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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傾天闌在線閱讀 - 第489節(jié)

第489節(jié)

    容楚和太史闌飛步上城頭,容楚還是尋常衣袍,他是出名的打仗不穿甲,衣袂飄飄,任何時候都精致潔白如明珠,太史闌一身黑衣黑甲,扎束得利落,似一顆暗中熠熠的黑曜石。

    兩人這樣站在一起,竟也令人覺得和諧的美。

    兩人在眾人欣喜信任目光中三步兩步上城,來不及和守城將領說什么,各自據城一方。

    城頭兩側,稍稍對望,她眼底是他寬袍大袖談笑面對萬軍的風采,他眼底是她甲胄寶劍橫眉俯瞰天下的風華。

    一笑轉頭,各自凝神。

    城上城下也都一靜,人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傳聞天下的郡王和國公,南齊歷史上一先一后的名將,最出色的一對大帥男女,今日,齊上城頭!

    這注定是百年難遇一幕,所有人禁不住呼吸發(fā)緊,熱血沸騰。

    人人睜大了眼睛,想要看這一對傳奇大帥如何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或者兩位大帥,還有一場無聲的比斗,看誰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然后相視一笑,成就另一段戰(zhàn)爭佳話?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容楚袖子捂嘴,咳嗽兩聲,有點氣喘吁吁地道:“剛才一陣急馬奔馳,以為此處危急,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說完要了把椅子,施施然坐下休息了。

    眾人:“……”

    太史闌唇角一扯,看看容楚的懶散,再看看眾人的期待目光,不禁好笑——萬軍戰(zhàn)陣,其實拼的就是士兵的素質和武器的優(yōu)良,個人戰(zhàn)力發(fā)揮作用有限,尤其這種守城戰(zhàn),一個好的主帥,不過就是身先士卒和正確指揮罷了,還能做什么?這些人難道期待她和容楚衣袖一揮,萬軍湮滅?

    尤其容楚善于野戰(zhàn),戰(zhàn)術靈活,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守城戰(zhàn),對他來說就像看見小孩子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哪里提得起勁來。

    據說這家伙甚至從來不身先士卒的,他都躲在后方偷懶,和她是兩種作戰(zhàn)風格,一個狡黠,一個狂放。

    太史闌手指按在城頭,很認命地接下了毫無技術含量的任務。

    她往城頭一站,連天節(jié)軍都暫停攻擊,忍不住抬頭打量那名動天下的傳奇女帥。

    高挑修長,臉容冷峻,迷蒙的晨曦里,隱約可以感覺那一段目光毫無感情。

    眾人有些顫栗,季宜中卻毫無感覺,憤怒的目光似要將太史闌燒化。

    他手臂一揮,又一輪攻城號角吹響。蜂擁的人潮中他大喊,“殺太史闌者,賞副將,黃金萬兩!傷其者,賞參將,黃金千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批大批的騎兵拍馬沖城,卷起黃黑色猙獰的煙塵。城頭上士兵怒喝回擊,太史闌不過一聲冷笑。

    容楚忽然來到她身邊,輕輕道:“喬雨潤和宗政惠定然在他軍中?!?/br>
    太史闌點頭。

    “我想先殺了喬雨潤?!比莩?,“她才是最大的變數?!?/br>
    “怎么殺?”太史闌皺眉,“她連頭都不冒。而且我相信,就算我約戰(zhàn)她,她也不會理會?!?/br>
    過往四年,喬雨潤在朝中,已經贏得了著名的“縮頭烏龜”稱號。她將西局總部遷往城郊永慶宮附近,建高墻鐵網,地下通道,四年來硬是沒有出過她西局總部一步。西局早已沒有了偵緝之權,名存實亡。她的官位職銜也早在景泰三年就被剝奪,可如此正好給了她機會,她可以名正言順不上朝,不出門,不參加逢年過節(jié)朝會,而在那個陰森森的大院里,一些她最親信的人并沒有因為她的失勢而離開,繼續(xù)為她效命。包括她在外頭撒下的探子網絡,從明面轉向地下,雖然這些年被剪除得七七八八,但免不了還有些漏網之魚。景泰藍一直想對她動手,但不想大張旗鼓引起麗京動蕩,他們一直在等她出洞,可她就是不出洞,在自己的洞里隱秘地呼吸著。她用自己的手段,捆住那群手下,令他們不敢離開她身側,一起等待一個機會的到來。她等了那么多年,忍了那么多年,此刻終于離開麗京,自然不會現(xiàn)在因為誰幾句挑戰(zhàn)就沖動。

    相比于太史闌視喬雨潤為大敵,容楚卻似乎沒怎么把她當回事,只淡淡道:“會有法子的?!?/br>
    太史闌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其實我早先做了件事,那件事如果利用得好,說不定能給喬雨潤帶來殺身之禍,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機……”說完在容楚耳邊悄悄說了幾句。

    容楚眼睛一亮,點頭道:“確實好法子,如果這次不能奏效,這法子也能用一用……”他沉吟了一下,道:“你約季宜中比箭?!?/br>
    太史闌一怔,她不擅長箭術。

    “你不擅箭,但也沒有箭能傷得了你。”容楚道,“你要讓季宜中受傷,受重傷,但不至于死……喬雨潤會在那時出來?!?/br>
    太史闌想了想,愕然道:“你的意思,喬雨潤覬覦著季宜中的軍權?”

