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說起來,聽說平平和盛家姑娘……因是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念頭,康絳雪在席間便有意無意地觀察了一陣,本來并沒有什么探究之意,不想仔細一看,小皇帝還真看出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要是海棠沒有和他說過,康絳雪只靠自己八成注意不到,一頓飯下來,平無奇從始至終都沒有和盛靈犀主動說過一句話,后者也沒有與平無奇對上一個眼神。 然而在兩個人都錯開的時間里,盛靈犀曾不自覺向著平無奇無聲看去,而平無奇的視線每每離開小皇帝,最終都會落在盛靈犀的臉上。 他們看彼此比平常多出了幾眼,只是幾眼,可那幾眼偏偏沒有落在別人身上,不是小皇帝,不是海棠,而是對方。 沉默,克制,卻還是下意識地去看。 康絳雪隱隱有了些感覺,一頓飯吃完,心中暗潮洶涌。 午膳結(jié)束,盛靈犀在小皇帝的叮囑下帶了兩盆炭火回了宮。平無奇惦記小皇帝,加之照顧皇后身體的任務已經(jīng)有了成效,自然又在正陽宮留了下來。 康絳雪舟車勞頓,困得極快,平無奇令宮人收拾床榻,親自目送小皇帝入床榻。 被窩里暖意融融,小皇帝一頭鉆進去,喟嘆一聲,這才記起來脫衣服。 平無奇耐心十足道:“奴才來吧?!?/br> 康絳雪坐起來,聽話地張開手,任由平無奇給他解開腰帶脫掉外衣,余光則注視著灑掃房間的其他宮人。 “陛下?!?/br> 康絳雪回神道:“?。俊?/br> 平無奇道:“陛下是不是胖了?” 康絳雪并無自覺:“有嗎?哪里?” 前后快兩個多月沒見,小皇帝的飲食和日常生活都脫離了平無奇的掌控,褪去外衣后,平無奇總覺得小皇帝的身體和記憶中的有了些變化。 這變化主要集中在腰肢,哪怕隔著一層布料,仍能看出比之前有微微的擴寬。 寬了好像有半指? 平無奇指指小皇帝的肚子,康絳雪立刻乖乖撩起中衣,他自己也不確定這段時間猛長的食欲到底令他長了多少rou,只是平時瞧著胳膊腿臉頰什么的好像都沒有變化,要不是平無奇說他胖了,一時還真沒有發(fā)覺。 衣衫撩開,光滑細膩的皮膚暴露在眼下,左右兩端都沒有贅rou,一眼看上去還是很瘦。 平無奇皺起眉頭,還是覺得小皇帝的腰圍確確實實大了一些。 問題不在兩側(cè),那就是在腹部,平無奇換了個角度再看,果然發(fā)現(xiàn)小皇帝的小腹隱隱突出了一點,不多,換了別人說不定注意不到,可平無奇對小皇帝身體的認知遠超常人,多了一點點他也難以放過。 “好像有些鼓。”平無奇神情嚴肅,說了一聲“失禮”。 上手按了按,得到的手感并不綿軟,反而yingying的。“這么按疼嗎?” 康絳雪不痛不癢,什么感覺都沒有,看平無奇神色太過正經(jīng),不由有幾分好笑:“這有什么?朕剛用過膳,估摸是剛吃進去還沒消食。” 這么說也不乏道理,平無奇微作停頓,到底不放心:“陛下還是伸手,奴才給您把個脈吧?!?/br> 第110章 伸手自然沒什么,康絳雪老實聽從,余光正好瞧見宮人們也收拾完畢關門離去,沒了旁人,他也沒了忌諱,看著平無奇即將扣上他的脈門,開口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平無奇被問了個突然,動作略略停止:“陛下說什么?” 康絳雪眨眨眼睛:“盛靈犀?!?/br> 聽到這個名字,平無奇原來溫柔平和的神情出現(xiàn)了松動,他本應該問一句“何出此言”,可小皇帝目光清亮,莫名逼得他自己都不得不去面對某些逃避了許久的情緒。 一個呼吸之間,平無奇一動未動,少頃,他收回要診脈的手,仿佛是為了自我鎮(zhèn)定攥住了拳頭才輕聲道:“奴才是陛下的宮人,盛姑娘是陛下的皇后,陛下不該有此一問。” 康絳雪絕沒有輕視和不尊重盛靈犀的意思,他繃住臉,正色道:“你一直在朕身邊,你該清楚的?!?/br> 平無奇他自然是清楚的,立后是權(quán)宜之計,盛靈犀終有一天會有自由,會獲得其他更好的安置,可是即便如此,就算真有那么一天,也與他無關。 不該是他。 是誰都不該是他。 