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他本以為自己只是喜歡盛靈玉,卻原來,這種感覺遠遠比喜歡還多得多。 小皇帝說不出緣由,一聲輕嘆,靜靜閉上眼向著盛靈玉的胸膛貼了過去。 兩個人的呼吸漸漸均勻,夜色nongnong,室內(nèi)一片寂靜。 眼見著一派安睡之景,原本已經(jīng)“睡熟”的盛靈玉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看起來還是十分疲倦,眼睛深處卻一片清亮。 盛靈玉動作強橫,毫不掩飾地將小皇帝抱得更緊了一些,明明是情人一樣的姿態(tài),看起來卻好像恨不得把懷中的人揉碎了吃掉一般。 抱了許久,盛靈玉才低頭在小皇帝的胸口輕嗅。 果真不是錯覺,他聞到一種香氣。 一種很淡很淡,之前沒有,現(xiàn)在卻漸漸浮現(xiàn),宛如幼小嬰孩特有的偏甜的奶香。 …… 一夜淺夢,康絳雪窩在被窩里翻了個身,空蕩的感覺慢騰騰傳進腦中,小皇帝瞪圓了眼睛看過去,瞬間驚醒: 盛靈玉不在,枕邊的名單也沒了! 睡意霎時消散,康絳雪心里跟塞了個秤砣似的堵得要死。平無奇和海棠來伺候小皇帝洗漱,正瞧見金貴的皇帝陛下臉色難看,轉(zhuǎn)了兩圈氣憤地拽著無辜的小玉的耳朵撒氣。 平無奇奇怪道:“怎么了?一大早就不開心?!?/br> 康絳雪本不想說,但實在難掩氣憤:“他就這么走了?什么話都沒說,就這么把朕扔這了?” 海棠一頭霧水:“扔這?這本來就是陛下的寢宮啊,陛下在說誰呢?” 平無奇應(yīng)道:“想必是盛大人。” 海棠更迷惑:“盛大人回來了?奴婢怎么又又又不知道!奴婢還能不能好了!” 平無奇沒答海棠,只對著小皇帝笑道:“盛大人走的時候和奴才交代過,他外間還有事務(wù)走不開,白日里不能多留,先出去一趟,等傍晚時再回來陪陛下守歲。” 康絳雪忽地清醒:“等等……他晚上還會回來?” 平無奇道:“盛大人是這么說的?!?/br> 康絳雪哽住,再注意到平無奇臉上的微微笑意,頓時有些抬不起頭來。 盛靈玉出宮是應(yīng)該的,小皇帝的反應(yīng)卻這么大,簡直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和盛靈玉發(fā)生了什么事似的。 幸而親友團兩人都沒拽著這點不放,海棠姑姑拍手笑道:“那敢情好,大家可以一起過年了?!?/br> 一起過年確實是件好事,康絳雪心情明快了許多,吩咐道:“晚些時候叫宮人把皇后也請過來,她一個人在落霞宮太冷清,路上千萬小心些,別等天黑了再過來。” 海棠應(yīng)道:“奴婢曉得,陛下就放心吧?!?/br> 聽聞盛靈犀也要來,平無奇的目光挪開一瞬,很快又回到小皇帝身上??到{雪當作沒發(fā)現(xiàn)平平藏不住的痕跡:“對了平平,朕……” 平無奇道:“怎么?” 聲音一卡,康絳雪不太確定要不要和平無奇說自己胸口發(fā)脹的事情。涉及身體健康,問總是要問的,可現(xiàn)在問的話少不得要被平無奇當場檢查一下,而他被盛靈玉舔弄得凄慘加倍,實在見不得人,老臉真豁不出去。 算了…… 也不差這兩日,等哪天胸口好些再問也不遲。 康絳雪停住問話,當一切沒發(fā)生,和平無奇海棠兩人說笑到晚間,盛靈犀到了。 海棠接了人進來,在大殿里擺了張暖桌。 四人一兔清清閑閑,和平得不得了。宮人們應(yīng)著年景在門口貼了兩張紅色的富貴年畫,問小皇帝要不要燃些炮竹煙火。 盛靈犀聽不得吵鬧,康絳雪擺手道:“別了,放那些心煩的東西干什么?都拿走,叫別的宮也都不許放。” 盛靈犀知道這是小皇帝加以照顧,感念著點頭,難免也有些悵然:“臣女身體不好,說來耽擱家里好些年都沒有熱鬧過,現(xiàn)在想想,不知道拖累了家人多少?!?