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上一次,林喜柔帶人進山,讓他留在外圍,安排接人。 這一次,他依然留在外圍,林喜柔卻派人來接他、去阿鵬那邊——雖然阿鵬也不算什么核心角色,但總比他更靠近秘密。 所以,他有進展了,得更小心才是。 車子啟動,炎拓把車窗啟開一條縫,看縫隙里的那線藍天。 今天,他加到了聶九羅的好友,林喜柔還派人來接他。 看起來,都是小事。 可是,他花了七年,才走到這一步。 *** 熊黑心情很好,單手掌方向盤,另一手在大腿上打拍子,嘴里還哼著歌。 炎拓看了他一眼:“呂現(xiàn)也在阿鵬那呢?” 根據(jù)他的觀察,“阿鵬那邊”類似于后勤、后備,呂現(xiàn)經(jīng)常隨在左右——而用得上呂現(xiàn),意味著“前方”會有打斗、傷殘。 熊黑點頭:“正好跟你做個伴?!?/br> 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弟都是“混”字頭的,而呂現(xiàn)和炎拓年紀(jì)相仿、經(jīng)歷相似,都是大學(xué)里出來的“學(xué)”字頭,比較有共同話題。 炎拓繼續(xù)找話說:“明天就八號了,真把那瘸子還給他們?。俊?/br> 熊黑嗤笑一聲:“你說呢?” 炎拓:“我看不會?!?/br> 熊黑一拍大腿:“當(dāng)然不會了,拜托,綁匪交還人質(zhì)還得收贖金呢,我們可什么條件都還沒提——八號領(lǐng)瘸子,動動腦子都知道不可能?!?/br> 炎拓:“想提什么條件?” 熊黑的嘴巴在該緊的時候還是緊的:“這個嘛,得看林姐的意思……哎呦我去,有意思啊?!?/br> 他忽然盯住車側(cè)的后視鏡,不易察覺地舔了下嘴唇。 炎拓奇怪:“怎么了?” 熊黑說:“有輛車……你等會啊,我先換個道?!?/br> 他原本是準(zhǔn)備直行的,車頭一抹,拐彎了,倒也不是兜圈,而是換了個目的地、選了條特彎繞的路。 又開了約莫十五分鐘,熊黑盯著后視鏡,臉徹底沉下來了:他的臉本來就黑,這一沉,表情變化尤為明顯。 炎拓察言觀色,心里約莫有數(shù):“有盯梢的?” 熊黑示意了一下后視鏡:“這要擱平時我還真不會注意,但這車被后頭的車主罵過,我有印象,我記得它后來還違規(guī)變道、超我車來著,怎么現(xiàn)在還綴在我車屁股后頭呢。” 這也不大可能是順路,之前順路,換了道之后還順路?這是順出感情來了? 炎拓略一思忖:“會不會是奔著我來的?我被板牙的人抓過,露過臉?!?/br> 熊黑覺得不像:“不會,他們是先遇著我的。這么著啊,炎拓……” 他點了點車載gps顯示屏上的一處:“我記得這比較偏,有片蘆葦蕩,周圍一帶的村子早搬空了。咱們都表現(xiàn)得自然點,假裝不知道有人跟,先確定這車是沖誰來的——我在這把你放下,我繼續(xù)往前開一段,大家保持聯(lián)系?!?/br> “這車子要是跟著我呢,我把阿鵬的地址推給你,你自己去。要是不跟我了、奔你來的,我就回來。反正那一帶地偏,方便做事。帶著槍嗎,沒有的話我這有?!?/br> 炎拓心里嘆氣:這好端端坐著車呢,又來事了。 他點頭:“帶著了,就這么辦吧?!?/br> *** 前方遠處是一片泛枯的蘆葦蕩,天冷,但還不夠冷,蕩子沒全凍上,只水面象征性地浮了幾片薄冰。 