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淵中人得一雨中笠 2
白無相被他一腳踹飛,在空中翻了兩翻,穩(wěn)穩(wěn)落地,喝道“你瘋了?!” 他憤怒了! 這么久以來,謝憐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東西身上看到如此強烈的情緒波動,這令他大為快意,一把抓起地上黑劍攻了上去,道“我沒瘋,我只是回來了!” 方才那一腳是猝不及防才中,接下來就沒那么容易了。白無相邊閃邊寒聲道“你……忘了嗎?你的父母如何離開你,你的國民如何對待你,你的信徒如何背叛你!就為一個人,一個小小路人!就把這些全部都忘記了?!” 謝憐道“我沒忘!但是——” 他一劍揮出,中氣十足地怒喝道“關(guān)你事!??!” 白無相一把抓住劍鋒,握得極緊,鮮血流淌下來,骨節(jié)也發(fā)出咔咔聲響。 他有些失控,又有些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廢物,廢物!你真是廢物!到了這一步,居然還能反悔,還能回頭!” 謝憐也在用力把劍鋒往下壓,咬牙切齒地道“……你,把我惡心到了,所以,我絕對不要變成跟你一樣惡心的東西!” “……” 白無相似乎稍稍冷靜了些,又恢復(fù)了那種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的語氣,道“罷了,你這只是垂死掙扎而已。忘了我和你說的話嗎?” 謝憐喘了口氣,白無相一字一句地道“戰(zhàn)場亡靈,已經(jīng)被你召回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它們,勢不可擋!” 大雨滂沱中,謝憐手上那把黑劍發(fā)出尖銳的嗡鳴,鳴得他雙耳和腦中都一片刺痛。白無相道“你打算怎么辦?值得嗎?為這些人,承受萬世詛咒?” 從方才踹他的那一腳開始,謝憐一直處于一種渾身血y沸騰、頭腦發(fā)熱的狀態(tài),揮劍言語,皆從本心,并沒有去想接下來要怎么辦。聽他這么問也不知如何回答,道“你看不到我打算怎么辦了。在那之前,我先辦掉你!” 白無相冷哼一聲,道“不自量力!” 話音剛落,謝憐只覺身體一輕,整個人便飛了起來。 他立即穩(wěn)定心神尋找重心,可這重心還沒找著,上方白影一閃,又是一陣猛力襲來。謝憐仿佛變成了一顆鐵球,被人重重擲了下去,一聲巨響,深深砸進了地里。 如果說原本謝憐心中還抱著“爆發(fā)一下也能贏”的三分僥幸,這一擊下來,他就徹底清醒了。 贏不了! 太強了,這個東西對他而言,是壓倒性的強! 謝憐從未在對上任何敵人時生出過這種“壓倒性”的念頭,只有在對上君吾的幾次,才偶爾閃過一瞬。但君吾是強不假,卻是一種克制有度、收放自如的強,與白無相截然不同。這個東西的強悍之中,帶著一股兇惡的凌厲和滿含怨氣的殺意。 所以,只要一招,謝憐就明白了,他是絕對打不贏白無相的??峙轮挥芯幔藕瓦@個東西是一個等級的對手。 可是,現(xiàn)在的他的聲音,根本無法傳達到君吾那里! 猛的一腳,白無相雪白的靴子踩中謝憐胸口,森然道“從一開始,就是因為你不自量力,癡心妄想,才導(dǎo)致了這一切!” 謝憐被他踩得五臟六腑縮成一團,劇痛難當(dāng),卻是忍著一口鮮血,道“不。不是我!” 白無相道“哈?” 謝憐伸手死死抓住他的靴子,眼前是所未有的清明,雙目炯炯,道“是你,帶來了人面疫。是你,導(dǎo)致了這一切!” “……” 白無相哼了一聲“或許吧。如果你一定要這么想的話?!?/br> 隨即,他微笑道“但你要清楚,如果不是你不自量力,妄圖逆天而行,我就不會出現(xiàn)在這世上。我是順應(yīng)天命而生的?!?/br> 謝憐眼中的火焰不但沒被大雨淋濕,反而燒得越來越旺。他道“你少自以為是了!我不需要你教我,我自己會學(xué)。