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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戰(zhàn)國縱橫:鬼谷子的局(1-14冊)在線閱讀 - 第066章| 訴別情怨女動心 說長策癡男得燕

第066章| 訴別情怨女動心 說長策癡男得燕

不在武陽之亂,在于國無長策?!?/br>
    燕文公身子前傾:“寡人愿聞其詳?!?/br>
    “人之疾,無非寒熱失調;國之疾,無非內憂外患。燕國內有大憂,外有大患,卻無長策應對,蘇秦是以判言燕有大疾?!?/br>
    “請問蘇子,內憂何在?”

    “中原列國皆在任賢用能,變法改制,唯有燕國因循守舊,任人唯親,致使朝綱不治,廷無能臣。蘇秦以為,燕之大疾在此?!?/br>
    蘇秦所言,子之深有感觸,抱拳附和:“君上,蘇子所言甚是。末將以為,祖宗成法皆是舊制,早已不合燕國實情,該變一變了?!?/br>
    蘇秦出口即要變法改制,大出燕文公意料。燕國偏居東北,自入列國以來,一直未受三晉、齊、楚、秦變法影響,例行祖宗成法,以貴族治國,以宗法斷事,致使燕國平庸當朝,賢能在野,遠遠落后于他國。關于如何變法,燕文公前些年曾經想過,一來因為涉及面過廣,一旦改制,恐生內亂,二來因為身邊缺少如公孫鞅、申不害之類能臣,是以遲遲未能行施。今有蘇秦、子之,人力雖是備了,可自己??

    “唉,”燕文公掃視二人,長嘆一聲,“老矣,老矣,寡人老矣!”閉目良久,睜眼看向蘇秦,“燕國是要改制,可??這件大事,還是留給后人吧?!庇洲D向蘇秦,“內憂暫不說了。蘇子,你再說說外患。”

    蘇秦望向子之,拱手:“若論外患,君上可問子之將軍?!?/br>
    見文公亦望過來,子之拱手應道:“回稟君上,我東、北有胡人,西、南有趙與中山,正南有齊。除此之外,并無他患!”

    燕文公轉對蘇秦:“燕國外患,可如子之將軍所言?”

    “正是?!碧K秦轉向子之,“方才所言諸患中,將軍可懼胡人?”

    子之搖頭:“胡人不過是野毛子,雖有sao擾,不足為懼。”

    “將軍可懼中山?”

    “中山一向懼趙親燕,并無大患?!?/br>
    “將軍可懼趙人?”

    “也不懼他?!?/br>
    “將軍可懼齊人?”

    子之沉思有頃,沒再說話。

    “如此看來,”蘇秦淡淡一笑,“外來諸患中,將軍是一無所懼了?!?/br>
    “在下不是此意,”子之應道,“就眼前而言,齊人尚不足懼,但就長遠來說,齊人為我勁敵。”

    “子之所言甚是!”燕文公贊賞。

    “請問將軍,”蘇秦話鋒微轉,“暫不說齊國,單說趙人來攻,將軍該當如何?”

    “引軍拒之?!弊又患偎妓鳌?/br>
    “在大軍拒趙時,如果胡人趁機襲后,將軍又該如何?”

    “分兵拒之?!?/br>
    “中山再來呢?”

    “這??不可能!”子之顯然急了。

    “子之將軍,”蘇秦又是一笑,“常言道,禍不單行,天底下沒有不可能之事。治國也好,將兵也罷,上上之策是防患于未然,不可排除任何可能?!?/br>
    蘇秦所言是常理,子之無言以對。

    “請問蘇子,”燕文公若有所悟,“方才所說的國無長策,可在此處?”

    “正是。”蘇秦轉對文公,“方今天下,唯勢唯力。自古迄今,小不欺大,弱不凌強。燕國不懼北胡、中山諸國,皆因諸國勢小力弱。燕國不懼趙人,因趙、燕勢均力敵,抗兵相若。燕國暫時也不懼齊人,因齊西有三晉,北有強楚,眼下并無余力北圖。然而,這些皆是眼前之象,非未來遠景。圣君治國不求近安,但求長策遠略?!?/br>
    “蘇子所言甚是,”燕文公聽得興起,連連拱手,“蘇子有何長策,敬請賜教?!?/br>
    “賜教不敢?!碧K秦亦還一禮,動情說道,“草民以為,自春秋以降,天下列國,唯以勢論。勢弱者圖存,勢強者爭雄。天下有大國者七,燕勢最弱。與燕勢相若者,還有趙、韓二國。除此二國,燕或與齊戰(zhàn),或與魏戰(zhàn),或與秦戰(zhàn),或與楚戰(zhàn),皆無勝率。燕國獨懼齊人,不懼秦、魏、楚三國者,是有趙國擋在前面,得方位之利?!?/br>
    燕文公頓有所悟,點頭:“聽蘇子之言,燕之長策當是結趙抗齊?”

