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初止道：“倘若真的天天有人告狀，風(fēng)氏自然會天天上門查，不過金公子不用擔(dān)心，查不出來古怪，自然由告狀的人擔(dān)責(zé)，宗主親自道歉，再雙倍賠償鸞羽殿的損失?！?/br>
    金洲蔑視地看了眼大明宗：“我們可不稀罕！”

    “好?！憋L(fēng)繾雪冷冷一應(yīng)，對譚山曉道，“譚公子，你聽到了吧，金公子說他不稀罕，所以這回就算真的一無所獲，又將鸞羽殿砸了個稀爛，你們大明宗亦不用擔(dān)任何責(zé)任，道歉不必，賠償也不必。”

    金洲簡直火冒三丈，他對風(fēng)初止有忌憚，對風(fēng)氏其余不知名的公子可不想客氣，指著就要開罵，結(jié)果被謝刃一劍鞘敲得手腕麻痹。周圍金氏弟子見狀，紛紛圍了上來，眼看雙方劍拔弩張，院內(nèi)卻傳來一聲虛弱嘶啞的男音：“退下，阿洲，休得無禮！”

    看到來人，金洲面色大驚，也顧不上再與謝刃算賬了，兩步并作一步跑著將人扶?。骸暗阍趺刺崆俺鲫P(guān)了?！?/br>
    “家中出事，我自然要出關(guān)?！苯鹗タ涂人詢陕暎従徸呱吓_階，“風(fēng)公子，見笑了?！?/br>
    風(fēng)初止回禮：“貿(mào)然登門，打擾了金殿主閉關(guān)清修，真是對不住?！?/br>
    謝刃還是小的時候，來這里混年飯時見過金圣客，卻不想這些年過去，對方竟會由一個紅光滿面的胖大叔變得如此骨瘦如柴風(fēng)吹倒，這……頂多也就五十歲吧，怎么與他的兩個弟弟差得這么多。

    金圣客側(cè)身：“諸位，請先進來說話吧?！?/br>
    謝刃一邊走，一邊從袖中抖出照魂鏡。

    風(fēng)繾雪問：“如何？”

    謝刃將鏡子收好：“正常。”

    風(fēng)繾雪點點頭，伸手替他將歪掉的衣領(lǐng)仔細整好，又將頭發(fā)也理了理。

    譚山曉看得十分眼熱，羨慕地想，原來上仙對晚輩竟如此照顧有加。

    于是他趕緊把自己的衣服領(lǐng)子也給塞進去了。

    第67章

    衣服領(lǐng)子是塞進去了，卻遲遲等不來瓊玉上仙。

    風(fēng)繾雪雖然站得不遠，但一直在看著謝刃說話，視線不曾有過片刻飄移。譚山曉只好自己又把衣領(lǐng)翻出來，心中暗想著，下回一定得找個機會和謝刃討教兩句，看如何才能像他一樣得上仙青睞。

    金圣客將一行人讓進前廳。

    午時陽光正烈，鸞羽殿又建得處處金光，原本該十分富貴氣派，但這一回吧，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中有所疑，謝刃也好，風(fēng)繾雪也好，甚至是風(fēng)初止與譚山曉，都覺得在這滿目燦金下，總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森，譚山雨就更別提了，他緊走兩步，低聲對兄長道：“這里太安靜了。”

    不是被結(jié)界籠住的安靜，而是所有家仆與弟子都不敢大聲說話的安靜。

    謝刃冷笑：“怪不得處處古怪，原來處處都沒個長舌頭的?！?/br>
    譚山雨大驚失色：“這里所有人的舌頭都被割了？”

    風(fēng)繾雪：“……”

    譚山曉：“……”

    謝刃：“打個比喻?！?/br>
    譚山雨：“……哦。”

    他偷偷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往哥哥身邊擠了兩步。

    眾人分別落座，金圣客先“咳咳”地錘了半天后背，方才坐直身體：“提前出關(guān)，傷了元氣，諸位見笑。”

    這話說得聽起來謙恭，實際上呢，逼他提前出關(guān)的可不就是眼前這群人？不過風(fēng)初止身為風(fēng)氏大公子，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他神情自若無比，將折扇往手中一拍，面帶關(guān)懷接了一句：“那金殿主可要注意休息?！?/br>
    金洲果然不滿地挖來一眼。

    金圣客放下茶盞：“我近日一直待在聚光壇，方才只聽前來稟告的弟子匆匆一提，說風(fēng)大公子因煞氣登門，并不知詳情，這位小公子，可否再復(fù)述一遍？”