    “然也?!比莩?,“她和宗政惠這種人,從來不會相信任何人,一定在想著把季宜中的軍權拿到自己手里。什么樣的法子可以拿到軍權?自然是季宜中死了,而她又得到了季宜中的信任,臨終托付。當你出手重傷季宜中的時候,她一定會在那時候出來救人,在萬軍之前示好,好獲得天節(jié)軍的信任。我可以在那時出手?!?/br>
    太史闌忍不住要佩服容楚詭計多端,揣摩人心便如當事人。只是她還有疑問。

    “可是,相隔這么遠,萬一她沒死,豈不是我們助她奪取軍權?”

    “你傷不傷季宜中,軍權都一定會落到她手里。”容楚道,“季宜中不會是她對手,遲早會被她害了。我們今天出手傷季宜中,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歹我們還能把她騙出來露面一次?!?/br>
    太史闌嘆息一聲,道:“季宜中一死,軍心不就亂了,咱們還勝不了?”

    “季宜中死了,季家三子還在,天節(jié)不會亂,誰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遲早遭受反噬?!?/br>
    “容楚?!碧逢@忽然想到了什么,凝視著他,“喬雨潤能活到今天……你不是你故意放手?”

    喬雨潤再深居簡出,死不見人,以容楚的手段,真要殺她,也不會四年里都找不到機會。

    容楚默了默,隨即一笑。

    “太史,”他意味深長地道,“毒瘤總是要給它一個拔出的機會的?!?/br>
    “你的意思……”太史闌若有所悟。

    “喬雨潤死容易,可是她一死,她那些手下會落在誰手里?必然是宗政惠,偏偏宗政惠又是個不肯忍的,她有了人,就會想殺人。一個蠢材所能造成的破壞力,遠勝于一個聰明人。因為她不懂隱藏,毫無顧慮,蠻干蠻殺,而偏偏她又是太后?!?/br>
    “實力寧可掌握在喬雨潤手中,也不能掌握在宗政惠手中?!碧逢@點頭,“喬雨潤首先惜命,而宗政惠會做出什么,卻更難以預料。”

    “你看。”容楚笑吟吟地道,“她縮就縮著唄。再怎么縮,終究有要用的一天是不?只要她一出頭,面對的就是全軍覆沒。喬雨潤前幾夜出城時,調動了手下所有的力量,明的,暗的,然后被我們一網打盡?,F(xiàn)在她和宗政惠,都是孤家寡人。所以我剛才說,她一定會出來救季宜中,因為她已經別無選擇,沒有手下沒有力量可依靠,她會恐慌得睡不著?!?/br>
    “喬雨潤今日死,最好。不死,她可能拿到軍權,然后,她身邊有個身份高于她宗政惠……”太史闌忽然明白了容楚的意思。

    “兩個女人,兩個性子都非常自私狠毒,權力欲望強烈的女人。她們一個有地位卻無軍權,一個有軍權卻地位稍低,在這風雨飄搖時刻,你說,是宗政惠能放下架子,不爭權奪利,全心成全喬雨潤呢,還是喬雨潤能繼續(xù)忠誠,帶著自己的十幾萬大軍,繼續(xù)奉宗政惠為主?如果兩人都做不到,那么她們會發(fā)生什么?”容楚笑得十分親切。

    太史闌默然。

    會發(fā)生什么?

    了解這兩個女人的,用手指猜也能猜到。

    她忽然也覺得有點麻麻的——容楚揣測人心,推算后步,真是天下獨步。

    這么細密的心思,做他的敵人真是悲劇。

    “你猜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她忽然道。

    “我猜你在慶幸嫁給了我?!比莩恍?,“來,闌闌,你我聯(lián)手,一日之內讓他們退兵,也叫天下都震一震,好不好?”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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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為她挽旗的手

    更新時間:201419 8:30:27 本章字數:11301

    “我猜你在慶幸嫁給了我?!比莩恍?,“來,闌闌,你我聯(lián)手,一日之內讓他們退兵,也叫天下都震一震,好不好?”

    太史闌忍不住一笑——這骨子里比她還狂妄的家伙。

    她手扶城頭,道:“來,楚楚,先想辦法讓城上下都靜一靜?!?/br>
    容楚抬手就拍散了一個蹀垛。

    這種自毀城墻的辦法,瞬間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城上下立即靜了下來。

    縱然面臨嚴肅戰(zhàn)爭,太史闌肚皮也險些笑破,容楚的思維,真是太強大了!

