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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鳳傾天闌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活春宮向來是揭示觀眾真實個性的良好試金石。比如研究所四人黨,景橫波看見必然是要跳下去近距離現(xiàn)場觀摩的,君珂肯定是要臉紅轉頭逃之夭夭的,文臻自然是驚呼“哎呀好無恥好yin蕩羞死人了呀”一邊捂住眼睛從指縫里偷看看完還要咕噥一句“尺寸太小了說……”,而太史闌……

    太史闌托下巴,撐腿,耷拉眼皮,睡覺。

    順便在數(shù)數(shù)。

    “第三個?!彼f。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半裸的男子,抱著自己的外衣,鬼鬼祟祟溜出來,沒入黑暗中。

    太史闌沒動。

    果然,這男子剛走,從另一個拐角處,又閃出一個男子,輕輕敲了敲廚房的門,里間傳來一聲吃吃嬌笑,“來呀……”

    這男子神情詭秘地溜了進去,將門掩起,沒多久,室內又起春雨嘈嘈……

    “第四個?!碧逢@說。

    換句話說,這已經是她在這里等到的第四個。

    底下這娘們,體力真好。

    這間大妓院,生意真好。

    就是這頭牌喜歡在廚房里接客,有點格色。

    太史闌只喜歡看光裸的雞,卻不喜歡看光裸的人,男的女的都不行,她覺得這世上最美好的身材,是她太史闌的,看別人都是侮辱她的眼睛。

    所以她冷著臉摸摸肚子,再看看天色,決定再等且只等這一個,這位結束后還不滾,她就在墻頭上敲鑼。

    誰不讓她吃飽,她就不讓誰睡好。

    底下忽然轟然一聲,聽起來像是床玩塌了,床上人身子一傾,倒滑下來,滑進了太史闌的視線。

    太史闌忽然渾身一震,險些栽下墻頭。

    她看見了那張臉!

    ☆、第五章 夜來殺機

    那張臉!

    鵝蛋臉,挺鼻薄唇,眼睛狹長。

    太史闌難得震驚地發(fā)現(xiàn),這個廚房狂歡玩散了床的女人,赫然有張和她近似的臉!

    雖然那張臉眉更細,膚色更白,下巴更尖,因為春情蕩漾而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仔細看氣質神韻截然不同,但太史闌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輪廓!

    她立刻從墻頭站了起來。

    之前沒看見這張臉,她才沒興趣管人家一夜接多少客,但此刻看見一張近似自己的臉,做著令人作嘔的媚惑表情,她頓時覺得仿佛瞬間吃下了一萬只蒼蠅,還是腌過的。

    太史闌沒有去想為什么此地會有和自己面貌相似的人,她也不知道,在遙遠的大燕,此刻的死黨君珂也因為一張近似的臉,開始了她的新的旅程。世間事一飲一啄必有天定,無限空間亂流里,正是因為這塊大陸上存在和四人磁場相近的契機,才成全了這一場降落。

    太史闌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停住。

    夜色里匆匆來了幾個人。

    看身形都是女子,不冷的天戴著風帽,將臉遮了大半,渾身都透著股“我干的事兒不能見人”的曖昧味兒。

    她們正沖著這間廚房來,太史闌瞇著眼睛,緩緩又坐了下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問題。

    比如,這間氣象宏偉的大宅,根本不可能是妓院,這樣的大戶人家,上至主人,下至傭仆,必然都規(guī)矩森嚴,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放蕩無恥的女子?

    再比如,這女人是廚娘?廚娘有染指甲的嗎?

    再再比如,大戶人家都是有護衛(wèi)的,晚上要夜巡,這里雖然僻靜,可也不是完全的死角,她在這墻頭呆了一兩個小時了,就沒見任何人出現(xiàn)過,有這么守備松懈的大戶?

