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果然,那幾處的傷口處,都有像蜷曲的發(fā)絲一樣的東西,黑褐色,打著卷,而且,可能是心理作用,炎拓真的覺得那幾處都在發(fā)癢。 聶九羅還給他描述:“你要不要摸一下?軟軟的,有韌性,拉一下還能彈回去?!?/br> 靠,還摸?看一眼都覺得惡心,自己的傷口里,長出這糟心玩意兒,真是光想想就要崩潰了。 炎拓偏轉(zhuǎn)了頭,兩手攥緊沙發(fā)端頭:“你開始吧?!?/br> 第46章 15 聶九羅輕抿了嘴,把火頭移向他鎖骨處。 活烤可真是太遭罪了,炎拓很快就受不住了,他雙臂發(fā)顫,額頭大筋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來了,汗粒子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滾,就在行將崩潰的時候,聶九羅及時挪遠,另一只手抄起了一袋什么,清涼軟柔,貼在了他的傷口邊緣。 炎拓的睫毛都讓汗給浸了,勉強睜開眼,模模糊糊,看到是一袋水——保鮮袋灌了涼水、火燎封死了口防漏的那種。 再往邊上看,茶幾臺面上放了好多袋,晃晃胖胖,擠簇成堆,還有開了蓋的礦泉水,里頭插了根吸管。 她準備得可真全,雕塑是個精細活,能在這上頭有所成的人,心一定也很細吧。 聶九羅說:“炎拓,我問你個問題啊?!?/br> 炎拓苦笑:“聶小姐,你可真會挑時間……問問題。從昨晚開始,你就一直在問?!?/br> 聶九羅說:“你可以不答啊,我這個人不小氣,不答我也不會不給你治。最多你答了,我高興地烤一烤;不答,我不高興地烤烤咯。” 炎拓略垂了頭,如果不是沒力氣,他真是會苦笑出聲的——說得這么云淡風(fēng)輕,就跟“不高興地烤烤”不嚇人似的。 他說:“你問吧?!?/br> 水袋貼rou的那一面估計已經(jīng)不太涼了,聶九羅把水袋翻了個面,那一處的皮膚赤紅,能想象得到,一定很難受。 聶九羅移開目光:“熊黑那幫人,現(xiàn)在窮追猛打,只是為了幫你出氣嗎?” 炎拓搖頭:“說是這么說,但我覺得……不太像。從最初得知大頭能聞到狗牙的味道開始,他們就表現(xiàn)得很在意。還有,最上頭的那個還向瘸爹追問過自己的?子,給人?覺是,她的?子是被瘸爹給拐走了?!?/br> 一口氣講了這么多話,他喉嚨干得不行,吞咽的唾沫都好像是燙的。 聶九羅放下水袋,把插了吸管的礦泉水遞過來:“?子?地梟的?子?” 炎拓想抬手去接,一使力才發(fā)覺胳膊發(fā)僵,仿佛攥死在了沙發(fā)端頭處,只得低頭就著吸管吸吮。 “是。” 地梟的?子,那就還是地梟咯,板牙手上,撐死了也就一只地梟啊。 “螞蚱?” 炎拓虛弱地搖頭:“我本來也猜他,可覺得……實在不像,就人獸……殊途的?覺?!?/br> 聶九羅把礦泉水放回臺面:“忍住了啊,第二撥?!?/br> 火又過來了。 炎拓長吁了口氣,再次攢足了勁生受,總覺得下一秒就要發(fā)狂痛嚎了,然而還得咬碎槽牙拼命捱著,他逼著自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水袋上,不斷催眠自己:馬上,馬上,水袋馬上就來了。 “第二撥”結(jié)束,炎拓癱砸在沙發(fā)里,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也不知是汗還是疼出的眼淚,腌得眼睛生疼。 水袋再次滾上身,炎拓居然沒舒服的?覺:只覺得靈魂都出竅了,就飄在天花板上,和他四目相對,對出的都是絕望。 他的聲音也發(fā)飄:“聶小姐,還有幾撥?。俊?