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等一下等一下。”約納伸出手,“為什么老貝是兩位船長之一?一艘船不是只能有一個船長嗎?” 丹尼笑了,指指踏板示意下船,“要是普通的船,自然只能有一個船長,但競速之星可不是無盡沙海隨處可見的帆船,它是沙漠里最好的酒店和最好的帆船修造廠,在幽靈巴哈馬出現(xiàn)之前,還曾經(jīng)是體型最龐大的移動建筑。酒店和造船廠怎么能合二為一呢?答案是不能,競速之星的東西舷分屬不同的功能區(qū)域,西舷是餐廳、旅館、舞廳和賭場,東舷是老貝的造船廠和酒館,兩位船長,兩個碼頭,兩種業(yè)務(wù),明白了嗎?” 約納隨著他走向碼頭,聽得腦袋都大了一圈,剛解釋了一個問題,另一個問題接踵而來,“……幽靈巴哈馬……又是什么?” 丹尼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轉(zhuǎn)回頭,臉上浮現(xiàn)欲言又止的表情:“有空再講給你聽,你要問的問題太多,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完的。 “哦,好的?!奔s納知趣地閉嘴。剛剛適應(yīng)櫻桃渡的生活,就被命運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又要從頭認識這里的一切,這種感覺并不美好,——尤其,他現(xiàn)在的身份還是一件價值兩枚亮晶晶的金幣的重要貨物。 兩個人并肩走下三桅帆船,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走過顫巍巍的踏板時,不小心低頭看了一眼,懸空的踏板下是滾滾的黃沙,一旦失足掉落,立刻會被噬沙蟲噴出的沙流淹沒,連一聲呼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來。 “別怕,貨物朋友?!钡つ岬倪@個自創(chuàng)稱呼似乎是叫順口了,“歷史上從來沒有人因掉下船塢踏板、被卷入沙流而喪命的?!?/br> “那就好?!奔s納手撫胸口,長出一口氣。 “在掉進沙漠之前,就會被覓食的四翼恐鳥掠走,它們才不會放過這樣鮮美的食物呢?!彼箞D爾特家的男丁氣定神閑地拍拍對方的肩膀,快步走向?qū)Π丁?/br> “什么……恐鳥?”約納沒聽清關(guān)鍵詞,不由追問,但幾秒種后解答就自動出現(xiàn)了,頭頂掠過低沉的振翅聲,陰影遮蔽夕陽,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抬頭一看,眼睛瞪大了。 承載“競速之星”三層甲板建筑的巨型噬沙蟲像堵略帶弧線的懸崖一樣聳立在面前,從他所處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大蟲背上的建筑,視野被灰黃多節(jié)的粗糙甲殼填滿。距離遠時看不真切,約納剛才隱約瞧見有許多小黑點圍繞著噬沙蟲不停飛舞,像是蚊蟲之類;如今離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什么小黑點,剛才從頭頂穿過的,就是眾多“蚊蟲”中的一個,翼展接近五碼的大型鳥類,長有四只rou膜覆蓋的翅膀、擁有出眾飛行能力和眾所周知的惡劣個性的古老生物:四翼恐鳥。 《西大陸地理測算》如此描述道:非常稀少,極為兇暴,奉勸行走在西大陸荒蠻地帶的獨行旅客一定要遠離四翼恐鳥可能居住的區(qū)域,如果必須接近,一定不要引起注意;如果已經(jīng)引起注意,一定不要激怒;如果已經(jīng)激怒,一定要逃跑;如果無法逃跑,請不要嘗試反抗,立刻原地躺下,屏住呼吸,偽裝尸體,在四翼恐鳥看穿裝死的徒勞把戲之前,你起碼擁有十分鐘時間,足夠?qū)懗鲆黄暻椴⒚鱾髑Ч诺倪z書來,而如果奮起反抗,唯一的結(jié)果是被鋪天蓋地的鳥群撕成碎片,消失于世間,讓你的葬禮變成主角由一頂帽子和一雙靴子扮演的輕喜劇。 