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北莽新覆雪(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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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骨頭,磕死你狗日的算逑!” 耿跖恨鐵不成鋼的舍下磕頭磕個不停的丁庖,來至花婆婆身旁道:“婆婆,剛才你說那姓柳的能勝過呆子是靠了那把刀,這是何意?” 花婆婆淡淡道:“看來那小子深得徐間的喜愛啊,那把刀是背刀門的鎮(zhèn)山之寶,刀藏于鞘時名地,刀出鞘時名天。此刀的神奇之處便在于,其能借天地運勢為己用。方才小丁子明面上是在與那后生斗,但實際上卻是憑借一己之力在跟此處的運勢風水比斗。你說一個人,又如何能都得過自然氣運呢?看起來,徐間是已經(jīng)將那后生當成了自己的接班人?!?/br> 耿跖搖頭道:“他娘的,可夠晦氣。得,咱們也該走了。” 花婆婆點頭道:“是該走了,藏在林子里的那位朋友,能否給老婆子個面子,現(xiàn)身一見啊?”花婆婆忽的拔高了聲調(diào),耿跖聞聲,趕忙在那密林間尋摸了起來。 成近秋摸摸下巴,低聲自語道:“這老婆子怎的還沒老眼昏花?!?/br> 過了沒多大一會兒,耿跖便瞧見從林子里走出了人,他登時驚道:“怎的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耿跖聞言笑道:“我還當你死了呢,看來真應了那句老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說罷,耿跖看向花婆婆說道:“婆婆莫要擔心,這人我認識。區(qū)區(qū)小賊,成不了什么氣候?!?/br> 成近秋笑道:“你這話算是說對了,我這區(qū)區(qū)小賊成不了什么氣候,但你們那土護法也沒什么德行。為了個女人,將自己給困在了少林寺?!?/br> 花婆婆聽罷,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她高聲說道:“小子,老婆子我問你,土護法現(xiàn)在死了沒有?” 成近秋嗤笑道:“你這一把年紀都還生龍活虎,他當?shù)氖遣粫饶阆人?。我這次本是想去垌山縣給你們捎個口信,既然你們現(xiàn)在來了,那就快些去少林。若是再遲些,那土護法恐怕真的就命喪九泉了,少林寺里想要他命的人可是不少?!?/br> 耿跖抱拳道:“謝了,等將這檔子事兒了了,我自有種報?!?/br> 成近秋微笑道:“你將那土護法弄出來,他自會還債。你們先去少林寺,我去找個地方快活快活。等快活完了,我可還得去少林寺看好戲呢?!闭f罷,成近秋拍了拍耿跖的肩膀,便揚長而去。 待其走后,花婆婆走到了丁庖身邊說道:“小丁子,快起來背婆婆一程。” 丁庖像是沒聽見一般,仍磕頭磕個不停。 “混賬,你連婆婆都不孝順了?” 丁庖聞言,抬起那張已是血rou模糊的臉看向花婆婆說道:“婆婆,俺孝順?!闭f罷,丁庖便調(diào)轉(zhuǎn)過身子。 “還是小丁子孝順呦。” 花婆婆笑成了一朵花,臉上的褶子都綻放開來。耿跖喃喃道:“要是我這腦袋瓜子像他一般呆,早就找根繩兒上吊去了?!惫Ⅴ艧o奈的搖了搖頭,背起手跟上了前面的一老一呆。 少林寺中,燈火通明。 且瞧那大雄寶殿內(nèi)外已占滿了人,除卻少林寺內(nèi)的一幫得道高僧之外,其余人等,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鹿岳書院院長楊群,接替了姜宮主之位的霏娥宮宮主朱雀。