    蘇秦輕輕搖頭:“結趙抗齊可為近策,并非遠略。”

    燕文公略現(xiàn)驚異:“請?zhí)K子教我?!?/br>
    “結趙抗齊或能解除近患,也即齊患,卻不能解除遠患,也就是秦、魏、楚之患。蘇秦是以認為,燕之長策遠略,在于兩個字—合縱。”

    “合縱?”燕文公捋須沉思,“如何合之?”

    “結盟趙國、韓國?!碧K秦沉聲應道,“燕、趙、韓三國勢力相當,若是單獨對外,必遭欺凌;若是三國合縱,擰成一股繩,結成鐵板一塊,試問君上,哪個大國膽敢妄動?”

    蘇秦意在合縱三晉,此時卻故意不提魏國,是因為在燕文公眼里,魏國仍是強勢大國,是不可能與他燕國站在一塊兒的。

    燕文公、子之顯然聽進去了,互看一眼,點頭認同。

    “然而,”蘇秦話鋒又轉,“燕國偏安無虞雖是長策,卻又非蘇秦遠圖。”

    燕文公一怔,趨身問道:“敢問蘇子遠圖?”

    “蘇秦遠圖,是尋覓一條強弱并存、天下長治久安之道。”

    “這倒新鮮,”燕文公大感興趣,“蘇子細細講來?!?/br>
    “君上請看,”蘇秦侃侃而談,“燕人不懼北胡,不懼中山,因為比起燕來,這些邦國處于弱勢。然而,如果胡人、中山結成聯(lián)盟,形成一塊鐵板,燕敢不懼嗎?換言之,燕、趙、韓三國若是結成縱親,齊、楚、秦、魏諸強焉能不懼?四強皆懼,還敢輕啟戰(zhàn)端嗎?自古迄今,弱不惹強。強國不啟戰(zhàn)端,天下何來戰(zhàn)事?天下皆無戰(zhàn)事,燕國何來外患?是以蘇秦認為,合縱既是燕國長策,也是天下長治久安之道?!?/br>
    燕文公沉思良久,朝蘇秦拱手:“蘇子大志,寡人敬服。天下長治久安,原是寡人夢中所想。今聽蘇子之言,或不是夢了。寡人有一懇請,不知蘇子意下如何?”

    “蘇秦恭聽?!?/br>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燕國邦小勢微,蘇子若不嫌棄,就從這里走起吧!”

    老燕公真正實在。

    蘇秦感動,起身叩首:“蘇秦叩謝君上器重!”

    燕文公正欲回話,見老內臣門外守候,便示意他進來。

    老內臣趨進,稟道:“殿下求見?!?/br>
    “哦,蘇兒來了,”燕文公略略點頭,“今日是他母后忌日,你可引他先去趙妃宮。”見老內臣領旨而去,又轉對蘇秦、子之,“今日是先夫人趙妃忌日,寡人與她夫妻一場,得去望一望她,我們君臣之間,只好另改吉時再敘了?!蓖蜃又?,“子之,蘇子所議長策甚合寡人之意,如何去做,你與蘇子可先議議。”

    子之叩道:“末將領旨?!?/br>
    趙妃生前住在錦華宮,離明光宮尚有一些距離。

    太子蘇興沖沖地跟著老內臣走至宮前,見是母親生前居處,心頭一震,正欲發(fā)問,老內臣先一步拱手道:“殿下,請!”

    太子蘇不無猶疑地跨進宮門。

    步入正殿,太子蘇的心頭又是一震。映入眼簾的不是別物,正是生母趙妃的牌位。

    更讓他吃驚的是,趙妃的牌位旁邊豎著另外一個牌位,赫然寫著武成君姬魚的名字。

    太子蘇臉色一沉,轉向老內臣道:“這是怎么回事?”

