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船娘進(jìn)了船艙,動作麻利地?cái)[好了碗碟飯菜便退了出去。 “出來得急,東西沒預(yù)備全。這些都還是到岸上莊子里的農(nóng)戶家中買過來叫船娘燒的。連個伺候你的人也沒有,委屈你了。今日我們行得慢些,等后面的船趕過來,往后就好了。” 徐進(jìn)嶸坐在了淡梅對面,見她眼睛看著桌上早餐,以為嫌棄粗陋,便解釋道。 淡梅哪里是嫌棄吃食差,見桌上一碟醋拌海米筍脯,一碟糟蘿卜,一碟rou末蒸菜干,一籠蒸面饅頭,那粥雖是小米粥,卻也熱氣騰騰的,一下便覺饑腸轆轆,拿了筷子便吃了起來。 徐進(jìn)嶸見她吃得香,并無嫌棄之意,微微笑了下,自己也是低頭吃了起來。 用過了早飯撤了下去,兩船的船公便扯帆繼續(xù)東進(jìn)了。淡梅坐在條鋪了緞墊的春凳上,扭著身子趴在船舷窗前看著岸邊風(fēng)景,見野地積雪厚重,莽莽蒼蒼地入目一片雪白,岸上老樹枯枝間不時有寒鴉在撲棱展翅,濺落下枝頭的簌簌殘雪。河道寬闊,雖時候還很早,但身邊已經(jīng)不時可見三五船只扯帆而過。 這般的景象平日難得一見,頗有幾分野趣。淡梅看了一會,聽見艙門開啟的聲音,轉(zhuǎn)頭看是徐進(jìn)嶸彎腰進(jìn)來了,徑直到了她身邊坐下,把窗噗一下閉合了,順勢便坐到了她身邊。 “今日船上只你一人,我便都留下來陪你。待慧姐幾個趕上了,有她們作陪,我白日里便改走陸路,你覺著可好?” 淡梅曉得他那些個隨從有幾個昨夜在后面那條船上,其余應(yīng)該都在附近路上跟著。本來還正有些犯愁接下來的一兩個月里要和他晝夜相對共處一室?,F(xiàn)在聽他這么一說,哪里還會說不好,急忙點(diǎn)頭。 徐進(jìn)嶸低頭看她一眼,笑道:“我白日走陸路,前面若有好的客棧,晚間便接你們一道上岸去住,省得都悶船上厭煩。若無,我便上船陪你過夜,免得你埋怨總見不著我,叫你想念?!?/br> 他臉皮倒夠厚的,這樣的話說起來都面不改色的,饒是淡梅并無笑的心思,也是被他最后一句給勾得有些啼笑皆非。 “自我三天前從應(yīng)天府回來到此刻,總算見著你給我露出個笑臉了。真當(dāng)是不容易。” 徐進(jìn)嶸伸手將她摟到了自己懷里,下巴蹭著她額頭,半真半假地笑道。 淡梅卻是被他言語提醒了,想起之前那日自己聽聞他從應(yīng)天府回了,一下馬車就滿心歡喜地跑去書房找他,不料卻被他兜頭兜腦一潑的冷水。若非自己后來發(fā)狠,而是原來那個會選擇懸梁自盡的文淡梅,到現(xiàn)在事情不定還怎樣。想起他昨夜不由分說強(qiáng)行擄了自己上船,如今只言片語間還是絲毫聽不出半點(diǎn)的悔意,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便把頭后仰避開了他下巴,這才淡淡道:“我笑不笑又有什么打緊?你仔細(xì)收好你的寶貝,往后莫再被人惦記才是正理?!?/br> 淡梅話說完,便見徐進(jìn)嶸一怔,方才臉上的笑意都沒了,想是被她噎住了。 淡梅扳開了他還摟在自己腰上的手,從春凳上站了起來,沒走一步,便從后又被他給按了回去,兩人再度四目相對時,見對方眉頭都是微微皺著的。 