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炎拓回到正題:“那如果不是顱頂和脊柱第七節(jié)受傷,只是普通的致命傷,比如插喉、捅心,用的也只是普通的刀剪,那會‘死’多久?” 聶九羅:“你得搞清楚,插喉、捅心,對人來說是致命傷,對地梟,屬于普通傷,因為不致命嘛。普通傷的愈合就會快很多,比如插喉,只是斷了氣,捅心,也只是心臟暫時不跳,氣從斷了到續(xù)上、心臟從不跳到跳,那就很快了,三五天,十天半月,看體質(zhì)?!?/br> 炎拓面上色變,說了句:“你等我一下?!?/br> 邊說邊起身,這句話才落音,人已經(jīng)出了門口了。 聶九羅不明所以,還轉(zhuǎn)身向門外看了看,外頭傳來防盜門開啟的聲音,繼而是急促的下樓聲。 等一下也好,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她怪累的。 聶九羅倚靠在墊枕上,很輕但悠長地調(diào)理呼吸,過了會,拿過一本雕塑書,摳撕外頭的塑封膜,但一只手不便cao作,忙活了半天也沒進展。 她跟書較勁,拿起來送到齒間咬,牙可真是利索多了,哧啦一聲就撕開了。 正要如法炮制、再開一本,外頭門響,緊接著有行李箱滾輪聲漸近,聶九羅趕緊放下書,又很有腔調(diào)地倚好。 畢竟她是個“藝術(shù)家”,對外還是力圖藝術(shù)的。 回頭看時,炎拓推了個萬向輪的大行李箱進來,然后關(guān)了門,加了保險。 聶九羅壓低聲音:“里頭……是人?。俊?/br> 炎拓看了她一眼:“在你心里,我的行李箱就是用來裝人的是吧?” 難道不是?聶九羅心里泛嘀咕,一直盯著箱子看。 炎拓把箱子在床側(cè)放倒,輸入密碼,隨著鎖簧咯噔一聲輕響,箱蓋掀開,入目是個裝了大件的布袋子,他伸出手,拉開布袋的一角。 聶九羅心說,這不還是個人嗎。 而且是個“熟人”,陳福,面色晦暗,一臉?biāo)罋猓焐线€封著膠帶。 聶九羅深吸了口氣,慢慢彎腰去看。 陳福的喉口處有個血洞,當(dāng)然,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天,傷口已經(jīng)不再鮮血淋漓,近乎暗褐色,而就在傷口處,如同蜘蛛吐絲般,結(jié)出了數(shù)十根紛亂的銀絲。 還好,聶九羅吁著氣、艱難地倚了回來:“還沒長好,等到結(jié)成成片的膜、開始鼓脹的時候,就差不多了?!?/br> 又有點驚訝:“你把他放哪了?車?yán)铮俊?/br> 炎拓苦笑著點頭:“放哪都不安全,還是隨身帶著最穩(wěn)妥。前兩天放家里,一刻都沒安過心。也是運氣好,這要是遇上警察臨檢,真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聶九羅問了句:“你想讓他死嗎?” 她愿意代勞,而且,她這一身傷,大多也是拜陳福所賜。 炎拓搖頭:“我想從他這打聽一些事,就是……他死不肯說?!?/br> 說著把布袋拉好,闔上箱蓋之后,原本要推進床底,想想有點詭異,送去墻角吧,又總覺得那兒蹲了個人,末了先放進客廳暫存。 再進屋時,忽然想到什么:“你要喝水嗎?” 上次在鹵菜館長聊,他可伺候了她不少杯茶水。 聶九羅不想喝,畢竟她現(xiàn)在是個上不起洗手間的人,但話說多了難免口干,遲疑片刻,說了句:“一點點?!?/br> 炎拓皺了皺眉頭,像是不明白干嘛只要一點點,然后突然get到了什么,沒忍住,輕笑了一下,說:“好?!?/br> 聶九羅被他笑得很是惱火,惱火之余,又拿牙齒撕開了一本書的塑封,撕下的塑膜攏了攏,在掌心揉成小團,碾得一直窸窣碎響。 