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劉長喜已經(jīng)進來了，見她正醒著，有點驚喜：“哎哎，小拓，聶小姐醒著呢，要不要說兩句?。俊?/br>
    聶九羅自然而然地抬手接電話。

    劉長喜正要遞過來，又頓住了，然后看聶九羅，有點尷尬：“掛，掛了?！?/br>
    掛了？

    她還想問他事情呢。

    再說了，這是有多忙，跟劉長喜說了半天，跟她卻連問候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聶九羅空伸著的手慢慢蜷回，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估計忙吧?！?/br>
    但心里怪不得勁的：以前求著向她探聽消息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是覺著救過她，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就可以敷衍她了？

    頓了頓，問劉長喜：“他剛說什么？”

    劉長喜說：“就跟前兩天一樣，問你恢復得怎么樣，吃得好不好……”

    聶九羅：“不是，就是你說我在這挺無聊的，他說什么？”

    這個啊，劉長喜回憶了一下，力求逐字逐句還原：“小拓說，都成年人了，無聊也學著排解嘛。”

    聶九羅：“……”

    道理是沒錯，可聽在耳朵里，怪沒意思的。

    她嗯了一聲，回了句：“那我睡覺了?！?/br>
    ***

    說是要睡覺，但白天睡得太多，一時半會的也睡不著。

    聶九羅想起蔣百川和邢深那頭，覺得多半是水深火熱，可那又怎么辦呢，她一條命才剛搶回來，幫不上忙，也使不上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正思緒蕪雜間，聽到外頭門響，緊接著，傳來劉長喜又驚又喜的聲音：“你怎么來了？”

    誰??？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送過來幾天了，過來看看她。”

    炎拓？他現(xiàn)在這個點到，那剛剛打電話的時候，是在高速上？

    劉長喜：“那你來遲了，她今晚早早就睡了。”

    炎拓：“沒關系，今晚我也不走，太晚了?！?/br>
    過了會，臥室的門開了，開門的動作很輕，輕得她都沒聽到合頁的聲音，只是看到客廳的燈光慢慢渡進來，聶九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下意識微側(cè)向內(nèi)、閉上了眼。

    劉長喜的聲音壓得很低：“看，睡著了吧。”

    炎拓沒說話，過了會，他走進來，停在床邊。

    什么情況？聶九羅覺得自己睡得挺標準，連搭在床側(cè)的手都一動不動——他還能看出什么來？

    頓了頓，炎拓說了句：“沒睡?！?/br>
    聶九羅心內(nèi)嘆了口氣，只得轉(zhuǎn)過身，不情不愿躺平，斜乜了眼看炎拓。

    炎拓低頭看她，屋里黑，外頭卻是有光的，透進來的光鍍亮他一側(cè)的身子，明暗相銜，襯得身形特別有壓迫感和存在感。

    聶九羅面無表情，說了句：“吵死了?！?/br>
    ***

    屋燈重又打開。

    最忙的是劉長喜，又是往屋里送茶，又是送削好的蘋果，炎拓拖了張椅子在床前坐下，把帶過來的紙袋放到腳邊：“長喜叔，你別忙了，我跟聶小姐說會話?！?/br>
    劉長喜忙不迭點頭，在邊上杵了會，忽然意識到人家這“說會話”并不歡迎他參加，又趕緊退了出去，還幫著關上了門。

    劉長喜一走，屋里就顯得靜了，聶九羅躺在床上，垂著眼，沒吭聲：短時間內(nèi)，她還不大適應跟炎拓之間的關系變化——之前，她多少都是有些趾高氣揚、頤指氣使的，現(xiàn)在人家救了她的命，她要還是高高在上，顯得太沒數(shù)了。

    可要是立馬就感恩戴德的，也太……那個了吧。

    還有，要不要跟他道謝呢，一上來就謝嗎？會不會太刻意？

    炎拓也還沒找好開場詞，他打量了一眼室內(nèi)，目光落在支在房間角落里的小床上：“阿姨是陪夜的？”

    聶九羅嗯了一聲。

    “聽長喜叔說，你在這挺無聊？”

    很好，要是聊這個，她可就有話了。

    聶九羅淡淡回了句：“無聊，就想辦法排解唄，都成年人了……小事情?！?/br>
    炎拓說：“路上給你買了點解悶的，看起來，是不需要了？”

    什么解悶的？聶九羅側(cè)了頭看他。

    炎拓低頭欠身，把袋子里的一摞書拿了出來。

    聶九羅還想端一會兒，找個借口說看書太費神，目光溜到書脊上，忽然就挪不開了。

    《雕塑技法實用教程》、《雕塑元素》、《民間面塑》、《雕塑家手冊》……

    她一下子沒忍住，笑了。

    炎拓經(jīng)常見她笑，但那都是社交性的，每種笑都蘊含意味，或是點醒、或是譏諷、或帶威脅，從沒見過她笑得這么好看。

    可能最真實的笑才最打動人，其它種種，再精致和恰到好處，也只是面皮上的一種表情而已。

    聶九羅伸出手，點了其中兩本：“這個我也有?！?/br>
    炎拓說：“我想著，你反正也是無聊，加強點業(yè)務素質(zhì)也好，時間別浪費了。我翻了一下，圖片挺多的，不會太累眼睛。”