徐進(jìn)嶸仔細(xì)端詳了淡梅片刻,眉心終是慢慢舒展了開來,再度摟住了她腰身,低聲道:“那日我失了分寸,說話確是過了,這就誠心給你陪個不是。娘子知書達(dá)禮大人大量,千萬莫和我這粗人一般見識。” 二人終歸是夫妻,淡梅曉得自己再怎么擰,也不可能回到從前再做相府千金了。他既開口認(rèn)了錯,自己再頂著絲毫不退,于理也說不過去。只聽他這禮賠得空泛泛的,也不知怎的,心中還是如梗了根刺般,便微微低頭下去,仍是一語不發(fā)。 徐進(jìn)嶸見她粉頸低垂,衣領(lǐng)外露出一截如羊脂白玉般的后頸肌膚,一早許是她自己梳頭的緣故,發(fā)髻盤得有些松,幾綹烏發(fā)貼著后頸垂了下來,松松地有些撩人,視線便被勾住了,忍不住正要低頭親上去,突又想起她還在和自己拗氣,想了下,便將她整個人扳了過來面向自己,看著她正色道:“我曉得你心里還在記恨我。我也不瞞你,那朵花勝是兩三年前的一件舊東西了。那會我正傾慕一個女子,本是要送她的,只她卻瞧不上我……,一直存著這東西,起先不過是不曉得如何處置為好,后來放那里許久未動,自己也是忘了。那日突然看見戴在你頭上,這才……” 徐進(jìn)嶸頓了下,伸手抬起了淡梅的下巴,見她一雙黑白分明波光瀲滟的大眼就這么直視著自己,心里深處的柔軟似乎被觸動了下,雙手一攬,就把她身子抱進(jìn)了懷里,低頭順勢親了下她額頭。 “她堪稱當(dāng)世奇女子,我求而不得,當(dāng)時雖有些遺憾,只過去的便都過去了。如今你嫁了我為妻,往后要給我生兒育女的,我自然是一心要和你好生過日子到白頭的。我人粗,往后若是又有什么惹你不快的,還是從前跟你說過的那句話,你只管向我道來。你比我小許多,你好好跟我說,我不疼惜你疼惜誰去?似如今這般和我擰著寸步不松的,你曉得我前兩夜里心中便似油煎沒一刻安寧。我不好過也就罷了,也算咎由自取,你便當(dāng)真就很快活了?” 淡梅被他摟住,見他望著自己的眼里一片坦誠,硬了幾日的心慢慢終是有些軟了下去,低頭思忖了起來。 如果自己理解無誤的話,聽他口氣,他從前對那位他口中提到的“奇女子”應(yīng)該是非常傾慕的,只求而不得,這才慢慢積淀了下去。并且如今的自己對他來說,應(yīng)該就是個居家過日子的妻子,他想好好對待她這個妻子,然后兩人攜手到白頭? 他帶她一人去赴任,向她承認(rèn)了自己的不是,甚至提了從前一段估計(jì)他本永遠(yuǎn)也不想再提起的舊情,最后還表達(dá)了要和自己白頭偕老的意思,還能要求他怎么樣?他大概已經(jīng)做到了這個時代的男人能給自己正妻的最高待遇了,淡梅覺得自己應(yīng)該滿意了。再和他擰下去,連她自己都覺得所有的理由都有些站不住腳了。 艙里的火盆燃得似乎有些過旺,感覺到他溫?zé)岬拇皆谧奈侵约好佳?,本握在腰身上的手也在慢慢向上,覆在了她胸口,逐漸帶了些力道。 淡梅突然覺得有些氣悶,胳膊肘往后微微一頂,身后的窗就開了,一陣?yán)滹L(fēng)透了進(jìn)來,頓時讓她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 “大清早的……” 淡梅阻了他想探進(jìn)她衣襟的手。 徐進(jìn)嶸微微一笑,也未強(qiáng)迫,松開了她。 “好幾天沒和你一起了,怪道想念的……聽你的,那就晚上吧……” 她聽見他低頭在自己耳邊道。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本來是想多更些的,但是只擠出來這么點(diǎn)……~~~~(>_ 四十四章 傍晚時分,船到了汴河沿岸的下埠鎮(zhèn)便停靠了下來,在這里等著后到的幾條船。因了這兩只船今日特意下了半帆緩行,后面的船卻是滿帆順風(fēng),所以聽徐進(jìn)嶸的意思,慧姐一行人明日應(yīng)該便能趕到此處。 船停泊在埠頭,徐進(jìn)嶸留了兩個護(hù)衛(wèi)在埠頭守著淡梅的船,自己便上岸去了。 船里也沒個解悶的書什么的,淡梅一個下午都窩在榻上悶頭大睡,睡睡醒醒間,心中便反復(fù)想著徐進(jìn)嶸今早對自己的那番剖白。他大約當(dāng)真可以被稱為坦蕩了。只不知為什么,這樣的“坦蕩”卻并沒有給她帶來徹底的安心。反而,心頭因?yàn)榍皫兹漳菆鲆馔舛e聚起來的郁懣隨他的話消去了后,另一種難言的連她自己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的郁悶滋味卻又慢慢爬上了心頭。一想到晚上,整個人就更懶洋洋地不想動彈了。 義務(wù),妻子對丈夫的義務(wù)。 到了最后,她只能這么跟自己說。 下埠鎮(zhèn)人煙還算稠密,那些自運(yùn)河轉(zhuǎn)上汴河到京城的來往商漕船只,晚間到此停航了,便會上去打尖落腳,但客棧腳店大多陳舊,異味濃重,所以兩人今夜仍宿船上了。 夜幕降臨,鎮(zhèn)上便不大有人外出走動了。岸上遠(yuǎn)處的人家門窗里偶爾會透出幾點(diǎn)昏黃的燭火。偌大的碼頭上,高高懸吊了一盞早已褪色的燈籠,在瑟瑟寒風(fēng)中微微搖晃,連帶著投在地上的光暈也在搖晃,顯得有些孤寂。埠頭沿岸,疏疏密密地停泊著幾十艘大小船只,船頭有打了照明燈籠的,也有黑漆漆一片的。 “好了沒?再不出來,我就過來幫你了。” 淡梅坐在浴桶里,聽見門外傳來了徐進(jìn)嶸帶了絲笑意的聲音,急忙應(yīng)了聲從水里站了起來。 熱水里泡得有些久,一站起來就覺得雙腿有些浮。邊上雖也籠了個火盆,只仍覺著一股寒氣襲來,潮濕的周身皮膚立刻冒出了層雞皮疙瘩。 淡梅扶住桶沿,小心跨出了有自己半人高的浴桶,剛站穩(wěn)了腳,便覺身上一暖,已是被一條大絨巾給包裹了起來,轉(zhuǎn)頭便見徐進(jìn)嶸到了自己身后了,正用絨巾幫著擦她身上的水珠。 他方才比她早洗過,此時身上只著一條軟緞褲,精赤著上身。淡梅全身一絲不著,兩人貼靠得又近,隔了層絨巾似也能感到他身上的熱氣,一下有些心慌,急忙死死拽住了絨巾一角,低聲道:“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徐進(jìn)嶸呵呵笑道:“方才我叫你一道洗,你不肯進(jìn)來。我等了你這許久,再讓你自己來,只怕到明早你都出不了這道門?!?/br> 淡梅有些窘,手略微一松,已是被他連著絨巾打橫抱了起來出去,送到了床榻上。 后背剛與柔軟的緞褥相觸,淡梅立時伸手就要扯過被衾好遮蓋住自己,卻是被他伸手給攔住了。 他并未言語,只是那樣半跪地坐在她身前,緊緊盯著她不放。 淡梅不是沒在他面前露過身子,只是今晚與從前卻有些不同。