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請與我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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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很平常,她已經(jīng)有過不少這種事的經(jīng)驗了。江樺于是也就牽起她的手,共同朝著內(nèi)部的方向走去。 他們輕車熟路地繞過彎曲的走道,來到了最深處的走廊。越往里走人聲越是稀疏,到了這里這里已是安靜得有些冷清,只有一個護士還在門口值班。 攜帶者的身份不能見光,于是這就是給他們的“特權(quán)”了。整個醫(yī)院里知曉他們內(nèi)情的人不用多久就能數(shù)完,大部分都聚集在了這里。 這沒什么,即使是江一竹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環(huán)境,跟著就往里走,正要進去的時候卻被那值班護士攔下來了。 “小孩不能進去?!弊o士一臉的公事公辦,說得江一竹不禁縮了縮脖子。 “她之前來過很多次?!苯瓨蹇此袷莻€新來的,于是解釋道。 “我知道,這是女兒吧。”護士說,“但這段時間比較特殊,大夫說病人現(xiàn)在對外部刺激都很敏感,不知道什么時候情況就有變,以防萬一還是保險一點?!?/br> 江樺心頭一動,想到了些什么,但還沒確認就被拉住了衣角,故而轉(zhuǎn)頭去看做出這動作的江一竹。 小家伙本來還想辯解幾句,要知道之前她來這里的時候可確實沒鬧出過什么亂子。但聽了護士的話以后她就閉上了嘴,低頭想了想,然后拽了拽江樺,輕聲道:“爸爸,沒關(guān)系的,那我今天就不去打擾mama了。剛好我也好久沒去看江一弦了,她住的地方離這不遠,爸爸要看mama,我就去看她好了。” 她都這么表示了,江樺也就不好多說什么。江一弦是一起被帶回來的,半年來也一直被當作病人對待,與這里只隔著一層樓板。他于是就先將江一竹送到了她要去的地方,同樣是有點冷清的一個門診,上面有小牌子寫著:心理科。 “注意安全,有異常的話就別輕易接近了,我待會就回來。”江樺將她放在門前,叮囑了有些奇怪的話。 江一竹很自然地應(yīng)了一聲,看起來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說完她便熟練地換上了消毒衣進入了門診內(nèi)。這里的情況與另一邊剛好相反,經(jīng)驗表明江樺跟著還不如讓江一竹單獨去,于是他便轉(zhuǎn)身離開,獨身回到了那條空曠的走廊邊。 大概是正好換班或者去了衛(wèi)生間,值班的護士這會沒在,走廊里靜得落針可聞。他也就用著與環(huán)境相匹配的輕緩動作走了進去,推開了里面的那扇門。 房間里開著窗,陽光透過白紗窗簾透進來。因為通了風,屋里沒有多少常見的藥水氣,反而透著一股清香。白色的床鋪上躺著白色的女人,頭發(fā)像是綢緞那樣披在枕頭上。 半年前的那個夜里,當人們在爆破后的煙塵中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橫抱著這個人急速向外奔去,兩手濺滿她的血。玄蜂發(fā)動后空氣中溢滿達格的磁力,她因此變得極度虛弱一睡不醒,直到作為傷員被送往邊境的紅十字站、又輾轉(zhuǎn)回到城中,也一直如此。 江樺對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身份,只說是攜帶者的戰(zhàn)友。后來遞交的報告中,白狼方面的說法也都是夜鶯已死,人們對此深信不疑——至少是到今天為止的深信不疑。 畢竟這么說倒也沒錯。夜鶯死去了,于是她就作為安年留了下來。 都說醫(yī)院里會暴露人最丑的一面,因為再漂亮的人插滿管子打上激素以后也會變丑的。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危險期,身上簡單的輸液管和心電儀一類基礎(chǔ)設(shè)備再擋不住她姣好的面容,睡在那里就像普通的女人一樣恬靜,像是睡美人。 角落里早就備好了一把椅子,江樺順手將它拿過來坐在床邊,不聲不響地看著。 半年來他回城從來都很匆忙,但只要有時間就會到這坐坐,短則幾分鐘長則幾小時,也不干別的只是發(fā)呆,那副樣子被多話的護士們看了去,都調(diào)侃他離韓劇男主角就差一個失憶了。 而他們沒想到江樺還真有失憶,來這里也是趁這個環(huán)境整理自己的思緒。從莫比烏斯島的相遇到分離,從作為夜鶯的驚鴻一瞥到最后共同跳下高塔,以前他有意無意地讓自己不去回憶過去、回憶起那些遺憾和無力,現(xiàn)在多多少少算是彌補上了,于是也就開始這場浩大的工程。 他回想著,舊有的時光變成了一張張畫面的老電影。他們一起撿過貝殼偷過海棠,在沒人注意的時候翻墻出去逮水鳥,那么多的片段都歷歷在目,大多時候里她都是威風凜凜地跑在前面的那個。除了最后一次,女孩被他拉在背后奔跑,跑著跑著她就沒有了,再相見的時候安年成了夜鶯。 連段的畫面到這里停了一下,從獨身潛入夜鶯內(nèi)部被打成重傷、到活性下降遇到女兒這段時間的記憶里,似乎仍然有一段是空白的。 通過一直的旁敲側(cè)擊,他能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三年前那次意外的輪廓,但好像還是有一些細節(jié)缺失,是哪一部分、又什么會被隱瞞呢?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回憶到這一段都會卡殼,江樺把這歸咎于自己當了一年多尸體大腦僵化的原因,畢竟僅僅不到兩前他也是這樣插滿管子地躺著。當時還沒覺得什么,現(xiàn)在換了路人視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還有過這么任人擺弄的時候,真是慚穢。 所有的畫面重疊,一致聚合到了他眼前的這張臉上。經(jīng)過半年的時間和細胞的修補,她身上已經(jīng)看不出明顯的外傷,開顱手術(shù)剪掉的頭發(fā)已經(jīng)再度長到了過肩。半年來江樺看過了她的每一份報告,看著暴虐的朱雀血比例慢慢減少,昭示著她在逐步擺脫那些由內(nèi)而外的折磨。雖然因為輸了很久的營養(yǎng)液身形更加消瘦,但臉色卻奇跡般地一點點紅潤起來,她的各項指數(shù)隨之回歸“人”的狀態(tài),躺在這里看得見摸得著,再不是回憶中的那個虛影。 江樺輕舒了口氣,他又一次完成了整理。只有在這里他才能確認這個人的真實,確認那些回憶并未定格在過去,這樣才能心無旁騖地想下去,所以他才總是來這里進行這番工作。 外面刮進來的風變得有些冷,他算著時間差不多該走了,于是伸手把背后窗戶關(guān)上,就要起身離開。走前他習慣性地回頭最后看了一眼病床的情況,然后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窗外的風吹散了云層,殘陽的余暉把房間投成暖色。女人不知何時轉(zhuǎn)過了頭,光暈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睜開的紅眸中倒映著如火的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