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他裝著隨?一說:“準(zhǔn)備換人了?” 熊黑沒多想,應(yīng)了一聲。 “換林姨的兒子?” 熊黑正要嗯聲,忽然反應(yīng)過來,嚇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自己說漏嘴了,還讓我別跟林姨說,你忘了?” 是嗎?熊黑有點記不清了,但馮蜜就坐在后座,他多少有點窘迫,含糊著想敷衍過去。 馮蜜可不容易糊弄:“熊哥,你這嘴把關(guān)不嚴(yán)哪。” 熊黑尷尬:“炎拓自……自己人。” 橫豎也說到這一節(jié)了,炎拓略偏了頭看后座的馮蜜:“林姨兒子,多大了?帥嗎?” 熊黑沒好氣:“帥不帥關(guān)你什么事?” 炎拓笑:“我?guī)婉T蜜問?!?/br> 馮蜜嗤笑一聲:“多大了我不清楚,但帥是絕對不會帥的,別幫我問,跟我沒關(guān)系?!?/br> 炎拓還是那副隨便問問的架勢:“林姨的兒子,怎么會在板牙那群人手上呢?跟我似的,也是被綁去的?” 馮蜜沒吭聲,熊黑清了清嗓子:“行了炎拓,不關(guān)你的事,少打聽。” 炎拓轉(zhuǎn)回身子,目視前方:“誰還沒個好奇心了?說一半藏一半的,瞧不上你們那小氣勁兒?!?/br> 車?yán)锖靡魂嚰澎o,熊黑瞥了炎拓一眼,幾次話到嘴邊想問,又幾次咽了下去。 他還是別多事了,聽林姐的吧。 炎拓也沒再開?,側(cè)了頭,看車窗外的城市夜景。 西安這座城市,于他,始終是生疏的。 雖然他的戶籍顯示是“西安”,但他的童年是在由唐縣城度過的,那之后很徹底地搬了一次家,再然后才搬到的西安:大城市的好處是人與人之間住得再近,距離都是遠(yuǎn)的,同一個小區(qū),哪怕對門,住上個三年五載,都可能依然相見不相識。 林喜柔應(yīng)該喜歡這樣的地方:搬一次家,蛻一次皮,幾次過后,她就能新生了。 視線里,街景不斷變換,有時嶄新,有時古舊,有時又是陳舊。 …… 熊黑有電話進(jìn)來,他接起之后聽了會,說了句“好的”。 再然后,一抹車頭,改向了。 車子掉頭的幅度很大,炎拓奇怪:“怎么了?” 熊黑沒看他:“帶你去個地方,你估計不知道咱們在城里還有這么個窩點呢。” 又揚(yáng)高聲音:“馮蜜,你知道嗎?” 馮蜜的聲音懶懶的:“知道了,你只管帶我去就行?!?/br> *** 又是一個窩點? 炎拓拿出手機(jī),看了一下定位。 他從沒來過這兒,是在西郊,這一帶原本是老工業(yè)區(qū),工廠扎堆,環(huán)工廠又建了很多職工家屬樓,后來隨著城市的發(fā)展,很多住戶搬去了更好的小區(qū),這些家屬樓就漸漸空置、等待拆遷改造。 而今改造應(yīng)該在緩慢推進(jìn)中了,炎拓注意到不少墻面上都畫了白粉圈,里頭寫著大大的“拆”字。 車子七拐八拐,最后在一幢家屬樓前停下,熊黑低頭解安全帶:“一樓,盡里頭那家?!?/br> 炎拓下了車,仰頭看家屬樓,這樓太老了,墻面上都斑駁得掉墻皮,電線像蛇一樣,從一家的窗戶?爬到另一家,要不是有一兩家還亮著燈,他真要懷疑來的是棟廢樓。 他有一種穿越回八九十年代,不,六七十年代的感覺。 換人來這兒干什么呢,難道蔣百川他們已經(jīng)從農(nóng)場轉(zhuǎn)移過來了? 熊黑招呼著炎拓走進(jìn)樓道,馮蜜慢悠悠跟在后頭。 樓道燈壞了,熊黑打亮手機(jī)電筒照明,越往里去,積年的霉味兒越重,炎拓看到斜倒在地上的、上銹的自行車,打碎了的泡菜壇子,流出的汁液早干了,在地上洇出一大塊白漬。 盡里頭的那扇門上,貼著白色的喪葬挽聯(lián)。 ——一病辭塵離故土,全家落淚哭親人。 挽聯(lián)也已經(jīng)有年頭了,邊角處卷起,在手機(jī)光的映照下,分外瘆人。 炎拓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停下腳步:“不是,這兒……” 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有槍?硬邦邦頂上后腰,身后傳來馮蜜嘆息似的聲音:“炎拓,林姨的交代是,只要你反抗,我盡可以開槍——你可配合著點,我心里是舍不得,手上不一定啊?!?/br> 炎拓頭皮一麻,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強(qiáng)作鎮(zhèn)定,笑著看熊黑:“熊哥,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熊黑掏出鑰匙開門,答非所問:“這兒是我們干臟活的地方,上次辦了個找茬的,媽的不經(jīng)打,三拳兩腳就死里頭了。” 說著推開房門,又撳亮了燈。 身后有槍,炎拓不得不邁進(jìn)門來。 