約納不知道這部數(shù)理學(xué)士協(xié)會出版的教材是由誰編寫的,不過其中偶爾出現(xiàn)的調(diào)侃態(tài)度讓行事古板的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覺得難以欣賞。沒想到西大陸的群居鳥類居然在南大陸也有分布,約納驚訝了幾秒鐘,懊惱地一拍額頭,鳥兒長著翅膀,又不會受到圣河彼方岸邊的科倫坡蠻族威脅,為什么不能在整個大陸自由遷徙? 又一只四翼鳥尖銳鳴叫著俯沖而來,約納不由自主加快腳步,用手捂著腦袋,一步跳上碼頭,丹尼和老貝瞅著他的狼狽樣,齊聲發(fā)出促狹的哈哈大笑。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目送四翼恐鳥飛遠,委屈道:“它們可是食rou鳥類,當(dāng)心點有什么錯?” 漢娜瞪了自己沒正經(jīng)的哥哥和同樣沒正經(jīng)的長輩一眼,安慰約納:“別理他們。不過放心,四翼恐鳥不會襲擊人類的,巨型噬沙蟲身上有無數(shù)的寄生蟲供他們啄食,早在人類征用大蟲作為移動工具之前幾萬年,四翼鳥就開始與大蟲們和諧共生了?!?/br> “那為什么喳喳的身上沒有這些鳥兒?”盡管如此保證,約納還是不放心地瞅著漫天飛舞的猛禽。 “喳喳是一條標(biāo)準(zhǔn)噬沙蟲,標(biāo)準(zhǔn)大蟲身上的寄生物不夠四翼鳥取食的,只有競速之星座下的這種巨型噬沙蟲能夠滋生肥碩的巨型跳蚤和牛虻?!睗h娜耐心解釋道,約納覺得這是幾天以來,斯圖爾特當(dāng)代家主對他態(tài)度最和善的一次,不由有點受寵若驚。 “好了,我們上去吧?”丹尼收起笑容,帶點請示地問自己的meimei,漢娜點點頭,當(dāng)先邁步走上舷梯?!袄县?你還要在碼頭迎接誰嗎?一起上去喝兩杯?”他親昵地拍拍船長的肥肚腩。 “我要等誰,還輪不到你這個敗家子指手畫腳……”老貝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鼻孔噴出辛辣嗆人的兩股白煙,“你們上去吧,等會兒在酒吧見面,到時候再給我介紹這位客人?!?/br> 約納向東舷船長點頭致意,跟隨斯圖爾特兄妹沿舷梯向上。這條巨型噬沙蟲外側(cè)的甲殼被鏤空開鑿出一條長而曲折的舷梯,樓梯藏在甲殼中,每一段樓梯的盡頭都有一個帶觀景窗的小小平臺,約納不由敲一敲身邊黃色的甲殼,發(fā)出的聲音跟鋼鐵一樣。 第12章 夏日之櫻(下) “它們的壽命有多長?”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不由問。 丹尼放慢步伐,走在約納身前,“標(biāo)準(zhǔn)噬沙蟲的話,大約80到120年吧,喳喳在被我爸爸捕獲并且建造三桅帆船的那年剛剛6歲,到現(xiàn)在也只算個小姑娘呢。巨型噬沙蟲一般有300年左右的壽命,承載競速之星的‘萊頓姐妹’據(jù)老貝說有140歲了,到現(xiàn)在都很健康?!?/br> “雄蟲呢?”約納想起他說過的那種有翅膀會飛翔的小型蟲子。 “3天?!钡つ岵患偎妓鞯鼗卮鸬?。 約納再次瞪大眼睛。 “這沒什么奇怪的,貨物朋友,我說過這是個女權(quán)至上的社會。”斯圖爾特家的男丁顧影自憐的嘆了口氣,“你運氣不錯,應(yīng)該能趕上今年的交配季節(jié),我們此行的路線正好經(jīng)過巡游8字的后蟲節(jié)點,可以現(xiàn)場參觀噬沙蟲尋找配偶的壯觀景象。后蟲現(xiàn)在位置在大沙瀑南側(cè)不遠的地方?!?/br> 約納的小腦袋一下子接受不了這么多新名詞,糊涂地甩甩頭,“巡游8字?后蟲節(jié)點?大沙瀑?” “到酒館邊喝酒邊聊?!钡つ崤d致勃勃地蹬蹬邁步走上臺階,看來是在meimei冷冰冰的視線里夭折了太多對話,此刻找到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可以好好享受聊天打屁的快樂時光了。 約納在一個觀景平臺停下腳步,橢圓形舷窗外是無盡沙海壯麗的夕陽,深藍色的太陽奎雅維洛正緩緩沉入天際線起伏的沙丘,毫無云霧遮擋的橙紅光線將沙漠染成明暗相間的抽象風(fēng)景,一艘單桅帆船緩緩駛出地平線,在逐漸增強的風(fēng)里鼓滿風(fēng)帆。 