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jié)
降伏魔怨? 心魔呢?可以么? 當然,冷暖從不信神佛能助誰真的渡過什么劫難,人之苦劫,終究靠的是自渡,當晚,去d9找酒喝的時候,冷暖隨手把法器給了李旭,跟她不同,也許是隨著四爺拜了多年的關二爺,李旭對這些個跟神佛沾邊兒的東西格外敬重,第二天竟不嫌麻煩的在辦公室打了一個鍍金的架子,專門供上了這件降魔的‘復制品’。 對此,冷暖只能表示冷眼旁觀,任他做著這些在她看來極為可笑的‘逢神便敬’的行為。 很多時候,面對前路絕望,人們總是會說,‘我已經做好心里準備了’,事實上,真的到了那一步,一切心理準備都脆的跟玻璃一樣,不防潮,易碎。 接到歸齊的電話后,冷暖如約到了約定的餐廳,就餐的人并不多,氣氛雅致。 當餐桌另一邊的才落座的歸齊把幾張寫著的h市房地產的宣傳圖冊推過來時,冷暖手一抖,被杯中泛著熱氣的滾茶燙到了嘴角。 “我這陣子看了不少房子,也找當地人打聽了,覺得這幾個盤還不錯,都拿來給你看看,你挑一個,咱就買了?!睔w齊摘下眼鏡兒,泛黑的眼圈有著不加掩飾的疲倦,自顧的揉著眼睛,他并沒有察覺到冷暖的異樣。 舔了舔有些刺痛的嘴唇,冷暖遞了溫濕的毛巾給歸齊,笑的發(fā)干,“干嘛啊,炒房啊,開了一宿車才到,氣兒都沒喘勻就給我看這個,急什么啊,弄得跟明兒就得搬過去似的?!?/br> 歸齊笑著擦了手,耳后從兜兒里掏出眼鏡布,并沒有抬頭的擦著眼鏡兒,“那邊的進程挺快的,街道的拆遷的也差不多了,眼看就上正軌了,怎么說我也得在那邊待上個幾年,與其把錢捐給賓館,不如買個房子。” 盡管冷暖知道自己的晃神有些不合時宜,可她還是怔楞了許久,直到歸齊抬頭,瞇著眼睛看她的時候,她才僵硬的點點頭,干干的笑笑,“道也是?!?/br> 事實上,歸齊的近視度數不小,即便這么近的距離,不帶眼鏡兒也并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卻偏生有種被他看穿的尷尬,以至于冷暖居然像小學生被發(fā)現沒寫作業(yè)一般緊張,隨手抓起那些張樓盤圖冊狀似‘認真’的看了起來,而除了那些個高大上的小區(qū)的名頭前冠以的‘h市’二字,她的眼睛里再看不到其它。 “怎么,都不喜歡?”歸齊問到,帶上眼鏡兒后看到的就是冷暖那兩條微微擠著的眉頭。 冷暖仍沒有從這出乎意料的一幕里抽回神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的點點頭,而后又搖搖頭,“沒,就是買房又不是買菜,怎么說也得仔細看看啊?!崩渑S口應著,眼神卻怎么也無法聚焦在那些張精致的樓盤圖上,最后,也只草草在里面隨便拿出一張敷衍了一下,“這個,這個還不錯?!?/br> 歸齊接過來,瞧著那張也許是不小心混在里面的房地產公司自身的廣告,也并沒有戳破,只是笑的溫潤,“嗯,那就這個了?!?/br> 這天的飯并沒有吃完,因為凌犀的一個電話,說是公司那邊有慶功宴,自然少不得他這個拓荒的功臣,于是歸齊先走了一步,等當天晚上,他人被人高馬大的凌犀甩到床上時,已經是爛醉如泥了。 待冷暖脫了歸齊的鞋襪,又費力的給他整理整理枕頭后,才跟一直倚在門邊兒叼煙兒抽的凌犀皺皺眉,“他怎么喝成這樣兒?” “別跟我整這護犢子的這出兒,我凌犀還沒閑到去灌多他這份兒,今兒是電子新街的慶功日,他這個大功臣沒讓人灌死已經不錯了?!绷柘跉獠惶?,噴了口煙兒在兩個人之間,昏黃氤氳之中,他和她誰也看不清彼此。 自從上一次電梯之后,這是她和他第一次面對面的碰頭,卻因為這簡短的對話,顯得并不愉快。 冷暖原想說,‘你別在這兒歪,我壓根兒就不是那意思?!稍谒技吧洗嗡谒呉а狼旋X的那番話后,一切解釋就僅止與嘴邊。 