐珊叩?,從他身上下去:“我以前就是脾氣太好了,你們誰都不把我當回事,嘁,發(fā)脾氣誰不會呀,這次讓你們見識見識?!?/br> 他見識到了,果真十分可怕,這種平日看起來沒心沒肺的人,發(fā)起火來不光嚇死人,也能氣死人。映橋知道他的軟肋,談話間夾槍帶棒,傷的他不輕。季文燁沒辦法,道:“……隨你高興吧,你怎么消氣怎么來吧,我沒怨言?!?/br> “你敢有?!彼┧谎?,轉(zhuǎn)身往花園外走去。映橋走到拱門,見他沒跟來,回頭朝他氣哼哼的跺了下腳,才扭頭走了。 文燁一愣,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趕緊跟上去,不遠不近的在她身后跟著。 映橋進屋后,示意丫鬟都下去,然后站在門口等他,見他來了,故作生氣的要關(guān)門:“討厭,誰允許你跟過來的,不想見你?!?/br> 他見狀,忙把身子擠進來,進屋后隨手關(guān)上門,靠著門板道:“我方才在外面曬的頭暈,你允許我坐一會吧,我不說話,歇歇就走?!?/br> 她哼道:“外面有的是地方,偏到我屋里來坐。我跟你早不是夫妻了,憑什么叫你歇腳?!闭f歸說,丟下他不管,徑直走到里屋床上坐著,“生悶氣”去了。 機會給的太明顯了,季文燁怎可能識不破,跟著她的腳步追到臥房:“……映橋。” “你不是答應不說話么,干嘛叫我名字?!鳖┧谎?,低頭玩手指。 映橋既然允許他進屋,便是肯原諒他了。文燁重新看到和好的曙光,嘴角不禁翹起,坐到她身邊,硬拿過她的手展開看,柔聲道:“上次去看我,把指甲染的顏色刮去了,怎么沒重新染?是不是還等著去看我?” 她抽回手,撅嘴道:“我只是嫌麻煩罷了,才不是為了你?!?/br> 文燁滿懷歉意的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一個人不容易……你對我有情有義,我不該懷疑你。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生平第一次這么后悔。你沖我發(fā)脾氣,是我應得的?!?/br> “當然了,我跟你吵嘴,你就慶幸去吧,真不要你了,才懶得搭理你?!?/br> 文燁一聽,歡喜的抱住她:“這么說你愿意回到我身邊了?” “才沒有,我打算再折磨你一段日子,免得你不珍惜我?!?/br> 他終于能松一口氣了,她果然只是在耍性子懲罰他而已,并非真的打算離開:“我已經(jīng)夠痛苦了,牢獄之災,你又這么對我,好映橋,你體諒體諒我,別再跟我生氣了。” 她一蹙眉:“我哪里不體諒你了,我不體諒你,現(xiàn)在還能允許你抱著我?”把臉扭開:“算了,你根本沒反省,還覺得我對你刻薄了,你快走吧,等你想好了再來?!?/br> 文燁忙搖頭:“沒覺得你刻薄我了,在驛站聽說我著急回京城,你便連夜趕路,這般為我著想,怎么能說刻薄呢。”好聲好氣的問道:“別讓我走了,我在這里反省好不好?便于你及時查驗我反省的情況?!?/br> 她撇嘴:“不行,快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