    老內臣應道:“回稟殿下,今日是先夫人十周年忌日?!?/br>
    太子蘇手指另一牌位,震怒:“本宮是問,何人將逆賊的牌位擺在這兒?”

    “是寡人?!鄙砗髠鱽硌辔墓穆曇簟?/br>
    太子蘇回頭,神色驚亂,叩首:“公父??”

    “姬蘇,”燕文公緩緩走進,沒有睬他,只是緊緊盯住武成君的牌位,淚水流出,幾乎是一字一頓,“你不可叫他逆賊!寡人希望你明白一個事實:姬魚是你的兄長,按照規(guī)制,太子之位是屬于他的!”

    太子蘇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緩緩彎下身子,朝牌位跪下。

    按照宮中煩冗的儀式行完祭禮,天色已近黃昏。

    太子蘇別過燕文公,跳上車馬匆匆回到東宮。

    這一日,太子蘇先受姬雪奚落,后遭文公斥責,心情糟透了,一進宮門,一肚子怨氣總算尋到泄處,將宮中凡是近身的物件皆拿起來,或扔或摔,乒乒乓乓的響聲不絕于耳。宮中嬪妃、宮娥等不知他為何震怒,個個花容失色,不敢近前。

    恰在此時,軍尉袁豹走進,看到一地狼藉,震驚:“殿下?”

    太子蘇兩手舉簋,正要摔下,扭頭見是袁豹,停下來,兩眼瞪住他:“什么事兒?”

    袁豹略一遲疑,小聲稟道:“昨日是家父六十整壽,末將??”

    “滾滾滾!”太子蘇沖他叫道,“你這逆賊,早就該滾了,待在這里扎眼!”

    袁豹橫遭一頓毫無來由的羞辱,臉色紫紅,怔有半晌,反應過來,急急退出。

    他的兩腳還未邁出宮門,太子蘇就又惡狠狠地送出一句:“收拾起你的破東西,永遠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

    見太子毫不顧念這些年來自己鞍前馬后的忠誠服役,袁豹眼中盈淚,抬腳朝地上猛力一跺,頭也不回地走出宮門。

    蘇秦與子之步出宮門,一乘駟馬戰(zhàn)車早在恭候。

    馭手放好踏凳,候立于側。

    子之朝蘇子拱手道:“在下奉旨與蘇子共商大事,此處嘈雜,在下誠意邀請?zhí)K子前往一處僻靜地方暢敘,望蘇子賞光。”

    “恭敬不如從命。”蘇秦拱手回禮。

    “蘇子請!”子之退至一側,指向軺車,禮讓。

    “將軍先請!”蘇秦回讓。

    子之微微一笑,攜蘇秦之手同登車乘,馭手揚鞭催馬,馳過宮前大街,閃過一個又一個高門大宅,在一處極為偏僻的私宅前面停下。

    子之先一步跳下,擺好乘石,親手扶蘇秦下車,轉對馭手:“有請公子,有貴客!”

    馭手也不答話,轉過車身,揚鞭一揮,一溜煙馳走。

    蘇秦打眼看去,是一處極普通的農家宅院,草舍土墻,既無門樓,也無門房,更無門人。院門處的一扇柴扉倒是精致,一只淺黃色的獅子狗隔著柴扉搖尾吠叫,瞧那股興奮勁兒,顯然不是如臨大敵。聽到吠聲,草舍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孩子小跑出來,看到蘇秦,忙又縮回,躲在門后,露出一只圓圓的小腦袋張望過來。不一時,一個胡服女子走出,張口欲叫,見有外人,面色緋紅,用手捂住嘴唇,款款幾步,近前挪開柴扉,退至一側,躬身候立。女孩子跟出來,怯怯地站在女子身后。

    柴扉一開,急不可待的小狗就躍撲上來,沖子之好一番親熱。

    子之彎腰安撫它幾下,就立起身對蘇秦拱手:“蘇子,請!”

    這兒既不像農家,又不像客棧,更不是館驛。

    蘇秦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指柴扉道:“將軍,這是??”

    子之不加解釋,再度伸手禮讓:“此處僻靜,可以敘話。蘇子,請!”

