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節(jié)
他的手忽然抖起來。忍不住撫了撫腰間。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樣的傷口是怎樣造成的——只有太史闌獨門材質(zhì)的暗器才行! 身后有風聲襲來,他頭也不回,一腳飛彈,啪一下便將那偷襲的漁民踹倒在地。 隨即他將一塊銀子砸在那倒地的漁民臉上。 那人被踹得心膽俱裂,又被砸得兩眼發(fā)直,張口結(jié)舌地瞧著他。 “告訴我在哪發(fā)現(xiàn)的這鯊魚?那邊還有沒有人?回頭,帶我過去!” “不能啊大爺!”那些漁民都在驚叫,“海水漲了,玉柱礁群已經(jīng)入海了,你去也看不見什么。那邊沒有人,真的沒有!我們過去時就看見一些死鯊魚,那礁石上留不住人的!” “大爺你是在找人嗎?”一個比較靈活的漁民道,“誰都知道鯊魚見血會發(fā)瘋,黑背鯊尤其性子兇狠,這些死鯊都逃不掉何況人?” 邰世濤退后一步,手中死鯊落在甲板上,重重一聲。 這一聲似撞擊在他心上,沉悶回旋,他險些嘔出血來。 他在海邊呆了也有一段日子,如何不知鯊魚成群行進,見血發(fā)瘋,不死不休?何況這還是產(chǎn)卵的鯊群,兇猛程度更加無法想象。 jiejie遇上了鯊群,如果不出手還好,一旦出手見血…… 他的心慢慢沉下去,直入這深海海底,天地沉悶,四面黑暗,身周是永無止境的深淵,冰冷窒息,無法救贖…… “砰?!币粋€漁民趁機橫揮大槳,將這忽然失魂落魄的“海盜”拍下了船。 “噗通”一聲,邰世濤竟然不知道在半空控制身形,重重跌到海里。 容榕發(fā)出一聲驚叫,急忙遞槳去救,等她連拖帶拽將邰世濤給拽上船,那條魚船已經(jīng)避瘟神一樣跑遠了。 “你……你怎么回事!”容榕也顧不得追究那漁船,緊緊抓住臉色煞白的邰世濤,“你瘋了?” 邰世濤眼神發(fā)直,瞪了她半晌,忽然雙臂一張,狠狠抱住了她。 容榕驚得魂都飛了。 她僵硬著身子不敢動彈,想要推開他不舍得,想要詢問他又不敢,渾身的肌rou都緊繃著似在突突跳,隨即發(fā)現(xiàn)突突跳著的是自己的心。 她抖著手,綿軟無力地要推他,手剛伸出就停住——她感覺到肩部衣服濕了。 他在哭? 他竟然在哭? 相識不過幾日,她已經(jīng)摸出幾分他的性子,沉默厚道的少年,骨子里堅韌如鐵。 然而此刻他微微顫抖在她懷中,雖咬牙一聲不出,她卻能感覺到他此刻的慟,似黑云瞬間便壓了心城,不見天日。 容榕欲待推開他的手,改為輕輕落在了他的腰上。 她將他摟緊。 沒有綺念,無關(guān)相思,只想安慰這一刻絕望的少年。 她隱隱感覺,他牽念的是一名女子,那么就讓她此刻同樣溫軟的懷抱,送他一份寬慰和皈依。 邰世濤渾身僵硬,毫無所覺,絕望和苦痛將他淹沒,他在海底深淵掙扎,四面毫無微光。 忽然在一懷冰冷里,感覺到一絲溫暖,一雙小小的手,略帶試探地落在他腰間,有點笨拙地輕輕撫著她的背。 他壓抑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的撫摸中一瀉千里。 “……她……她是我jiejie……”他終于開了口。 容榕情不自禁長長吁了一口氣,這一刻她甚至是歡喜的,隨即她便慚愧地紅了臉,覺得這一刻的歡喜真過分。 “……我原本是庶子,認到夫人名下成為嫡子,多年來飽受欺壓,直到遇見jiejie,才逃了兄弟暗算,她和我相遇短暫,卻救過我兩次……”邰世濤斷斷續(xù)續(xù)說起他和太史闌的過往。 容榕漸漸也明白,這個jiejie是義姐,卻也沒有多想,邰世濤提起這個jiejie的語氣,確有孺慕之情。 她心中升起更多對邰世濤的憐惜,扶著他的肩,道:“你這么傷心,jiejie一定也會難過的,我想她一定愿意看見你好好的……” “那邊什么人!”