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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里的溫宴說他一直沒有容身之處,我在此刻卻寧愿我也從來沒有過容身之處,如果知道我唯一的容身之處在天明就會消失的話。 就算知道天快要亮了,就算知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沒有去叫溫宴起來。 我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字,遙遙望著湛藍(lán)的夜空。只期望黎明永遠(yuǎn)不要到來。 第23章 結(jié)局章:怪物的宿命 你有沒有注意過太陽升起來的細(xì)節(jié)? 太陽升起來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天空剛才還是一片漆黑,但是僅僅是一閃神的功夫,無盡的暗藍(lán)云彩上突然描繪出淡淡的金邊,間或映襯著多彩的霞光。 再過一會兒,天與地的縫隙中像是著了火,火光耀目,又把天空染紅。 天就這樣慢慢亮起來了,路燈并沒有熄滅,但因為天空亮起,路燈不再顯眼了。 太陽溫暖的霞光照耀到我們身上,溫宴好像感覺到了什么,他慢慢坐起身來。 “天亮了呀。”他說。 我回頭看他。 他身上的臭味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面頰又恢復(fù)了最初的柔滑和蒼白,眼睛是熠熠生輝的閃亮的樣子。 他看起來像根本沒有生過病,如果我不是看過他的心的話,我也不會相信他身體里面長過怪物。 “是啊,天亮了?!庇宄康那邲龅娘L(fēng),我回答道。 我們都知道天亮了意味著什么。 他拍拍自己身上的葉子,又看了看自己光潔的手指:“謝謝你??雌饋?..怪物真的消失掉了。” 我搖搖頭:“不必謝。” 他身上的那些怪物真的消失了嗎?怪物能夠消失嗎?或者說怪物消失了又有什么用呢? 說實話...這些怪物一只一只消失,我覺得釋然的同時,卻又覺得空虛。就像是我在讓這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消失的同時,溫宴也在一同消失掉。 我和他一起往學(xué)校走。 學(xué)校的門還是沒有關(guān),溫宴領(lǐng)著我走過大門,他熟練的沿著樓梯往天臺走去,好像走過無數(shù)次了。 我在心里默默數(shù)。 一層、兩層、三層.... 天臺的門到了。 門依舊沒鎖,或者上天也在偷偷的幫溫宴的忙。 我跟上他的腳步準(zhǔn)備一起出天臺的時候,溫宴卻回頭問我:“如果要送我,送到這里就夠了。” “你真的要跟過來嗎?” “你知道你會看見什么嗎?” 看我點頭,他眼神變化,最后卻露出一抹笑:“這樣也好,我也很害怕一個人來著?!?/br> 我很想開口回答,語句其實已經(jīng)堆砌在我的喉嚨里,但是我卻說不出口。 我知道我該說些什么啊。天亮了,我答應(yīng)要好好和他告別的。我知道死其實一點都不可怕,我知道那并不是一條壞的路,也不是一條錯的路,我都知道。 可是那些本該說出口的告別的話,現(xiàn)在的我說不出口。 太陽已經(jīng)露出大半,像半個雞蛋黃一樣夾在昏昏的天空里面,剛剛生出的太陽原來是那么亮的,這樣的光芒讓渾身冰冷的我也感覺到了些許暖意。 溫宴坐到了天臺欄桿上。 我站到了他的身旁。 他回過頭來看我,眸子輝光明亮,那一瞬間,他的眸子和我見過的那些怪物的眼睛終于重合。 “再見了?!彼f。他的表情平靜極了:“我先走一步,之前的一切...謝謝你?!?/br> “謝謝你幫我殺死了我身體里的怪物?!彼f。 我愣愣的看著他,在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我暗暗搖了搖頭:“沒有...是你幫了我?!?/br> 從一開始,他幫助我找到同伴,幫助我看到自己,幫助我了解到此刻的我并非孤獨一人的事實。正是因為他的存在,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人并不是千篇一律的壞蛆,也會有很多很多溫柔到讓人流眼淚的好人。 他幫了我太多。 那么,我真的有幫到溫宴嗎? 我們?yōu)槭裁瓷眢w里會長出怪物?心理醫(yī)生告訴我,是因為人們心里有太多說不出口的話,那些話語變成執(zhí)念,積攢于心就會變成怪物。 后來我看到溫宴身體里面走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怪物,這些事情好像已成定局。這些世界都是一段又一段說不出口的執(zhí)念變成的。只要聽過這些話,怪物就會消失。 但是,怪物真的會消失嗎? 我們的每一段過去已成定局,回憶不會消失,痛苦不會消失,曾經(jīng)感受到的不公、怨懟、苦悶這些都不會消失。它們只會凝聚于心,摧毀一個人的靈魂。 我們生下來不是為了要去死的。 我們是因為生存的痛苦大于死亡的痛苦才會去想死的。 溫宴身體的怪物消失了,但是怪物真的能夠消失嗎?還是仍然潛藏于心,只等著最后摧毀他的□□,搗爛他的靈魂? 我反復(fù)回憶著我經(jīng)歷的一個又一個怪物的世界。 那我們身體里長出來的怪物是什么? 它們真的是造成我們痛苦的本源嗎?兔子、章魚哥、機(jī)器狗、還有...另一個溫宴。 這些眼神憂慮、溫順無比的怪物們,真的就是造成我們痛苦的本源嗎?讓他們消失真的會讓一切變得更好嗎? 我反復(fù)思考,最后卻只想到怪物們一次又一次會重復(fù)說出來的話。 “我好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