    蘇秦不無狐疑地走進屋子,環(huán)顧四周,見里面是一處三進宅院,雖不奢華,收拾得卻是整潔,一應起居、生活物品應有盡有。

    二人走至上房,在客廳中坐下,卻將主位空置。

    二人剛剛坐定,胡服女子端上茶水,出門招呼小女孩到灶房里燒灶。

    蘇秦心中正自嘀咕,外面車馬再響。

    子之對蘇秦道:“快,公子來了?!?/br>
    蘇秦不知公子是誰,與子之出迎,未至院門,姬噲已從車上躍下,大步走進。

    “呵呵呵,”子之笑臉迎上,“公子動作好快喲!”

    姬噲亦笑一聲:“將軍從不待客,今日卻待,姬噲好奇著呢!”看向蘇秦,“敢問將軍,這位可是貴客?”

    “正是?!弊又钢K秦,“末將為公子引見聞名列國的洛陽士子蘇秦。”又指姬噲,轉對蘇秦,“這位是在下賢侄,殿下嫡長子,噲公子?!?/br>
    見是殿下嫡長子,蘇秦作勢欲拜,被公子噲一把扯起:“蘇子免禮!”

    蘇秦長揖:“洛陽蘇秦見過公子!”

    姬噲回揖:“姬噲見過蘇子!”

    三人走至客廳,姬噲也不推讓,于主席坐下。蘇秦居客席,子之陪侍。

    姬噲笑對蘇秦道:“蘇子好大的面子呢,將軍此處,非一般人所能登門!”

    “哦?”蘇秦將簡陋陳設掃瞄一眼,佯作一笑,“敢問公子,都是何人能登此門?”

    “就噲所知,在此燕地,能登此門的迄今為止共是二人,一是在下,再一個就是你蘇子?!?/br>
    蘇秦震驚:“此又為何?”

    “因為這是將軍的私宅?!奔埧聪蜃又皩④娪袀€怪癖,從不將人帶到家中,除非是知己?!?/br>
    蘇秦吸一口長氣,轉頭看向子之,不可置信:“將軍的私宅?”

    “在下寒舍?!弊又恍Γ白屘K子見笑了!”

    “方才那女子??”蘇秦看向灶房方向。

    “是賤內。那孩子是膝下小女?!?/br>
    “蘇子有所不知,”見蘇秦一臉驚愕,姬噲笑著插話,“將軍夫人出嫁之前,是東胡高夷王的掌上明珠呢?!?/br>
    “是高夷王的公主?”蘇秦又是一怔,“公主情愿住在這個草舍里?”

    “沒辦法喲!”子之攤開兩手,半開玩笑道,“誰讓她嫁給子之這個窮光蛋呢!”

    蘇秦肅然起敬,喟然感慨:“身為燕室貴胄,在朝位極人臣,將軍的生活起居竟還如此儉樸,若非在下親眼所見,萬難相信!”

    “是在下露丑了,”子之拱手致歉,“家室寒磣,是以少有外人光顧。今在宮中聞聽蘇子高論,在下斷知蘇子不是外人,這才冒昧恭請?zhí)K子寒舍敘話?!?/br>
    “非將軍露丑,是蘇秦見少了?!碧K秦抱拳,“不瞞將軍,蘇秦游走列國,見過不少達官顯貴,無一不是錦衣玉食,高門重院,以大將軍之貴之尊,竟然保持如此品性,實出在下意料!”

    “唉,”子之這也斂起笑容,長出一嘆,“在下也是血rou之軀,何嘗不樂于錦衣玉食?可??”眼望遠處,黯然神傷,“蘇子有所不知,燕國地處貧寒,災害頻仍,民生疾苦,度日艱難,許多人家隔夜無糧,寒日無暖,子之每每見之,心痛如割。不瞞蘇子,比起燕人來,在下有此生活,已是奢華了。”

    姬噲大概也是第一次聽聞子之吐露心跡,極是震撼,斂起笑容,垂頭自思。

    蘇秦肅然起敬,起身,再揖:“將軍以百姓疾苦為念,實為燕人之福??!”