如果你代表的就是天命,那么,天命這種東西,就應(yīng)該被摧毀!” 天邊悶雷滾滾,狂風(fēng)大作。白無相的聲音又低沉了下去。 他輕聲道“我如此悉心地教導(dǎo)于你,你卻冥頑不靈。太子,我失去耐心了?!?/br> 謝憐又咳了幾聲,白無相道“不過也沒差別,反正你早就已經(jīng)把它們喚醒了,只差最后一步而已。這最后一步,就讓我來幫你一把好了?!?/br> 謝憐警惕道“你想怎樣?” 白無相彎下腰,抓住謝憐的手,將那把黑劍強行塞進他手里,握住,舉劍向天! 天空劈下一道蒼雷閃電,注入那黑劍的劍心,又反s|了回去。密密的烏云開始攪動,整個永安的上空出現(xiàn)了一片黑色的云海,無數(shù)人面、人手、人足在里面翻騰著,仿佛地獄挪到了天上。 與此同時,日落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謝憐躺在地上,眼中倒映出滾滾的黑云和電閃雷鳴的天空,白無相扔下了他,那黑劍也“鐺”的掉在地上。 云上傳來彷如千軍萬馬的尖叫嘶吼,這陣仗可說是毀天滅地,大街小巷里,許多人都被驚了出來,打著傘一臉懵然,紛紛道“怎么了?”“吵什么吵?”“我的媽?!天上那是什么?!那是不是人臉?!”“天下大亂,天下大亂之兆??!” 謝憐一身一臉的污泥,從地上踉蹌爬起,喝道“回去!回屋去!!不要出來!回屋去,跑?。。 ?/br>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人面疫,要再一次爆發(fā)了! 謝憐在這邊奮力揮手,白無相在一旁輕聲微笑。謝憐猛地回頭,怒目視他。白無相雙手籠袖,氣定神閑地道“何必這么生氣?反正你已經(jīng)不能回頭了,不如好好體會一下復(fù)仇的甘美吧。盡情欣賞,這是你的杰作。” “……”謝憐道,“你,以為我沒有辦法了嗎?” 白無相道“如果你還有辦法,請?” 謝憐深吸一口氣,一把抓起地上那把黑劍,走到街邊人群之前。 眾人都認(rèn)出了這是在街上躺了兩天的那個鬼不鬼、神不神、人不人的前朝太子,紛紛小心翼翼地后退。謝憐喝道“都站??!” 不知為何,他眼下雖然滿身泥污,卻自有一股奇怪的氣勢,眾人果真站住了。謝憐道“看到天上那些東西了嗎?” 眾人莫名點頭,謝憐道“那些,是引發(fā)人面疫的怨靈,馬上人面疫就要再次爆發(fā)了!” 那黑色的云海著實駭人,并不需要更多說服,眾人便相信了這話,大駭?shù)馈叭恕⑷嗣嬉??!”“怎么會又來了?”“難不成真是……” 有人六神無主,有人轉(zhuǎn)身就跑,但絕大多數(shù),都惴惴不安地停留在原地,等待他說更多。謝憐卻沒再說,而是手中持劍,向前一舉。 他一舉起這把寒光閃閃的兇器,嚇得眾人登時齊刷刷后退幾尺,謝憐卻又喝道“拿著!” “……” 眾人怯怯道“……什么?” 雨中,謝憐舉著劍,沉聲道“只要你們用這把劍刺過我,就不會染上人面疫?!?/br> “……” 白無相的笑容似乎斷了一下。 須臾,他還算冷靜地道“太子,你瘋了?” 眾人也懵道“這……這什么話?” “他瘋了嗎?”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拿劍刺他?說真的?他想干什么?” 人群悉悉索索,白無相爆發(fā)出一陣大笑,道“你是失了神智還是沒嘗夠百劍穿心的滋味?不對,這一次,恐怕是要萬劍穿心了。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天!” 他突然不笑了,指天道“怨靈,覆蓋了整個永安!也就是說,你想‘拯救蒼生’,就得讓整個永安每個人都來捅你一劍,一天之內(nèi)你就會變成一灘r泥!這種愚蠢的做法和你當(dāng)初逆天求雨有什么不同?你以為你救的完嗎?” 謝憐背對著他,道“一天不行,那就一個月,一個月不行,就兩個月,三個月!