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扶我一下。”她淡淡說著。

    春桃連忙上前扶人起來。

    “宴夫人最近身體如何？”皇后突然抬頭問著。

    “承蒙娘娘關心。”容宓低聲說著。

    “看來容府夫人照顧人確實厲害。”她的目光落在寧汝姍身上，不陰不陽地說著，“也是照顧出心得來了?！?/br>
    寧汝姍低眉順眼，并不接招，只是低聲說著：“照顧阿姐自然盡心。”

    “妯娌和睦，多好的事情啊?！笔捹F妃用帕子捂著嘴，咳嗽一聲，慢慢說著。

    皇后臉色一沉，桂嬤嬤對著她暗自搖了搖頭。

    “去吧，好生休息吧?！被屎笱鄄灰娦牟粺瑩]了揮手，示意兩人退下。

    容宓站在殿外，瞇著眼掃了一眼殿外平臺上密密麻麻地跪著的三品以下誥命夫人，嘴角微微彎起。

    寧汝姍現(xiàn)在還覺得背后如芒在背，低聲問道：“怎么了？”

    “水家事發(fā)了?！比蒎道潇o收回視線，“剛才春桃在我手中寫下一個水字，我剛才看了一眼，水家老夫人按理是六品誥命，理應也在，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在了?！?/br>
    寧汝姍沉默片刻，回到屋子后才說道：“世子出手了？”

    “嗯?！比蒎底谲浰?，“你身邊那個叫小春的侍女呢?！?/br>
    “在容府呢?！睂幦陫櫜唤?。

    容宓聞言失笑：“容祈也真是的，為你做了這么多事，怎么什么也沒和你說?！?/br>
    她伸出推開窗戶，又曲起食指敲了敲窗欞三下，兩長一短。

    “來阿姐這邊?！彼龑χ鴮幦陫櫿f著。

    寧汝姍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依言站在她邊上。

    很快窗邊就倒掛下一個人影，那人影一晃，就像一道虛晃而過的光，很快就跳入屋內(nèi)。

    正是小春。

    小春順手把窗戶關上，屋內(nèi)的光線瞬間黯淡下來，她下意識站在黑暗中，若不是早已發(fā)掘，當真好似一個無知無覺的影子。

    寧汝姍雖然早知道小春會武功，卻不知她是如何厲害，今日一見這才驚訝發(fā)覺小春也許就是程星卿口中的暗衛(wèi)。

    “小春你怎么在這里？”

    小春抱拳，低聲說道：“世子讓我入宮保護夫人?！?/br>
    “不說這些了，你知道早上大殿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容宓速戰(zhàn)速決地問著。

    “官家身邊的安定中貴人親自帶走了水老夫人?！毙〈汗恢?，簡短說著，“就在夫人和大娘子去的兩炷香前?！?/br>
    “知道了，下去吧?！比蒎迭c頭，揮了揮手指。

    小春就像一片柔軟輕飄的葉子，不過是借著一點推開的窗戶，眨眼就消失在兩人面前。

    落葉無痕，蜻蜓點水一般。

    “好厲害?！?/br>
    寧汝姍不由驚嘆著。

    容宓歪頭，語重心長地說著：“我那個傻弟弟沒和你說，小春可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暗衛(wèi)嗎。”

    寧汝姍搖搖頭。

    “算了，活該他不行。”容宓也懶得摻和在這件事情中，只是懶洋洋地轉(zhuǎn)移話題，“他們大概是出手了，最怕曹忠狗急跳墻，還好只剩下兩天了?！?/br>
    海晏殿內(nèi)

    官家死死盯著手中的折子，手指都在顫抖。

    “你說什么?！?/br>
    王鏗叩首，低聲說道：“外面都在傳正乾十九年春的博望山戰(zhàn)敗，乃是當時的北伐前鋒中歸德中侯水仁賣國求榮?！?/br>
    “胡說八道！”

    “明明是容祈……”燕舟拍了拍桌子，但是很快又冷靜下來，“空口白牙可沒證據(jù)?！?/br>
    王鏗沉默著，燕舟心中疑竇叢生。

    “說！”

    “今日水家不知為何發(fā)生了持刀傷人事件，當時容同知掌管的巡防司正在附近巡邏，便出面維持秩序，卻不料抓到了潛逃十二年的水仁。”

    這一鬧可把事情徹底鬧開了，此事正值新喪，聚集的人頗多，不過一個時辰，這個故事就被傳得有鼻子有眼兒。

    “那也不過是逃兵?！毖嘀圻谛χ樕幊?，“是不是有人借著九皇子的喪事給朕興奮作浪。”

    王鏗正打算繼續(xù)說下去，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臣容祈，求見陛下?！?/br>
    安定在角落中掀了掀眼皮。

    燕舟喘著氣，站在龍椅前，臉色陰沉，一言不發(fā)。

    “官家，容同知想必是有急事。”安定輕聲提醒著。

    燕舟這才深吸一口氣，淡淡說道：“宣?！?/br>
    容祈穿著紫色官袍，神色肅穆，眼眶通紅，跪在地上的同時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折子遞了上去。