再遠些的地方,是幾間破房子,東一處西一處,散落得毫無章法——顯然是廢棄了的,絕大部分的房頂都塌了。 夜幕已經(jīng)快壓上來了,只天盡頭處還殘留著日夜相銜的一線黃昏亮。 老刀的感覺越來越不妙,也跟邢深直說了:開車盯梢這種事,在市區(qū)比較方便cao作,車多、路巷多、人多,都是天然遮蔽,但一上這種鄉(xiāng)村道,就跟禿子頭上找虱子一樣,太顯眼了。 他懷疑對方已經(jīng)有警惕了。 這個時候,最穩(wěn)妥的做法是迅速超車、然后開得無影無蹤,既避免沖突,又不會暴露,但他和邢深都不甘心:華嫂子死了,瘸爹失蹤了,南巴猴頭的三人梯隊又失聯(lián)了,前前后后,五個人生死不明,好不容易遇到對方的人,能搞定一個是一個啊,總好過手里什么牌都沒有。 老刀嗓子發(fā)干:“深哥,怎么弄?” 不能一路跟到底,萬一對方已經(jīng)察覺了、正試圖把他們引到老巢關(guān)門打狗,那可就危險了。 邢深問:“周圍什么情況?” 老刀:“天黑了,沒人,鄉(xiāng)村蘆葦蕩,有幾間房,都廢棄了。深哥,你不是想……硬截吧?” 他覺得硬截沒底,狗家人鼻子是沒得說,但不擅長打斗,只能他上,一對二,對方是一般人也就算了,但那個開車的,鐵塔一般,他覺得一對一都夠嗆。 邢深說:“你怕啊,不是還有螞蚱嗎?” 老刀謹(jǐn)慎些:“深哥,要么我跟蔣叔說一聲,看有誰離得近的——這萬一我們失手,多個后援總是多份力量吧?!?/br> 這世上沒有穩(wěn)贏的事,邢深嗯了一聲:“你看著辦吧?!?/br> 說著俯下身子,一手覆住螞蚱后頸,湊到它戴了兜帽的頭邊,喁喁交代著什么。 老刀一心二用,先發(fā)了個定位,然后忙著發(fā)語音給蔣百川說清事態(tài),同時加速追攆前車,語音剛發(fā)過去,一抬眼,看到前方有情況:那輛車居然路邊停車,把炎拓給放下來了。 他趕緊知會邢深:“那個炎拓下車了,看起來是要分開走,我們……截哪個?” 邢深:“還分什么哪個?一起留下?!?/br> 老刀心一橫,猛踩油門疾沖,在大切還沒來得及啟動之前,一個車身斜抹,擋住了大切的去路。 天黑得好快,似乎只是一瞬間,四周就只剩下了蘆葦蕩里薄冰片泛起的微亮,兩輛車都沒開燈,如兩頭悍獸,在黑里沉默以對、弓緊弦繃。 *** 熊黑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計劃還沒來得及施行呢,對方就這么明目張膽攔上來了。 一車哈批,是不是當(dāng)老子吃素長的? 他先是好笑,再然后,一股子戾氣就從胸腔里往上冒了,人坐著不動,壓低聲音跟立在車門邊的炎拓說了句:“炎拓啊,你先走,這里交給我?!?/br> 炎拓輕聲回他:“熊哥,大家一起的,共同進退吧。” 熊黑說:“有你在礙事。老子斷胳膊掉腿都沒事,你行不行?萬一少點零件,林姐又得怪我。趕緊的,老子一開車燈,你就趁著燈下黑,閃人!咱晚點再見?!?/br> 炎拓沒再堅持,只提醒了句:“熊哥,盡量手輕點?!?/br> 同一時間,老刀車?yán)铮Y百川的電話也過來了,老刀馬上點擊外放。 蔣百川的聲音又低又急:“邢深?千萬別,沒摸到對方底細(xì),絕對不要先動……” 話還沒說完,對面車突然引擎聲暴起、車光大亮,刺得人簡直睜不開眼,老刀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嘭”的一聲巨響,大切直撞在座駕的車腰上,這還沒完,馬力全開的大切直如一輛鏟車,硬生生把老刀的車鏟得移位,向著不遠處的蘆葦蕩鏟去。 