無風(fēng)期過去了,從圣河彼方寬闊水面吹來的北風(fēng)再次給沙漠帶來無盡的生機,約納伸出手指,感到舷窗吹入北風(fēng)的強勁和灼熱。他贊嘆地盯著造物主賜予南大陸的壯觀沙海,這與西大陸完全不同的動人風(fēng)物,卻沒有一位伙伴在身邊共同欣賞,不由得百感交集。 “別停下,貨物朋友,路還長得很。”丹尼在上面喊道。 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嘆息一聲,蹬上臺階。 這條曲折的舷梯足足走了十分鐘才到頭,抓著欄桿踏上咯吱作響的木頭甲板,約納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了“競速之星”三層甲板的最下一層,身后是環(huán)繞甲板的長長走廊,欄桿外就是廣袤的沙海,那艘單桅帆船已經(jīng)近多了,卻因高度差而顯得更加渺小。 “西舷就強多了,他們有蒸汽傀儡動力的自動升降梯呢!老貝是個摳門的老古董……”丹尼抱怨著,用白色長袍的衣袖抹去額頭的汗珠,在旱龍卷中早已耗盡體力,這條陡峭的舷梯對三個人來說都是個不小的挑戰(zhàn)。 “西舷是富人待的地方。”漢娜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 “沒準(zhǔn)領(lǐng)到這次速遞的獎金之后……”丹尼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約納,價值兩枚金幣的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后背泛起一陣惡寒?!班?meimei,那不是馬克西米連家的小可愛帆船嗎?”丹尼忽然喊了一聲,瞇著眼睛在耀眼的夕陽中張望,他也發(fā)現(xiàn)了那艘小小的單桅帆船。 漢娜走近欄桿看了一眼,冷冷道:“沒錯。然后?” “沒什么,我們進屋?!钡つ岱艞壛藢υ挼膰L試,當(dāng)先引路,第三層甲板分布著帆船修造廠的各個部門,每經(jīng)過一個門口,約納都好奇地向內(nèi)觀望,有的房間充滿砸釘子的聲音,傳出木材香氣;有的房間里流淌著熾熱的鐵水,鐵匠叮叮當(dāng)當(dāng)掄著大錘。 “我怎么沒有看到帆船?”約納不禁問。 “維修和建造中的帆船都在3號碼頭。”丹尼解答道,看對方似乎不太明白,伸手比劃:“兩條噬沙蟲,左邊那條是西舷的萊頓jiejie,右邊是東舷的萊頓meimei,jiejie左邊是1號碼頭,meimei右邊是2號碼頭,而兩條大蟲中間、并行的縫隙里藏著3號碼頭。等一會兒老貝會把‘巴克特里亞的疾風(fēng)’駛?cè)?號碼頭進行維修,我們可以在酒館里看到它。” “哦。”約納還是沒聽懂,但不好意思再問。 三個人從另一條舷梯盤旋而上,第二層甲板是水手與修理工的住所,加上幾間簡陋的客房,一行人沒有停留,直接登上第一層甲板。競速之星東舷的頂層甲板空蕩蕩的,散亂擺放的補給品用繩索亂糟糟綁在甲板上,零星貨物中間,有一棟破破爛爛四處漏風(fēng)的小木屋,只瞧了一眼,約納就心生親近的感覺,這棟房子與櫻桃渡老爹的破屋太像了。 此時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東舷甲板沒有什么照明,小木屋昏暗的燈光給方圓二十碼帶來光亮,離得老遠都能聽見里面?zhèn)鞒鲂鷩痰男αR聲和清脆的酒杯撞擊聲。丹尼咽了口唾液,加快步伐:“我聞到氣泡酒的味道了,meimei,冰涼冰涼的氣泡酒,你感覺到了嗎?” “我只聽到咱們的錢袋在呻吟?!睗h娜給予自己的哥哥無情的打擊,“今天開炮了?!?/br> “50銀幣!”丹尼慘叫一聲,頓時萎靡下去,嘟嘟囔囔地拖著腳步:“都說不要賭氣嘛,非要往旱龍卷里面沖,一炮就打沒了50銀幣,送貨的報酬還沒到手,50銀幣就先沒了……這次修理帆船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錢,話說,咱們欠老貝的錢一共有多少了?