還有那九陽峰的胡知覺,神拳幫的副幫主白老通,百褶觀的紫陽真人…… 這群人中隨便挑出一個來,那在北莽跺跺腳,那都能引起一番巨震。此多豪杰聚集于此,當?shù)氖谴蟠蟮南『笔隆?/br> 忽的,一聲宛如鷹嚦的長嘯從少林寺外傳來,其聲宛如山呼海嘯,震的這少室山連連驚顫,引得眾豪杰側(cè)耳傾聽。 “好??!百年不出世的家里蹲,徐間徐門主竟然也出了山來。那好,今日我倒要與你比比,看看是你的刀厲害,還是我的劍更犀利一些!” 其聲一落,便瞧一身高九尺的大漢從天而降。此大漢身著一身寬松道袍,手持一柄寬大巨劍。他將那大劍往地面一戳,一條寬大的裂縫帶著轟隆響聲驟然裂開,足足延伸出去十幾丈。 楊群笑道:“原來是劍墟的招引劍主趙是非?!?/br> 若說劍墟來人便足以隱忍側(cè)目,但人群中交頭接耳,此起彼伏談論著的卻是刀皇徐間。正如這趙是非所言,徐間自從掌管背刀門后,便極少在江湖上現(xiàn)身。而這位盛名堪比蜀中劍神的北莽刀皇,每一次現(xiàn)身,不是引來萬人仰慕,就是引來萬人追殺。此等讓人愛恨交加的人物,見一次,那也算是沒有虛度此生了。 徐間扛著女兒不念走進了少林寺,柳川穹與蘇辛夷寸步不離的跟隨其左右。盡管趙是非那身板堪稱宏偉,但徐間卻是連瞧都沒瞧他一眼,便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趙是非見狀,那吊垂著的長白眉毛登時便豎了起來。他在劍墟,已身居高位近百年,何時被人如此無視過。當下,他便cao著那宛如蒼鷹的聲調(diào)吼道:“徐間,你也忒目中無人了一些!”他這么一吼,當?shù)氖菄樔?,只瞧那滿山驚起的飛鳥,叢林中奔逃的猛獸,便可窺的一二。 不念身子打了一個冷顫,小淚珠兒啪嗒啪嗒的便掉在了徐間的腦袋上。 徐間將不念抱下來,拭去她的淚珠兒后輕聲問道:“乖女兒,你這是怎的了?” 不念聞言怯生生的說道:“那位伯伯嚇到我了?!?/br> 看徐間不理會自己,反而是逗起了自家丫頭,趙是非越發(fā)的氣不打一處來。他正欲開口喝罵時,寺內(nèi)中人就聽“嘭”的一聲悶響。當這悶響過后,眾人當?shù)氖驱R齊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只瞧,那趙是非跪在地上,而他的腦袋則已被徐間給按到了那條裂縫之中。 做了此番駭人之舉的徐間,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站起身,接過從蘇辛夷那里遞過來的手帕細致的擦了擦手后,便抱起不念,坐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趙是非將腦袋從裂縫中拔起來,此時他盡管是灰頭土臉,卻沒有要擦一把的意思。這倒也是,灰頭土臉怎么說也要比又羞又怒的老紅臉體面一些。 “慧敏小兒,你發(fā)帖子將本劍主請來,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慧敏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不瞞趙前輩,此事貧僧也被蒙在鼓里,那帖子并非少林寺所發(fā)。而是有人冒充我少林寺,向諸位英雄發(fā)了帖子?!?/br> “這又是什么幺蛾子?”趙是非一擺手,又是喝道:“今日你少林寺不說個清楚,那本劍主便不走了!” 這時,朱雀上前說道:“慧敏大師,依我看,這次的帖子,說不定是近日來在北莽為非作歹的那群人發(fā)的。他們的目的想來是要調(diào)虎離山,將我們這些掌門人調(diào)走了,好對山門下手。我覺得還是早些散了的好,未免多生禍端?!?/br> 楊群微笑道:“朱宮主莫要心急,若那帖子真是那群人發(fā)的,他們的目的或許就不是在山門,而是在于你我,你現(xiàn)在這么一走,沒準兒還會遭了他們的埋伏?!?