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 洗漱完了,在床上支起小桌吃飯,聶九羅胃口不大,粥只喝了兩口,燒麥也只啃了半個。 炎拓注意到了:“不合胃口?阿姨做的飯呢,你適應嗎?” 聶九羅沒吭聲,頓了頓說:“炎拓,我想回家養(yǎng)傷。” 炎拓哦了一聲,低頭把剩了一半的包子填進嘴里。 有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么快。 聶九羅解釋:“阿姨挺好的,但對我來說,這是別人家,待著不習慣,回自己家,會自在點。家里有盧姐,跟我那么久,有她在邊上,什么都方便。還有,我有開私家醫(yī)院的熟人,去復查或者復健,不用遮遮掩掩的?!?/br> 畢竟是槍傷。 炎拓點頭:“挺好,挺好。你準備……怎么回去?你這種情況,自己走不行吧?” 聽這語氣,沒有送的意思。 聶九羅說:“包個車唄,實在不行,我讓老蔡……就是我朋友,找個靠譜的司機來接我?!?/br> 她剛睜眼時,看天氣怪不錯,現(xiàn)在突然覺得,也就這么回事吧,說出太陽,又不是大太陽,光照懨懨的,軟耷耷。 炎拓幾口喝完了粥,扯了張紙巾擦嘴:“一客不煩二主,要么這樣,你先養(yǎng)兩天傷,等差不多能走路了,我過來送你回去?!?/br> 聶九羅想了一會兒,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也行啊?!?/br> 說完了,轉頭看窗外。 窗外有棵大樹,一只黑腦袋鵝黃腹的山雀正挪著小腳爪,在枝丫上走來走去,陽光從樹冠頂上漏下來,這漏一點,那漏一點。 其實,天氣還是可以的。 ***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炎拓把聶九羅最關心的兩樣東西拿給了她。 刀和手機。 說來好笑,兩樣東西拿過來,都套著密實袋,像是呈堂證供,尤其是那把刀,能看得出刀身血跡斑斑。 炎拓說:“怎么樣拿到,怎么樣給你,我看這刀像是有年頭的東西,就沒幫你清洗?!?/br> 萬一這刀金貴,跟清洗溶劑起了反應、洗壞了,他可擔待不起。 至于手機,機身上多了不少劃痕,屏幕還裂了一道,于無聲處昭顯著機井房的那場廝殺有多么兇險。 聶九羅沒急著充電開機,這么久了,再急的事也過去了,遲開個一時半會也無所謂。 她朝門外示意了一下:“你留著陳福,說是想從他嘴里問出點什么,是想問關于你meimei的事?你確信他知道?” 炎拓相信自己的直覺:“十有八九知道,他們這些地梟,可能都是把我家里的事情當笑話講的。就是這人性子死硬,寧死不說?!?/br> 說到這兒,不覺苦笑:“狗牙真是死早了,如果是逼問狗牙,沒準有希望。” 聶九羅不置可否:“那陳福你準備怎么辦?先帶著?” “先帶著吧,早晚檢查一遍,防他詐尸。實在不行,快活過來的時候,再送他死一回唄。” 聶九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活而又死,死而又活,死死活活無窮匱簡直。 她說:“要么,這幾天把他留給我吧,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真醒了,幫你問問看?!?/br> 炎拓一愣:“留給你?不行吧,你傷成這樣……” 聶九羅斜乜他:“傷成這樣怎么了?只要你把他綁好、嘴巴塞好,他就算活過來,不也還得在箱子里待著嗎?而且我問比你問有用,你是關心則亂,我不一樣。再說了,你帶進帶出,就算林喜柔那些人沒察覺,你就不怕碰上警察臨檢嗎?” *** 一切交接妥當,離十點還差半個小時。 炎拓陪著聶九羅玩了三局飛行棋,因為這飛行棋在她枕邊躺好幾天了,她好奇。 游戲名叫《大英雄逃離魔窟》,玩法很簡單,擲骰子決定逃離的步數(shù)——逃生路上設置各種陷阱,一腳踏進去,基本就完犢子了。 三局,炎拓都輸了。 第一局,誤喝毒酒,七竅流血而死。 第二局,吃面條噎死。 第三局,誤入美女蛇的毒窟,被美女蛇吞噬。 炎拓也是服了:“怎么每次都是我?就算按照幾率,也該你來一回了吧?” 聶九羅說:“你運氣不好唄?!?/br> 阿姨進門的時候,兩人開始了第四局。 這一局開局不久,炎拓終于發(fā)現(xiàn)了聶九羅久贏不輸?shù)拿孛堋?/br> 比如,她擲到個“5”,理應走五步,而第五步就是陷阱“被天上落石砸中,腦瓜破裂而死”。 她拿起棋子,說:“走了啊,五步?!?/br> 然后棋子走格,邊走邊數(shù):“一、二、三、四、五。” 