/br> 盛靈犀生得和盛靈玉相似,干什么都叫人疼惜,康絳雪不知說些什么能安慰她,便問道:“往常過年,不放煙花炮竹,你家里都做些什么?” 盛靈犀露出回憶之態(tài):“以前……家里過年,臣女和父母兄長都聚在一塊兒,祖父嚴厲,飯桌上講究食不言,唯獨在過年這日不忌這個,時常主動跟兄長講以前在軍中的故事,母親則帶著臣女在爐火邊剪窗花,花樣很多,每年都不同,而父親……” 說到“父親”兩個字,盛靈犀像是提到了什么禁詞,一下子冷著臉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康絳雪見狀提議道:“今年也不妨剪剪窗花吧,朕從來沒剪過,正好你教教朕,教教我們平平,還有海棠?!?/br> 盛靈犀聽出了小皇帝話里的暗指,去看平無奇,后者卻躲開了她的目光,她微微一頓,仍像是沒發(fā)覺一樣應(yīng)下了。 這提議適合大家湊熱鬧,海棠立即尋了好些紅紙和剪子,四人各拿各的,在燈火下鼓搗起來。 剪窗花先得從紋樣畫起,小皇帝不諳此道,畫得就不對勁,因此剪得再小心也不好看,雖然有盛靈犀帶著,等把紅紙打開,仍是個扭扭歪歪的兔子,哪里看著都不對勁。 平無奇和海棠失笑:“這……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br> 康絳雪自己也覺得好笑,他一邊笑著一邊看向窗外,有些出神地想道: 往常每一個年的年尾,盛靈玉都是這樣在自己的家里,看著母親和meimei在燈下剪紅紙。 原來那個人過去是這樣過年的。 夜色越來越濃,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外傳來腳步聲,小皇帝和眾人同時抬頭,期盼中的人影如約定的一般踏進來。 盛靈犀足有數(shù)月沒見著盛靈玉,兄妹相逢,半天都沒說話,等盛靈玉和小皇帝行了禮,兩人這才有機會互相點點頭。 盛靈犀道:“哥……” 盛靈玉應(yīng)道:“坐吧,在剪窗花?” 尋常對話,卻叫盛靈犀眼睛微紅,盛姑娘抹了下眼睛,笑道:“陛下像是喜歡,哥哥也剪嗎?” 盛靈玉用左手接了剪子,自然而然地在小皇帝的身邊落座。這個位置貼著康絳雪,很近很近,盛靈玉一坐下,身上的梨香便冷冷清清地漫過來。 第114章 昨夜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親密和輕吻都包裹著大團的迷霧,讓康絳雪心情無法平復(fù),對盛靈玉的靠近也不自覺生出一種心跳加速的緊張。 小皇帝沒顯露出來,只是刻意沒對上盛靈玉的眼睛,盛靈玉似乎也有此意,自然而然地拿起一張紅紙,在小皇帝身邊隨著眾人一起動手裁剪。 紙張劃出了細微的動靜,盛靈玉剪了幾下,將紅紙攤開。 平無奇幾人早已剪了兩三輪,興趣稍減,不由都將注意力放在了盛靈玉身上,眼睜睜看著紅紙顯形,變成了一只和小皇帝作品相比亦扭曲到不遑多讓的兔子。 這—— 奇怪的兔子增加了! 海棠和平無奇本不想笑,竟一時之間都沒有忍住,誰都沒想到盛靈玉手底下還能出現(xiàn)這種作品。 小皇帝也驚訝,這才沒忍住瞧了盛靈玉一眼,好笑道:“你莫不是故意的?” 康絳雪還記著盛靈玉給他雕的兔子,十分圓潤可愛,惟妙惟肖,哪里會有這么不成形狀,只怕盛靈玉是剪個丑的來哄他。 盛靈玉搖頭:“手不行了,叫陛下見笑。” 盛靈玉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傷感之意,只是在說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康絳雪卻忽然間被堵得喉嚨發(fā)緊,心疼和愧疚感同時奔涌而出。 是啊。 