    聶九羅點了點頭，看著他把書堆疊到床頭，問了句：“你收拾過機井房了？”

    “收拾了。”

    “那有沒有……看到我的刀?。俊?/br>
    炎拓抬眼看她，話里有話：“瘋刀嗎？”

    聶九羅也看他，過了會，說了句：“我要起來說話?！?/br>
    他是坐著的，她卻是躺著的，不舒服，而且總要抬眼看他，總有點氣勢上低人一截的感覺。

    炎拓：“現(xiàn)在能坐起來？”

    “能?！?/br>
    “會疼嗎？”

    “慢點就行。”

    炎拓點頭，起身趨近床邊，然后彎下腰，一只手從被子一側(cè)探了進去，很快觸到她的腰：“抬一下。”

    聶九羅吁了口氣，很輕地挪抬了一下，猶豫幾秒之后，右胳膊環(huán)住了炎拓的脖頸，炎拓的手從她腰后探伸進去，摟住另一側(cè)的腰際，賁緊的胳膊墊住她后腰，慢慢用力的同時，身子向后帶，同時拽過邊上的靠枕，墊在她身后。

    考慮到她身上有傷，炎拓動作已經(jīng)盡量輕緩，但聶九羅還是疼到了，中途猛抽了口氣，低下頭，抵住了炎拓的頸窩。

    炎拓立馬停住，低頭時，下巴碰到她發(fā)頂，又有零落垂下的幾根長發(fā)，被她帶點潮意的喘息帶拂著，蹭到他脖子上，又輕，又暖，又癢。

    頓了會，她說：“好了?！?/br>
    炎拓定了定神，靠枕抵實，然后松開手，坐回椅子上。

    聶九羅緩過來，把被子蓋好，說：“是瘋刀。刀……還在嗎？”

    “在，你的手機也在，晚點一起給你。還有，手機關機之前，我?guī)湍慊貜土藥讉€找你比較急的，畢竟你要‘消失’一段時間，我覺得還是打個招呼比較好，否則萬一你的親友報了失蹤，鬧騰起來找人什么的，比較麻煩?！?/br>
    聽上去沒什么問題，聶九羅問他：“都有誰？”

    “一個叫盧姐的，問你幾時回去，我?guī)湍慊卣f，要在外頭采風一段時間。”

    這個沒問題，聶九羅問他：“還有呢？”

    “還有個叫老蔡的，問你什么時候安排相親，說對方催了好幾次了。”

    相親？聶九羅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回事，嚴格意義上說，那不叫相親，只是老蔡攢的一個局，想讓她見見賞識她作品的人……

    算了，這種問題不便解釋，聶九羅含糊應了一聲。

    “我回復說有急事，要在外頭耽誤一段時間，忙過這陣子再聯(lián)系他。”說到這兒，他看向聶九羅，“我這么回復，不耽誤你的……大事吧？老蔡問要不要先加個好友，我也先回絕了，畢竟加好友得聊，我也……聊不來。我想著，是你的，等幾天也沒關系，要是幾天都等不了，也沒必要去見了，對吧？”

    第68章 7

    聶九羅實事求是：“那也不一定啊,如果是特別好的、過這村就沒那店的，錯過了也挺可惜?！?/br>
    這話也確實……無法反駁。

    炎拓想了想：“反正村店都錯過了，誰讓你沒醒呢……說正事吧?！?/br>
    正事啊,正事可太多了，得一件件排。

    先揀緊急的來,聶九羅從機井房開始：“韓貫和陳福,哪去了？”

    幸好當時拍照留了檔,炎拓調(diào)出照片，遞給聶九羅：“往后翻，拍了有十來張吧,當時他身體很輕、完全干癟了,我淋上汽油點著、扔進機井了?！?/br>
    聶九羅一張張滑看，間或放大了看細節(jié)，末了點頭：“這個……基本沒問題,算是死了。”

    是個好消息，excel表格上的015號韓貫,看來可以徹底刪除了。

    “怎么殺的？要害是哪里？頭頂嗎？”

    聶九羅點頭：“兩大要害,顱頂和脊柱上第七節(jié)，這兩處受致命傷,至少要‘死’三個月到半年。狗牙當時，就是被我動了這兩處?！?/br>
    炎拓：“只是死三個月到半年,不能死徹底嗎？那韓貫……”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我的刀不一樣?！?/br>
    原來如此，炎拓刨根究底：“那如果是我用你的刀呢？殺得死嗎？”

    聶九羅答得很玄：“那要分情況，如果是你偷了我的刀去呢，就殺不死,如果是你征得了我的同意，誠心借去的,那就可以?！?/br>
    這刀還挺有性格的，炎拓挑眉：“你刀成精了？”

    聶九羅眼睫一垂：“愛信不信吧?！?/br>
    既然愛信不信，那就信吧，刀是她的，按她的規(guī)矩來，再說了，能借何必要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