蔣百川大叫:“邢深!老刀!” 車身顛震,手機已經(jīng)跌落座下,沒人顧得上回話,老刀咬緊牙根,試圖發(fā)動車子,但一來他的車型本就沒大切碼子大,二來也不知是不是剛剛那一撞,撞出什么一差二錯了,就聽輪胎空轉(zhuǎn),居然怎么都發(fā)動不起來。 老刀只覺渾身燥熱,后脊心上都往下流汗了。 就聽邢深說了句:“別慌,咱們先弱,讓他狂?!?/br> *** 北方天黑得早,而天一黑,溫度就立馬跟著降,再一起風(fēng),簡直了,狗都只愿趴窩里、不想往外竄。 聶九羅打開剛送來的外賣,從里頭摸出一盒針。 這是她另外打賞外賣小哥,請他送餐路上幫買的。 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缓嗅?,晃起來銀燦燦,發(fā)出嘩嘩的聲響,這年頭,會動針線的人越來越少了,再過幾年,怕不是要成古董。 聶九羅把出針口轉(zhuǎn)開一道縫,晃了根針出來。 她右手拈針,低頭看左手,似是掂量著什么地方下針合適,末了眼睛看向別處,只憑感覺,針尖淺淺刺入拇指指根下。 再低頭看時,針尖處已經(jīng)滲出了一顆小血珠。 夠用就行,聶九羅將血珠涂滿針身,指根送進嘴里吸吮了一下,然后抽出自己帶的那把匕首,針身打橫,在匕首上來回磋磨,仿佛是在磨刀。 磨了會之后,她豎拈起針身細(xì)看。 炎拓問她,有沒有什么隱秘的法子,讓狗牙睡得再久一點。 有,這根針就是了。 明天就是八號,沒準(zhǔn)要挪地方,最好在今晚就把東西交給炎拓。 她把針擱到桌上,拿起手機,點進“閱后即焚”。 好友欄里,現(xiàn)在有兩個人了,一個是“那頭”,一個是“小角色”。 聶九羅正待點擊,機身連震,“那頭”接連進來兩條消息。 她點開先來的那條。 是張定位截圖的圖片,中心處用紅圈圈了一下,所以她瞬間就記住了那個地名,就圖上來看,離城區(qū)有段距離,但不算特別遠,一小時以內(nèi)的車程吧。 再點開第二條。 ——聶二,邢深在這里和對方遭遇,目前失聯(lián)。你距離最近,務(wù)必盡快! 第三條又來了。 ——緊急!優(yōu)先保邢深。 聶九羅扔下手機,起身時兩手插進發(fā)間,很快將頭發(fā)高梳攏起。 該她上場了。 第41章 10 “轟”的一聲,老刀的車子被大切鏟進了蘆葦蕩的水塘中。 好在鄉(xiāng)村的水塘一般都很淺,車子落水的位置又靠近岸邊,頂天了一米來深:落水前,老刀和邢深就已經(jīng)打開了另一側(cè)的車門,借著傾翻之勢,聲響很大地?fù)潋v入水。 入水的同時,邢深安靜地輕推了一下螞蚱的背:螞蚱的身量小,它借著車身和水聲的遮蔽,無聲無息潛入就近的蘆葦叢,只在黑亮的水面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分水痕,不注意的,還以為是下面有魚掠過。 熊黑安坐車內(nèi),看對頭的車子斜歪在水中,車?yán)锵聛砹藘蓚€人,看起來都挺狼狽,他們以車身為掩體,正謹(jǐn)慎地半蹲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