    “比起蘇子來,”子之亦起身,還禮,“在下實在慚愧。在下所念不過是燕人疾苦,蘇子所念卻是天下福祉。一個是燕人,一個是天下,兩相比較,在下心胸已小蘇子多了?!?/br>
    “是將軍高看蘇秦矣。蘇秦不過是空口夸談,將軍卻是從實做起。有將軍在,合縱有望,百姓有望,天下有望?。 ?/br>
    “謝蘇子夸獎!”子之禮讓蘇秦坐下,轉對姬噲,“賢侄,我們談正事吧?!?/br>
    姬噲正在冥想,聞聲打個驚怔,看向子之,似是不知所云。

    “是這樣,”子之笑道,“末將這請賢侄來,非為陪客,是與蘇子共議燕國長策?!?/br>
    “這個不難。”姬噲慨然應道,“不過,將軍需先應下姬噲一事。”

    “公子請講?!?/br>
    “姬噲有意與將軍為鄰,在此搭建一處草舍,大小、陳設就與將軍的一般無二,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這??”倒是子之驚詫了。

    姬噲急了:“將軍不愿與姬噲為鄰?”

    “是末將受寵若驚。”

    “這么說,將軍肯了?”姬噲喜道。

    “當然肯了?!弊又?,“待末將忙過眼前的事兒,就動工為公子搭建?!?/br>
    “太好了?!奔堔D對蘇秦,“蘇子,可以議事了?!?/br>
    蘇秦正欲回話,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是子之的女人備好菜肴,溫好酒,與女兒一起端上來了。三人一邊飲酒,一邊敘談,不知不覺中,天已大黑。子之吩咐掌燈,三人聊至天明,聽到上朝的鐘聲,方才打住話頭。

    早有車輛候在門外。三人洗漱已畢,馳至燕宮。

    是日大朝,燕文公頒旨晉封蘇秦為客卿,賜官服兩套,府宅一處,駟馬軺車一乘,足金五十鎰,奴仆十五人。想到子之尚住土屋草舍,東胡公主無一侍女,蘇秦大是汗顏,再三叩辭,文公不許,傳旨散朝。

    眾臣散去,燕文公獨留蘇秦,復議天下大勢及合縱方略。君臣談至午后申時,蘇秦見文公現(xiàn)出倦容,作禮告退。剛出殿門,老內臣已在守候,引他前往驗看新賜的宅院。

    這是前司徒季府家的高門大院,位于燕室貴胄集中居住的宮前街,在燕國豪門里也算顯赫。季韋仙逝之后,季青將家人盡數(shù)遣散,將名下物業(yè)轉讓于先父下屬兼好友雷澤。前幾日武成君攻城,雷澤內應事泄,男丁死于東城門下,女人充為官奴,家產被抄沒,府宅這也賜給蘇秦了。

    二人步入院中,一個家宰模樣的聽到聲響,打聲口哨,院中轉出六男八女共一十四個臣仆,加上家宰,剛好一十五人,跪地見禮。

    老內臣使人抬上兩只箱子,一箱是官服,另一箱是五十鎰足金,全部打開來,讓蘇秦驗看。

    是的,橫在面前的就是富貴,是他曾經追求過那么多年的富貴。

    富貴說來就來,來得又是如此簡單快捷。

    蘇秦望著兩只箱子,望著跪倒在地的一十五名臣仆,望著這一片極盡奢華的房舍和花園,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甚至沒有聽到老內臣在對眾臣仆吩咐什么,只感到他在大聲訓話,眾臣仆不斷叩頭,然后就是老內臣朝他拱手作別,轉身離去。

    蘇秦本能地送出府門,在門口又站一時,返回院中,見家宰與眾臣仆仍舊跪在地上,大是惶急,擺手道:“起來呀,你們老是跪著干什么?”

    家宰謝過恩,對眾臣仆道:“主公發(fā)話了,大家起來吧。從今日起,大家各司職分,侍奉好主公。有誰膽敢偷懶?;?,家法伺候!”

    眾臣仆謝過恩,家宰指揮幾個力大的將兩只箱子抬回屋中,趕來候命。

    蘇秦靜坐有頃,猛地想到什么,轉對家宰:“快,帶上金子,備車!”

    “請問主公,帶多少金子為宜?”家宰看出主人新貴,還不太適應,稍作遲疑,小心翼翼地補問一句。

    “隨便吧?!碧K秦順口應道。

    “這??”家宰為難,皺眉。

    蘇秦從袖中摸出一只袋子,遞給家宰:“數(shù)一數(shù)這只袋里的銅板,一枚銅板,一兩金子!”