她沒辦法忽略,歸齊還躺在那里,這里是她和歸齊的家,家是一個寶蓋下的幾個人,能為許多人遮風擋雨,也讓許多人畫地為牢。 “今兒謝謝你送他回來了,時候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冷暖到底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然而凌犀卻意外的沒有生氣,而是因為這女的此地無銀的反應嗤的笑出聲兒來,斜眼兒瞄著她,“瞅他媽你那聳樣,我能吃了你怎么著?” 他本沒有多留的意思,到因為冷暖的窘迫的紅著一張臉萌生出逗她的想法兒,掐息了煙頭兒瞇縫著眼兒忽的俯身往前一傾,近的倆人鼻尖兒貼著鼻尖兒,倏的冷暖臉一紅,像是觸電般的彈開,如果不是凌犀手疾眼快的揪她一把,她差點一個踉蹌就仰頭摔倒。 噗嗤—— 凌犀唇角朝一邊兒扯開一個大大的弧度,笑出了聲兒,附在她耳朵邊上低低的說著,“你這點心思,鬼都一眼能看出來,你真當他傻呢?” ? 真的有那么明顯么? 可是如此這般,已經是她抽調全身的力氣來維持了。 凌犀走后許久,冷暖都始終如泥塑般保持著一個pose仰躺在沙發(fā)上,出神的看向棚頂一個不知名的方向,好像睡著了,又好像醒著,聽著歸齊有節(jié)奏的鼾聲,腦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該去想什么,也不知道該去做什么,她覺得自己好像置身一個巨丨大的蛛網之上,數不盡的蜘蛛絲纏繞著她,讓她窒息,眩暈,而后萬劫不復,她看不見前路,也觸摸不到未來。 不知過了多久,竟?jié)u漸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什么蓋在身上,冷暖醒了,卻不愿意睜開眼睛,只任憑那溫熱的大手摸著她的臉,那未散盡的酒氣繞在鼻端,久久未曾離開,就這么靜默許久,她聽到一聲嘆息悠揚在午夜,沉重而壓抑。 ? 晝與夜的關系從來相斥,夜間的煩擾從來躲避著太陽,白日里人們只被快節(jié)奏的生存催促著麻木的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每個人都在無時無刻完成著很多事,每個人也有很多事未完成,諸如歸齊,亦然奔波在h市和a市之間,又諸如冷暖,馬不停蹄的忙著那些需要她抉擇的事情。 自那天之后,歸齊再也沒有提過h市買房的問題,冷暖也三緘其口的從不過問,他們依然像過去的許多年一樣,關心彼此,噓寒問暖,然而更多的時間里,他們仍像是平行軌道上的兩個火車,盡管依舊平行而驅,卻各自裝載著心事,沒有碰撞,也不會相交,看似朝著同一個方向駛去,實際上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終點是什么。 好在,庸庸碌碌,也是日子。 農歷七月,有兩個特別的日子,初七,情丨人節(jié),十四,鬼節(jié)。 但逢陰間大日子,這個城市講求燒紙祭奠,打從七月初,街邊兒道旁的夜晚就被一堆堆火堆兒點亮。 其實冷暖從來不信這些個黃紙在付之一炬后能變成另一個世界流通的貨幣,然而習俗通常就是這么牛逼,無論你如何考證不出它的依據,也總是潛意識覺得它是不得不去做的。 初六這天的晚上,冷暖一如既往從d9求醉歸來,才到了道口,就被星星點點的‘合法縱火’攔截下了車。 夏末的夜晚,總有些涼颼颼,抿了抿衣服,冷暖小跑到路口一個買冥紙的攤子。 “老板,五份兒黃紙,一個打火機,完了筆借我使一下?!?/br> 老人們說,沒有地址的錢,是送不到親人手里的。 冷暖鋪開了五張黃紙,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幾個地址,在寫完‘陰曹地府汪語錄收’這最后幾個字后,把筆還給了老板。 