從前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她除了羞窘,剩下的就是淡淡的屈辱了。但是此刻,這個男人看著自己的目光卻讓她有了一種新的感覺,她感覺到他眼里流露出的除了漸濃的□,似乎還有對自己這具身體的喜愛。 剛剛出水時的那陣寒意已經(jīng)消逝不見了,她的身體在他的目光巡視之下漸漸泛出了一絲熱意。這陌生的感覺叫她有些不安,她再次伸手要扯被衾,這次他沒有阻攔,卻是順勢躺在了她的身側(cè),將她整個身子都攏進(jìn)了懷里。 淡梅感覺自己被他緊緊抱住,他在慢慢親吻她的眉眼,然后停在了她的唇上,像從前有過的幾次那樣。她下意識地想躲避,但是這一次,他的十指插進(jìn)了她發(fā)間,把她的頭牢牢固定住,然后不急不緩地舔吻著她櫻紅的雙唇,直到她的身子在他舌尖的挑逗中經(jīng)過漫長的僵持開始輕輕顫抖,雙唇也因?yàn)楹粑粫辰K于微微開啟之時,一下侵入了她的口中,吸住了她欲閃避的綿軟小舌,直到她退無可退,翻江倒海地糾纏在了一起。 艙門緊閉,屏風(fēng)前的燈火朦朧,船艙里發(fā)出了幾聲女人支離破碎的嗚嗚聲和男人隱忍低沉的滿足嘆息,分外地誘人心魄。 淡梅從那個吻中掙扎出來,側(cè)臉在他耳畔,微微地喘氣。 徐進(jìn)嶸仍是緊扣住她頭,聽著她的低喘之聲,滿是前所未有的膨脹的成就感。他繼續(xù)在她如白玉般的頸側(cè)肩頭一寸寸親吻她的肌膚,留下淡淡的淺紅烙印,直到她毫無遮蔽的胸口。那里還未冶艷地盡數(shù)綻放,剛剛盈盈一握,卻是挺翹圓潤,小小的兩點(diǎn)粉蕊,此刻已經(jīng)挺立而起,欲說還休。 徐進(jìn)嶸濃眉凝起,墨黑的眼里已是隱約可見血絲,像是克制,又像在欣賞,直到身下的她想再次用錦被把他眼下風(fēng)景遮蔽起來,他才伏下去含住了。起先只是在粉蕊處逗弄,很快,淡梅就覺得自己的大半幾乎都被他的一張大嘴給吸進(jìn)去了,帶了些微微刺痛,卻又有奇異的快感。她被這感覺折磨得受不了,低低地嗯了幾聲,用手揪住他的發(fā),想把他推開好停止這種折磨。他終于松開了她的一邊嬌乳,見上面花蕊已是轉(zhuǎn)成朱紅,閃著大片的潤澤的光,忍不住低頭又含住了另只,繼續(xù)用舌作利器,反復(fù)地襲擊,讓她在他的唇舌之下不得安生。 淡梅終于無力地把他的頭推下了自己的胸口,歪在枕側(cè)再次喘息不止。 徐進(jìn)嶸呼吸聲也加重了,身邊觸手可及的她面色潮紅雙唇半啟的樣子讓他按捺不住,只想立刻壓上去侵占了這具屬于他的嬌美身子,卻又忍住了,只是探手下去別開了她腿,用手指在花朵間慢慢摩挲著,直到感覺指尖一熱,微微捻了下,已是潮潤粘滑了。 淡梅聽到那男人低聲笑了起來,又羞又氣,閉著眼睛伸手胡亂打了他幾下,等再要伸手,手卻是捶空了,等睜開了眼,整個人已是僵硬了。 他居然埋頭下去,伏到了她的下腹處。 徐進(jìn)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從來都只是他被取悅的。但是現(xiàn)在,他卻只想讓她快活,想讓她為他溢出更多的蜜汁,更想讓她記住是他對她這樣做的。 