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娘從地底下爬出來數(shù)落我?!?/br> 鄭少封:“我兄弟都比我強?!?/br> 田七答,“我巴不得我兄弟從地底下爬出來……” 鄭少封打斷他,“怎么你全家都住地底下呀……” 紀征聽著這兩人的醉話,皺眉嘆了口氣。 唐天遠兀自自斟自飲,接著抬頭安慰田七道,“田兄放寬些心,故去的人最不能瞑目的,便是活著的人為他們而痛苦。人生無常,你我也早晚化為枯骨,何不趁活著好好享受這花前美酒,清風明月。” 他的話音剛落,鄭少封突然敲著盤子唱起了十、八摸。 紀征連忙把半只鴨頭塞進他口中,這才消停些。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田七酡紅著臉,托腮望著天上那一輪銀盤似的皎月,忽說道,“月亮,此時此刻有幾人在仰頭看你,共此時?” 月亮不答。它高高地掛在天上,淡定地向世界灑下清輝。月光如薄霧,如飛霜,如輕紗,如細細流淌的牛奶。田七伸手接了一把,仿佛將這柔光托于掌心一般。 她握起拳,輕嘆一聲,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想起皇宮里的那個人。有一次他賞月時她恰好在場,當時還拍了他的馬屁,說月宮里的嫦娥倘若見到英俊倜儻的皇上,定然也要起了凡心。 皇上當時怎么回答她來著?對了,“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br> 真是,當誰沒讀過那兩本酸書呀。田七搖頭失笑,突然又有些落寞。 皇上會不會想她呢? 應該不會吧,他那么厭煩她。 倘若有人現(xiàn)在把這個問題拿來問紀衡,他的回答一定是斬釘截鐵的“不會”,當然,后果要提問者自負。 此時這位皇帝也在賞月??靛谘聦m布置了一個賞月臺,由紫檀木架子撐起一塊圓圓的月白色幕布,幕布后面點著明亮的燭光,把幕布照得亮亮的如一輪巨大的月亮,幕布上繡著淺淺的桂樹的形狀,桂樹后面有若隱若現(xiàn)的月宮。 嫦娥就不用繡了,因為康妃自己完全可以勝任。 紀衡本就看康妃不順眼,這會兒來邀月宮完全是因為想看月亮了。他就從來沒這么心無雜念坐懷不亂過。 當然,以后他會經(jīng)常體會到這種境界,我們暫時按下不表。 且說現(xiàn)在,他坐在這幕布做的大月亮前,恍然有一種真的置身在月亮上的錯覺。 康妃穿一襲飄逸的白衣,梳個雙環(huán)髻,長長的披帛拖地,打扮成畫作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嫦娥的形象。 紀衡卻不給她面子,“離中秋還有兩個月,你怎么就穿成這樣?!?/br> 康妃懷中抱著個小兔子,走到紀衡面前,盈盈一拜,“皇上恕罪。” 紀衡不理她,只逗著她懷中的小白兔,一下一下地戳著那小白兔的紅鼻頭,“小兔子?” 康妃有些訝異,皇上在和兔子說話? “小兔子?!奔o衡又叫了一聲,接著呵呵低笑起來。 康妃往桌上一掃,便了然,皇上喝了不少,想是醉了。 紀衡端起桌上一杯酒,一仰脖子又干了。唇齒間被酒氣浸得有些麻木,醇香的酒液劃過喉嚨時,與白水似乎無異。干掉之后,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對一旁宮女道,“倒酒!” 康妃親自執(zhí)壺,勸道,“皇上,酒多傷身,您也要愛惜龍體?!彪m如此說,還是給斟滿了。 紀衡忽然自言自語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碧海青天夜夜心!”他不停重復最后一句話,說著說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康妃擔憂地看向盛安懷。盛安懷也不知道怎么辦。皇上的吩咐他能聽明白,但是皇上一念詩,他可就沒轍了。 “盛安懷?!奔o衡突然叫他。 “奴才在。” “把田七給朕找來?!?/br> “皇上,夜深更重,宮門都落了鑰……”田七現(xiàn)在住十三所。 “把田七給朕找來?!奔o衡又重復了一遍。 “皇上,請您早一點歇息,奴才明日定把田七找來?!?/br> 紀衡突然站起身,背著手大步向外走。盛安懷緊緊跟著,很擔心皇上發(fā)個酒瘋什么的。 康妃帶著邀月宮眾人恭送紀衡,見皇上并不留宿,她難掩失望。 “田七在哪里?”紀衡邊走邊問。 “回皇上,田七在十三所。”盛安懷答道。 “十三所哪里?” 盛安懷愣了愣,皇上眼睛清亮,也不像是喝醉了。他有點糊涂,嘴上答道,“十三所‘水’字號房?!笔姆孔犹柺前辞ё治呐诺摹?/br> 紀衡便不再問,繼續(xù)快步走著。盛安懷一看這方向不對,連忙提醒道,“皇上,您該回乾清宮了?!痹趺丛阶咴狡В€挨著墻根走。 皇上沒有回答。盛安懷小心抬頭看時……哪里還有皇上! 盛安懷嚇得四處張望,根本不見皇上一點身影,他哆哆嗦嗦地扯過身后一個太監(jiān)問道,“皇上呢?!” 那太監(jiān)向上指了指,“皇上在那兒……” 暗夜之中,紀衡立在一丈多高的城墻之上,背手而立,對月而歌,立刻要羽化登仙一般。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br> 微風拂過他的衣帶,朱紅色的袍帶翻飛,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業(yè)火,在皎潔的月光下開出了妖艷的紅蓮。 “皇上……”盛安懷嚇得額頭直冒冷汗,皇上喝多了,要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來,后果不堪設想。