平無奇不再躲閃,垂下眼眸淡淡道:“盛姑娘出身高門,熟讀詩書,容貌無雙,又是個再良善不過之人,無論將來落在何處,在奴才心中都是皇后娘娘?!?/br> 康絳雪愣了下,當真沒想到平無奇雖然有心,話里話外竟全是拒絕之意——他本以為自己看得清楚,兩個人是相互有情的。小皇帝一嘴話都被堵在喉嚨里,不由追問:“可朕看盛姑娘對你似乎也并非無意……” 這話像是帶著刺,刺得平無奇猛然間站起來,剛剛還關切著小皇帝的身體,這會兒則已經(jīng)什么都顧不上了,周身俱是難以鎮(zhèn)定:“陛下乏了,都說胡話了,奴才看陛下還是早點休息,奴才給您掩好床帳,別叫風吹著您。” 放下這話,平無奇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到{雪認識平無奇這么久都沒有見過他這副宛如生氣的樣子,不由得住口,眼睜睜看著平無奇到了門口,后者也終于發(fā)覺了自己的失態(tài),可雖是醒悟過來,也沒有回頭。 關門時,平無奇的聲音幽幽傳來:“陛下,奴才是個閹人?!敝贿@一句,再無聲響。 門合上,隔絕了主仆二人,這下,康絳雪是真的不知道再說什么了。 應是平時的生活麻痹了小皇帝的神經(jīng),從來沒有刻意地往那方面想過,康絳雪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忘卻了太監(jiān)宦官這一茬。 小皇帝心里堵得慌,躺下許久也沒有睡著。 他自是知曉平無奇的想法,也明白平無奇的抗拒,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他還是忍不住想:這樣便好嗎? 沒有問過盛靈犀的想法便下了決定,兩個人情愛之事,為什么不去問對方作何想?若是盛靈犀想要一往無前,那平無奇豈不是就錯過一生? 想著想著,康絳雪似是又冒出了一點別的想法,亂糟糟心慌一陣,思緒終是歸于沉靜。 休息過后的第二日,再見到平無奇,平平的反應與往常并無區(qū)別。 那場對話像是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所有痕跡都無聲無息地湮滅了,然而平無奇去落霞宮照料盛靈犀身體的事情還是出現(xiàn)了一些變動,他照樣去往落霞宮,卻堅持不再暫住,寧可往返cao勞,也不再留宿落霞宮。 康絳雪看在眼中,沒說什么。 平無奇心中有結(jié),不是他能解開的,加上小皇帝回宮手頭的事情不少,兩人對于盛靈犀之事都選擇了暫且不提。 于康絳雪而言,身邊還有不少事要處理,靜下心來,還是以親政為主。 朝堂上沒了兩座大佛鎮(zhèn)壓,康絳雪早朝不再裝睡,對于百官的發(fā)言都認真聽下來,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盡量當場給個決斷,他自認沒什么絕世才華,但做個無功無過不出錯的工具人還是可以的。 不過這個程度顯然還是和以前小皇帝的荒唐胡鬧有了相當大的差別,三兩日間,百官對于小皇帝的表現(xiàn)都普遍給出了新評價。 ——有點東西。 這小皇帝還可以嘛。 康絳雪對這個評價著實有些不敢茍同。 要他說,真的大可不必。 真不是他能力超凡,實在是百官平時對他的期待度太低,以至于他答個六十分就達到了八十分的震驚效果,細想還有點汗顏。 朝堂一些煩瑣事務都在可控之中,因為最近變動頗多,文武百官也沒搞什么事,總之,康絳雪在意更多的還是臣子們對苻紅浪的反應。 和他預料的相同,苻紅浪這個新國師走馬上任的第一天,群臣對于這個沒有官服一身紅衣的外戚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排斥,然兩三日后,氣氛便出現(xiàn)了很大的改變。 顯然在小皇帝嘗試改變百官印象的同時,苻紅浪也快速和太后一黨進行了權(quán)力交接,拋棄太后苻紅藥,自己親自上陣,速度比小皇帝來得更快。 康絳雪看在眼中,全當看不見,只要苻紅浪沒撞到他眼前和他說話,他都盡量對苻紅浪的存在視而不見,幸而后者也沒有刻意逗弄小皇帝,這幾日看著康絳雪一下朝就像個兔子一樣狂奔而去,苻紅浪不僅沒有不悅,反而樂在其中。 