    家宰應聲諾,接過錢袋去了。不一會兒,家宰返回,身后跟著兩個女仆,各捧一只托盤,上面是一套官服。

    “回稟主公,”家宰哈腰稟道,“袋中共有一百枚銅板,小人已備足金百兩,放在車中了。主公若是出行,請更衣?!?/br>
    蘇秦看一眼嶄新的官服,再看自身,兩相對照,身上所穿陳舊不堪,痕跡斑斑,與這高門大宅、駟馬軺車甚不匹配。

    比照一時,蘇秦苦笑一下,擺手:“穿習慣了,還是不換為好!”說罷動身走向院中。

    家宰跟上,先一步趕至君上所賜的駟馬車前,放好踏乘石,扶蘇秦上車,自己縱身躍上馭位,回頭問道:“主公欲去何處?”

    “老燕人客棧?!?/br>
    天色昏黑,茫茫蒼蒼。

    因戰(zhàn)亂剛過,蘇秦一路馳來,幾戶人家皆在舉喪,悲悲切切的哭喪聲不絕于耳。

    前面就是老燕人客棧了。

    蘇秦擺手止住,跳下車,對家宰道:“你候在此處?!?/br>
    蘇秦緩步走進客棧,大吃一驚。

    赫然入目的是一具黑漆棺木,堂后設著靈位。三個年輕人各著孝服跪在堂前。

    沒有哭聲。

    蘇秦疾走幾步,趕至靈位前面細看牌位,方知是老丈過世,頓時蒙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朝靈位跪下,連拜幾拜,淚水涌出。

    跪過一時,蘇秦起身走出,手提禮箱返進,拜過幾拜,從箱中摸出一塊又一塊金子,擺出一個大大的“品”字。

    跪著的三人是袁豹、飛刀鄒與客棧小二。

    小二從未見過這么多的金子,盯看一陣,拿肘輕推袁豹。

    袁豹、壯士也挪過來,挨著蘇秦跪下。

    蘇秦轉對小二,聲音哽咽:“拿酒來!”

    小二抱來酒壇,袁豹拿出老丈的兩只銅爵。

    蘇秦斟滿,舉爵:“老丈,在下與你對飲一爵,先干為敬!”說著一口飲下,將另一爵灑在靈位前。

    蘇秦自說自話,與老丈一人一爵,連干三巡。

    袁豹輕聲吟唱:

    燕山之木青兮

    之子出征

    燕山之木枯兮

    胡不歸

    袁豹反復吟唱,蘇秦、飛刀鄒及小二皆是淚水模糊,和他唱道:

    燕山之木青兮

    之子出征

    燕山之木枯兮

    胡不歸

    蘇秦擦把淚水,轉問袁豹:“袁將軍,老丈怎么走的?”

    袁豹泣道:“聽這位仁兄說,是在北門戰(zhàn)死的?!?/br>
    不待蘇秦詢問,飛刀鄒就將老丈赴難的細節(jié)講述一遍,不無感嘆道:“在下見過不少豪杰志士,但讓在下嘆服的,唯有老丈!”

    “是哩,”蘇秦點頭,“老丈是燕人,是老燕人!”又轉向飛刀鄒,抱拳,“前幾日過于匆忙,在下還未與鄒兄細聊。敢問鄒兄住在哪兒,以何為生呢?”

    鄒生還禮:“在下少年時遇異人傳授異術,能于三十步外飛刀鎖喉,人們叫我飛刀鄒,四處流浪,以賣藝為生!”

    “是何異人,鄒兄還能記起來嗎?”

    “是個中年人,全身衣褐,武功高超,劍術了得。當時正值隆冬,他見在下衣著單薄,蜷縮在山神廟里發(fā)抖,就脫下身上衣服讓在下穿,又給在下吃的,之后,他授在下飛刀之術,講解兼愛,囑咐在下行俠仗義,善待他人。”

    聽到“兼愛”二字,蘇秦已知原委,祝賀道:“鄒兄所遇異人當是墨者了。他可曾道出名姓?”

    “沒有?!憋w刀鄒搖頭,“他只讓在下叫他先生。待在下學會飛刀,先生就走了。那時在下年紀尚幼,只知學藝,不會刨根問底?!?/br>
    “鄒兄是怎么認識賈先生的?”