把有些長的外套薄毛衣在腰上系了個結,又在路邊找一燒火棍兒,冷暖抱著這遠比其它人厚重多了的黃紙栽栽楞楞的在十字路口挑了個地方。 她用小棍兒比比畫畫的畫了五個圈兒,熟練的每個圈都留了一個朝西的活口,據說,沒有這個活口,錢也是送不出去的。 譚四,冷秋伶,柴青,布崢,汪語錄,下面的親朋已經湊桌麻將還多一個了。 在按部就班的把寫著這五個人名字的黃紙堆兒分好之后,冷暖就開始一堆堆兒的燒了起來。 周遭的人大多都在嘟囔著,‘爸‘媽’啊,給你送錢來了,想吃點啥就吃點啥,別省著,家里這頭不用惦記?’燒得旺旺的火暖和了冷暖,站在全部點完的五堆兒火前,她拿著小棍兒安靜的挨個扒拉,她不說話,只專注那火堆兒是否燒的透徹。 只有燃盡的火星才是能送走的錢,冷暖燒的非常徹底,直到火星兒都零零星星開始滅了,她才丟掉燒火棍兒,小跑奔回了車里。 副駕駛的座位上,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李旭,未接來電4’,抽了張濕巾簡單擦了擦手后,冷暖才給李旭回撥了過去,隨著李旭著急忙慌的一句‘冷姐,出事兒了’,拉開了這整個晚上都不著消停的序幕。 黃xx出柜,李xx吸毒,文xx出丨軌,黃xx嫖娼,這個社會每天都有脫人眼眶的爆事兒,多的已經讓人見怪不怪了,以至于在冷暖得知接下來的荒唐之后,僅止于錯愕片刻。 就在剛才,丁歡帶著趙二驢子幾人堵在d9下班畢竟的路口,見到cici就是一頓暴打,10分鐘后,李旭帶人趕到,cici痙攣的趴在地上,手捂著肚子,小丨腹汩汩的滲血,待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從她褲子里揀出了那未成形的rou塊。 據說,那‘rou塊’的另外1/2來自凌奇?zhèn)ァ?/br> 冷暖是跟凌奇?zhèn)ツ_前腳后趕到醫(yī)院的,等她到了病房門口的時候,一聲脆生生的巴掌聲讓她暫時止了步。 丁歡捂著臉,眼神復雜的看著這個曾經許她一生幸福的男丨人。 “丁歡,我們離婚?!毕袷菑木挢蟮膽嵟袛D出最后一點冷靜,凌奇?zhèn)サ恼Z氣平淡無情,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個原本他應該‘歉疚’的‘老婆’,就直奔病房。 丁歡笑了,算這輩子最難看的笑,笑的吃力,笑的干澀。 有些命由不得她不認,早在半年前她們分居之后,那張紅彤彤的結婚證,就已經變成了一張甲乙雙方的合同,除了法律效力,沒有任何溫度。它既束縛不住一個男丨人的心,也麻痹不了她被捅了一刀的鈍痛。 她不是‘婚姻不易,且行且珍惜’的伊利,丁歡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沙子揉不掉,那就把整個眼珠子挖出來,丟掉。 “我要兒子?!痹诹杵?zhèn)グ胫荒_踏入病房時,她說。 嘭—— 回答她的是重重摔門的聲音。 凌奇?zhèn)ソ^對不會把兒子給她,丁歡知道,她身后的冷暖也知道。 同時,她們更都知道,不管凌奇?zhèn)ナ遣皇腔橐龅倪^錯方,只要他想,就有無數的手段讓他成為凌蛋的唯一監(jiān)護人。 別過頭去,丁歡睨了一眼冷暖,輕嗤,“我這輩子最丟人的這幾回,算是讓你看全了,想笑就笑,機會難得?!?/br> ? 事實上,冷暖真的笑了,半個小時后,當她從病房里出來,被丁歡拉進樓梯間后的一句話逗的,她噗嗤的笑出了聲兒。 當然,不是嘲笑,而是聽見一個遠比嘲笑更好笑的笑話。 “給我拿點錢,我要打官司?!睅酌敕N前,丁歡如是說。 