    難得她面上還是一副面癱狀,手據毀去的蹀垛,大聲道:“季帥!”

    季宜中抬起頭來。

    “你女和你孫,并非我……”太史闌剛說了半句話,就被季宜中打斷。

    “你閉嘴!休得狡辯!”城下季宜中眼睛通紅,滿目燃燒著失親的怒火。

    太史闌默然,知道有些事一旦先入為主,說明真相也無人信。

    那就這樣吧。

    “今日之事,實為你我私仇,”太史闌聲音淡而冷,“你為此引起戰(zhàn)禍,牽連無辜士兵百姓身死,引發(fā)國家動亂,令無數人身處水深火熱之中,這是臣子應為?”

    “太史闌!別在這假仁假義!”季宜中被她一句話就挑起怒火,“你倒行逆施,兇橫霸道,殺人如麻,荼毒生靈。你這樣的人竊據國家重權,甚至手掌軍權,受害的何止我女兒外孫?還有這天下無辜百姓,萬千生靈!我今日攻打麗京,是為我女我孫報仇,但也是為了天下百姓,國家安寧。我心坦蕩,可昭日月!”

    “你若真的愛護百姓,忠心國家,就不該今日反攻京城,令一城百姓身陷戰(zhàn)火,惶惶不安。無論如何他們無辜,多死一個都是你的罪孽!”太史闌冷笑,“季宜中,你早先也出身江湖,你不覺得,你我這樣的仇,拿國家大義來扯太裝逼了么?為什么要牽連這許多人?為什么不能用江湖方式來解決?”

    季宜中一怔抬頭,“你什么意思?”

    “你口口聲聲說忠于南齊,口口聲聲說愛惜百姓,無背叛之心,只要能殺了我這個大jian賊,事后你會退兵,會交出軍權,會于御前請罪。也就是說,你無心反叛,你要殺的僅僅是我,”太史闌盯住他的眼睛,“那么,如果我讓你殺呢?”

    萬眾嘩然,眾將領驚呼:“大帥!”容楚也急急站起,大聲道,“太史,不可沖動!”伸手去拉她。

    太史闌一擺手,止住眾人驚呼,按住了容楚的手。她只看著季宜中,唇角一抹諷刺的笑,“老帥一生忠于皇朝,為人剛直,天下口碑卓著。老帥對朝廷和天下的這一番話,大家都知,都信,我也知,也信。就是不知道,老帥自己信不信?”

    季宜中臉色大變,他怎么也沒想到,太史闌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當真不要自己命了?

    “我站在這里,你出箭相射。據說季帥臂力非凡,箭術天下數一數二,想必能夠不入我這邊射程,便取我性命。如此,我以援海軍大帥之名,在萬軍面前起誓,我絕對不會避讓,任由季帥先射我一箭,若季帥射我不死,我這邊再回射季帥一箭,季帥可以移動避讓。如果我不死,季帥又沒能讓開我的箭,那么請季帥退兵,繼續(xù)忠誠于皇室,朝中也既往不咎,如何?”

    城上下寂靜無聲,為這賭注的大膽心驚。容楚抓住她的手,連聲道:“太史!你不能如此輕率!”他滿面焦灼,眼神急切,眸中波光蕩漾,就差沒淚光閃閃。

    四面有唏噓之聲。

    太史闌冷然不理,咬牙忍笑。咬得太用力,以至于臉部線條看來更冷峻——當真決心已下,一往無前模樣。

    季宜中也怔在那里。

    這賭注著實誘惑。

    他計算過距離,以他的箭術,只要太史闌不動,他必定一箭射殺。

    太史闌如果動了,她的威信也完了,此后作戰(zhàn)永無勝機。

    怎么算,這個賭注他都是必勝的。至于后來什么太史闌射他兩箭的事,他想都沒想,他出箭,太史闌就必死,哪里還有后來的事。

    只是賭注優(yōu)越到這地步,他也難免疑惑,太史闌不可能不知道這結果,為什么還敢這么做?

    她是不是練了什么鐵布衫之類的功夫,不怕箭射?可是鐵布衫練不到腦門和喉頭。再說他會在箭上涂毒,只要擦破一絲油皮,也必定要她回天乏術。

    季宜中有點猶豫,他雖然對太史闌因為厭惡,很少關注,但也聽說這人頗有些神異,還曾經參加過當年的天授大比,只是天授大比的所有消息都是絕密,被朝廷封鎖,誰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特異之處。

    她的特異,總不會是不死之身吧?

    “老帥如何猶豫?”太史闌道,“我深感于戰(zhàn)禍之苦,不忍令士兵無辜傷損,為此不惜此身,愿以江湖方式,和老帥私人了此恩怨。按照老帥先前所說,老帥如此體恤將士,忠于王朝,發(fā)誓只是和我過不去,應該很樂意接受這一完全不公平的賭約才是。難道老帥內心深處,并不僅僅要殺了我太史闌,還想著無邊富貴,南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