    “不久前,在下在邯鄲街頭與搭檔表演飛刀鎖喉,得遇賈先生,相談甚篤。后來先生叫在下為蘇子送信,說是那信關系萬千人生死,在下二話沒說,星夜趕來?!?/br>
    “幸虧鄒兄來得及時?!碧K秦拱手謝道,“敢問鄒兄,今后可有打算?”

    “賈兄吩咐在下與蘇子一起回邯鄲?!?/br>
    “回邯鄲之后呢?”

    “賣藝呀?!?/br>
    “賣藝只能換口飯吃,非志士所為。鄒兄難道不作其他考慮,譬如說,干一番人生大業(yè)?”

    “人生大業(yè)?”飛刀鄒睜大眼睛,“是何大業(yè)?”

    “合縱?!?/br>
    “何為合縱?”飛刀鄒、袁豹不約而同。

    “合縱就是制止征伐,就是讓列國和解,就是善待他人,就是體行兼愛?!?/br>
    “只要是兼愛,成!”飛刀鄒朗聲說道,“在下愿意跟從蘇子,行合縱大業(yè)?!?/br>
    “蘇先生,”袁豹目光殷切,“能收在下嗎?”

    “這??殿下那兒做何交代?”

    袁豹眼中滾出淚花:“殿下??已經革除在下軍職,在下??”哽咽。

    想到姬蘇這些日來的作為,蘇秦輕嘆一聲,點頭應道:“將軍愿從在下,在下感激不盡。待葬過令尊,我們兄弟三人結作一心,鼎力合縱!”

    袁豹拿袖抹去淚水:“謝先生收留!”

    燕人剛剛走出武陽之亂的陰霾,就有好事上門。

    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由數(shù)十輛車馬組成的趙國問聘使團從南城門絡繹馳入薊城,在燕人的夾道歡迎下入住宮前大街的列國館驛。

    翌日晨起,趙肅侯特使樓緩上朝,先代趙侯向燕公問安,后就奉陽君邊境尋釁一事向燕國致歉,同時獻上厚禮,表示愿意與燕締結睦鄰盟約。

    趙使退朝,燕文公在明光宮召集重臣謀議。因蘇秦的合縱長策早成共識,燕室君臣迅速達成一致,回訪趙國,促進合縱。蘇秦奏請以公子噲為特使,自為副使,袁豹為右將軍。文公不聽,詔命蘇秦為特使,公子噲為副使,袁豹為右將軍,將車百乘,銳卒一千,以壯聲威。

    文公先一步退朝,由殿下主議。殿下留下蘇秦、子之、公子噲等相關人員,移至偏殿商議出使細節(jié),及至午時,方才散朝。

    蘇秦意氣風發(fā)地步出宮門,正欲下殿,旁邊冒出一人,揖道:“蘇子留步。”

    蘇秦扭頭一看,是甘棠宮的宮正,回揖:“蘇秦見過宮正!”

    “夫人有請?!?/br>
    蘇秦隨宮正來到甘棠宮,宮正安排他在偏殿稍候,自去稟報。

    足足候有半個時辰,宮正方才走進偏殿,揖道:“夫人有旨,請?zhí)K子前往后花園觀賞桃花?!?/br>
    燕為北國,今年又是倒春寒,桃花遲至三月才開。蘇秦走至后花園一角的桃林里,見滿園桃花斗艷。園中一處觀景臺上,燕文公、姬雪正襟危坐,春梅侍立。

    午后的桃園充滿暖意。見文公在場,蘇秦不得不佩服姬雪。蘇秦出使在即,自是希望能見姬雪一面。然而,無論是他還是姬雪,誰都沒有合適的約見理由。姬雪邀他與文公共賞桃花,不失為一個絕妙的主意。

    蘇秦趨前,跪叩:“臣叩見君上,叩見夫人!”

    文公微微一笑,指旁側客席:“愛卿免禮,請坐?!?/br>
    蘇秦謝過,在客席坐定,看一眼文公,目光轉向文公身側的姬雪。

    姬雪身披一襲白紗,紗上繡著粉紅色的碎花,恰如這滿園盛開的桃花。見他看過來,姬雪臉上掛著燦爛的笑,顏若桃花,嬌嬈嫵媚。

    “呵呵呵,”燕文公望著姬雪,越看越喜,又轉對蘇秦笑道,“不瞞愛卿,這些年來,寡人第一次看到愛妃這般高興??!”

