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冷聲道：“說什么說，贓物都在這兒呢。打一頓，關(guān)起來。”

    竟連申辯的機(jī)會都不給她，直接開打，這明擺著是要她的命。而且不說打多少，打完了，不給用藥直接關(guān)起來，把她往鬼門關(guān)送。映橋吃驚的看著韓氏，發(fā)現(xiàn)她眼中的陰毒并不比陳姨娘少。

    難道她已經(jīng)知道了？陳姨娘是她的狗腿子，為了保住陳姨娘，她已經(jīng)決定殺人滅口了。

    果然，事情往最壞的地方發(fā)展了。

    “嗚——”映橋發(fā)聲抗議。

    “好了，快拖下去！”韓氏不耐煩的吩咐。

    就在此時，映橋就聽身后傳來季文燁的聲音：“東西是我給云映橋的，有什么問題嗎？”

    她驚愕，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救世主從天而降’。

    季文燁裝模作樣的欠欠身：“太太，我聽說你們懷疑云映橋偷了東西，這其中肯定有誤會，東西是我給她的，不是她偷的?！比缓笾币曧n氏的眼睛：“能放人了嗎？”

    “……”陳姨娘慌張的看向太太，微微咬唇。心道糟了，難道云映橋說的是真的？她真是四少爺?shù)娜?？還以為她是扯謊來著。

    比起拉攏四少爺，除掉云映橋更重要，韓氏不想放人：“咱們府中賞罰分明，不管是誰犯了錯，都不能袒護(hù)。四少爺該懂這一點(diǎn)吧。而且，她偷的這些簪子，是我屋里頭的，怎么會是你送的？”

    季文燁道：“東西是我在后花園撿到的，見是女人用的，就送給了映橋。既然是太太屋里頭丟的，我可以幫忙查一查，究竟誰是真正的賊。但不管怎樣，映橋是無辜的。”

    韓氏暗罵自己倒霉，想讓老四和云映橋有一腿的時候，兩人看起來干干凈凈，等她要滅掉云映橋的時候，老四偏跑出來袒護(hù)她。

    “這我可就做不了主了。還是等晚上侯爺回來，我跟他說一說，看他如何發(fā)落。來人，先把云映橋押下去?！?/br>
    這一套他見得多了，等候發(fā)落的時候，莫名死在獄中。季文燁很干脆的道：“話已經(jīng)說清楚了，人我?guī)ё吡??！闭f罷，解開映橋手上的繩子，揪著她的后衣領(lǐng)便往外走。

    “給我站住！”韓氏騰地站起來：“四少爺眼中還有沒有規(guī)矩？云映橋是我屋里的人，你不知會我，摸上她，已數(shù)不應(yīng)該了，現(xiàn)在還來袒護(hù)她，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嫡母？”

    “以前是你的人，從現(xiàn)在開始，是我的了。”他頭也不回的道，領(lǐng)著云映橋大步出門了。

    屋內(nèi)的人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陳姨娘驚恐的對韓氏道：“人、人走了，這可怎么辦？”

    韓氏怨恨的盯著她，低聲一字一頓的在陳姨娘耳邊道：“她不死，你就得死！你自己選！”說罷，丟下她，自己進(jìn)里屋去了。

    而映橋跟著季文燁出了上房的院子，她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就怕再從哪里來人把她抓走。到了一處僻靜地方，季文燁忽然轉(zhuǎn)身單手揪住她的衣襟，逼問道：“說吧，在亭子里，你要告訴我什么秘密？”

    難怪會救她，原來是被她挑起了好奇心，改不掉的職業(yè)病。

    映橋犯難了：“我說了，你也會滅我的口……”

    “……”他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一副‘你不說，現(xiàn)在就去死’的模樣。

    “我說，我說，我看見陳姨娘和大老爺……在佛堂偷情……”