她聽見劉長喜問炎拓:“小拓啊,你晚上睡哪?。可嘲l(fā)不舒服,要么跟我擠擠?” 炎拓:“屋里不是有床嗎,我陪夜就行?!?/br> 聶九羅瞥了眼為阿姨支的那張帆布的單人折疊家用床,感覺炎拓躺上去,連翻身都不容易,而且床架子細腳伶仃的,怕不是能被他壓塌。 過了會,炎拓端了兩杯水進來。 他的是白水,她的高級點,湯色微赤,泡了紅棗、枸杞、桂圓,適合傷了元氣又要補血的人。 兩杯都還有點燙手,先擱在床頭柜上晾著。 韓貫和陳福這頭是暫時不用擔(dān)心了,但事還多得很,聶九羅依著時間順序來:“然后呢?你怎么救我的?送醫(yī)嗎?就沒驚動誰?” 炎拓答非所問:“你知道夸父嗎?” 這還能不知道嗎,聶九羅出于謹慎,還求證了一下:“是夸父逐日的那個夸父?” 炎拓嗯了一聲。 聶九羅奇怪:“不就是個神話故事嗎,小學(xué)生都知道?!?/br> “那你說說看?!?/br> 看炎拓的表情不像是亂扯,聶九羅也就認真回憶了一下:“好像是說他是個巨人,和太陽賽跑,想抓住太陽、讓太陽聽話?總之就一路追,沒追上,后面渴得要死,最后活活渴死了?!?/br> 反正,差不多就是這么個意思吧。 炎拓若有所思,臉色還頗鄭重:“嗯,行,知道你的水平在哪了。” 聶九羅無語。 神話故事,要什么水平高低?頂多她講得簡略些,別人講得辭藻華麗些唄。 炎拓低下頭,又從腳邊的袋子里往外拿出一本書。 書脊上印一行字:《中國神話傳說》,袁珂著。 聶九羅斜乜了眼:“怎么,印成書就水平高了?” 炎拓像是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先打開扉頁給她看:“這個作者已經(jīng)去世了,他是當(dāng)代中國神話學(xué)大師,1946年開始就在系統(tǒng)研究中國神話,曾經(jīng)當(dāng)過中國的神話學(xué)會主席。寫過二十多本關(guān)于神話的專著,作品還入選過國外的教科書,所以他的書,與其說是傳說,更加接近于資料文本?!?/br> 這樣啊,那水平確實是高的,聶九羅注意到,封面上還多了個副標(biāo)題“中國神話傳說——從盤古到秦始皇”。 但她還是不懂,為什么好端端的要扯到神話,除非是…… “里頭還寫到地梟了?” 炎拓搖頭:“如果我跟你說,地梟是夸父后人,你什么想法?” 聶九羅沒想法,因為她壓根沒聽懂,也不明白為什么才幾天不見,炎拓就給地梟安插了個祖宗,總不會是昨兒晚上跟蹤地梟、見著夸父了吧? 炎拓說:“你對地梟的了解,源自秦始皇年間、纏頭軍,確實已經(jīng)很古老了,但是你自己也說,地梟在秦朝的時候,已經(jīng)是個傳說了。這也就意味著,地梟的源頭,還得往前推,他們的淵源,遠在秦朝之前。” 話是這么說,聶九羅沒忍住:“再往前,可就沒有史料了?!?/br> 當(dāng)初,因著自己纏頭軍的出身,她還專門看過《史記》——《史記》一百三十卷,秦到西漢占了一百二十六卷,秦以前的史料只有四卷,寥寥幾十頁,還得寫盡五帝、夏、商、周,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簡略了。 連史料都沒有,談什么源頭呢。 炎拓說:“因為沒史料,可以從神話里去找,很多人認為,神話雖然看著天馬行空、荒誕不羈,但里頭有真東西,只是經(jīng)過太多加工和夸張,藏得太深了?!?/br> 說著,翻開之前折的一頁,讓她看上頭記號筆劃出的幾行文字。 【這夸父族,原來是大神后土傳下來的子孫。后土,是幽冥世界即幽都的統(tǒng)治者……這是一個黑色的國度,所以叫做“幽都”??词赜亩汲情T的,就是那個著名的巨人土伯?!?/br> 夸父族?