    那幾個女子匆匆而來,開了廚房外間的門,當先一個高挑女子,立在門邊,似乎在聽門內的動靜。

    月光冷冷,從太史闌的角度,正看見她掩在斗篷下的側面,臉色雪白,弧線優(yōu)美的眉,挑出凌厲的弧度,幾分森然幾分煞氣。

    她聽著門內的調笑親昵之聲,臉色越發(fā)白里發(fā)青,眼角陰光頻閃。

    她身后幾個女子,有的臉色陰沉,有的神情憤慨,有的神態(tài)怯怯。

    “砰”一聲悶響,室內歡鬧的男女,并沒有因為床塌而停止大戰(zhàn),反而就地開戰(zhàn),這回也不知道是誰勾倒了誰,引起一陣壓抑的尖笑。

    這一聲響,便如最后的驚雷,打散了屋外女子們最后的猶豫,打響了這一夜驚心的開端。

    那高挑女子霍然抬頭,眼神厲色一閃,隨即再不猶豫,一揮手,帶著幾個女子推開了門。

    室內地上正在廝纏的兩人驚慌地抬頭,那男子臉色大變,驚道:“世竹,你怎么來了……”急忙爬起。身下女子猶自吃吃笑著拉他的腰,被他一腳踢開。

    那叫世竹的高挑女子臉色鐵青,卻不回答他的話,一抬手,搭在臂上一件黑色披風飛起,落在男子身上,隨即她冷聲道:“還不快走!回去再找你算賬!”

    男子愣了愣,一抬頭看清殺氣騰騰娘子軍,心知不好,一句也不敢再說,胡亂一裹披風,向外便走。

    他一走,立即有兩女上去關緊了門,左右把守,剩下三女,則緩步向地上女子走去。

    這些人終究是緊張的,關好了門,卻忘記了窗,對著院墻的窗開著半扇,一切都在太史闌眼底。

    地上的女子疲倦地撐著手肘,懶洋洋從地上支起半個身子,仰頭看著那領頭高挑女子,笑道,“原來是世竹妹子,怎么,這半夜三更的來瞧jiejie,有什么要緊事兒嗎?”

    她事不關己的態(tài)度激怒了其余人,一個圓臉女子上前一步,啪地甩了她一個耳光,怒喝道:“邰世蘭!你這無恥女人,虧你還是皇家棄妃!煌煌宮規(guī),也教不了你這賤人三從四德!先帝駕崩發(fā)還你回鄉(xiāng)出家,你就該在庵堂里清心念佛,竟然敢違背懿旨,勾引世竹meimei的夫君,還……還……”她氣得胸脯起伏,指著邰世蘭的手指一陣亂顫。

    那一個耳光打得邰世蘭頭一偏,臉上立即浮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可見下手不輕,她卻無動于衷,那幾個女子也毫不動容,顯然這樣的動手早已是家常便飯。

    “還怎么了?”邰世蘭摸了摸臉,向后縮了縮,拿一塊床板擋住了自己,才呢聲道,“說呀,怎么不說完了?”她忽然格格笑起來,伸手指向對面幾個臉色鐵青的女子,“你不愿意說,我替你說了吧,我不僅偷了世竹meimei的夫君,還偷了大堂姐你的夫君,還有二堂妹你,還有你、你……”她一一指了過去,每指一人,那人臉色便暴怒一分。

    末了她收回手,故作驚嚇地瞪大眼,抬手撫住胸口,“哎呀,這么多,我都沒注意呢!我說,我的jiejiemeimei們,你們從小聯(lián)手欺負我,長大了選丈夫果然也是一心——”她仰頭大笑,“一勾就上,一上就軟,色心比天大,膽子比鼠?。 ?/br>
    “你!”

    圓臉女子怒極,上前一步,邰世竹卻虛虛伸手一攔。

    “邰世蘭?!彼皖^看著自己的jiejie,眼神里滿是憎惡,緩緩道,“你說的對,我們確實遇人不淑,不過和你比起來,好歹那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好歹他還會陪我一生。我相信,經過這件事后,他會一輩子對我忠誠,永為我裙下之臣。而你,我的jiejie,你告訴我,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呢?”

    “那也是拜你們所賜?!臂⑹捞m仰臉,眼底泛出微微淚光,“當初皇家選秀,去的原該是你!”

    “當初我給過你機會,但你總是那么軟弱,不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留下來了,你去了皇宮。不過,我讓你成為皇帝的女人,永享榮華富貴,有什么不好呢?”邰世竹微笑,“瞧你,現(xiàn)在雖然沒封號,要在庵堂守節(jié)一輩子,但好歹你曾是皇帝的女人,這輩子,沒人敢再娶你,沒人敢再接近你,不也挺好?”