盛安懷怕驚到他,小聲哄道,“皇上,您請下來……” 紀衡果真下來了,但是下到了城墻的另一面。 盛安懷連忙召集周圍侍衛(wèi)出宮去尋,又怕動靜鬧得太大大家都沒好果子吃,因此也不敢太過聲張,一時心力交瘁。 太監(jiān)侍衛(wèi)們趕到時,紀衡早已沒了蹤影。眾人擔憂地四下搜尋起來。 盛安懷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一下皇上上墻之前的言行,帶著幾個人直奔十三所。 十三所水字號房的太監(jiān)快要嚇死了。 他們睡得好好的,突然聽到窗前一陣動靜,睜開眼睛時,卻看到房內(nèi)多了一個人,紅色衣袍,背對著窗前月光,面目模糊,只能看出他臉色煞白(喝酒喝得),目光亮得不正常,如兩團小火炬,一瞬間讓人想到要發(fā)功的黃大仙兒。 “鬼啊?。?!”兩個太監(jiān)各自抱著被子縮成一團。 “鬼鬼鬼大人您您您行行好,冤有頭債有主,不不不要找我!”一個太監(jiān)哆嗦著說道。 紀衡對這樣的稱呼渾不在意。他向室內(nèi)一掃,三張木床,只有兩個人,另一張被改造成架子床的木床上空空如也。 “田七呢?”紀衡問道。 啊,原來是來找田七索命的。那太監(jiān)松了口氣,也不結(jié)巴了,“田七今天沒回來?!?/br>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大概去外地收古董了吧?!睂毢偷昀镉刑O(jiān)在干這個。 紀衡聽罷,又翻窗出去。倆太監(jiān)只感覺眼睛一眨,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更加堅信這是一只鬼。 盛安懷到十三所撲了個空。水字號房的那倆太監(jiān)已經(jīng)擠在一張床上,看到盛安懷來,連說帶比劃地給他形容了一下方才那惡鬼的可怕。盛安懷安慰了他們兩句,便出來,又四下找了找,無果,他只得先回乾清宮。 值夜的宮女太監(jiān)都說皇上沒回來,盛安懷有些狐疑,闖進紀衡的臥房看了看,果然看到皇上已經(jīng)悄沒生息地爬回自己的龍床。 他走近一看,皇上已經(jīng)睡著了。朱紅色的衣袍鋪在明黃色的床上,顏色奪目。皇上平躺著,一手垂在床外,手中握著一把發(fā)黃發(fā)舊的折扇。那折扇舊到什么程度呢,像是從破爛堆里撿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黃大仙兒就是黃鼠狼精,眼睛能讓人中邪。 解釋一個問題,紀征木有發(fā)現(xiàn)田七的性別。如果田七是女扮男裝,那么紀衡紀征等都會懷疑田七是否是女人,但她偏偏是女扮太監(jiān)裝。未發(fā)育的男孩在那個啥之后,由于雄性激素的缺乏,各方面體征都會比較接近女性,所以遇到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他們也會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太監(jiān)。紀征不是彎的,人家只是敢愛敢恨、剛好喜歡一個太監(jiān)而已。 皇桑突破心理障礙需要一個過程,大家表急。破罐子破摔之后他就放得開了,也將迎來他的流氓時代。 另外,今晚應該會有加更,如果木有我會在文案上提前掛通知提醒。 下面讓我抒個情。驀然回首,七哥都加更這么多天了,為自己感~動~(*^__^*) 嘻嘻…… 感謝投霸王票的孩紙們: 空心菜扔了一個地雷 竹葉青扔了一個地雷 瀟湘過客扔了一個地雷 輕啄雨露扔了一個地雷 14072956扔了一個地雷 14072956扔了一個地雷 謝謝大家! 第43章 奇葩 寧王府這一場酒宴鬧到很晚。 到最后,連唐天遠都喝得有些高,折了一根樹枝在月下舞劍。身影飄逸,霜白色衣袍就著月光翻飛,婉若謫仙。 遺憾的是觀眾只有紀征一個人——另兩個都已醉得不省人事。除此之外,紀征還兼任了伴奏和伴唱。他輕輕拍擊著桌面,朗誦的也是楚辭。 舞完了劍,唐天遠的酒勁出了些,也該回去了。 紀征見夜已深,又有兩個醉的,干脆便留他們?nèi)齻€夜宿,反正王府別的沒有,就是房子多。唐天遠也不推辭,由小廝引著先去了客房。 紀征接著指揮人抬走了鄭少封,見小廝們又要來抬田七,他揮退了他們,自己彎腰把田七抱了起來。 懷中的人很輕,很軟,渾身散發(fā)著熱量。紀征只覺這熱量順著兩人肢體相貼處傳到他身上,烘得他腹內(nèi)酒氣直往腦子里沖,本來清明的靈臺竟也因此有了些醉意。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著田七走向已經(jīng)備好的臥房,腳步輕緩,慢慢悠悠,渾似散步一般。 然而再慢也有到盡頭時,他終于走進臥房,將田七放在床上。田七坐在床上想要向后倒,紀征連忙一把將他撈進懷里靠著。 “真是奇怪,我怎么偏偏就為你動心了,”紀征低笑,攬在田七肩頭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呢?” 田七不自覺地在他懷里拱了拱。 紀征又道,“你沒了父親、母親、兄弟,但是你還有我。我心疼你,想一直陪著你,護著你。田七,你可愿一直陪著我?” 田七沒答話。她現(xiàn)在腦子里混混沌沌,只覺耳邊嗡嗡作響,便不舒服地皺起眉來。 心上人就在懷中,紀征不是沒想法??伤垃F(xiàn)在不是時候,因此極力壓住心中欲念,雖如此,卻還是要討些甜頭,于是抬起田七的下巴,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