    “嘖，這個我早知道了?！彼麙吲d的松開手，丟下映橋，向前走了：“還以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br>
    映橋趕緊追上去，默默的跟著他。季文燁不耐煩的瞅她：“你可以走了?！?/br>
    “讓我、我跟著您吧。”現(xiàn)在離開季文燁，根本是找死，大老爺不會放過她的。映橋還不想死：“我識字的，能給您念書，還會磨墨，洗衣做飯針線也在行，棋藝雖然馬馬虎虎，但我會繼續(xù)學(xué)習(xí)的。工錢您說了算，您看著給就行。”

    “你還準(zhǔn)備要工錢？”

    映橋暗暗垂淚，心道能保命就行了，要哪門子工錢啊。于是搖頭：“不要了。”

    季文燁上下打量了映橋一番，猶記得她自稱‘自由身’時的得意模樣，便冷聲道：“我身邊的人不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至少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你想留下，也不能例外?！?/br>
    “……我、我做不了主，得跟我爹商量……”

    “算了。”他轉(zhuǎn)身就走：“我對逼良為奴沒興趣。”

    “您留步，我簽！我簽！”

    “我沒逼迫你吧?！?/br>
    映橋使勁搖頭：“絕對沒有，是我自愿的?！?/br>
    季文燁聽了，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14、第十四章 ...

    既然答應(yīng)‘賣身’了，映橋很自覺的把自己當(dāng)做四少爺?shù)碾S從尋求庇護(hù)，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跟著他往東苑走去。

    季文燁不知怎地又嫌她跟的太緊，回頭道：“跟主人保持三步開外的距離，不懂嗎？”

    她此時恨不得拽著他的衣帶走路，就怕被人逮走：“……我錯了……這就退后……”說歸說，但也就保持兩步的距離，仍舊緊跟著他不放。

    季文燁便冷聲道：“你真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擺明了瞧不起云映橋。

    “日子過的艱辛，我活的像個人已經(jīng)不容易了，至于什么君子小人的，對我來說，太難了?！壁吚芎κ侨说谋灸埽绻@時放棄四少爺這棵救命稻草，才是腦袋進(jìn)水了。

    他斜睨她，警告道：“你以后是我的丫鬟了，再敢跟我頂嘴，我懲罰你絕不會手軟，上次看在你是太太的人，只叫你自掌嘴，以后不會有那么便宜的事了?！闭f罷，凝視她的眼眸，且看映橋怕是不怕。

    映橋當(dāng)然怕死了，趕緊閉嘴重重點(diǎn)頭，表示‘臣服’。

    他這才輕哼了一聲，闊步走在前面。映橋跟著他，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繼續(xù)走。

    回到季文燁住的東苑，進(jìn)了正屋后，季文燁落座，有兩個小丫鬟來奉茶，他飲了一小口潤喉，便放下茶盞，將注意力又集中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映橋。

    被審視著，映橋渾身不自在，她發(fā)現(xiàn)他說話的時候還好對付，沉默不語的時候，才叫人背后發(fā)毛。

    四下靜謐，氣氛壓抑。正此時，映橋的肚子毫無預(yù)兆的咕嚕嚕響了起來，于是氣氛既詭異又尷尬。她一直奔命，還沒來得及吃晚飯。

    季文燁皺眉，心想自己是不是領(lǐng)回來一個沒用的飯桶。見云映橋低著頭，一臉的尷尬，念在她今天受了驚嚇，便不責(zé)怪她了：“黛藍(lán)，領(lǐng)她下去吃頓飽飯，住處，你替她安排?！?/br>
    “是?！绷⒃陂T口的一個丫鬟應(yīng)聲，然后朝映橋使了個眼色，叫她跟她走。映橋聽說有飯吃，趕緊跟著黛藍(lán)下去了。

