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廚房這一座危房內部進行了清理。尤其是在范金成尸體原來位置后面的水池下方，我們進行了仔細尋找。雖然整個水池已經被炸裂，沒有了形狀，但是我們還是一絲不茍地把每一塊磚礫都清理了出來?？墒浅艘恍┖谏z皮狀物質以外，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什么有特征性的東西。

    “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黑色的膠帶碎片？”大寶說，“難道是家里以前儲存的一些黑色膠布什么的嗎？”

    我搖搖頭，說：“不會。如果是成卷的膠帶，即使被炸裂，也應該有重疊黏附，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成一片片的。”

    “那你說，會是什么東西？”大寶說。

    我搖搖頭表示同樣一無所知。于是，我們重新返回專案組，準備把這一情況提交專案組調查。

    走進專案組后，一片煙霧繚繞。

    “這些刑警，一碰見案件，得抽多少煙啊?！贝髮毎櫫税櫭碱^。

    “別看不起我們抽煙的人?！蔽倚χf，“誰不是被逼的？”

    剛走進專案組不久，我就一眼瞥見墻角的一個方紙盒，上面印著“安保電池”。

    “那是什么？搜尋到的物證嗎？”我問。

    一名技術員點點頭，說：“是的，在一家門口的豬圈里找到的?！?/br>
    “什么東西？”我問，“看了嗎？”

    技術員又點了點頭，說：“好像是電動車的電瓶。”

    “電動車的電瓶放在豬圈里？”我問，“這是戶什么人家？”

    “這戶人家不住人，都出去打工了?！奔夹g員說，“豬圈也是廢棄的，我們外圍搜索的時候，看見這電瓶盒子的?！?/br>
    “廢棄的豬圈里，會有這么新的電瓶盒子？”我心頭疑慮驟升。

    我走到方盒旁邊，小心地把方盒拿到了會議桌上。從紙盒封口處的縫隙里，可以看得到里面有一些電線裸露在外面。

    “在我的印象當中，”我說，“電動車的電瓶應該沒有外接的電線啊?！?/br>
    話還沒說完，手快的大寶已經把紙盒的盒蓋打了開來。

    “那么多廢話，打開看看不就行了？”大寶說。

    【4】

    盒蓋一打開，盒內的物品一目了然。

    盒子里面是六卷黑色包裝的物體，呈桶狀。就像是民國時期，用紅紙包大洋的形狀。每卷物體的上面都連接了紅紅綠綠的電線。

    “這是什么？”我問。

    “炸藥。”在一旁的韓亮淡淡地說。

    “炸藥？”這一個詞語嚇得我連著往后倒退了幾步。

    韓亮點點頭，說：“這樣的包裝，應該是硝銨炸藥，是礦山上用的?！?/br>
    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韓亮接著說：“看體積，這應該是兩公斤一卷的規(guī)格。加一起，十二公斤硝銨炸藥。”

    “也……也就是說，”大寶驚魂未定，“要是安裝了拉發(fā)裝置，我們都得死？”

    韓亮笑了笑，說：“別那么緊張，現(xiàn)在沒炸，就已經不會炸了。不過如果真的安裝了拉發(fā)裝置，你剛才打開盒蓋后，不僅是我們都得死，這座房子都得塌。”

    “看見沒！”我重重地打了下大寶的后腦勺，“以后別毛手毛腳的，我兒子還沒出世，我可不想殉職！”

    “聽這意思，鈴鐺jiejie懷上了？”韓亮還是一臉淡然。

    其實在出差之前，我就收到了鈴鐺的短信，有喜了。但因為這起特大案件的發(fā)生，我必須等到結案后，才能回去帶她到醫(yī)院檢查。

    在這種驚魂時刻，我做不到韓亮的那種鎮(zhèn)定。我指著紙盒說：“這個東西，怎么辦？”

    “沒關系的。”韓亮說，“硝銨炸藥具有中等威力和一定的敏感性，但純硝酸銨在常溫下是穩(wěn)定的，對打擊、碰撞或摩擦均不敏感。不過，在高溫、高壓和有可被氧化的物質存在的情況下會發(fā)生爆炸?！?/br>
    我看了看會議桌上煙灰缸里滿滿的煙頭說：“那得趕緊把它轉移走?！?/br>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驚呆了。

    一個炸藥包在會議室滿是煙頭的環(huán)境下安靜地待了一下午，這實屬運氣好。大家見炸藥被理化部門的人帶走，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互相低頭竊竊私語。

    我說：“雖然經歷了危險，但是也有發(fā)現(xiàn)。剛才我看見硝銨炸藥是用黑色膠皮包裝的，這和我們在現(xiàn)場爆心部位發(fā)現(xiàn)的黑色膠皮的形態(tài)完全一致。因為爆心確定是在水池下方，那么炸藥發(fā)生爆炸以后，面向外側的包裝物都被炸飛，而面向墻壁的包裝物雖然被炸碎，卻遺留下來，這讓我們很輕松地就可以判斷，這一起爆炸案件源于硝銨炸藥爆炸?！?/br>
    “可是這是嚴格管控的炸藥，”周局長說，“我們這里又不是礦區(qū)，怎么會有這樣的炸藥？”