/br> 忽的,只聽一老者冷笑道:“嘿嘿,楊院長這可是站著的不知道腰疼。你書院有吾師前輩坐鎮(zhèn),自無需擔心內(nèi)憂外患,但我們這些小門派,可就不得不防了。” 楊群聞言抱拳道:“白副幫主請稍安勿躁,依在下之見,這帖子未必就是那些人發(fā)的。我看現(xiàn)在人應該已經(jīng)到齊了,正主也要上場了。” 楊群話音剛落,眾人就瞧得這少林寺外忽的便是一片火光通明。旋即,便見一抬轎子被人抬進了少林寺。那轎子兩旁,各立著一高大男子。 待那轎子一被放下,一位姿容甚美,一襲白衣的俊俏女子便撩開轎簾子走了出來。霎時間,只聽九陽峰的胡知覺喝道:“覆族的兩位護法,怎的也有空來了少林寺!那帖子,想必是你們覆族搗的鬼吧!” 白衣女子自然就是段云樓,只見她往前走了兩步,彬彬有禮的道了個萬福后微笑道:“奴家先給諸位英雄賠個不是,那帖子正是奴家擅自借了少林寺的名義,給諸位發(fā)去的?!?/br> “阿彌陀佛?!?/br> 慧敏大師皺眉道:“女施主意欲何為?” 白老通插話道:“我瞧,這些日子來北莽發(fā)生的那些邋遢事兒,每一件,都是這覆族在背后cao使的!” 段云樓微笑道:“白幫主這可就錯怪咱覆族了。諸位有所不知,前幾日,我覆族也遭了那飛來橫禍,少說也死了有幾百號弟兄,還有一位護法也被歹人所害。奴家之所以借少林寺的名義請諸位掌門來此,主要是為了將大家伙聚在一起,咱們共同商議個應對的辦法?!?/br> 朱雀蹙眉道:“那你為何不用覆族的名義?” 段云樓聞言,忽的撲哧一笑:“瞧朱宮主說的,若是我覆族發(fā)帖,諸位避之還猶恐不及,更別說赴會了。而現(xiàn)在,雖是奴家發(fā)的帖子,但赴會之處卻是在少林寺。如此一來,諸位也不必提心吊膽,提防著我覆族了。” 楊群聞言笑道:“實不相瞞,我想在此的眾位,心中肯定都或多或少的對覆族有所懷疑,姑娘難道就不怕今日走不出少林寺?” 段云樓微笑道:“奴家可不怕,先不說諸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大豪杰,皆對這種陰暗的行徑不屑一顧。就說我覆族,倒也不是什么歪門邪教。我覆族可是一直將驅(qū)逐遼人作為己任,諸位若是今日對奴家下手,那可就是在幫遼人了。難道諸位英雄,會干此等損人不利己的事么?” 胡知覺冷笑道:“說的倒是好聽,你們覆族做的齷齪事還少嗎?殘害江湖同道,打著抗遼的名義,卻與遼人暗通曲款。我看,你們覆族被那些人殺干凈了才好!” “胡峰朱這話可就是中傷人了,胡峰主上述的那兩件事,我覆族可是一件都沒做過。倒是你九陽峰的上任總峰主譚曉譚峰主,貌似有投靠遼人之意。不巧,覆族曾截獲過一封譚峰主寫給遼國丞相的書信。胡峰主若是感興趣,那奴家可將那信借給胡峰主瞧瞧?!倍卧茦窃捯魟偮洌娙说哪抗獗泯R刷刷的看向了胡知覺。 “血口噴人!” 胡知覺目眥欲裂,登時就欲朝段云樓殺去。段云樓身后的那兩男子登時便閃身護在了段云樓的身前,旋即就聽“嘭”的一聲,只見那殺氣騰騰的胡知覺被楊群給攔了下來。楊群對其耳語道:“胡峰主,莫要上了她的當。方才她所說的盡管是子虛烏有,但你這么一動,豈不是授人以柄?” “嘿!”胡知覺又氣惱又不甘心的冷哼一聲,便側(cè)過頭,不再看段云樓一眼。 “有什么話就快說,我家姑娘困了?!?/br> 徐間輕輕拍打著不念的后背,冷聲說道。 “火護法,你們退下?!?/br> 段云樓來至人前,朗聲道:“奴家雖是個弱小女子,但卻從不打無把握之仗。奴家之所以敢驚動各位當家的大駕,是因為奴家已對釀成北莽大小血案幕后黑手的身份,已有了些眉目?!?/br> 楊群抱拳道:“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這件事已困擾了北莽江湖與官府許久,若是姑娘真能指點一二,吾等自當感激不盡?!?