救不了一萬個,就救一千個,救不了一千個,就救一百個,十個,哪怕是一個?。?!” 白無相怒道“你為什么?!” 謝憐雙手舉劍,大聲吼道“不為什么!因為我想!?。【退愀嬖V了你……” 他微微回頭,輕蔑地道“——你這種廢物也是不會懂的?!?/br> “……” 他語中眼中的輕蔑鄙夷太過露骨,也太過刻骨,白無相似乎不由自主語調(diào)微揚,道“你,叫我什么?” 謝憐不再理他,平靜地轉(zhuǎn)向眾人,道“刺一劍就沒事了,我不會死,這兩天你們都看到了。但是一個人只準(zhǔn)一次,而且不許亂來,都聽我的,不然誰亂來我就先打爆誰的頭。相信我,我一只手可以打爆你們一百個。” 白無相不可置信道“你這個把自己弄到國破家亡的廢物,居然叫我廢物?” 眾人哪里敢接過謝憐手中的劍,但不敢接,也不敢跑。白無相被他冷置,愈加沉怒,冷聲道“……好。那我就親眼看看一意孤行的你會把自己弄成什么樣子吧。但無論下場如何,都是你自找的,可別到最后又崩潰地哭出來,說你后悔了再來找我?!?/br> 推推搡搡半晌,天上那黑云越壓越沉,仿佛就要塌下來了,無數(shù)人面的尖叫聲也猶在耳邊,終于有個父親嚇得受不了了,拖著一個小孩兒過來接了劍,道“我,我先帶我家小寶試試了啊……” 旁人都還在猶豫中,見狀驚道“你真要試啊?!” 那父親其實也猶豫,硬著頭皮道“這……這,他好像真的不會死的啊!對不住,大兄弟真的對不住!我小寶……”說著,就用手遮住懷里那小孩兒的雙眼,讓他拿住了那黑劍。白無相并不干預(yù),只在一旁冷冷笑著,謝憐微微握拳,等待著下一刻襲來的疼痛,心中對自己說沒事的,已經(jīng)疼太多次了,很快就習(xí)慣了。 誰知,正在那黑劍就要刺入他小腹時,當(dāng)啷一聲,被人打落了。 謝憐沒等來意料之中的劇痛,卻等來了一聲響亮的“不行!!” “……” 他猛地側(cè)首望去。打落那黑劍的,居然是那賣水的小販! 那小販混在人群里,似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出來道“我說這真不太好吧?你們看他肚子這塊,這血淋淋的,是不是真的不會死人啊?就算不會死人,也會流血吧?” 那父親愁眉苦臉道“這……這……” 那賣水小販的妻子又在人群里偷偷拽他,那小販卻回頭低聲喝道“別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說!”又轉(zhuǎn)回來道“況且是不是真的刺他一劍就不會得病也不知道,還是別瞎刺吧?” 那父親指天道“可是,馬上……” 這時,他懷里的小兒哭了起來,那小販立刻指道“你看你看,你叫你兒子拿劍捅人,你兒子都被嚇哭了!” 果然,那小兒一邊哇哇哭著,一邊把手里黑劍丟在地上,大概也不懂他父親想干什么,但就是覺得害怕。至此,那父親的心思完全被打消了,抱了兒子鉆回人群里去了。有幾人早已躍躍欲試,但見第一個人受挫,后面的自然也不好出來了,于是在人群里喊道“沒聽他怎么說的嗎?人面疫馬上就又要來了!他是瘟神啊愛尚愛尚,這都帶到頭頂上來了!” 那小販卻道“但是如果他是瘟神,也不會自愿干這種事吧?” 他一直說話,惹得有些人不耐煩了“你也知道他是自愿的了,那還有什么問題?你是不是想大家一起死啊???” “你賣你的水就是了,平時缺斤少兩的這個時候出什么頭……” 那小販老婆一直偷偷拽他,聽到這句卻立刻炸了,漲紅了臉罵道“放你娘的狗,誰缺斤少兩?!滾出來再說一次?!” 對方立刻縮了。那小販也臉紅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道“我說?。∷栽覆蛔栽甘撬氖?,我們干不干這事是我們的事吧?這怎么說都是拿刀捅人吧?要是這兩天我給了他一杯水還是怎么地,我可能現(xiàn)在還想拿這個劍試試,但是……我沒給?。≌l給了?這個臉……我反正拉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