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開言自行去了浴室梳洗，洗去滿身煙灰味道，再熏了衣香，才去探望葉沉淵。胭脂婆趕過來，將她全身收拾得清爽了，才放她出門。

    謝開言穿著雪青羅裙邁出門，耳邊還有胭脂婆喜滋滋的聲音：“太子妃如此賢惠，殿下今日可高興了?！?/br>
    軍衙外堂紅木緊閉，值守士兵不敢讓謝開言站在一旁閑等，便搬來座椅。

    謝開言坐在院落鼓架之后，不愿引起他人注目，因而數(shù)名武將步出外堂時，也不曾見到她。

    眾人散去，左遷尾隨走出，值守士兵向他使眼色。

    左遷一回頭，明白事出有因，忙快步走到謝開言面前，施禮道：“參見太子妃。”

    謝開言站起躬身還禮，迫得左遷向旁邊躲避一步。

    “太子妃可是來探望殿下？”

    “閑來無事，坐這里曬曬太陽，不必驚擾殿下?！?/br>
    隨后兩人無語。一坐一站，各自內(nèi)心躊躇。

    謝開言抽出手帕擦了擦干凈的額頭，自袖中飄出一只折疊好的紙雀，模樣栩栩如生。

    左遷拾起紙雀，好奇道：“能飛么？”

    謝開言在紙雀后腿上扯了扯，一松手，放它飛了出去。她坐著聽了一陣風(fēng)聲，利用巧力，送紙雀順風(fēng)滑翔，左遷哪里知道其中有些小秘密，徑直跟在紙雀后看了一陣，贊嘆道：“太子妃就是手巧。”

    謝開言微微一笑，不答話。

    左遷想起昨晚的畫兒，隨心問道：“太子妃去過內(nèi)堂，可知粉壁上畫的是什么？”

    謝開言不答反問：“左大人想學(xué)那壁上的浮畫？”

    “不想?！?/br>
    “那可想學(xué)這只紙雀的折法？”

    “也不想?！?/br>
    謝開言微微笑了笑：“那就對不住左大人了，我也不知那是什么畫兒?！?/br>
    左遷摸著鼻子走開，去內(nèi)堂稟告。葉沉淵隨即走出，喚謝開言進(jìn)去飲茶。

    內(nèi)堂已稍有整飭。桐木窗紙換成了紗屏，接入疏疏陽光，一株新移植的翠竹探出枝條，簇簇掃著風(fēng)聲。窗前設(shè)置了一張小檀案，上面擺放的茶、水、火、器無不精貴。

    謝開言坐在桌案旁，細(xì)細(xì)看著葉沉淵烹茶。他從雪甕中取出色澤清純的泉水，釋疑道：“此水需在午時二辰，采用五丈三尺長的懸索垂入三斤銅瓶，直落泉窟，才能取得真水，過淺、過深、左右滌蕩都不可捕獲清泉真味?！?/br>
    謝開言頷首受教。

    葉沉淵一一再展示精茶、活火、妙器三項烹茶工藝，讓謝開言明白了，他使用的是貴族茶道，即是將她當(dāng)作上賓對待。

    午后安寂，玉甌香茗，清風(fēng)徐來，雅氣漸生。

    葉沉淵看著謝開言飲盡一杯茶，才忍不住彎腰過去，親了親她的嘴：“找我有什么事？”

    “無事，來探望你?！?/br>
    葉沉淵笑了笑，謝開言也抿嘴一笑，兩人對坐，互相看著，滿身縈著淡淡的茶香。左遷在外堂門口處伸頭張望了一下，頓了頓，又隨即走開。

    謝開言回頭看看餐具并不在內(nèi)堂，問道：“羹湯滋味如何？”

    葉沉淵給予了肯定：“鮮美可口?！?/br>
    “喜歡么？”

    “若是每日送來，更喜歡?！?/br>
    謝開言應(yīng)道：“好?！笨戳丝慈~沉淵溫和的眉目，又說道：“我能留在這里么？”

    葉沉淵笑道：“四壁冷清，只怕委屈了你?！?/br>
    她依然溫和說道：“看著你便不會冷清?！?/br>
    謝開言一連九日留在葉沉淵身邊，看他如常批示公文。她只是安靜地坐著，不曾打擾過他，如果他喚她起身去轉(zhuǎn)轉(zhuǎn)，她也知道那是武將集會的時候到了，依言走出去打獵，再將獵物細(xì)心做成羹湯，給他送來。

    軍衙里冷清如故，左遷時常侍立一旁，聽候葉沉淵的調(diào)令。只要謝開言坐在一旁，葉沉淵必定不會多說，謝開言會意避開，等左遷步出內(nèi)堂，她才會折身回來，手里時常拿著一束花，或者是女兒家玩弄的小東西。

    葉沉淵擔(dān)憂謝開言枯坐無聊，準(zhǔn)許她在內(nèi)堂走動。她拈來主案上書寫公文的金帛紙，在窗前坐著，巧手翻轉(zhuǎn)，將它折成了一只鳥雀。左遷走來，仍然好奇地瞟了一眼，她索性將金紙雀放在桌案上，正對著葉沉淵的如意筆架。

    葉沉淵伸袖拂走紙雀，淡淡說道：“玩物不能出現(xiàn)在軍衙?！?/br>
    謝開言不以為意，拿走他的裁紙刀，在瓜果上雕出一幅幅圖形，擺放在他的眼前。

    葉沉淵無奈，再特意安置一張小木案，放置她的小玩意。她連坐九日，雕出了冬瓜花籃、雪瓜玉蘭燈、梨子玲瓏塔等九種藝品，可謂巧奪天工。左遷每見一次，必定為之折服，就在謝開言隨口問他學(xué)不學(xué)時，他見主君不在身邊，遲疑一下，最終點頭答應(yīng)了。

    謝開言笑道：“女兒家的東西，左大人怎會有心去學(xué)呢？”

    左遷玉容微紅，抬手施禮，卻不答。

    謝開言又問：“可是看中了誰家的女兒，特意學(xué)去討好她的？”

    左遷顏面大窘。謝開言適宜不再追問，只說：“要學(xué)幾種？”

    左遷想了想，默算將要出征的日子，回道：“七種?！?/br>
    謝開言了然，將七種小手藝裝進(jìn)竹籃里，一并送給了左遷，先溫聲勸他拿回去自行研琢一番。

    左遷忙不迭地提回屋舍，晚上再去當(dāng)值時，沒聽到主君的任何質(zhì)問，心下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