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孫麗梅打岔，覃櫻上班險些遲到。

    險險打完卡往里走，覃櫻給同事們打招呼：“趙哥，陳姐，早上好。”

    “早上好?！彼麄兛此谎?，眼神有些奇怪。

    走到自己辦公位置，對面的李圓用鄙夷不屑地目光看向她，捂住唇和身邊同伴竊竊私語，露出怪笑。

    這樣濃重的惡意，覃櫻想忽視都難，她右邊的實習生田惠惠也很不自在。

    “早上買了燒麥，惠惠你吃嗎？”

    田惠惠不敢看她的眼睛：“不吃?！?/br>
    被排擠的感覺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他們用無形的冷暴力把人至于尷尬的境地。覃櫻目光掃視一圈，所有對上自己目光的人都有異樣。她猜到什么，不再主動找他們說話。

    若還是十九歲的自己，恐怕得不解又委屈，但現(xiàn)在的她不會。誰離了誰活不下去？好好上班就有工資拿，上班的目的是賺錢，同事關系處得好錦上添花，處不好不能強求。

    她神情平靜地工作，沒有半分局促不安。

    其他人見她這樣，也漸漸覺得沒意思。被排擠的人一點兒都沒感覺，顯得他們跟跳梁小丑似的。

    田惠惠率先忍不住，覃櫻為人很好，這樣對她良心實在過不去，小聲說：“覃櫻，他們在謠傳你高中學歷，沒有大學畢業(yè)證，那樣……進來的公司?！?/br>
    覃櫻說：“我知道了，謝謝你。”

    “總之你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辟謠，這個圈子本來就八卦，他們越說越過分，都往不好的方向猜了?！?/br>
    田惠惠也是實習生，敢給覃櫻說這些話委實不易。至于“不好的方向”有多難聽，覃櫻大概能猜到。

    啟明影視以前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已婚高管和員工之間的丑聞鬧得全公司都知道。那以后內部紀律嚴明，一旦查處雙方都會被開除。

    誰傳的覃櫻也能立刻猜到，她看一眼付夢菁，付夢菁挑釁一笑。

    覃櫻也笑了笑。

    欺辱別人很好玩是吧？

    下午連林唯司也知道了，他臉色難看：“誰他媽傳的！”

    覃櫻路過，被他拉?。骸白?，去辟謠?！瘪麢褯]有大學學歷不假，這些年忙著照顧孫雅秀，也沒能在法國拿到音樂學位，可她確實是靠超凡的實力進的公司，而不是傳得難聽的“靠睡上位”。

    “沒用?！瘪麢芽孔谵k公桌上，說，“人言可畏，人們更傾向相信精彩絕倫的桃色緋聞。不解釋在他們看來是默認，解釋了就是強行辯解心虛?！?/br>
    “那就什么都不做，任由那群二百五造謠？”

    覃櫻豎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上，搖搖頭：“做了壞事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呢，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疼。”

    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很不好意思，她覃櫻從踏進塢城第一天起，就是那個不要命的。

    她翻了翻手下的a4紙，是一首去年紅遍網(wǎng)絡的原創(chuàng)歌曲，演唱者蔚姚姚，作曲付夢菁。因為這首歌，付夢菁這一年在公司毫無作為，卻也沒人說她脾氣差之外的閑話。

    但不巧，這首歌的曲調覃櫻很耳熟，非常耳熟。

    她十五歲那個午后，閑來無事趴在閨蜜棠梨家寫的瑕疵曲子，和它一模一樣。

    曾經(jīng)天才少女不要的廢物，卻是廢柴眼中的寶。

    覃櫻看一眼手機上的信息，沖林唯司招招手：“走啦快點，天氣正好，適合‘家暴’?！?/br>
    *

    林唯司換了褲衩，瞥了眼鏡子，他滿意地點點頭。

    長著一張嫩臉沒關系，他身材還是很不錯的，薄薄一層肌rou，線條看起來流暢漂亮，超有男人味！

    他臭美完出去，四處沒有看見覃櫻，最后在泳池里找到了她。

    室內燈光明亮，深藍的泳池中，她像一尾穿梭的美人魚。綁帶泳衣系在身后，裙擺迤邐散開，她肌膚瑩白，纖細婀娜。不少人在看她，不僅有男人，還有女人。

    覃櫻游到岸邊，探出頭來笑盈盈給林唯司打招呼：“嗨小帥哥，下來游一會兒嗎？”