康絳雪沒心思探究苻紅浪怎么想的,下朝之后,他就在宮中忙著批年禮:年關將近,再有兩日大定朝就要過年了。 往常過年,全國必然要大肆慶祝,但如今地震剛過,災民流散,慶?;顒永硭斎欢既∠?,慶祝的銀錢撥出去用以安置災民。 可惜活動沒了,百官和皇帝之間的一些禮儀還在。宮外的人往宮里頭送禮,小皇帝也不得不賞賜百官,適當?shù)亟o官員賞賜些年禮。 這筆錢是皇家明賬,康絳雪不用舍不得,便從高到低一一安排,就算心里頭老大不樂意,還是給了養(yǎng)病的楊惑送了雙倍的過年大禮包。 不管怎么說,面子上的事情還是要做一下的,萬一楊惑傷口感染大過年的時候嗝屁了,也能多買幾張紙不是? 忙了一晚上,安排完世家大族,康絳雪在名單里瞧見了鄭嵐玉的名字,心念一閃,大筆一揮,給鄭小噴子加送了不少珍玩珠寶。 這些東西對于小皇帝而言不算什么,對于一個小官倒顯得十分貴重,平無奇記錄的時候看在眼里,特意問道:“這樣會不會有些顯眼?旁人都不多,只他這么多,怕是顯得陛下格外中意他。” 康絳雪本來就中意鄭嵐玉,只是平時故意遮掩,不過現(xiàn)在這個時機趕在年關,他也不用擔心引起旁人發(fā)問。 小皇帝理直氣壯道:“同樣的賞賜部分是賜給鄭嵐玉的官職的,多出來的部分則是賜給鄭嵐玉那張臉的,難道大家都看不出來嗎,鄭嵐玉長得多好看,要是有其他人也長得這么好看,朕也不介意多賞賜他一些?!?/br> 平無奇聞言失笑,細細一想,竟然被這符合小皇帝畫風的理由給說服了:“陛下真是有理有據(jù)。” 康絳雪厚顏無恥地點頭收下夸獎,批完年禮又給平無奇和海棠每人都賜了不少東西。 傻兔子小玉也沒落下,短短的脖子上多了個紅寶石吊墜,小小的身子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量。 海棠聽聞有賞,十分驚喜:“連奴婢也有?” 康絳雪拿小玉蹭海棠的臉,笑道:“誰沒有你都得有,你可是正陽宮的海棠姑姑,海棠書局的代言人,給你的必須最多?!?/br> 小姑娘很好哄,頓時喜笑顏開:“哇!多謝陛下!” 平無奇對賞賜一類其實淡然許多,不過許是受了海棠的和年節(jié)氣氛的感染,也笑了笑謝恩:“那就多謝陛下?!?/br> 海棠笑過,也沒忘記不在宮中的另一人,緊跟著問:“那盛大人呢?陛下賞賜他些什么?想來不是珠寶,盛大人可不喜歡這些。” 康絳雪笑道:“朕不告訴你,你自己猜去吧?!?/br> 海棠十分不服氣:“陛下剛才還說奴婢的最多,奴婢看盛大人的肯定比奴婢和平無奇加起來的都多?!?/br> 康絳雪哈哈大笑,笑夠了,倒也真的惦記起盛靈玉來。 說來宮里頭快要過年,宮外頭的百姓當然也要過年。盛靈玉統(tǒng)管賑災,為了盡快安撫百姓,幫他們度過這個災年,每日都忙得頭腳倒懸,片刻都無法脫身。 康絳雪見不到盛靈玉,只能從每日收到的郎衛(wèi)遞上來的報告災情的折子里得知盛靈玉都忙了些什么,至于其他,盛靈玉有沒有吃飯有沒有休息,小皇帝都一概不知,就連過年那一天盛靈玉能不能回宮住一晚也仍未確定。 盛靈玉會回來嗎? ……畢竟是過年,回來看一眼也是好的。 康絳雪收斂笑容,沒再說話,思緒卻沒架住越飄越遠。 凡是國人,都免不了在這一特定的日子里升起思念和感慨,康絳雪在惦記著盛靈玉之時,也冷不丁地想起了陸巧。 陸巧離去也有數(shù)月了,那么一個從小嬌寵的小侯爺孤身一人在永州,事多雜亂,兇險叢生,必然受了不少磋磨。 康絳雪叫過郎衛(wèi)發(fā)問:“可看了?陸小侯爺這個月也沒有來信?” 郎衛(wèi)眼睫微動,但回答沒有絲毫停頓:“回陛下,不曾來信?!?/br> 小皇帝輕頓:“你確定細心找過了?” 郎衛(wèi)低聲回道:“陛下的信沒有會丟的道理,應該是真的沒有?!?/br> “……” 康絳雪沒有回頭,瞧不見郎衛(wèi)匆匆消失的反應,胸腔逸出一聲輕嘆,心里頭也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以前陸巧人在皇城,時不時就要給他寫信,道歉信日常信閑聊信,言辭親密,看起來幾乎像情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