    他這話是對著譚山雨說的。謝刃卻聽得“噗嗤”一樂。

    金洲不滿：“姓謝的，你又發(fā)什么瘋？”

    “我沒發(fā)瘋啊，我就笑笑?！敝x刃不緊不慢喝茶，“金殿主只聽弟子匆匆一提，就能一眼找出譚小公子，果然厲害。”

    風(fēng)繾雪幾不可見地一揚嘴角。

    金洲還欲說話，卻被金圣客制止，他看著謝刃，笑道：“你逢年過節(jié)都會來鸞羽殿，我難不成還會將你認(rèn)成譚家人？至于這三位公子，雖然面生，但一個仙逸俊雅，一個英氣挺拔，都是本事的人，要協(xié)助風(fēng)氏搜查煞氣，并不奇怪?！?/br>
    剩下半句話沒說完，不過意思是明晃晃的，風(fēng)繾雪與譚山曉看起來都能做正事，唯獨躲在人群后、唯唯諾諾的譚山雨，似乎毫無出現(xiàn)的必要，而現(xiàn)在既然出現(xiàn)了，可不就只能充任“目擊者”的角色。

    譚山雨捧著茶杯，縮得更小團了。

    金圣客又問一句：“阿刃，你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晚輩不敢。”謝刃拱手，“謝府受金家多年庇護，我爹自幼就教導(dǎo)我要記恩。所以此番一聽到鸞羽殿上空有煞氣，我才會命也不要地趕來，一刻都不愿耽擱，幸好沒誤事?！?/br>
    金圣客點點頭：“就由譚小公子先仔細說說，在你看到煞氣的那天，究竟都發(fā)生了什么？”

    眼見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自己身上，譚山雨的喉結(jié)滾動兩下，道：“前陣子，我想來春潭城買點靈器，就帶著三名弟子從無陰嶺御劍過來了。春潭城里店鋪很多，我挑了幾把木劍，一些春光譜，還有些好吃的靈果，這時旁邊又有人打架，我就去勸架……”

    語速還極慢，就這么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刻鐘，直到金洲實在聽不下去，出言打斷：“這個打架的故事與所謂的煞氣有關(guān)嗎？”

    譚山雨回答：“應(yīng)該無關(guān)，但方才金殿主說，要將全天的事情都仔細說，我就盡量回憶了?！?/br>
    謝刃：“噗?！?/br>
    金洲越發(fā)冒火，更篤定這群人就是來找茬鬧事的。金圣客示意兒子稍安勿躁，又和藹道：“是我沒說清楚，譚小公子，你只說與煞氣有關(guān)的事情即可。”

    譚山雨道：“我在折返無陰嶺的路上，看到一股煞氣出現(xiàn)在了金光之外，就讓身邊的人趕緊看，結(jié)果他們都沒看見，而等我再回頭時，煞氣已經(jīng)消失了?！?/br>
    概括得簡潔利落，也確實沒什么好細細描述的，不就是看一眼的事？金圣客搖頭：“鸞羽殿四處都是靈光符咒，如何能藏得住大片煞氣，譚小公子定是看錯了?！?/br>
    譚山雨堅持：“我沒看錯?！?/br>
    他這一堅持，就給了風(fēng)氏展開全盤搜查的理由。金洲面色越發(fā)陰沉，金圣客倒是看不出什么，只吩咐兒子既然要查，就好生配合，早日查完，也好早日替金家找回清白。一邊說著，一邊重重咳出一口血，金洲趕忙派人將父親送回聚光壇，又下令侍女清掃客院，供風(fēng)氏暫居。

    待四周都安靜之后，謝刃問：“他當(dāng)真?zhèn)萌绱税胨啦换睿俊?/br>
    風(fēng)繾雪道：“面色灰敗，活不長久?！?/br>
    謝刃道：“嘶……沒有道理啊，這些年只知道他閉關(guān)，我還以為在練什么高深仙法?！?/br>
    譚山曉問：“會與九嬰有關(guān)嗎？”

