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炎拓如墮云里霧里,他有很好的衛(wèi)生習(xí)慣,車?yán)锖芨蓛?,絕無異味。 雀茶擲骰子,點(diǎn)數(shù)了之后抓墩:“那是挺奇怪的。這人車牌號記下了嗎?” 山強(qiáng)有氣無力:“我本來記下了的,叫瘸爹一打,順序……記不真了。” 大頭怪里怪氣:“記下了有什么用?我們就這幾個人,看家都嫌不夠,還能追他去?” 雀茶瞥了他一眼:“著什么急啊,查車牌,查他全家,人又不會飛咯,等老蔣回來,再堵上門去、跟他算總賬不遲啊?!?/br> 華嫂子還是定不下心來:“那……那要是還沒等老蔣出來,那人這兩天就殺回來報復(fù)可怎么辦啊?” 雀茶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那就跟他聊聊唄,這世上,有什么事是聊不定的嗎?他帶著貨來的,指不定是想入伙呢?!?/br> 從各人說話的語氣態(tài)度,炎拓猜測,這個叫雀茶的女人,應(yīng)該算個小管事的。 *** 或許是因為大家心里都不踏實,麻將也打得不盡興,十點(diǎn)剛過就散了,除了華嫂子,幾人各回各家。 板牙村沒路燈,走夜路要么靠手電筒,要么靠手機(jī)電筒,四個人,四個方向,電筒那點(diǎn)光像細(xì)瘦的游魚,游進(jìn)大得找不著邊的黑暗。 炎拓如一抹幽魂,跟在雀茶的后面。 半夜的山鄉(xiāng)靜得有點(diǎn)瘆人,雀茶穿杏皮色的高跟鞋,走得搖曳生姿,鞋跟磕得地面蹬蹬作響。 不過,女人終究是敏感的,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下,警惕地把電筒打向身后,同時喝了一聲:“誰?” 炎拓早已搶先一步避進(jìn)了黑暗的角落,目不轉(zhuǎn)瞬地盯著她。 頓了幾秒,見周圍沒動靜,雀茶只當(dāng)自己多疑,長長松了口氣,又嘟嚷了句:“這鬼地方,下次我再也不來了?!?/br> 第13章 12 雀茶住的是幢二層小樓房。 房子的外立面鑲著瓷磚,大門上貼著業(yè)已褪色的春聯(lián),各方各面都透著土氣,不過在農(nóng)村,這算得上是“豪宅”了。 她一路直上二樓,心情不錯,還哼上了歌,進(jìn)屋之后利落地拉鏈一解長裙落地,再甩脫高跟鞋,扯了條浴巾就進(jìn)了洗手間。 很快,洗手間里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就著水聲,炎拓把屋子內(nèi)外查看了一遍。 這房子應(yīng)該平時沒人住,因為毫無生活痕跡,但打掃得很干凈,極有可能是近期打掃的,窗戶上擦拭的漬印都還清晰可見。臥室的角落處有兩個行李箱,一個26寸,黑色,男式,靠墻立著;一個22寸,花色,大剌剌攤開,里頭都是些女用衣物,亂糟糟團(tuán)扔著。 床上的被褥也是一團(tuán)亂,原本是兩個枕頭,一個跌落床下,另一個擺在床頭正中。 這雀茶應(yīng)該不是本村住戶,近期才來這兒的,她有個親密男伴,但這兩天,男伴不在這住。 屋里的女性氣息很重,香里透著綿軟的糯,炎拓打開了一扇窗散味,又從攤開的行李箱里揀了件外套,這才拔槍在手、坐到床邊。 水聲停了,隱約又有哼曲聲傳來,再然后,門被拉開,雀茶赤著腳,一邊理著包頭的干發(fā)帽一邊往外走,才剛走了兩步,尖叫一聲,僵在了當(dāng)?shù)亍?/br> 她身上裹了條大浴巾,結(jié)扣塞在胸前的溝壑間,干發(fā)帽還沒理好,有幾縷頭發(fā)垂落下來,梢尖掛著水,九月的夜晚,溫度很低,涼氣從開著的那扇窗里侵進(jìn)來,直撲她裸著的地方,撲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聲音打顫:“你誰?” 但漸漸的,她就冷靜下來,身子也從緊繃轉(zhuǎn)成了舒展:眼前是個男人,對付男人,她太有資本了。 她笑起來,很快猜出了炎拓的身份:“你就是那個白天來過的男人吧?” 炎拓把外套扔向她:“穿上衣服說話?!?/br> 她沒接,看著衣服到了跟前、然后落地,說:“我不冷。” 一邊說,一邊動作優(yōu)雅地松開了干發(fā)帽,任帶水的長發(fā)散落肩上,同時向著梳妝臺走去。 炎拓冷冷說了句:“你就給我站在那,哪都別挨,哪都別靠。也別想著自己漂亮就能給我來葷的,我不吃這套?!?/br> 雀茶一時面上發(fā)窘,頓了頓,覺得扯破了臉皮也好,她就不用裝了。 她伸手抓住浴巾結(jié)扣、防止掉落,然后溫柔一笑:“那你想怎么著?你們爺兒間有誤會,被扎了針,拿我一個女人出氣,不地道吧?還專揀人洗澡的時候。” 說到后來,語氣里帶出些許嬌嗔。 炎拓冷笑:“我好端端地開車從這經(jīng)過,沒偷沒搶,上來就給我一針是什么意思?” 雀茶笑里多了些莫名的意味:“行了,帥哥,大家都坦誠點(diǎn),‘開車從這經(jīng)過’,誰信哪?攤開了說吧,你是來入伙的,還是來談生意的?” 炎拓沒聽懂,但這不妨礙他接話:“入伙怎么說,談生意又怎么說?” “入伙呢,我們說了不算,得能做主的定。談生意,那當(dāng)然也得跟他談?!?/br> “能做主的,就是那個姓蔣的?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時候回來?” 