    上次映橋到這院來，對這院的印象就是一個‘靜’字，此刻這種感受更強(qiáng)烈。大家都默默做著自己分內(nèi)的事，事不關(guān)己，并不多問。比如黛藍(lán)根本不問她是誰，從哪里來，廚房的人也是，給映橋熱了飯菜，并不閑聊，轉(zhuǎn)身去忙了。

    映橋曉得東苑和府里的其他地方不一樣，入鄉(xiāng)隨俗，她以后也要做一個‘安靜’的人。于是默默的吃了飯，跟黛藍(lán)去看住的地方。

    黛藍(lán)體諒新人，安排映橋和她睡，又吩咐取了床被褥給映橋，一切置辦妥當(dāng)后，時辰也不早了，直接休息了。映橋怕有變故，穿著衣裳睡下，一晚上不知醒了多少次，天亮后就有丫鬟來叫映橋，說四少爺要見她。

    映橋洗了把臉，匆匆去見季文燁。

    季文燁坐在窗邊，迎著晨曦，仿佛沐浴在一片碎金中，聽到云映橋來了，他慵懶的回眸睇她：“我已經(jīng)派人去叫你爹了，一會他來了，叫他把你的賣身契簽了?！?/br>
    “……”映橋暗暗叫苦，父親那個樣子，驚聞如此噩耗，不知會鬧出什么事來。

    “你不是識字么，賣身契，你自己寫吧。”季文燁瞅了眼桌上的筆墨紙張：“紙筆都有，快寫吧?！?/br>
    映橋沒想到起草的第一份正經(jīng)文書，居然是自己的賣身契，不由得感慨命運(yùn)的諷刺。墨已經(jīng)磨好了，映橋提筆蘸墨，落筆寫了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可憐巴巴的看向季文燁。

    季文燁早看出她心不誠，冷笑道：“怎么不寫了？又想討價還價？”

    的確是討價還價。映橋‘斗膽’道：“……我不知道簽幾年，沒法下筆……”

    “兩年的活契，我給你五十兩典身錢，剩下在府中只管吃住，不發(fā)月錢。兩年期限到了，你爹拿五十兩銀子來贖你，你就可以跟他回去了，之后怎么樣生活，便是你的自由了。”

    映橋一呆，第一感覺是四少爺真是個好人，并沒有趁人之危，逼迫她成為徹底的家奴，而是叫她簽活契，還給五十兩的典身錢，這筆銀子堪稱巨款了，映橋從沒覺得自己可以這樣值錢。況且兩年之后，陳姨娘這件事也過去了，她應(yīng)該沒必要再躲藏了。

    季文燁見她愣著，催促道：“快動筆吧。別忘了，寫兩份?！?/br>
    她忙不迭的點(diǎn)頭：“我這就寫?！钡珜懼鴮懼[約察覺到哪里不對勁了，這其中隱藏了一個大陷阱。父親備考和生活需要銀子，她在兩年時間內(nèi)又沒月錢可拿，月月做白工，老爹如果不自食其力，肯定得花這五十兩典身錢。到了兩年期限，銀子花光了，拿什么贖她？

    “……呃……如果到時候，拿不出五十兩了……”她小心翼翼的問。

    “轉(zhuǎn)成家奴?！?/br>
    映橋心里咯噔一下，變成家奴，基本上就喪失‘人權(quán)’了，生殺予奪婚配全在主人。當(dāng)初三少爺不敢對她來硬的，不就是因?yàn)樗橇济衩?，若是家奴，直接撲倒，不用承?dān)任何后果。

    父親四體不勤，五十兩典身錢，不可能不動，等到了契約期限，湊不齊五十兩，她就真悲劇了。

    季文燁見她猶猶豫不決，一會皺眉一會嘆氣的，不滿的道：“云映橋！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你愿意簽便簽，不簽的話，現(xiàn)在就走，沒人攔你?！?/br>
    云映橋沒理由不簽，季文燁開出的條件算不上苛刻，依照他的身份，直接逼她成為家奴都行。她道：“少爺您別急，我這就寫?！币贿厡懸贿呄耄@兩年期間，想辦法賺銀子，到時候一定能湊齊五十兩。