忽然一聲大喝打斷了她的安慰,容榕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四周很暗,再一抬頭,原來不知何時,一條樓船已經(jīng)逼近。 她心中一跳。她雖然剛來到靜海,卻也知道靜海是個復雜的地方,勢力林立,海盜猖獗,可以說處處皆敵。連嫂子就任總督都花了好大心力。此刻看見這華麗樓船不禁擔心——能用這樣的船,定然是靜海的大勢力,靜海的大勢力不是海盜就是折威天紀數(shù)軍,都算是敵人,現(xiàn)在這出現(xiàn)的是哪家? 懷中邰世濤身子也一僵,他也察覺了不對勁,暗恨自己剛才傷痛太過失了警惕。正要抬起頭來,忽然容榕手上用力,將他又按了下去。 隨即她抬頭,對大船撇撇嘴,道:“奴家自和丈夫出來打漁,幾位老爺有何見教?” 上頭船高,有人探出頭來,離得遠看不清面貌。容榕將臉藏在陰影里,身子向后仰著。 上面的人望了望,大笑道:“你們快來瞧,這對夫妻好有野趣!大海孤舟,你來我往,竟然也耍上了鴛鴦槍!” 呼啦一下上頭冒出很多人頭,都一臉賤笑盯著下方。 “哈,瞧這小娘子嬌嬌俏俏,竟然也是個小浪貨兒?!?/br> “好一處野趣尋梅!小子艷福不淺!” “這海上小船蕩啊蕩,想來滋味不錯,咱們下次要不要也找人來試試?” 容榕瞪著大眼睛,不太明白他們在說什么,但那些人眼光yin穢,語氣猥瑣還是聽得出的,低頭一瞧自己和邰世濤的姿勢,原本是互相抱著,此刻她身子后仰,又將他死死按在腿上,這姿勢…… 她的臉唰地紅了。 邰世濤聽著這些話,心中一顫,想著這少女名節(jié)可不要給自己毀了,便要抬頭起身,容榕卻用肘彎死死壓住他,低聲道:“沒事!別人說什么傷不了人!你等我問清楚再抬頭!” 她怕這船是天紀軍所有,那么此刻邰世濤遇上就是死路一條。 容榕努力抬頭瞇眼,想要看清楚船上旗幟,但她此刻所處位置是個死角,看不見這船標志,正想著該怎樣詢問對方來歷,忽然聽見頭頂一個蒼老沙啞的嗓子道:“都聚在這里做什么?” 船上嬉笑頓止,一群人畢恭畢敬地喊:“鯊爺!” 邰世濤身子一顫。 海鯊! 他跟隨紀連城見過海鯊兩次,聽得出他的聲音! 容榕也感覺到他的異常,低頭看他,正遇上少年滿是血絲卻分外堅定的眼神。 “助我上船,我要殺了他!” 容榕心中一跳,看進少年急切苦痛的眼神,毅然咬唇。 “好!” == “明天準備回靜海?!焙A鶑纳碁┥弦涣镄∨芘苓M屋子,“魚姑奶奶讓人去庫里拿武器呢!” 在床上練功的太史闌睜開眼,點點頭,“好,你可以改名叫海五了?!?/br> 海五很興奮地笑了笑。 太史闌唇角也扯了扯,覺得容楚的鬼主意就是有意思,一個名字也能玩出催人奮進的花樣。 不得不說海五打聽消息很有一手,這幾日她不方便出面去問的事情,都由海五代勞了。 太史闌舒展了一下筋骨,心想終于出發(fā)了。她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卻也奈何不得。 海姑奶奶的船停在海邊,人也住在船上,因此將周圍海域看守得死緊,她就算想偷條船離開也做不到。 原本前兩天就該走的,因為還有島主沒到,又要召集人手,便耽擱了。聽海五打聽來的消息,海姑奶奶這次幾乎傾巢出動,除了留下每個島的必備保衛(wèi)力量之外,其余精選彪悍海匪,一起前往靜海,勢必要給她家老爹撐腰,血洗靜海和總督府,來個一勞永逸一次了結(jié)。 也正因為她孤注一擲,遭到了其余島主的反對,為了整合力量說服屬下,又耽擱了幾天。 最后海姑奶奶打開水市島這個秘密倉庫,給島主們瞧她備的這一庫南洋火槍,才讓眾人基本安心。 到此時太史闌才知道,海姑奶奶除了黃灣島大本營之外,在外擁有武器最多的就是水市島。因為這個島有金礦也有香料,位置適中,靠近航線,前往靜海城也是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因此便將近年來陸續(xù)購置的火槍都存放在這里。 太史闌下了床,思考著明日上船之后的具體計劃。 門忽然被推開,司空昱快步進來,臉色有點不太好看,海五立即機靈地溜了出去。 