他對著她鮮嫩水靈的花唇印了上去,在她淡淡濕潤的花縫間撩動著舌尖,溫柔親吻著那兩片柔弱的花唇,直到花唇隨著他的挑弄被迫顫巍巍地打開,腫脹了起來。 淡梅想抗拒,但是她的腿被他的大手抓握住,絲毫不能動彈,船艙隔音又差,她不敢發(fā)出響聲,只能無助地微微扭著身子,很快,她就已經(jīng)被他誘哄出了萬般的潮濕和空虛。她終于忍不住低聲呻吟了出來,顫抖的聲音里仿佛散發(fā)出了甜膩和嬌媚的香氣。 到處都是她甜蜜的香氣,到處都是她嬌媚的邀請。 他在她散亂的顫音聲中終于忍不住了,甩開了她扯住自己頭發(fā)的手,把她牢牢按在身下,跪在了她的腿間,一下便擠了進(jìn)去,喉嚨里發(fā)出了聲舒爽至極的低嘆聲,順勢把她壓在了自己身下。 他知道她的身子對自己來說過于嬌稚了,他應(yīng)該好好疼惜她的。但是就和從前一樣,這樣的她總是讓他心里就像有幾只小手在撓,忍不住就想攻擊,把她頂?shù)霉?jié)節(jié)敗退,讓她避無可避。 雪后的冬夜一片寂靜,連一絲風(fēng)都沒有,船身卻似乎微微有些晃動起來,帶出了淺淺幾道波紋,蕩漾了出去,慢慢消失在河面之上。 徐進(jìn)嶸的心也被吹皺了一波春水??匆娝谧约荷硐履樇t如芍,淚盈欲滴,含著春情倦態(tài)的樣子,忍不住一邊俯身再次輕輕地親吻她的唇,一邊放慢了自己的節(jié)奏,在溫柔的韻律里感受著她的無比□和溫暖,直到她也終于嗚咽著伸手緊緊抱住了他的后背,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肌rou里。 兩人相處恁久,這應(yīng)該是她在床第上對他的第一次回應(yīng)了,這讓他更加興奮,幾乎就要在她的緊緊挾持中噴薄而出了。 “小妖精……” 他低聲罵了句,猛地加快了自己的韻律,看著她在自己身下隨了他的動作而被迫顛簸,直到她眼兒迷蒙,臉色酡紅,被沖撞得快要散了架,他才終于肯放過她,重重幾個沖刺后,把自己的**盡數(shù)釋放在了她溫暖的身體里。他覺得了陣說不出的暢快,伏在了她頸側(cè),尋著親到了她的小嘴。 淡梅幾乎躺著沒怎么動作,可也被他弄得筋疲力盡,片刻前仿佛發(fā)自身體深處的那陣奇異的陌生快感更讓她四肢發(fā)軟,額頭沁出了密密的汗。她還不勝勞累地沒喘過氣,卻又被他追逐著小嘴,更是嬌憐不堪。 徐進(jìn)嶸喘息了良久。他從沒這么放縱刺激過。方才的一切比他初聽到自己要被放任為知州兼安撫使之時還要來得熱血沸騰。他此刻覺著非常的快活和滿足。 摟著懷里方才包容承載過自己,此刻軟成一灘的人,撫摸著她一頭烏黑的長發(fā),他第一次覺著很是眷戀這種柔軟的觸感,更鐘愛這樣激情過后的溫存。 第二日快正午的時候,另幾條船終于趕了上來。慧姐和奶娘短兒一條,妙夏喜慶長兒一條,連廚娘都過來了,與另兩個粗使丫頭一條,行李箱籠的也獨(dú)自占了一條。連上原來的兩艘,總共便有五六條船了。 慧姐本正扒在半開的艙門口探頭探腦,看到了淡梅,眼便一亮,等船一停穩(wěn)相接了,也不顧奶娘的阻攔就從艙里鉆了出來,正要往她船上跳。突看見對面甲板上繞出來自己的父親,一下便又猶豫了。被徐進(jìn)嶸彎腰給抱了過來,拍了下她腦袋道:“去吧。她瞧著有些悶,你過去陪下。”說著便微笑著瞟了眼淡梅。 四十五章 淡梅自今日一早醒來,就不大和他目光相接,見他望過來時也都是閃避了開來。