    林唯司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小爺不熱?！?/br>
    覃櫻撐著下巴：“這么多年了，你還沒學會游泳呀？你都不會游，你換什么衣服？”

    “……”這他么就扎心了，“你什么時候學會的？”

    小時候游泳班，就他和覃櫻兩個人旱鴨子不愿意學，沒想到現(xiàn)在她會了，自己還是不會。

    覃櫻笑笑說：“大學的時候吧，具體忘了?！?/br>
    她潛回水中，其實她都記得。大一寒假，她掰著手指數(shù)日子，天天盼著開學，第一次覺得假期這么漫長又可恨，最后忍不住偷偷去周渡的家鄉(xiāng)。

    她聽人提過，少年住在塢城一個偏遠的村子。坐大巴一路顛簸，走走停停打聽，終于在黃昏前到了那個村落。盡管早就知道周渡和奶奶相依為命，家境很不好，但看著如此貧瘠的地方，覃櫻還是心里沉了沉。

    “周渡她姥姥那么大把年紀了，就不該去撈什么魚?！?/br>
    “可不是，清源河那么深，她都失蹤一下午了，萬一落了水，哪里還找得回來?！?/br>
    “還不是她那個大學生孫兒今天要回來，周姥姥高高興興出去，誰知道出了這種事?！?/br>
    “她孫子要急瘋了吧！”

    “可不是，那個娃平時看著孤僻，這次眼里紅得嚇人，不會游泳還一頭往河里扎，好幾個人拉才拉住他?！?/br>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瘪麢研闹杏蟹N不太好的預感，“我能問問是怎么回事嗎？”

    在村人的指點下，她找到在河邊的周渡。她第一次見周渡這個樣子，衣衫凌亂，眼眶泛紅，被許多人按在地上。

    “你不能下去，現(xiàn)在快要下雨，只能明早讓人劃船打撈，不要沖動?！贝迦藗兤咦彀松嗾f，“我們是為你好?！?/br>
    “周姥姥家這娃不識好歹啊，大家說什么都不聽?！?/br>
    覃櫻看見少年的手指插入泥土中，越收越緊。他努力想掙脫這些人的掌控，可是無法做到。

    他在覃櫻眼中閃閃發(fā)光，但在這塵世，少年時的周渡和一只無力掙扎的蜉蝣一樣弱小。

    周渡眼里的光寂滅，他隨之安靜下來，說：“我不下去，放開我?！?/br>
    大家面面相覷，確保他沒有再下河的想法，松開了他。

    少年坐在河岸，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空洞軀殼。雷陣雨來了，大家紛紛回家，少有幾個勸他的，見周渡毫無反應，也只好回家。

    覃櫻揉揉酸澀的眼睛，走過去為他撐著傘：“找，我們現(xiàn)在去找！”

    他抬眸看她。

    少女拉起他：“跟我來。”

    他們跑到河岸泊船的地方，覃櫻拿出身上所有錢：“可不可以現(xiàn)在開船打撈？”

    船主人搖頭：“風大，現(xiàn)在不行，等明天?！?/br>
    “我卡里還有錢，有兩萬，我明天就取給你，現(xiàn)在去可不可以？”

    船主人很心動，看看覃櫻，又很懷疑，這姑娘也是個學生，哪里真的舍得幫周渡的姥姥給兩萬，多半誆他的。

    “不去，不去。真落水了你們現(xiàn)在去有什么用，沒辦法的?！?/br>
    覃櫻咬牙：“那你把船租給我，我們自己去。”

    船主人收了她的錢，這次同意了：“先說好，你們有什么事不怪我?！?/br>
    清源河上雨點砸落下來，寒風瑟瑟，她慶幸自己在度假時學過劃船，船主人放了船，覃櫻從船里拿出蓑衣，披在周渡身上。