    蘇秦轉頭看向桃花:“是這桃花好。”

    姬雪脫口吟道:

    桃之夭夭,

    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

    宜其室家。

    此詩出自周風,在《詩》中是開頭幾篇,講述少女在桃花盛開時節(jié)出嫁及對夫妻恩愛、和美生活的向往,蘇秦、燕文公都是讀熟了的。然而,姬雪此時吟起,則別有韻味,蘇秦、文公各有解讀,也各生感動,和著姬雪吟誦:

    桃之夭夭,

    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

    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

    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

    宜其家人。

    三人吟完,姬雪朝蘇秦、文公拱手:“今年春寒,園中桃花前幾日始開,今日正值賞玩,臣妾福薄,不敢獨享,特邀君上、蘇子與臣妾同樂?!鞭D對文公,“君上,轉眼之間,臣妾入燕已是七年。今見蘇子,臣妾如同回到洛陽,見到親人一般。臣妾久未碰過琴弦,今日面對親人,面對滿園桃花,臣妾興致忽來,愿為君上,愿為蘇子,愿為這些桃花,獻上一曲,以助雅興?!鞭D對春梅,“擺琴?!?/br>
    春梅支起琴架,擺好琴弦。姬雪伸手滑過,琴弦響起,如春風拂過。姬雪微微閉眼,輕抬素手,調勻呼吸,緩緩撥弦,不見弦動,但聞琴響,一曲《流水》悠然而出,如訴如說,如切如磋,與這春日春情渾然一體。

    因有鬼谷數(shù)年的修煉之功,蘇秦聽到的就不是單純的琴聲,而是姬雪的心。姬雪借琴抒情,將她的所有愛戀、一腔激情全部傾注在幾根琴弦上,蘇秦聽得面紅耳赤,心咚咚狂跳,偷眼瞄向文公,見他完全沉浸在樂聲中,兩根手指和著韻律有節(jié)奏地擺動,似在打拍。文公通的是音律,不通的是姬雪的心,因而節(jié)拍總是打不到點上。蘇秦心中明白,卻不敢有絲毫表達,只是筆直地坐在席上,呼吸一聲緊似一聲。

    姬雪彈完一曲,再次滑弦,余音繞梁。

    燕文公鼓掌:“愛妃彈得好琴,寡人如聞仙樂矣!”

    “謝君上厚愛!”姬雪甜甜一笑,轉向蘇秦,見他仍舊沉在音樂里,輕道,“蘇子?”

    蘇秦從恍惚中醒來,打個怔,決定移開話題,遂拱手贊道:“夫人所彈,堪比先生了!”

    “先生?”姬雪略怔,“是鬼谷先生嗎?”

    蘇秦搖頭:“是琴師?!?/br>
    聽到琴師,姬雪心頭一顫:“先生他??好嗎?”

    “回稟夫人,”蘇秦聲音沉重,“先生仙去了?!?/br>
    “???”姬雪震驚,“先生他??怎么去的?”

    蘇秦將這些年來洛陽發(fā)生的故事扼要講述一遍,聽得姬雪、春梅嗚嗚咽咽,文公也是不住抹淚。

    傷感有頃,姬雪抬頭,凝視蘇秦,扯回話題:“聽君上說,蘇子欲去邯鄲合縱,敢問蘇子,幾時起程?”

    “回稟夫人,”蘇秦拱手應道,“后日大吉,臣辰時起程?!?/br>
    姬雪凝視蘇秦,語意雙關:“蘇子若能促成燕、趙、韓三國縱親,既利三國,又利天下,更利燕國。只是,燕國經此一亂,元氣大傷,君上龍體有待恢復,還有殿下??”略頓一下,“蘇子,不說這些了,燕國離不開蘇子。蘇子此行,成也好,不成也好,皆要全身歸燕,雪兒??”似覺失言,改口,“本宮定與君上迎至易水岸邊,為蘇子接風洗塵。”

    蘇秦聽得明白,起身,叩首:“蘇秦謝夫人厚愛!”又轉向文公,“君上,時辰不早了,臣尚需做些預備,這就請辭。”

    “也好?!毖辔墓c頭,“愛卿此番出使,事關重大。待凱旋之日,寡人定如夫人所言,與夫人迎至易水,為愛卿洗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