    “我們這個也調查過了?！币幻麄刹閱T插話道，“這個村子有不少人都是在外地礦上打工。也就是說，這個村子里肯定有人有渠道獲得炸藥?！?/br>
    “如果無緣無故，不可能用這么惡劣的手段作案?！敝芫珠L說，“加緊調查死者家及其家屬所有的關系人。尤其是那些在礦上打工，最近又回到青縣的人。很好，這個勘查結果是最直接的證據，為以后破案以及定罪都起了關鍵作用。很不錯！”

    “可是我們怎么甄別犯罪嫌疑人？”偵查員說，“一點兒證據都沒有。”

    我說：“給我們一個小時，會有的?！?/br>
    我看了眼林濤，說：“兇手進入過那戶沒有人家的豬圈，為了放置剩余的炸藥，可能會留下足跡。兇手肯定要進入死者家院落，才能把炸藥安置好。既然民警到達的時候，現(xiàn)場大門緊鎖，是封閉現(xiàn)場，說明兇手肯定是從外墻爬過去的。那么，死者家里的墻壁上，肯定會有攀爬痕跡和足跡?！?/br>
    “另外，”林濤微笑著補充道，“我們還有個尋找證據的利器——那個紙盒。和本案無關的人，是不會碰那個紙盒的，也就是說，紙盒上的指紋會有很重要的價值。這個案件尋找證據的工作，就交給我們痕跡檢驗部門吧！”

    說完，林濤轉身離去。

    周局長看著我說：“你們看了一整天現(xiàn)場和尸體了，對于現(xiàn)場重建有什么想法嗎？”

    “很簡單?！蔽易孕艥M滿，“兇手利用翻墻的方式潛入死者的家里，在死者的家里安裝了炸藥和引爆裝置?？船F(xiàn)場周圍剩余的炸藥，兇手可能還想在另外一家安裝。不過在安裝炸藥的過程中，可能碰倒了什么東西，引起了正在睡眠中的房主的注意。老兩口兒把燈打開了。因為二樓燈亮了，所以兇手趕緊翻墻逃離。老兩口兒下樓的時候可能驚醒了樓下的范程，范程于是也起床跟隨。三人都走出了房屋，趙麗倩此時也驚醒了，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獨自一人在睡覺，所以很害怕，沒有穿鞋就跑出了主樓?！?/br>
    我頓了頓，說：“就在這個時候，范金成在廚房里可能踩到了或者觸碰到了引爆裝置，導致爆炸，四個人死亡的地點就是他們剛好到達的地點?！?/br>
    “太不湊巧。”周局長點頭認可，說，“任何一點時間差，可能都不會死這么多人?！?/br>
    “是啊?！蔽已鎏扉L嘆，“命運真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br>
    “在發(fā)現(xiàn)電瓶的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多枚足跡?！碑斄譂匦禄氐綄０附M的時候，已經信心滿滿，“除去我們技術員自己的足跡以外，還發(fā)現(xiàn)了幾枚相同足跡。另外，在死者家廚房旁邊的外墻和內墻上都發(fā)現(xiàn)了踩踏痕跡。這些殘缺的痕跡，可以和豬圈里的痕跡認定同一。”

    “這兩個地方都是和犯罪有直接關系的地方，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相同的足跡，也就是說，你們找到了兇手的足跡？”我問。

    林濤微笑點頭：“不僅如此，我們還可以判斷兇手穿的是解放鞋，現(xiàn)在已經并不常見的鞋子，不過那種鞋底花紋我是再熟悉不過了。而且，我們在紙盒上發(fā)現(xiàn)了幾枚指紋，很新鮮，既然那個地方不常去人，被別人污染的可能性就小。所以，指紋應該是兇手的?！?/br>
    “不錯啊?！敝芫珠L說，“好多先進的檢驗手段都需要兩天才能出結果，你們倒是先通過rou眼發(fā)現(xiàn)了炸藥類型和相關證據。所以高科技雖然多，最后關鍵還是得靠步兵啊?！?/br>
    “是啊，我們就是步兵?！蔽覞M意地笑笑。

    “既然有了證據，我們是不是該開始排查了？”周局長問。

    我說：“宜早不宜遲?！?/br>
    案件破獲也充滿了巧合。一名偵查員頂著夜色，看見了一名背著包裹，準備出行的村民。他的腳上，正穿著現(xiàn)在已經很不流行的解放鞋。

    在這個時候再次外出打工，很反常，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那雙解放鞋。于是民警上前盤問。在看見民警走近的時候，這個村民突然扔掉包袱，拔腿就跑。

    在幾名身經百戰(zhàn)的偵查員面前，這個可疑的人怎么可能跑得掉？他沒跑出三百米，就被幾名民警牢牢地按在地上。

    “警察！跑什么跑？”

    “你們沒穿警服，我怎么知道你是警察？”這個村民掙扎著說。

    “叫什么名字？”