數(shù)是數(shù)了五次,手上動作也很花哨,其實走了四格,堪堪于陷阱前停住,還得了便宜賣乖:“好險啊,差點死了?!?/br> 第四局結束,炎拓又輸了,這一次死法是,遇到村落之花,對你笑了一笑,一時激動,心梗而死。 阿姨在廚房備餐了,又切又削,又煮又撈,刀聲篤篤,水聲鼎沸,一派熱烘烘生活氣象。 窗外的那棵大樹上,小山雀驚飛躍起,樹枝晃搖,蕩起一樹光影碎金。 炎拓棋子一丟,起身告辭:“不玩了,這世道,老實人吃虧?!?/br> 第72章 11 聶九羅手機啟用,第一件事是聯(lián)系邢深。 沒能聯(lián)系上,他關機。 不過也不意外,邢深是個很小心的人,之前分別的時候,他就提過要通知剩下的人早做準備,這“準備”,無外乎更換落腳點或者關機換號。 這可有點麻煩,板牙那頭,除了蔣百川和邢深,其它人她基本都不認識。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打開微博,發(fā)了條博文。 ——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作為藝術類博主,她的粉絲活躍度遠低于網(wǎng)紅,但好歹有幾十萬的粉,瘦死駱駝比馬大,很快,博文下的評論高樓就壘起來了。 不愛吃蒜的小蔥: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桃花!大大是在暗示什么嗎? 月亮五十斤:我懷疑我被喂了一把狗糧。 馬蹄甘蔗szd:樓上的,不懂就去度啊,這明明是李白大大的詩嘛,《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 沒想到這么快,詩題就被扒出來了,聶九羅不覺惆悵了一下。 的確是《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那時候才十七歲,高二暑假,去蔣百川那兒參加為她量身定制的特訓,遇到邢深。 少男少女,都是情竇初開,然后一見鐘情。 后來想想,一見鐘情,太看運氣了。只是相中了一張臉,就寄望于皮囊包裹之下的人品、三觀、性格、愛好等等都能適配,實乃做夢加幻想的夢幻之舉。 面臨升高三,課業(yè)壓力不小,暑期資料堆成山,其中包括各類古詩文。 有一天讀到李白這首詩,讀著讀著,心跳如鼓,覺得緣分天定,這詩不就是在寫她和邢深嗎? 犬吠水聲中——邢深剛好是狗家人。 桃花帶露濃——難道不是暗示兩人間情愫暗生? 林深時見鹿——里頭有個邢深的“深”字。 溪午不聞鐘——溪,夕,諧音相關,指的就是她自己啊。 因著這個,她對李白倍覺親切,此后每當唐詩界掀起李杜之爭,都堅定不移地捧詩仙。 和邢深關系明朗之后,她還把這詩念給邢深聽,叮囑他務必記牢,因為這是“我們的詩”,保不齊婚禮葬禮,都得誦念一番。 …… 如今失聯(lián),只能通過這種隱晦的方式了,希望邢深盡早看到,及時跟她聯(lián)系。 當然,也希望他別多想。 *** 接下來的幾天,聶九羅安心養(yǎng)傷,胳膊上的傷沒辦法,傷筋動骨一百天,逃不掉,槍傷倒還好,仗著人年輕、底子過硬,已經(jīng)可以扶著墻、自己在屋里挪兩步了。 養(yǎng)傷之余,做兩件事,一是看書,二是網(wǎng)購。 看書自然是看炎拓帶來的書,網(wǎng)購就包羅萬象了,什么美妝衣飾,蒸鍋吸塵器,什么都買。 前者是給自己買,后者是為劉長喜——她還記得炎拓說劉長喜用錢很儉省,自尊心又挺強,自己在這打擾這么多天,幫他把某些家用品更新?lián)Q代一下,權當謝禮了。 當然了,明面上,她絕不這么說,或是一句“你家蒸鍋不好用,蒸出來蛋羹口感不好”,或是一句“撣子撣灰太嗆我了,吸塵器不揚塵、還快”,反正,樣樣都是為自己買的。 這導致劉長喜對她的好感打了些折扣,心說這姑娘也忒大手大腳了,一點也不持家,以后真要跟小拓成了,可不能讓她管賬。 …… 這天中午,阿姨給她蒸了條欖菜鱸魚,炒了碟蘆筍百合,還配了一小碗養(yǎng)生五谷飯。 口味剛好,糯的糯脆的脆,吃得人身心爽利,聶九羅這么多天以來、頭一次飯量大增。 心情也頗愉悅:咽下去的,都是能壯她筋骨的營養(yǎng)啊。 筷頭正拈向菜碟,豎放在床側的行李箱里,忽然傳來極輕的沙沙聲。 聶九羅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過了會,她擱下筷子,身子傾向床側,右耳慢慢貼到了箱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