是間差不多已經(jīng)搬空的屋子,只留了張破沙發(fā)和幾把椅子,屋角堆著高高的、臟污的一次性餐盒以及各種零食袋,有只張皇的老鼠被聲響驚動,扭動著尾巴,唧地一聲就竄沒了。 屋子是水泥地,中央用白粉畫了個圈,里頭有燒灼過的痕跡,圈里還散了幾片半焦的紙錢碎。 除此之外,這屋里還有什么不對勁的…… 幾秒鐘之后,炎拓反應(yīng)過來。 這屋子沒窗。 所有本該是窗的地方,都用磚頭封死了,另外加抹白灰。 熊黑說他:“你,往前走,別挨我們這么近,對,往里走?!?/br> 炎拓走到屋子中央,小心避開燒紙圈,然后轉(zhuǎn)過身。 馮蜜背倚著門,很閑散的姿勢,但手中烏洞洞的槍?一直朝著他,熊黑抱著胳膊看他,目光陰晴不定。 炎拓心中狂跳,臉上卻只作好笑:“熊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熊黑打斷他:“這里頭是不是有誤會,你心里有數(shù),我反正是不知道。你如果沒問題,也不用緊張,就當(dāng)是過來逛的——林姐說,你不用回去了,我只好把你請這來,具體什么事,等她來了,你們自己搞。不過呢,得委屈你一下,進(jìn)來的人,可不能這么搖手大擺的。” 邊說邊彎下腰,打開鞋柜門,從里頭拿了團(tuán)實心塑料繩出來。 炎拓笑了笑:“不至于吧熊哥?太夸張了也?!?/br> 熊黑沒笑:“至于?!?/br> 對視了一會之后,炎拓讓步,語調(diào)很輕松:“有膠帶嗎?這種捆上去,勒得rou疼?!?/br> 熊黑樂了:“這還挑啊?有,你別讓我難做,我也盡量不讓你受罪?!?/br> 說著,塑料繩扔回柜子里,又換了卷膠帶出來。 炎拓喉嚨里有些發(fā)干:“先上個廁所行嗎?捆上了再想上,就麻煩了?!?/br> 熊黑示意了一下洗手間:“自己去吧?!?/br> 又吩咐馮蜜:“你啊,就貼著門站,別離他太近,你看電影里那些人,總會出其不意搞個突襲,太愁人了。不過,炎拓是自己人,真沒問題,會配合咱們的?!?/br> 炎拓苦笑了一聲,抬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你們今晚上,鬧的哪出啊?!?/br> 說完了,邁步朝洗手間走,熊黑斜乜了眼看他,并沒有要跟過來的意思。 洗手間里頭也是臟得不行,只一個洗手臺、一個馬桶,連垃圾簍都沒有。 炎拓顧不上那么多,先掏出專用號碼手機(jī)。 無信號。 再看自己的手機(jī),也是無信號。 怪不得放心大膽地讓他一個人用洗手間。 炎拓額上滲汗,飛快地卸除專用手機(jī)卡扔進(jìn)馬桶,然后把專用號碼手機(jī)塞進(jìn)褲子里,又拿起自己的手機(jī)。 卸載“閱后即焚”時,遲疑了一下。 還是刪了。 只要逃得過,他記得那座小院的位置,逃不過了,就刪了吧,刪得干干凈凈,就當(dāng)從沒見過。 刪除的剎那,又迅速剝下手機(jī)殼。 里頭有根針,聶九羅給他的。 原本,是想拿來對付狗牙的,但狗牙死得太快,沒能用上。 好歹也是根利器,炎拓小心地把針塞進(jìn)袖管,想了想又怕滑脫,改為斜插在袖管內(nèi)側(cè)。 *** 從洗手間里出來,熊黑示意了一下空地:“面朝下,趴在地上。腳并攏,兩手放背后?!?/br> 炎拓瞥了眼地面:“這是不是也太臟了?” 熊黑皮笑rou不笑:“炎拓,這時候還在乎這個?你真有鬼,特么拿命擦地也不虧,萬一是場誤會,你以后十年下澡堂,熊哥都幫你包了行不行?” 炎拓不得已,只得依言趴了下去。 熊黑哧啦一聲把膠帶扯開老長,大步走了過來,跪下身子時,又吩咐馮蜜:“萬一炎拓對我動手,你別管,就站那。我贏了也就算了,如果我一時沒制住他,你也別心軟,直接開槍掃——反正我死不了,歇幾個月,還是你熊哥?!?/br> 馮蜜還是懶懶的:“我懂,我就不信兩人做這事,還能給做砸了?!?/br> 炎拓內(nèi)心里天人交戰(zhàn):熊黑難對付,即便他能暴起掀翻熊黑,也避不過子彈。 他現(xiàn)在還不想死。 他一聲不吭,任熊黑把他手腳縛牢。 做完這些,熊黑松了?氣,探手在他左右兜處摸了摸,收了他的手機(jī),這才抓住他一條胳膊,半拽起他,把他扔坐到了椅子上。 專用號碼手機(jī)原本在褲子里,經(jīng)此一拽一動,已經(jīng)滑進(jìn)了褲管,好在兩條腿是并攏的,可以控制手機(jī)的下滑。 炎拓吁了?氣,試圖抖落那根針,然而也不知道是袖管的摩擦力太好還是膠帶綁得太嚴(yán),一時間,明知道就在那兒,咫尺天涯,就是拿不到。 越急越?jīng)]轍,炎拓急出了一身冷汗,頓了頓決定轉(zhuǎn)移注意力,先顧別的。 他抬頭看熊黑:“熊哥,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間就這樣了?我到底哪得罪你們了,能不能給個明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