    “別擔心，我?guī)湍阏依牙?。”她撐著竹篙，順流直下，抖著嘴唇說，“等找到姥姥，以后咱們去學游泳，一起學，讓誰都沒有理由阻攔你想做的事。”

    冬日太冷了，風刮在身上一如寒刀。村里不乏會游泳的人，但因為疑似落水的人不是他們的親人，沒有一個人肯冒著嚴寒下去找可能已經(jīng)淹死了的人。

    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只有周渡愿意下去，可他不會游泳，別人以“為他好”的理由阻攔著。或許他們沒有錯，可對周渡這樣的人來說，他不需要這樣的“為他好”。

    他什么都沒有，只有姥姥。他們不愿意幫他，連他的掙扎在他們看來都是不識抬舉。

    周渡坐在船頭，抬起漆黑的眸，灰蒙蒙的天光下，少女背對著他劃船，羽絨服被打濕，她抹了把臉上的水。

    “周渡快看看，姥姥有沒有可能到這些地方？”

    他不言不語。

    “捉魚會到哪些地方，淺水區(qū)嗎？我們去那邊?！彼例X打著顫，極目眺望。

    許久，身后少年低聲道：“往南?！?/br>
    或許他們在做無用功，所有人都這樣說，但覃櫻知道，這一刻周渡活過來了。

    她欣喜道：“好嘞好嘞，這就往南！”

    少年接過她手中竹篙，尋找蛛絲馬跡。

    奇跡般的，最后他們竟然在一個淺水區(qū)找到了周姥姥，老人家一向身體矍鑠，這次走得太遠了，沒有落水只崴了腳。這會兒河岸又濕又滑，容易發(fā)生危險，她打算等風小些順著河岸回去。

    周渡把姥姥背上船，帶她走水路回家。

    這之后，每一次游泳課周渡都學，覃櫻也認認真真上。他是因為不想再無力失去，覃櫻呢？她是因為蠢。

    最蠢的那一年，最喜歡他。

    第9章 我要你(無災無難9)

    林唯司郁悶極了，覃櫻根本就沒看幾眼他的“肌rou”。

    她來回游了幾圈熱好身，披了條毛巾上來：“水質還不錯，時間差不多，蔚姚姚應該過來了?！?/br>
    “你怎么知道這家游泳館是蔚姚姚開的，還知道她最近動向？”

    “找私人偵探調查的?！?/br>
    要救關夜雪，不僅要搏命，還得花上不少錢。覃櫻早有這些覺悟，蔚姚姚是個網(wǎng)紅歌手，除了唱歌唯一的愛好就是游泳，婚后開了這家游泳館。作為網(wǎng)絡紅人，離婚又鬧得沸沸揚揚，她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引來媒體。蔚桃桃本身性格內向，外界議論令她寢食難安，她自己的游泳館變成避風港般的慰藉，這段時間常常過來。

    她不愿出門，作為她的律師周渡會主動過來。

    兩人換回衣服，作出要離開游泳館的樣子。

    “一會兒咱們假裝吵架，你能有多生氣就多生氣，然后對我動手?！瘪麢颜f，“蔚桃桃很在意她的游泳館，出了事怎么也會來看一眼，你演出恨不得殺了我的感覺，我去向周渡求助借住一晚?！?/br>
    林唯司很不情愿，懷疑地看著覃櫻：“他不會和你發(fā)生什么吧？”

    “他是個律師，怎么會對‘已婚’女人起心思？與其擔心這個，你不如擔心能不能騙過他，畢竟咱們出現(xiàn)在這里太過湊巧。假如時間寬松我也不想用這樣的辦法，但關jiejie沒法等。他懷疑就懷疑吧，楚安宓相信我和他有一腿就行了，本來我們的目的就不是他，快點，快刀斬亂麻。”

    林唯司抬起手，看著她杏眸亮亮地看著自己，半天下不了手！他又不打女人，垃圾男人才打女人，演的也過不了自己內心那一關。

    覃櫻嘆了口氣，早有預料：“那你推我，輕輕推?！笔裁唇幸粋€人演完兩個人的戲，她也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