    “沒人敢接近我嗎?”邰世蘭垂著眼睛,“那剛才那些,你們的男人,是怎么來的呢?”

    她把“你們的男人”幾個字咬得很重。

    室內一陣靜默。

    半晌,一陣輕輕的,古怪的笑聲,打破了這陣窒息般的靜默。

    “放心,”邰世竹笑著,唱歌般輕輕道,“以后再不會了?!?/br>
    “你憑什么……”邰世蘭抬起頭來,似乎想反駁,可忽然她的臉色就變了,慌忙爬起向后縮去,眼神驚恐。

    與此同時,邰世竹忽然一步跨出,手一抖,手中已經出現(xiàn)了一截黑色的絲絹,她一把薅住邰世蘭頭發(fā),大力向后一扯,扯得邰世蘭腦袋向后一仰,整個脖子呈現(xiàn)一種詭異的后折的弧度,邰世竹毫不猶豫,膝蓋往邰世蘭背上一跪,將黑色絲絹往她脖子上一繞,雙手抓緊絲絹兩頭,全力一收!

    邰世蘭頸骨發(fā)出一陣格格低響,靜夜里聽來瘆人,她拼命伸手去扒勒緊在脖子上的絲絹,卻只能抓撓到絲絹的邊緣,她勉力回頭去看邰世竹,眼神里充滿不可置信,頸骨轉過來的時候,又是一陣瘆人的低響。

    黑色絲絹勒在雪白的脖子里,昏黃的燈光下看來鮮明凄艷得驚心動魄,室內的氣氛仿佛被冰凝住,連呼吸都沒有,窗外墻頭上的太史闌,維持著抬手抓樹枝的姿勢,僵住了。

    這一場姐妹相殺,靜夜勒喉,干脆、狠辣、突然、一往無回。

    原以為不過一場姐妹口角,不想她猜到了過程,卻沒猜到結局。

    邰世蘭似也知道到了生死關頭,掙扎得越發(fā)劇烈,邰世竹漸漸支持不住,忽然低喝,“愣著干什么,都來幫忙!”

    幾個臉無人色的女子都顫了顫。

    “不能讓她活下去!”邰世竹咬牙,“她中的那藥,當初你們也有份!”

    這句話仿若一根針,戳得幾個女子臉色一變,隨即默不作聲上前,圓臉女子往邰世蘭腿上一坐,其余兩個女子按住了邰世蘭的手腳。

    邰世蘭眼神絕望,忽然身子猛然一掙,后背撞上床板,鏗然一聲微響,一樣東西從床板里滾了出來。

    那是一個淡綠色的刺狀物,質地似玉非玉,在月色下光芒淡青,三棱,棱角扁平,看上去像是武器,但這種以鋒銳著名的武器,竟然用玉來做,等于是個雞肋,毫無實際用處。

    邰世竹卻似乎怔了怔,隨即冷笑道,“這東西你竟然還一直收著,呵呵,爹爹給你的傳家寶,誰也不知道怎么用的傳家寶,你還指望它救你?”

    三棱刺滾到邰世蘭手掌下,她艱難地挪動手指,試圖抓住它,一個女子想要阻攔,邰世竹冷笑著努了努嘴,那女子停住。

    直到邰世蘭將三棱刺抓在掌心,邰世竹才忽然伸出腳。

    她一腳踩在邰世蘭的手背,將她的手和玉質三棱刺都踩在腳下,隨即,腳底轉動,慢慢碾磨。

    邰世蘭的手瞬間血rou模糊,血跡染紅三棱刺。

    三棱刺發(fā)出一陣破碎的微響,薄脆的質地終于承受不住這種力量,碎成三瓣。

    邰世竹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冷笑,腳一踢,三棱刺骨碌碌滾在墻角。

    月光照在染血碎裂的三棱刺上,隱約有銀白的霧氣緩緩沁出。

    但室內無人發(fā)覺,人人都沉浸在殺人的緊張氣氛中,無人在意這個小小插曲,和邰世蘭最后看似無用的掙扎。

    月光照進西墻,室內半明半暗,在白亮和黑暗的交界,被壓掙扎的人體,無聲扯緊的絲繩,沉默死咬的牙關,蒼白爆出青筋的臉,交織人世間森涼圖景。

    邰世蘭的掙扎漸漸弱了。

    太史闌忽然掉下了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