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啊,如果老貝向咱們追討這筆天文數(shù)字的巨款,那你能不能考慮嫁給他償還債務(wù)?” 約納走在后面,沒看到漢娜?斯圖爾特用什么樣的眼神震懾了兄長,總之丹尼很順暢地改口道:“……我要考慮一下嫁給愛德華?施密特的可能性,那顆大鉆石砸成八瓣隨便揀一塊都夠還債了吧……” 說著話,走到木屋跟前,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卻忽然停下腳步,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這、這棟房子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自從大陸歷2267年之后就是這樣了?!彼箞D爾特家的男丁很文雅地答道,“之前的狀況,我不知道。” 約納心算了一下,“不就是15年前嗎?就是說,你們的父親帶著你們來到南大陸之時,競速之星就已經(jīng)存在了?你不是說自從他來了之后才發(fā)展出帆船技術(shù)嗎?” 斯圖爾特兄妹對視一眼,丹尼攤開手:“你理解錯了,貨物朋友。早在三十三名扎維人渡河而來之前,無盡沙海早就擁有燦爛的文明,競速之星的建造時間可以追溯到80年前,當(dāng)然,那個時候它還不叫‘競速之星’,只是沙漠里最龐大的移動建筑罷了和最好的酒店罷了。老貝來到這里之后,從它的原主人手里得到一半所有權(quán),開辦了帆船修造廠,在爸爸的協(xié)助下建造了許多聞名沙海的快船,從這時起,這個大家伙才改名叫競速之星。直到現(xiàn)在,它還沒有裝上風(fēng)帆,所以你可以認為它不是一條船。至于這間酒館……” 漢娜邁步推門往里走,“小心??!”約納大喊一聲,伸手拽住她的斗篷。 鮮紅色斗篷卷起沙塵,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眼前一花,額頭再次傳來冰冷堅硬的觸感,這次抵在腦門上的不是那支嗤嗤作響的大槍,而是一柄小小的、通體由潔白象牙鑲嵌花瓣形紅水晶制成的、像藝術(shù)品多過像殺人武器的,握在一只巧克力色肌膚、修長有力的手中,手的主人正用一雙蘊含殺機的灰綠色眼睛盯著自己的獵物,只要手指微微顫動,就能收割冒犯者的性命。 “兩個金幣啊meimei!千萬別沖動!”丹尼凄慘地嚎叫道。 由于距離太近,約納的雙眼沒辦法看清槍口的模樣,但瑩瑩發(fā)光的十三顆紅水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每一顆水晶石之間都有極細的秘銀絲線彼此相連,火系魔法能量在槍身表面沿著秘銀絲刻畫的玄妙圖案不斷運轉(zhuǎn),積蓄出驚人的熱力,這種能量匯集方式與“灼熱射線”星陣極為類似,與占星術(shù)唯一的不同,并沒有調(diào)動星辰之力,而是從槍身后部一顆蘊含充沛能量的晶石中榨取熱能。 “等等,這種火系魔法陣很有意思……”求知的好奇心壓倒了恐懼感,——實際上,不知為何,約納對漢娜?斯圖爾特的死亡威脅并不那么害怕,或許是因為他從她冰冷的眼神中看出淺淺的同情與戲謔——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伸出手撫摸槍身上的紅寶石,“等一下,別動。哦,原來這里是一個螺旋形壓縮呢,真的跟星陣很像……”他在丹尼呆滯的眼神中握住槍管,仔細觀察秘銀絲線的走向。 “你……”面對他的冒犯,漢娜卻出奇地沒有表示憤怒,她帶點好奇地看著對方仔細研究自己精致的魔法,吐出一個字,又沒了下文。 “貨物朋友,別玩啦,你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嗎?”丹尼?斯圖爾特哀求道,“你是三桅帆船一個月的給養(yǎng),或者競速之星西舷酒店整整兩夜的住宿費哇……那柄槍名叫‘夏日之白櫻’,爸爸留給我們的遺物,這些你不是都知道嗎?它是魔法武器大師赫夫茨巴赫的三大杰作之一,除了它之外,還有兩件分別是盾牌‘夜之鋼’,和……” 兩位當(dāng)事人沒有理會他絕望的眼光,站在酒館昏黃的燈光里,各懷心事,不發(fā)一言。