    譚山雨忽然道：“可能有?！?/br>
    走在前頭的三個人齊齊扭頭看他。

    譚山雨又干吞了一口，壯著膽子道：“方才我那般胡亂扯，是想拖延時間看得更仔細些，那位金殿主身上有煞氣，不過消失得極快，更像是與兇煞擦肩而過時，沾上了對方的氣息?！?/br>
    譚山曉真是萬萬沒想到，家中竟然還能生出這么一個寶，自是驚喜萬分。而風(fēng)繾雪也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靈藥，遞過去道：“透金雪絨丸，有助修為，多謝譚小公子?！?/br>
    譚山雨從沒收過這般貴重的禮物，他小心地捧在手里，再被這群厲害的人物簇?fù)碇?，心中也高興起來。一雙眼睛滴溜溜到處轉(zhuǎn)，十分想再尋一點煞氣出來表功，人看著活潑不少。

    這回住的客院，可比上回與璃煥他們住的要寬敞許多。飯菜也烹得精美，落座之后，風(fēng)繾雪照舊從乾坤袋中取出酒杯與酒囊，玉匙舀花蜜，細細調(diào)了一小杯甜酒。

    譚山曉激動不已，做好了雙手接杯的準(zhǔn)備。

    結(jié)果風(fēng)繾雪將酒杯遞給謝刃后，并沒有再調(diào)第二杯的打算。

    譚山曉：“……”

    吃到一半，風(fēng)繾雪夾了一筷子rou，猶豫片刻，放到謝刃碗中：“吃了?！?/br>
    謝小公子苦著臉：“我不愛吃這個。”

    譚山曉心想，啊，世間竟有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之人！

    “我也不愛吃?！憋L(fēng)繾雪皺眉看著身邊人。

    謝刃：好的我懂了，你夾起來才發(fā)現(xiàn)不愛吃，放回盤中是粗俗失禮，扔了是浪費糧食，吃了又實在委屈，所以只有給我，可以的，沒問題！

    譚山曉這陣終于忍不住了，他說：“我愛吃，我愛吃。”

    風(fēng)繾雪并不理他。

    倒是譚山雨聽到哥哥連呼愛吃，就將大半盤子都夾給了他，十分關(guān)愛兄長。但這玩意是真的不好吃，于是譚山曉咽得面目糾結(jié)，更加哀怨了。

    一頓飯吃完，風(fēng)繾雪起身回屋，謝刃也想跟進去，結(jié)果被譚山曉叫?。骸爸x兄留步！”

    “譚兄?！敝x刃問，“有事?！?/br>
    “有，還真有。”譚山曉將他拉到無人的角落，壓低聲音，“謝兄，我發(fā)現(xiàn)風(fēng)公子對你，似乎極不一般。”

    謝刃被逗得一樂：“對，怎么？”

    他原以為對方是看出端倪，跑來打趣盤問的，結(jié)果譚山曉緊接著就來了一句：“謝兄能不能教教我，如何才能與風(fēng)公子這般親近？我也想?！?/br>
    謝刃笑容一僵，是我聾了還是你真就這么敢想。

    譚山曉用充滿期待的目光看著他。

    謝刃問：“你也想？”

    譚山曉一拍手：“想，想極了！”

    謝刃攬過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那你怕是得先打贏我。”

    譚山曉不解：“??？”

    “阿刃。”風(fēng)繾雪恰在此時尋了過來，“你們在說什么？”

    “沒什么?！敝x刃松開手，“正準(zhǔn)備回房找你。”

    風(fēng)繾雪道：“肩膀酸，你來幫我揉揉?！?/br>
    于是譚公子就更加羨慕了。

    待到兩人離開后，譚山雨見哥哥還在癡癡地望，心中不解得很：“哥，謝公子雖說與風(fēng)公子親近，可又是吃剩菜又是捏肩膀的，聽著也不是什么風(fēng)光事，頂多就換了一杯甜酒喝，你與他爭這差事做什么?！?/br>
    你不懂。譚山曉回味了一下麥山斬妖時，瓊玉上仙皓腕凝雪的仙姿。

    譚山雨替他指明路：“我先前雖然不認(rèn)識他們，但也聽過傳聞，謝公子燒了風(fēng)公子所有的家當(dāng)，好幾百萬玉幣呢，現(xiàn)在這么任勞任怨，大概就是在還債吧?！?/br>
    譚山曉福至心靈：“你的意思，我也去欠點債？”

    譚山雨驚呆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這病到底還能不能治了？！

    客房中，謝刃替風(fēng)繾雪捏著肩膀：“骨頭這么緊，今晚早點歇著?！?/br>
    “我早點歇著，你呢，一個人溜去聚光壇？”

    謝刃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放心，我就去看一眼，不會惹出事端。”

    “我同你一道去。”風(fēng)繾雪向后一靠，“輕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