太史闌若無其事地瞧著,最近司空昱都這個臉色,因為他得應(yīng)付水姑姑的癡纏。 太史闌的計劃,要在行船前煽動本地族民,她和司空昱是外人,說話難以取信當?shù)厝耍ㄒ恢竿囊簿褪撬霉?,這姑娘在當?shù)睾苡型?/br> 搞定水姑姑,自然需要司空昱出馬,太史闌和司空昱說起這個,原以為他要拒絕的,結(jié)果他二話不說就去了。只是每次回來都沒好臉色。 太史闌知道他這個別扭性子,就當沒看見,反正過一陣子他就自己好了。 她眼角在司空昱衣領(lǐng)上掠過——嗯?脖子上好像有一塊紅印子? 漁家女真是奔放啊…… “怎么說?”她問司空昱。 司空昱低頭悶了半晌,才淡淡答:“海姑奶奶果然要征一批本地族民助陣。說是水市這邊族民身強力壯,天生力士,這些年也足夠乖順,可以一用。” “那么你讓水姑姑和他們說了沒有?” “說了,今晚帶他們?nèi)ツ??!?/br> 太史闌不語,負手看著倉庫方向,海姑奶奶將要帶一批本地族民前往助陣,當然,火槍這些要緊武器是不會發(fā)給這些漁民的。可海姑奶奶的火槍,早已被太史闌掉包了。 太史闌現(xiàn)在的打算是,今晚讓水姑姑帶人去那倉庫,將埋在地下的火槍取出,藏進漁民的的船槳里帶著,關(guān)鍵時候出來掃射。之前這幾天,她讓司空昱煽動水姑姑,再讓水姑姑煽動漁民,把漁民的情緒已經(jīng)調(diào)動起來,又許諾事成之后將大船金銀分贈,青年漁民們知道此去就是炮灰的命,僥幸回來也是繼續(xù)暗無天日生涯,倒不如搏一搏。所以一切都還順利。現(xiàn)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但這一步也是最艱難的,是把成敗都系于這批漁民身上,水姑姑和漁民只要有一個人忽然反水嚷出來,或者不小心露餡,到時候大海茫茫,她和司空昱雙拳難敵四手,定然死路一條。 太史闌自穿越起,便一直將自身命運掌握在手,如今卻不得不交付于他人,心里自然一千一萬個不踏實。 她還擔心海姑奶奶會在上船前查看火槍盒子,不過據(jù)海五打聽的消息,說海姑奶奶這批火槍是秘密武器,內(nèi)心里也怕諸位島主覬覦,所以會秘密運上船,不到使用的時候不會開啟。 那么現(xiàn)在擔心的就是這批漁民的可靠。太史闌在那沉吟,她原本可以不依靠這些人,自己隱藏在海姑奶奶身側(cè),到時候抵達靜海,擒賊擒王,也一樣可以脫身回歸。但那樣的威懾力便受到了限制。 她要回去,還要大張旗鼓兇悍驚人的回去,如此才能再次震懾靜海,打掉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的氣焰,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此刻她的護衛(wèi)們一定已經(jīng)受到了全靜海的追殺,她如果不能悍然出現(xiàn),又怎么能第一時間解決蘇亞她們承受的壓力? 想來想去,只能冒險。 司空昱倒沒什么擔心的樣子,坐了一會,命海五打水來,將脖子和臉來來回回洗了七八遍,洗得太史闌擔心他會不會洗掉一層皮。 司空昱一邊洗一邊瞧著太史闌,等她來問,太史闌偏偏走來走去做沉思狀,眼角也不往這邊掃一眼,司空昱氣悶,將毛巾往盆子里一摔,用力開門出去了。 海五縮著頭將盆子端出去,太史闌回身,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她不是不關(guān)心司空昱,只是這事兒關(guān)心也沒用,終究是委屈了他,還得一路繼續(xù)委屈下去。 她心中也有些煩悶,便出去走走,順便看看司空昱干啥去了。果然走不多遠,便在海灘旁的林子里瞧見他。 太史闌想過去,卻停住了腳,因為她發(fā)現(xiàn)司空昱似乎在挖什么東西。 她看見司空昱從沙灘里挖出幾只海膽樣的東西,生火烤干,碾成粉末,然后拉開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