雀茶心說果然,哪會是什么“開車經(jīng)過”,連當(dāng)家的姓什么都一清二楚,這分明就是目的明確、直奔板牙來的。 “忙要緊事去了,幾時回來,要看事情順不順利……少說也得七八天吧。你不嫌棄,就在這住下了等,反正村里空房多?;蛘撸^幾天再來也行。” 說到后來,她嫌腳底下涼,抬起一只腳往另一條腿的小腿肚子上蹭暖,腳趾甲被水洗過,亮晶晶的。 或許是已經(jīng)聊上了,她話也多起來:“帥哥,你現(xiàn)在是單干哪,還是跟人合伙?” “合伙?!?/br> 雀茶“哦”了一聲,多少有點(diǎn)失望:單干多好,現(xiàn)在就能端他了,端一個就是端全家,便利。合伙么,那就不能輕舉妄動了。 “那個姓蔣的,現(xiàn)在能聯(lián)系上嗎?” “帥哥,你這就是不懂了,只有他找我們,我們哪能聯(lián)系得上他啊。你放心,等他電話打來,我會跟他說?!?/br> 炎拓不置可否,過了會,話鋒一轉(zhuǎn):“我車上什么味?我怎么聞不到?” 雀茶咯咯一笑:“你當(dāng)然聞不到,我也聞不到,挺好奇到底是什么味兒的?!?/br> “大頭能聞到?” 雀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沒接話,把話題又岔開了:“帥哥,我打聽一下,你手上多少貨?。俊?/br> “那得看你們要多少?!?/br> 雀茶明顯怔愣了一下,她喉口微微滾動,聲音都有些變了:“價錢呢,開多少?” 再這么一問一答下去,怕是要露餡,炎拓就在這里收口:“具體的,我只跟姓蔣的談?!?/br> 板牙是個驚喜,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從雀茶嘴里掏話,但她只是個小角色,所知有限;二就是虛與委蛇放長線,冒更大的險,會會那個老蔣。 他愿意冒這險。 他站起身:“我過幾天再來?!?/br> 雀茶有些意外,不過她也明白欲速則不達(dá):“也好,帥哥怎么稱呼啊,老蔣回來之后,我好向他通個名姓。還有,方便的話,留個手機(jī)號吧。” 這些信息遲早查得到,隱瞞也沒意思,炎拓實話實說:“炎拓,雙火炎,開拓的拓?!?/br> 他把手機(jī)號報給雀茶,屋里沒筆,手機(jī)也不知道扔哪去了,情急之下,雀茶開了根眉筆,把號碼記在了梳妝鏡上,寫得很快,手有點(diǎn)發(fā)顫。 這細(xì)節(jié)讓炎拓明白,他為自己立的這個人設(shè),于對方來說,相當(dāng)重要。 看來用不了幾天,他就能見到那個姓蔣的了。 他都走到門口了,又轉(zhuǎn)回頭:“再問一句,我車上那玩意,你們把它叫什么?” 雀茶說:“叫招財貓啊?!?/br> 炎拓覺得這回答挺假,但她神色又不似作偽。 他離開了小樓,走出十多米遠(yuǎn)時,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嘬哨,回頭時,看到雀茶倚靠在二樓窗口,笑得甜蜜而又柔媚,她本身皮膚就很白,被燈光一照,整個人簡直亮到發(fā)光。 她的手里握了一把豹折疊式的三用手弩,弩上已經(jīng)裝好了不銹鋼箭,箭頭泛森然冷光,正對著他。 炎拓說:“你穿上衣服吧,省得感冒。” 說完了,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把整個背部大方亮給了她。 雀茶的頭微微側(cè)向、看向弩身的瞄準(zhǔn)鏡,看到炎拓的后背整個兒框在了鏡頭的十字里。 她的食指勾向扳機(jī),在上頭搭了一會,又松開了。 *** 回到車上,炎拓只覺得周身火熱,額上發(fā)燙,兩個手心攏得全是汗。 他把額頭抵靠在方向盤上,慢慢平緩心情。 過了會,他直起身子,拿起手機(jī),翻開最近通話記錄。 密密麻麻的記錄,來自同一個人,林喜柔。 炎拓盯著這名字看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然后撥打。 那頭很快就接聽了,聲音不疾不徐,綿細(xì)柔和:“小拓啊。” 炎拓的頸后有一圈汗毛立起,這么多年了,已經(jīng)成了一種條件反射。 他定了定神:“林姨?!?/br> 林喜柔笑:“到哪了啊,明后天就能到家了吧?” “不是,林姨,想跟你說一聲,我得晚點(diǎn)才能回去,”他力圖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隨意,“在這邊遇到一個朋友,很多年沒見了,聚一聚?!?/br> “那挺好啊,難得你有處得來的朋友,”說到這兒,她聲音低下去,“不過帶著狗牙,得注意啊。” 炎拓看向車內(nèi)的中央后視鏡,鏡面里,他的表情鐵一樣冷漠:“我明白?!?/br> “一路都還順暢吧?” “順暢。” “如果被人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你知道該怎么辦?” “知道?!?/br> 林喜柔嗯了一聲:“林姨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孩子,下不去手的話,讓狗牙做就行?!?/br> “懂?!?/br> 掛了電話,炎拓在車?yán)锬藭缓蟀l(fā)動車子,掉頭回旅館。 也說不清是為什么,讓聶九羅和狗牙同處一室,他總覺得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