    “范袍?！?/br>
    “范跑？”偵查員說，“老實點兒，跟我回去?！?/br>
    在把范袍帶回刑警隊的第一時間，偵查員就提取了他的解放鞋以及十指指紋。經過鞋底花紋和指紋的比對，確定這個村民范袍就是犯罪嫌疑人。

    有了這些證據，范袍再也無從抵賴，只有從實招來。

    范袍是范金成的侄子，是個性格懦弱的人。

    范袍從小父母雙亡，被叔父范金成養(yǎng)大成人。三年前，范金成做主，為范袍娶了一個漂亮的老婆，婚后生活也很愉快，而且在兩年前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范袍的命運從被范金成收養(yǎng)開始改變。這個孤苦伶仃的孤兒，現(xiàn)在擁有了幸福的生活。范袍知道僅僅靠在家種地，是不可能掙到什么錢的。既然已經獨立，他決定自己出去闖一闖。他兩年前去山西一個煤礦里打工，雖然工作很危險而且艱苦，但是收入還是不菲的。

    今年過年，他帶著一整年掙的十萬塊錢，準備回老家給老婆一個驚喜，沒想到卻從窗外聽見了自家臥室里傳來的呻吟聲。

    來和他老婆偷情的，居然是自己的堂哥，范金成的大兒子范勝利。

    “我爸爸把你養(yǎng)大成人，給你說了一門媳婦，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嗎？”范勝利一臉驕傲，“我過來和你媳婦玩兒一下，也是在幫你忙。肥水不流外人田，總比她偷別家男人好，對吧？”

    范袍從小就被范勝利欺負，從來沒有敢還過手，父母雙亡的他，認為保護自己的最好辦法，就是忍氣吞聲。

    可未曾想，這一忍氣吞聲忍了二十多年，還被人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范勝利拂袖而去，自己的媳婦掩面哭泣，而范袍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給我娶媳婦，其實等于是給自己的兒子討小老婆罷了?！狈杜郾环秳倮圬搼T了，反而不敢怪范勝利，怪起了范金成來。

    這口悶氣在他的胸中積壓，他忍無可忍，遂回到了山西的礦里，在一天夜里，悄悄潛入了炸藥庫，偷了十二卷共二十四公斤硝銨炸藥，還有一些雷管和幾個引爆裝置的成品。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把這么一箱子炸藥運回老家，可沒想到會如此順利。那些跑長途的黑客運班車，在車站外超載帶人，就把他連同他的那一箱子炸藥帶回了青縣。

    在經過幾天的踩點后，一天晚上，范袍開始了他的罪惡計劃。他把炸藥分成兩份，準備把范金成和范勝利家都炸個底朝天。

    他在范金成家里裝好炸藥和引爆裝置后，不小心碰掉了廚房灶臺上的鐵鍋。巨大的金屬撞擊聲把他都嚇了一跳，他趕緊從墻頭翻出，離開了現(xiàn)場。他還沒跑出一公里，就聽見了巨大的爆炸聲。

    他的第一步計劃成功了，需要等到風頭過去后，再取出藏在一個空豬圈里的炸藥，開始他的第二步計劃。

    沒承想，一個爆炸案件死了這么多人，而且警察好像真的發(fā)現(xiàn)這是人為爆炸案，居然開始了細致的調查訪問。他有些害怕了，準備趁著夜色逃離青縣，開始亡命生涯。范勝利雖然沒死，但是他的兒子死了，范袍這樣想著，很是解恨。

    “幸虧你們的工作進展得快啊，”周局長慶幸地說，“如果不是這么快得出了結論，這個范袍一跑掉，我們還真不知道去哪兒才能把他抓回來呢?！?/br>
    林濤被周局長夸得揚揚自得。

    大寶則一臉茫然：“可是，這案子里死的四個人，全是無辜的呀?！?/br>
    “是啊?！蔽艺f，“可憐了范金成夫婦，一把屎一把尿把范袍養(yǎng)大，卻被范袍取了性命。范勝利一人犯錯，卻要他的父母和兒子的生命來還債，這確實太不公平了。”

    雖然因為這個案子引發(fā)了我們無數思考，但是把這一起震驚全省的特大爆炸案件一天就破獲的欣喜，還是讓我們無比振奮。我、林濤和大寶在車上約好，回到龍番后，就找個地攤喝酒去。

    只有韓亮一邊開車，一邊幽幽地說：“別高興了，等把第十一根手指的案子破了，再去喝酒吧?！?/br>
    尾聲 真相大白

    健康的人不會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轉而成為折磨他人者。

    ——榮格

    【1】

    法醫(yī)工作不僅僅是為了偵破命案，很多治安案件中傷者的傷情鑒定、禁毒案件中的毒物化驗都離不開法醫(yī)。尤其是在一些交通事故中，法醫(yī)更是作用突出。是生前交通事故，還是死后偽裝成交通事故；駕駛員有沒有被脅迫、威逼而導致的交通事故；甚至需要分析一輛事故車上的駕乘關系，作為后期事故認定、賠償責任的基本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