倒不為別的,只是自己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了兩人從前那種相處模式,乍遇他床第之上似昨夜這般的溫存小性,過后倒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的感覺。心中自嘲原來就是個被冷待的命。 慧姐哪曉得這許多,隨淡梅入了艙,便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大抵是經(jīng)歷過原先的滿懷希望到希望落空,又再被突然告知上船追上去,小孩子哪里還藏掖得住,雖過去一夜了,仍是一臉的興奮。 “昨日一早醒來,就不見你了,我還以為沒睡醒,卻見奶娘妙夏她們都在忙著收拾東西,說管家傳了爹的話,要大家都上船一道去任上了。奶娘瞧著很是歡喜,我也是,原還當(dāng)去不成了呢……” 慧姐說了片刻,覺著船動了起來,便趴到了船舷窗邊看著外面河道上往來絡(luò)繹不絕的船只。淡梅見她頭都探了出去,怕出意外,急忙坐了過去扯住,陪著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外面的各色船只和岸上的風(fēng)物。 慧姐一到,淡梅便一下覺著整個人放松了不少,至少這艙室里的氣氛一下活絡(luò)了不少。和慧姐說話的當(dāng),她微微斜眼看了下徐進(jìn)嶸,見他穩(wěn)穩(wěn)坐在對面一張椅上,手上執(zhí)了一卷行李中帶過來的書冊,似是在看書,又似是在聽她兩個說話,嘴角帶了絲淡淡的笑意,神情很是閑適。 冬天日落得早,不過酉時中,天色就已經(jīng)擦黑了,六條船一道停泊在了大具縣城里的官渡口處。 大具縣仍屬于京畿路,只已經(jīng)出了開封府的境地。今日扯滿了帆,借了風(fēng)勢水勢,半日竟是行了不下百里的水路。 船剛停到渡口,便見岸上整齊列了一排當(dāng)?shù)毓賳T模樣的人,原來是大具縣的章縣令聽聞京中一大員,新任的淮南路安撫使攜了家眷要路過本縣,晚間可能停泊在官渡口,特意率了小吏們在此早早等候,想著好巴結(jié)住給自己日后多條門路。見連著幾艘大船過來靠岸了,上前問了下艄公,果然是那位徐大人,急忙便恭敬迎了上去,邀請上岸。 那大具縣有驛館,似徐進(jìn)嶸這般赴任的官員與家眷夜間自然能住入驛館。地方小吏為求結(jié)識朝中新貴,千方百計(jì)打聽對方行程,也已是成了慣例。徐進(jìn)嶸沉吟了下,便回艙中問了下淡梅的意思。淡梅連坐了兩日的船,也確實(shí)有些晃暈的感覺了,便應(yīng)了下來。當(dāng)下眾人收拾了些東西,留下兩個隨從在船,其余女眷便都上了章縣令早備妥的馬車,一路往驛館去了。到了見是個廊樓式的院落,前院辦理些接待通信運(yùn)輸?shù)仁马?xiàng),后院才為下榻之處。特意給留了樓上的房間,一道樓梯上去左右單獨(dú)兩間。雖不如從前自己家中的精致,只也清凈,且喜收拾得還整潔宜人,火盆子也早籠得暖暖的了,便住了進(jìn)去。慧姐與奶娘住了一屋子,就在淡梅的隔壁,喜慶妙夏則住到了再拐過去隔了個院落的下人廂房里。 驛館里的驛官本就聽聞此行人乃是京中貴客,待到了,見連隨行的丫鬟奶娘也衣飾鮮艷,更遑論那位徐大人給賞錢又出手闊綽,小心巴結(jié)自是不用提了。