    寫好后，映橋吹了吹墨跡，發(fā)現(xiàn)印泥也擺在桌上，便用手指蘸了印泥，在紙上比劃來比劃去。白紙黑字上寫著賣身時間和典身銀兩數(shù)，還有逾期不贖的后果。一想到手印按上去，以后兩年就不是良民，而是半個奴才了，她就下不去這手。

    “唔，寫的不錯，條款清楚?！?/br>
    頭頂傳來季文燁的聲音，接著他的手包在她的小手上，讓她的指尖準(zhǔn)確無誤的印在了落款處。不等映橋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季文燁又拿著她的手指在另一張賣身契上按了手印。

    “很好。我已經(jīng)派人去叫你爹了，一會他來，叫他在你的賣身契上簽字畫押，此事便成了?！奔疚臒钅闷饍煞菸臅?，余光瞥她：“你以后不是幫傭，而是我的仆人，沒我的命令，不許隨便出府?！?/br>
    “……是?！庇硺虺蛑约旱闹讣馍蠚埩舻挠∧啵睦锇l(fā)顫，這、這就把自己賣掉了……

    “有丫鬟坐著跟主人說話的嗎？”他冷聲道。

    映橋驚覺自己還坐著，趕緊起身站到一旁：“我一時疏忽，以后不會沒規(guī)矩了。”

    季文燁坐回榻上，語氣有點(diǎn)厭煩的道：“我這邊不缺人手，你其實(shí)是多余的，我還真不出有什么活能給你做。對了，廚房好像缺個燒火丫頭，你不是經(jīng)常從廚房偷東西拿回家吃么，不如派你去燒火。”

    那鵪鶉不是偷的！映橋不敢申辯，默默低著頭。燒火丫頭是最苦的，煙熏火燎，又苦又累。她想找個輕松的‘崗位’，于是小聲開口道：“我不會生火，但我會寫字，您看我寫的賣身契，一手字還湊合吧，我可以替您抄抄寫寫……”說到最后，沒有底氣，聲音細(xì)若蚊蠅。

    “……”

    映橋見他不出聲，繼續(xù)展現(xiàn)自己的優(yōu)點(diǎn)：“我針線也可以，許嬤嬤說我能頂半個針娘?！?/br>
    “做針線的人手不缺?！?/br>
    “我、我會調(diào)香……”

    “哼！”他不屑的冷笑，藐視她從太太那學(xué)的東西。

    映橋真不想被差去燒火，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我手腳麻利，能給您端茶倒水，鋪床疊被……”

    季文燁表現(xiàn)的很‘無奈’，似乎是迫于映橋的可憐，才勉強(qiáng)的說道：“好了，別嘮叨了。就留在我身邊做事吧?！?/br>
    映橋十分感激，險些涕零：“謝四少爺?！?/br>
    這時有人來稟告說：“爺，云秀才來了?！?/br>
    “叫你爹簽字畫押，去吧?！奔疚臒畎奄u身契甩給她。

    映橋揣好兩張紙，心情復(fù)雜，一抬頭見季文燁冷幽幽的看她，似乎隨時會收回成名，把她攆出門等死。她不敢怠慢，貓著腰道：“我這就去?！比缓蟊愠隽碎T。

    風(fēng)一吹，她有點(diǎn)回過味來了。他是不是太陰險了，先說把她趕去燒火，叫她拼了命的想留在他身邊做事，弄得她云映橋好像非得近身伺候他一樣。

    慢，不至于吧，四少爺身居高位，應(yīng)該沒閑心逗她玩。

    映橋沒心思多糾纏這點(diǎn)，她眼前有更難的事需要做，那就是去見‘脆弱’的父親。

    希望神佛保佑，一切順利。

    ☆、15、第十五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