夸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族? 聶九羅匪夷所思:“你怎么會突然想到夸父的?” 炎拓說:“我沒那么本事,不是我想到夸父的,是我從他們的嘴里聽到‘夸父’這個名字,說自己是‘夸父后人,逐日一脈’,然后在書店給你買書的時候,順便請工作人員幫我推薦幾本神話相關(guān)、尤其是提到夸父的書?!?/br> “資料真的很少,大部分是兒童連環(huán)畫,內(nèi)容跟你講得差不多,好不容易翻到這本相對專業(yè)的,你別看書這么厚,提到夸父的,也就兩三頁。但就是這幾行字,讓我想到很多?!?/br> 說著,他拿出筆,圈了“后土”兩個字:“這個,你耳熟嗎?” 聶九羅搖頭:“從來沒聽說過什么大神后土,倒是看古裝劇,常會聽到一個詞,皇天后土。” 例如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要和誰誰誰結(jié)拜兄弟啦等等。 炎拓:“對,我也是想到這個詞了。我就去查了一下,其實皇天后土,就是指天地。后土,也就是地。下面我換個念法,‘這夸父族,原來是地的子孫’,這樣,是不是就好理解了?” 聶九羅怔了一下,皮膚上慢慢泛起細微的寒意。 地梟,是從地里出來的,夸父后人,夸父族,地的子孫,好像……還真能聯(lián)系到一起去。 炎拓繼續(xù)往下念:“這是一個黑色的國度,所以叫‘幽都’。幽都在古代,不就是指陰間嗎?陰間在地下,地下沒有光,不就是‘黑色’的嗎?地梟一直在地下待著,可不就是待在一個黑色的國度里嗎?” 明明是炎拓一直在講話,聶九羅居然覺得口唇發(fā)干了,她拿過杯子,也忘了要節(jié)制飲水,喝了一大口下去:“聽起來,是有點……道理?!?/br> 這個底給她打好了,下面的就好說了,炎拓吁了口氣,拿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水:“我會把機井房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我這頭的經(jīng)歷,給你講一遍,你也得把你怎么撞見韓貫和陳福,又為什么差點死在那兒給我捋一遍,沒問題吧?” 沒問題,兩邊的事情,是得合一合。 聶九羅點頭。 炎拓卻有點不確定:“你身體還……撐得???” 聶九羅:“這個就看情況了,如果你講得啰里啰嗦、半天沒重點,我就算再有興趣,可能也會撐不住睡著的?!?/br> 炎拓默默吃了這一嗆,然后補充:“你關(guān)心的問題,比如蔣百川、狗牙,我都會講到,不用著急。細節(jié)會盡量詳細,隨便錄音,我無所謂。我講的時候,你隨便打斷、隨便提問,我都可以,要講的內(nèi)容不少,難免口干,我會自己倒茶的?!?/br> 這段話,聶九羅怎么聽怎么覺得耳熟,末了想起來了。 好家伙,挺記仇啊。 可真是巧了,她也是。 她默默在心里記下了。 第69章 8 炎拓從收到聶九羅那條閱后即焚的信息開始講起。 聶九羅還好,不屬于動不動就發(fā)問型,但事涉自己時,難免要多了解一下。 她第一個問題是:“把我裝箱子里了?就是裝陳福的那個?” 得了炎拓確認之后,內(nèi)心頗有點不平:居然跟陳福用過同一個箱子。 但又不好說什么,總不能要求炎拓做到一客一換吧。 接著往下聽,聽到是呂現(xiàn)給她救治,第二個問題來了:“這個呂現(xiàn),多大了?” 炎拓:“二十七八吧。” “才二十七八,就能當(dāng)醫(yī)生了?” 炎拓說她:“你還沒到二十七八,不已經(jīng)是個藝術(shù)‘家’了嗎?” 聶九羅:“這可不一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