盛靈玉的手…… 小皇帝沒了動靜,海棠眼睛尖,馬上瞧出了關(guān)鍵,眼睛一轉(zhuǎn),忙開口活躍道:“哪里就見笑了!奴婢看盛大人這兔子妙著呢,乍一看是有點怪,但和陛下的放一起,豈不是剛好湊成一對兒!” 一邊說,海棠姑姑一邊手腳麻利地把小皇帝剛才剪出來的那只兔子和盛靈玉的并排放在一起。 眾人仔細一看,果然奇奇怪怪,兩只兔子配出了一番新滋味—— 丑萌丑萌的。 平無奇認認真真:“看著倒是標新立異……可要尋個窗子貼上?” 海棠接道:“書房怎么樣?陛下常去書房,貼上以后每天都能瞧見了,反正是陛下和盛大人的手藝,想來應(yīng)該是不會嫌丑的?!?/br> “……”怎么不嫌,朕也是有審美觀的好不好? 一問一答,剛才那一瞬間生出的異樣氣氛已經(jīng)流逝而去,康絳雪正要接話,盛靈犀忽然小聲“啊”了一聲。 不小心剪到手了。 裁紙的剪子向來鋒利,雖然沒用太大力氣,劃在指尖仍是使得皮rou翻白,滲出一條血線。 平無奇臉色變化,反應(yīng)比盛靈犀本人還要快,他徑直拉起盛靈犀的手,急道:“出血了,我去給你拿藥箱包扎,怎么這般不小心?” 那傷說來確實是小傷,一秒的驚慌后便實在算不上什么,康絳雪緊張了一秒就冷靜下來。 平無奇先是慌張,之后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過度,再去看盛靈玉,發(fā)現(xiàn)盛靈玉這個兄長都沒變臉,反倒他這個奴才…… 周圍幾人什么都沒說,平無奇仍覺得萬分失態(tài),僵著身體去給盛靈犀拿了紗布包扎,結(jié)束之后沒瞧盛靈犀和小皇帝都是什么神情便匆匆道:“那紙兔子還是趁早貼上為好,趕在打更之前還能應(yīng)個景,奴才現(xiàn)在便去弄?!?/br> 平無奇匆匆離去,步子顯得有些匆忙,心里更是難堪復(fù)雜。他快走幾步到書房,不想隨即聽到身后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他驚訝回頭,卻是盛靈玉跟了上來,一身黑袍,一副與盛靈犀如出一轍但更鋒利更逼人的好容貌。 若在往常,平無奇面對盛靈玉絕不會有任何觸動,偏在他剛剛才失態(tài)了的此刻,難免難以和盛靈玉對視。 平無奇強撐著去看,不意外地在盛靈玉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藏不住的底。 這也難怪。 盛靈玉心明眼亮,入宮陪在小皇帝身邊之后更是觀察入微,他又表現(xiàn)得那般突兀,如何能看不出來? 只是不知道盛靈玉這般跟上來,是要對他說些什么。 平無奇做不到坦坦蕩蕩,低頭問道:“盛大人何事?” 盛靈玉沉默,也許只是很短的時間,卻壓得平無奇近乎喘不過氣來。 許久,盛靈玉問道:“你最近可給陛下診過脈?” “……” 平無奇有了一剎那的茫然,既驚訝于盛靈玉會問這么一個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問題,又十分不解盛靈玉為什么要這么問。 他看盛靈玉的眼睛,盛靈玉分明已經(jīng)看出了他對皇后…… 但為什么沒提,反而詢問陛下?他緣何要給陛下診脈?莫非陛下的身體出了什么問題? 平無奇想不通透,正待要問,盛靈玉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去,留下一道高大瘦削的背影。 …… 時間稍過,深夜里,康絳雪做主和眾人一起用了水餃。 處在皇宮大內(nèi),想要自己做頓飯熱鬧一下麻煩得很,因此只在餃子里按照習(xí)俗包了一枚銅錢,博個好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