酒館的門就在離他們半碼遠的地方,但他們半碼之外,就是一道黑漆漆的無底深淵。 他們站在東舷頂層甲板的西側(cè)盡頭,與西舷甲板遙遙相對,原來競速之星的東西兩舷是彼此分開的,僅由艦首、艦尾的幾條浮空棧橋相連,兩條噬沙蟲也并非實質(zhì)上固定在一起,只是依靠雙生子的默契時刻并肩前進。 東西舷建筑深邃間隙的底部,兩條并行大蟲的內(nèi)側(cè)空隙里,就是老貝的3號碼頭,而這個奇異的酒館,凌空搭建在深淵之上,僅由幾根支撐橫梁與東舷頂層甲板相連。從甲板邊緣到搖搖欲墜的酒館門檻有四尺的縫隙,從縫隙里向下望,可以看到幾百碼的遙遠下方,幾盞燈火照亮隱秘的碼頭,滾滾黃沙里,“巴克特里亞的疾風(fēng)”正緩緩駛?cè)氩次?它的后面,還有一艘靈巧的單桅帆船。 第13章 星之酒館(上) “可以借給我看看嗎?拜托。” “不行。” “我想這把槍上的魔法陣對我非常有價值,只借三天可以嗎?拜托拜托?!?/br> “不行?!?/br> “一晚上呢?我保證不會把它弄丟,對了,你們可以繼續(xù)把我綁在桅桿上,只要給我一盞燈照明就行。我還需要紙、筆、量角器、圓規(guī)和水晶石,如果有現(xiàn)成的星陣可以比照就更好了,對了!我的法杖應(yīng)該還在吧,……在嗎?總之我需要研究夏日之白櫻的魔法陣,拜托拜托拜托!” “不行?!?/br> “……那么就現(xiàn)在,讓我多看一會兒,行嗎?” “……好吧。” “你們不能進酒館坐下來再說嗎?”丹尼無語地看著酒館門口的二人,漢娜的槍口始終不曾離開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的額頭,而約納盯著白櫻槍身上玄妙的星陣,眼神深陷其中。 在丹尼的勸說下,漢娜終于放松手臂,把槍拎在手里走入酒館,約納現(xiàn)在倒忘卻了懸空建筑的恐怖,利索地邁過深淵的空隙,跟著兄妹二人進屋。 “一天可以擊發(fā)幾次?一定是有限制的吧?!倍潭處追昼姴粔蚣s納搞清楚魔法陣能量的流動方式,但赫夫茨巴赫大師的三大杰作之一顯然存在某種缺陷,靠壓榨魔晶石獲取能量是比較落后的方法,魔晶石品質(zhì)的不穩(wěn)定會給法陣運行帶來種種意想不到的問題,相比之下,從空間中吸收游離魔法元素才是正道,無論黃金鐵錘的制式附魔武器,還是親衛(wèi)團團長喬普的大盾“夜之鋼”都采用后一種原理制造,這樣才能保證裝備的狀態(tài)平均、壽命悠長。 漢娜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每天不超過五發(fā)。五發(fā)之后,即使更換魔晶石也無法再發(fā)射了。你怎么知道?” 約納點點頭:“是這樣了。這把槍是瑕疵品,應(yīng)該不會是赫夫茨巴赫大師引以為豪的杰作?!?/br> “你是說,夏日之白櫻是贗品?”漢娜停下腳步,盯著占星術(shù)士學(xué)徒的眼睛。 “不不不,”約納慌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聽埃利奧特講過,——對了,埃利奧特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伙伴之一,騎著獨角獸的金發(fā)騎士,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無論是畫師、雕刻家還是武器工匠,在制作一件偉大的作品之前都要經(jīng)過多次試制,以防浪費昂貴的原料,當(dāng)然,這些試制品通常會被作者銷毀。最后一件試制品,也就是最接近偉大作品的一件,被稱為杰作的影子,它們與杰作本身在形態(tài)、材質(zhì)、功能上只有極其細微的差別。影子作品極少從工匠手中流出,但一旦出現(xiàn)在市場里,就會成為人們追逐的熱點,因為若不是專家,根本無法分辨它與原作之間的區(qū)別?!?/br> “我的槍,是夏日白櫻的影子?”漢娜?斯圖爾特若有所思地舉起。 酒吧里忽然安靜了。 “這不是搶劫!”丹尼滿臉冷汗地跑上前去,向眾多高舉雙手的酒徒慌忙解釋,“大家請繼續(xù)喝酒,不要理會我們,再說一次,這不是搶劫!