/br> “快了……十七八九撥吧?!?/br> 炎拓那因為她前半句而稍稍升騰出的希望,biaji一聲,栽進了萬丈深淵。 然而“第三撥”來時,他還是咬牙撐坐了起來:沒辦法,他都“出芽”了,這是他和芽之間的戰(zhàn)爭,他退一步,芽就進一步,陣地一寸都不能失。 …… “療程”過半,炎拓汗出如漿,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聶九羅給了他中場休息,又拿濕毛巾幫他擦身。 炎拓突然想起孫周:“你們上次,也是這么給孫周治的?” 聶九羅嗯了一聲。 她好久沒聽到孫周這個名字了,也不知道這人在哪,算算日子,多半病發(fā)了——很大幾率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了精神病院,還是那種得穿拘束服、極度危險的病人。 她說回正題:“昨晚上,你說只要能幫你離開,條件隨便我開,還算不算話?” 這節(jié)點,敢不算話嗎。 炎拓:“你開吧。” 聶九羅:“你說你是個小角色,我?覺……也不算很小吧,你和狗牙在一起的時候,他明顯有點怕你;后來被抓,對方花了力氣救你;昨晚你落單之后,那個熊黑一直打電話找你,很緊張的樣子?!?/br> 炎拓沉默了一會,自嘲地笑笑:“如果你是最上頭的那個人養(yǎng)的一條狗,角色再小,別人也會把你當(dāng)回事的。” 聶九羅猶豫了一下:“就是那個‘林姨’嗎?林喜柔?” 她還記得,自己被炎拓“綁架”,和狗牙共處洗手間的那次,炎拓曾訓(xùn)斥狗牙說,“林姨說了,你老實,我是來接人;不老實,我就是來運尸”。 狗牙不是怕炎拓,怕的是炎拓在林姨面前播弄——這個“林姨”,很權(quán)威的樣子。 后來,她查看炎拓的手機,通訊記錄里一溜的“林喜柔”,當(dāng)時她還奇怪來著:炎拓的母親不是早癱瘓了嗎,怎么打這么多電話呢。 再聯(lián)想到炎拓昨晚說的,“最早的一個,我出生前,就已經(jīng)在我家了”,很像是地梟頂了他母親的名,鳩占鵲巢,捎帶著養(yǎng)大了他——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么炎拓和地梟間的關(guān)系那么奇怪:表面上看是在做倀鬼,暗地里卻在打聽“怎么可以殺死地梟”。 炎拓很久都沒說話,聶九羅也沒再吭聲,反復(fù)看剩下要上火烤的那幾道傷,看到大腿上那道時,忽然就想歪了:也是幸運啊,這萬一要是偏了幾寸,抓中間去了,那她是絕對不會代勞的——雖說她是學(xué)美術(shù)的,畫過裸體男模,鉆研過大衛(wèi)塑像,但那畢竟是為了學(xué)術(shù)。 他自己烤吧,但凡分寸沒拿捏好,烤出個三長兩短來…… “聶小姐,你想開什么條件?” 突如其來的這一句,把聶九羅嚇得手一哆嗦,水袋都掉了,心說還好,只要姿態(tài)端莊,沒人知道她腦子里涉什么色。 她咳嗽了兩聲,想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說什么:“反正你也要回去的,回去之后得交代這一夜去了哪,身上的傷也不太好遮瞞,不如這樣……” “你就說你是落板牙的人手里了,被抓傷了,但板牙的人為了表示講和的誠意,給你治傷,還把你放了。請你幫忙問問,他們要怎么樣才肯把瘸爹那幾個人給還回來?!?/br> 炎拓沒吭聲,過了會,抬眼看她。 聶九羅讓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有問題?” “聶小姐,你一直說自己是個普通人、只想忙自己的事,跟板牙那邊是消錢債,對狗牙、地梟什么的,沒探聽的興趣?!?/br> 沒錯,聶九羅挑眉,她現(xiàn)在還是這樣啊。 “你沒意識到,你現(xiàn)在做的,其實是在插手幫忙了嗎?還是那句話,錢債錢消,錢來錢往是賬目,人來人往就是交情了,越到后來,越理不清。沒探聽的興趣,就真的一個指頭也別沾,手插進去,保不齊哪天人都被拖進去……” 聶九羅打斷他:“我有分寸?!?/br> “很多被摔下馬的,也都堅信自己是騎術(shù)好手……” 聶九羅抓起晾在茶幾邊角處的點火棒,咣咣敲了兩下,炎拓條件反射,一路從頭皮麻到腳心。 聶九羅說:“下半場?!?/br> …… 下半場,照舊是地獄里兜圈,聶九羅的手法好得讓人想罵人:總能使得皮rou被烤得焦而不黑、香而不熟,且確保在他崩潰的前一刻上水袋。 有一次,趁著間歇,炎拓問她,能不能索性就讓他痛暈過去算了,昏迷了還能少受點罪。 聶九羅的回答讓他毛骨悚然:“不行,痛暈過去的,還會痛醒。而且,萬一人暈過去,意志力松散,失禁了怎么辦?” 她可真是太知道怎么打蛇打七寸了,炎拓一身熱汗之下,硬生生又起了一層冷汗:那他不如死了算了。 …… 好在,遙遙無期只是一種?覺,時間分秒過去,再難捱的煎熬也會結(jié)束。 最后那幾撥,炎拓已經(jīng)全然被炙烤得麻木了,汗出完了,牙根咬得都不知道什么叫緊了,喉頭干涸得像擠塞進一個沙漠——忽然見她拿玻璃蓋罩滅火,還覺得莫名其妙。 下一秒,他反應(yīng)過來:“完了?” 聶九羅:“完了啊?!?/br> 這就完了?炙烤得徹底了嗎?確定沒遺漏嗎? 炎拓看向自己的腰腹:“那些芽都逼退了嗎?” 聶九羅拈了張紙巾,把臺面上的垃圾等等都掃進垃圾桶里:“什么芽?又沒長芽。” 炎拓:“就是剛剛那些……你還問我要不要摸摸看。” 聶九羅哦了一聲:“那些啊,我頭發(fā)?!?/br> 垃圾桶滿得裝不下了,她拿起空礦泉水瓶子、用力把垃圾壓實:“我繞了幾根頭發(fā),拿火燎定型,剪了放上去的……給你點壓力,這樣你才能有危機?、全力配合,不然又哭又叫的,多難看。” 炎拓:“……” 他想回兩句什么,然而,真是什么力氣都沒了,眼一閉,就徹底睡過去了。 *** 再睜眼時,是被開門聲和塑料袋的嘩啦聲驚醒的。 已經(jīng)是日落時分了,窗外透進來的光是油油的鴨蛋黃色,還裹挾了些許涼意,他身上蓋了條毛毯,而聶九羅正從外賣小哥手中接?xùn)|西。 關(guān)門的時候,炎拓聽到外賣小哥有禮貌地說:“謝謝您的打賞?!?/br> 再然后,聶九羅就拎著各色大袋小袋進來了。 她把袋子全擱上茶幾臺面:“醒啦?我估計你也快醒了,換上衣服吃飯,吃完飯,你就好走了?!?/br> 邊說邊把幾個袋子遞過來:“傷口盡量別沾水,頭三天別洗澡,實在憋不住拿濕毛巾擦擦。頭可以洗?!?/br> 炎拓接過來,他的衣服剪得稀碎,褲子也露rou,是需要換套新的。 隨意一瞥,很全,除了外套襯衣長褲,連襪子和內(nèi)褲都有,雖然不是什么奢牌,但已經(jīng)屬于三四線小縣城里所能購置到的頂配了。 聶九羅忙著解外賣的系扣:“我讓外賣小哥繞了趟中心商場,找導(dǎo)購內(nèi)外全搭,應(yīng)該不會太差。你汗出得跟泡澡似的,都換了比較好?!?/br> 炎拓:“那錢……” 聶九羅頭也不抬:“放心,錢都你出,晚點會給你賬號的?!?/br> 這就好,炎拓進洗手間收拾,衣服的碼數(shù)都合適,穿著剛剛好。他把脫下的舊衣服都塞進袋子里,預(yù)備走的時候帶出去扔掉。 洗漱好了出來,聶九羅這邊已經(jīng)在吃飯了,他的那份也都揭了蓋,香味飄了滿屋。 其實也就是普通的蒸面,炕炕饃夾菜,配了兩個下飯的小炒,味道不見得絕佳,但炎拓實在是餓壞了,吃得分外有味,連湯汁都喝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