/br> 段云樓微笑道:“不敢當,奴家也只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若奴家待會兒說的話里,有得罪各位之處,還望各位見諒?!?/br> 此時眾人看向段云樓的目光各異,有不屑,有敵視,更多的則是懷疑。段云樓將眾人的目光盡收眼底,她輕聲笑道:“慧敏大師,您如今是少林寺的住持,那便是當今江湖的執(zhí)牛耳者。奴家想聽聽,您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慧敏大師搖頭道:“女施主言重了,貧僧如今只是代理住持。至于執(zhí)牛耳者,那便是更不敢當了,貧僧只是個只會參禪,喝茶熬藥的老和尚罷了。對于江湖紛爭,貧僧一概不知?!?/br> 段云樓笑道:“原來如此,但奴家有一事不解。依慧敏大師的德行跟佛法造詣,擔任少林住持綽綽有余,為何慧劫大師圓寂已有兩月有余,慧敏大師還是代理住持呢?” 慧敏大師雙手合十,輕聲道:“南無阿彌陀佛,貧僧何德何能能擔任住持之位。少林寺歷經(jīng)千年,承蒙天下人厚愛,將我寺作為佛武標榜。正因如此,所以這主持之位的任選,絕不能草率?!?/br> 慧敏大師話音剛落,就聽楊群微笑道:“姑娘想必是在明知故問吧,以覆族的手段,不該不曉得少林寺近日正準備邀請豫州各門派舉行佛法大會,一來是宣揚佛法,二來是想著在群力群策,選出合適的住持人選。在佛會舉行前,這住持之位,便暫時由慧敏大師擔任?!?/br> 段云樓聞言,滿臉訝色。 “有勞楊院長告知,奴家還真不曉得這檔子事兒?!?/br> 朱雀被段云樓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給掰扯煩了,她輕蹙眉尖,握住了腰間的佩劍說道:“這位姑娘,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段云樓微笑道:“奴家可是一直在說正題呢,據(jù)奴家所知,在豫州共有十二家門派被滅。最近遭殃的一家門派,名為扼虎拳館,慧敏大師可知曉?” 慧敏大師眉頭緊鎖,雙唇翕動,好似在念佛經(jīng)。過了片刻,他方才開口道:“我佛慈悲,十二家門派,數(shù)百條人命……慘無人道?!?/br> 段云樓揉搓了幾下手帕,她鼻尖一抽,低垂著眉眼說道:“看來大師也是剛剛曉得,但大師曉不曉得,這些門派在遭受飛來橫禍之前,都接到過少林寺邀其參加佛法大會的帖子?”說罷,段云樓忽的又笑了:“您瞧奴家這嘴,慧敏大師是代理住持,又怎會不曉得呢。而且這幾家的的掌門人,或多或少都曾受過慧敏大師的恩惠,與慧敏大師關(guān)系可非同一般呢……” “你這是什么意思!” 段云樓話說到此處,便見一面頰無rou,額頭高聳,雪白長髯垂地的老僧站了出來,一指段云樓,厲聲喝道。 慧敏大師搖頭道:“阿彌陀佛,慧安師兄,還請讓這位女施主把話講完?!?/br> 楊群本就是不大的一雙眼睛,此時更瞇的像是一條縫兒。從這條縫里,他瞧見了段云樓的深不可測。 段云樓巧笑嫣然,這般可人溫順的模樣,十足的深閨大小姐做派。但她這笑,卻著實讓大雄寶殿前的眾人憐惜不起來。段云樓挨個瞅了瞅每個人的臉色后微笑道:“奴家的意思是,這豫州十二家門派被滅,可都與少林寺有剪不斷理還亂的密切關(guān)系?!?/br> 一語出,眾人嘩然。 慧德站在人群最后,聽得段云樓此言,他心中著實咯噔了一下。但他卻沒動,他曉得,此時越激奮,反而越扎眼。不光他沒動,其他門派的掌門人也都沒動,他們也并非在看戲,而是在盡力的松緩著心中繃著的那根弦兒,別給繃斷了。 “阿彌陀佛?!被勖舸髱熝劢菐е鴾I花,他搖頭道:“我少林寺理應庇護江湖,發(fā)生此等禍事,我少林寺罪責難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