除了笑,冷暖真是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她匪夷所思的看著丁歡,想著她是不是被冷不防的刺激刺激瘋了,竟在此跟她無比自然的嘮著親朋好友的嗑兒。 她跟她什么關系? 比路人甲乙還要疏遠的關系。 “cici說算了,她不準備告你,你可以走了。”冷暖轉身就走,對于眼前的丁歡,她甚至連多余的一句話都不想說。 男丨人劈腿,小3有孕,這些事對任何一個有家庭的女人來說都絕對是致命的重錘,冷暖并非沒有同情心,如果說現在她的面前站著的是一個陌生女人,她也許都會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幾句,可這人不是別人,她是丁歡。 她對她的同情早已終結在因為她刻意的轉告下,小丫頭再也不能生育的那個夏天。 “你說如果歸齊知道了有汪語錄這個人,會有什么反應?” 汪語錄。 在這個被深埋地下27年的名字從丁歡的口中鉆出來的時候,冷暖上一秒還在邁步的腿突然像是澆鑄了水銀,只能死死的保持一個造型,一動不動。 冷暖的心咚咚的打著鼓,沒有節(jié)奏,只有越來越織密的鼓點兒。 她從不懷疑自己絕不是當年那些事的唯一知情者,現在事實證明,既然丁歡知道,那來源一定不外乎凌奇?zhèn)?,也許,凌犀,也早就知道。 冷暖突然覺得滑稽,這種感覺就好像你一心護住前胸防止走光,殊不知身后的褲衩兒早就刮了一個大洞,許多人都看見了,只是他們沒說。 三年了,或者比這時間還要久,他們都守口如瓶,和她一樣。 “你想怎么樣?”冷暖吞咽了口水,盡量問的平靜。 ?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其實很奇怪,你總以為最了解你的人一定不是至親就是摯友,可滑稽的是,其實往往最了解你的人,卻是你的敵人,可不是,警惕的多了,分析的多了,久而久之,怎么可能不熟? 冷暖了解丁歡,不說是到她一撅屁股她都能猜出來她拉什么顏色的屎這種程度,也至少大抵猜的出這屎的味道。 “如果你不想歸齊知道,他敬重一生的干爹不過是他的殺父仇人,他歉疚半輩子的女人不過是為了她和另一個男丨人的父輩贖罪,你就幫幫我?!?/br> 幫? 盡管冷暖無法控制此時的全身僵硬,卻也沒忽略丁歡的這一個幫字,能讓她對她這個厭煩至骨子里的人張嘴借錢,她猜,她也是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用這個埋藏了這么多年的秘密來威脅她。 說出這件事,其實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就算她再瘋狂,也不可能用毀掉整個凌家來報復凌奇?zhèn)?,因為不管怎么說,她兒子姓凌,她不可能失手毀掉他兒子的前途,所以她只能用汪念七來威脅冷暖,或者說,她賭的不過是冷暖對歸齊的一份心虛。 “要多少?”冷暖妥協了,沒有任何討價還價,事實是,這件事上,她討不起,也沒有余地。 她擔不起這件事公諸于世的后果,更擔不起歸齊知道一切后可能的崩潰。 “500?!必Q著五根手指,丁歡省略了那數字后面的‘萬’字。 冷暖用沉默來代替應允,離開前,她只說,“丁歡,缺德事兒做多了是要遭報應的?!保?/br> 一語成畿,冷暖發(fā)誓,她這輩子活到現在的祈禱只有這一次夢想成真,而且立竿見影,快的有些不可思議。 就在冷暖心亂打鼓的連夜趕去公司查看賬面上的現金流量的兩個小時后,她接到了一通來自警方的電話,電話里的警察客客氣氣,說是有案子需要她配合一下,就在冷暖腦子高速轉著究竟犯了什么事兒的當下,電話那邊換了一個她熟悉的男聲,“過來吧,沒事兒,只是走個程序,我在這兒?!?/br> 出了什么事兒? 凌犀為什么會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