淡梅與慧姐及奶娘喜慶她們便在驛館用了飯。徐進(jìn)嶸推不過縣令的盛情,出去宴飲了。 慧姐用了飯,見自己父親尚未回,時辰又還早,便到淡梅屋子里玩耍消食。 大具縣不比京城,雖也是個縣城,只入夜到戌時,便已經(jīng)靜悄一片了。淡梅陪著慧姐玩了片刻,推開窗子張望了下,見同院落里樓下宿著的另幾家官員家眷屋子里的燈火已是滅得差不多了,想是冬夜天寒地凍的無甚消遣,便都早早睡了。 淡梅回了慧姐邊上,正欲叫她也回去早些睡了,突聽外面?zhèn)鱽砹梭@慌大叫之聲:“不好了,走水了!”循聲望去,見窗子外已是隱隱有火光閃動,急忙奔去窗邊推開一看,嚇了一跳,見外廊西北角的一間屋子已是著了火,火借風(fēng)勢,轉(zhuǎn)眼便燃成了熊熊大火,鼻端里已是隱隱聞到了股奇異的焦臭,仿佛桐油之味。 本靜悄悄一片的驛館立刻便亂成了一團(tuán),下面屋子里住著的婦人小孩因了懼怕,俱是驚叫啼哭不已,衣帽不整的驛官急匆匆趕了過來,與驛卒并另些人一道潑水撲打救火,只火勢之大,一時哪里壓得下去,場面極是凌亂。 淡梅略微看了下,見火勢兇猛,自己這排屋子又正是下風(fēng)口,雖一時無礙,但怕被火勢波及,扯了慧姐的手正要下樓了避下,迎面卻是撞到了倉皇跑了過來的奶娘,顫著聲道:“夫人不好了,走水了!” 淡梅唔了聲道:“下去了從側(cè)門繞出去,到前堂里躲下吧,那邊上風(fēng),應(yīng)當(dāng)無礙。你去看下喜慶幾個,叫她們一道也去,莫要隨了人慌張亂跑……” 淡梅話說完了,卻見奶娘呆呆站立不動,眼睛只直勾勾盯著自己身后,臉色白得似見了鬼,又聽有重物落地般的異響,轉(zhuǎn)頭看去,大吃一驚,見屋子里竟已是多了個黑衣之人,口鼻俱被黑布罩住,只露出雙眼,手上持了把刀,后窗大開,想是方才從那里跳進(jìn)來的。 “哎呀我的親娘……” 奶娘怪叫一聲,炸了毛似地便要奪路而逃,到了門口剛開了條縫,卻見樓梯口已有另個黑衣人守著了,一下便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屋里的黑衣人身手極是敏捷,躥了過來一腳踢上了門閂了,嘴里罵了聲“老虔婆”,轉(zhuǎn)身便要把手上鋼刀砍下來。 慧姐已是嚇得緊緊縮在了淡梅身邊,淡梅雖也是驚懼不已,只見奶娘已是呆呆站立不動,顯見是被嚇傻,連躲閃都不曉得了,顧不得許多,厲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闖到此處行兇,我府上護(hù)衛(wèi)就在外堂,須臾便到,要命的自己快些離去!” 那黑衣人起先見她年歲看起來頗小,也未放在心上,此時聽她口氣森厲,愣怔了下,手上動作便緩了些,剛剛掙扎回過了神兒的奶娘身子一側(cè),刀鋒從她額頭斜斜掠了過去,只聽?wèi)K叫一聲,奶娘已是滿面鮮血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被砍死了還是暈過去了。慧姐當(dāng)場便被嚇得淚光盈然要哭出來,只被淡梅給扯到了身后,這才強(qiáng)忍住了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