那位先生,請把你的錢包放回去……也不要脫褲子!這位先生,我們也不會搶劫你的晚餐!……等等,這是上好的肋眼牛扒嗎?看起來很鮮嫩呢……” 酒保自覺地站在吧臺后面,取出裝錢的橡木匣子,鎮(zhèn)定道:“一天的營業(yè)額就這么多啦,沙盜先生,昨天賺的都在老貝那里,你們可以去2號碼頭找他?!?/br> 丹尼抹一把冷汗,“都說不是搶劫啦!漢娜,快幫我解釋一下。” meimei用狹長的灰綠色眼睛掃視全場,看到哪里,哪里的酒徒就叮叮當(dāng)當(dāng)把金幣和銀幣丟在桌面上。哥哥盯著那些亮晶晶的東西,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嘟囔道:“現(xiàn)在想想,改行或許是個壞主意呢……” “我們是斯圖爾特家……”漢娜開口。 “是的,我們知道,經(jīng)常見面,而且,我是你爸爸的好朋友!所以,能給我留一杯氣泡酒的錢么?兩杯,兩杯好了。”一個體形魁梧的大胡子小心翼翼從自己丟出的一把錢幣中拈起一枚銅幣,想了想,又拾起一枚,眼淚汪汪地握在手中。 “雖然一直是沙盜……”漢娜繼續(xù)道。 最膽小的一位已經(jīng)脫下皮靴、襪子和長褲,現(xiàn)在開始解開無領(lǐng)襯衣的扣子,他還慫恿身邊的伙伴:“快脫啊,傳說斯圖爾特家的哥哥是個專門劫財?shù)牧邌莨?而meimei是專門劫色的采花賊呢,看她長得多標(biāo)致!要想不錯過被劫色的機會,就要抓緊脫衣服的每一分鐘??!” “咻!” 一道幾乎晃瞎眼睛的耀眼白光橫亙空間,約納被魔法激發(fā)的熱力逼退一步,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酒館的本來就千瘡百孔的墻壁上又多了一個手腕粗細的圓孔,孔洞邊緣光滑得像用砂紙打磨過,透過這個小洞,可以看到對面西舷頂層甲板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舞會,衣著楚楚的貴賓們動作僵硬地愣在那里,因為首席演奏手懷中的杜卓拉琴被射穿了一個大洞,音樂停止了,音樂家盯著樂器冒出的裊裊青煙,一臉震驚的表情,抬頭望向天空。貴賓們隨著他一齊仰頭觀望星光,一位貴婦發(fā)出大徹大悟的尖叫,不停比劃主神盧塔的雙同心圓手勢。 “……但是現(xiàn)在不是了,我們是斯圖爾特速遞服務(wù),‘巴克特里亞的疾風(fēng)’隨時為大家提供便宜安全高效的速遞服務(wù),從雪靈頓到那摩扎,整個無盡沙海都是我們的業(yè)務(wù)范圍,謝謝?!睗h娜將魔法藏進斗篷,完成了顯然是一早準(zhǔn)備好的陳述句。這時,丹尼已經(jīng)偷偷從目瞪口呆的酒徒桌上拾起七八枚亮晶晶的錢幣,看了meimei一眼,又訕訕地放了回去。 酒館更安靜了。酒保單手按住錢箱,撓撓頭:“漢娜,你確定?” “非常確定?!钡つ岽鎚eimei回答道,努力做出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tài)。 酒保疑惑道:“可是一個多月前你們來到競速之星的時候,還搶劫了……” “噓。”斯圖爾特家的男丁奔過去捂住酒保的嘴巴,指指門口:“今天有一位客人,別亂說話。請進吧貨物朋友,這完全是一場誤解。” 酒?;腥淮笪颍骸霸瓉砟銈兏男薪壠薄?/br> “閉嘴!”漢娜輕輕地瞟了他一眼,酒保把剩下的話咕咚一聲咽回肚子里去。 “穿上你的衣服。”漢娜對那個開始脫內(nèi)褲的家伙命令道。命令得到了忠實的執(zhí)行。 “現(xiàn)在繼續(xù)喝酒吧。”漢娜對整個酒館宣布。立刻,氣氛重新喧鬧起來,“沒事了沒事了,小漢娜從來說話算話?!笨嗟拇蠛庸笮?把滿桌子的硬幣收回口袋,舉起木頭酒杯。 兄妹二人帶著有些愣怔的約納在角落里找了個座位,小圓桌緊挨著一扇窗戶,說是窗戶,其實就是木板墻上的一個破洞罷了?!斑@是我們的老位置,從這里正好看到3號碼頭的全貌?!钡つ峤榻B道。“我們的船已經(jīng)進港了,你可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