    “原北伐前鋒中歸德中侯水仁臨陣脫逃，按軍律當黔面流放三千里。”

    燕舟一愣，瞇著眼，想要看清底下之人的神色。

    他剛才才聽王鏗說的是水仁通敵賣國的消息，心中還在揣測是不是容祈在興風作浪，可現(xiàn)在容祈卻只是要求黔面流放三千里，一點過激的舉動也沒有。

    “這是樞密院的事情，容同知自己看的辦才是?！毖嘀坌闹兴闪艘豢跉?，放下手中的折子，臉上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

    “微臣領命?！比萜砩裆届o，絲毫不為所動，“水家也有包庇之罪，按理也該召三司共查，看看是否還有其他逃兵，也該一并審理，以儆效尤?！?/br>
    “嗯，容同知掌管軍律，此事就按你說的，三司會審，你作為樞密院同知不好出面，旁聽即可?！?/br>
    燕舟未免夜長夢多，直接下旨，唯恐容祈一個興起把事情鬧大，索性把容祈高高架起，免得壞事。

    “圍城領旨?！比萜聿粍勇暽舆^圣旨，干凈利索地出去了。

    燕舟看著他安然離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也退下吧，把曹忠叫來?！惫偌易邶堃紊?，沉思片刻后說道。

    王鏗行禮退下，剛剛出了宮門便看到不遠處站著容祈，他正在和一個官員說話，似乎感受到王鏗的視線，抬頭看去。

    兩人遠遠對視一眼，隨后皆各自離去。

    “圣旨到了？”那紅衣官員激動說著。

    “官家原以為要破一扇門，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只要開一個窗就能解決此事，當時是恨不得當場打發(fā)我，圣旨當場就下了?！比萜戆咽ブ歼f到他手中，“阮扶斐也交給你了，這事你務必做得干凈。”

    “自然。”那官員接過圣旨，抱拳離去。

    “夫人那邊一切安好?！倍嘧詢扇苏f好話這才出來，“小報的內(nèi)容早已做好了，只等三司那邊一單結案，我們立刻就能讓全大燕都能收到這份小報?！?/br>
    “嗯。”容宓走之前，看了一眼海晏殿的大門，繁瑣華麗的大門，層層宮闕，步步高階，讓他們的官家總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主宰生死。

    曹忠卻在聽到這個圣旨后心中咯噔一下，又聽聞管家召見，越發(fā)覺得牙癢癢。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彼莺菟α怂π渥?。

    今夜是九皇子守靈的最后一夜，燕舟這些日子一直盯著三司，見他們一直都循規(guī)蹈矩，不曾折騰出幺蛾子，心中唯松，緊繃了三日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官家可要安寢?！毙↑S門換上熏香，低聲說著。

    “嗯。”燕舟也有些困了，閉上眼很快就睡了過去，只是這一次他莫名做一個十二年前的噩夢。

    ——“博望戰(zhàn)敗?！?/br>
    ——“全軍覆沒?！?/br>
    ——“王翼戰(zhàn)死，三十位主將戰(zhàn)死?！?/br>
    ——“容世子入臨安?！?/br>
    他想要醒過來卻怎么也醒不過來，不由在睡夢中掙扎痛苦甚至還帶著恐懼。

    第三次北伐燕舟是不愿意的，但那是民間情緒太過激動，主戰(zhàn)派幾次三番上折，容祈更是其中之甚，所有的事情都逼著燕舟做出第三次北伐的決定。

    他性格一向懦弱，這樣被動的局面不得不簽下詔書，可心中卻一直心有怨憤。

    曹忠就是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

    ——只要讓他們敗了一場，自然就知難而退了。

    他說。

    那句輕飄飄的話，就這樣不經(jīng)意地落在他心頭。

    是啊，只要小小敗了一場，就會斷了這些不知足人的心。

    大燕就這樣過日子不好嗎，為什么一定要聽韓錚的話，什么南北統(tǒng)一，什么收復失地，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

    所以他默許了曹忠的舉動。

    可不曾想，那夜春雷陣陣，打的人心中不安，曹忠前腳披頭散發(fā)地入了宮，后腳帶血的戰(zhàn)報就被送了回來。

    ——博望山三十萬大軍被困，突圍失敗，全軍覆沒。

    “臣真的，真的只是斷了他們幾日糧草而已，其他的都沒有做啊。”

    “大魏才十萬，我們?nèi)f，最壞的結果就是餓幾天，死幾個人而已啊?！?/br>
    “一定是王翼和容祈的問題?！?/br>
    曹忠那夜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外面的春雷滾滾，天空時不時被撕開一陣陣光亮，照得人心中惶惶。

    燕舟赤足散發(fā)，瞇著眼看著面前跪伏在地上的人，突然覺得有些驚駭。

    那跪伏在地上的影子，好似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猛獸，電光一閃，朝著他撲了過來。

    “??！”燕舟睜開眼，大喊一聲。

    “官家！”小黃門驚恐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