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派個大夫來照顧秋嬤嬤的?！比萜韰s是強硬說著，“今日我們來這里，你們已經(jīng)不安全了。”

    白星雖不知道這些事情，可他知道干娘的心，這些年來干娘一直心情不好，到現(xiàn)在憂慮成疾，年事已高，他一直有心卻無力。

    如今要來的人都來了，干娘也該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了。

    “好吧?！卑仔欠磸湍笾种械挠衽?，無奈應下。

    村外，冬青架著馬車已經(jīng)等了許久，馬車后面放著幾匡新鮮的山楂。

    “怕有人起疑，特地買的?！鄙像R車前，他解釋著，“四處緊急，來不及找馬車，只好先放在車內了，世子不要生氣?！?/br>
    這話是對著寧汝姍說著，可憐兮兮地眨了眨眼，想要夫人幫忙求情。

    容祈看著占據(jù)馬車半壁的兩筐山楂，眉心先皺起。

    “挺好的，歲歲很愛吃糖葫蘆，我這幾日有空把這些都做果干零食了吧?！睂幦陫櫳像R車時，笑臉盈盈地說著。

    容祈到嘴邊的話只好咽了下去，嗯了一聲。

    馬車外的冬青咧嘴一笑，甩了甩鞭子，馬車滴答答地走了起來。

    現(xiàn)在的山楂不是最好的季節(jié)，但可能真的是相國寺風水造化好，這里的山楂一年兩季，春季的山楂也是格外酸酸甜甜。

    寧汝姍捧著大紅色的山楂，細細聞著那種酸甜的滋味，一掃心中的沉悶之氣。

    “質量還真不錯，世子想吃山楂糕嗎，或者山楂粥，還是糖葫蘆，這筐山楂應該可以放很久，天氣也熱起來了，也可以消消暑。”

    容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輕輕嗯了一聲。

    兩個人的位置隔得不遠，畢竟山楂霸道地直接占據(jù)了半個馬車，兩個人被迫坐在同一側。

    寧汝姍身上還是熟悉的梅花香，淺淡暗香，聞久了也覺得格外清香，讓人心曠心怡。

    “對了，那三封信是什么，給我看看?！睂幦陫櫯ゎ^問著。

    容祈拿出懷中的三張紙：“秋嬤嬤的記性真不錯，不識字還能寫下這么多?！?/br>
    寧汝姍抿唇，無奈說著：“嬤嬤其實聰明得很，奈何當年家中窮，又是女孩子，父母就把她賣了，拱幼弟讀書，幸好是最后到了寧家?！?/br>
    “嬤嬤算數(shù)可好了，記性也好得很，這些字都是我以前呆在書房無聊的時候交給她的，你看，她到現(xiàn)在都還記著?！?/br>
    寧汝姍懷念地摸著紙張上工整筆挺的字。

    那雙她兒時的時光，當年覺得窒息煩悶逼仄，可現(xiàn)在回頭望去，卻是最好不過的年紀了。

    她的前面是一個個保護她的人，而不是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將落在自己身上。

    容祈看著她懷念的模樣，突然開口問道：“你覺得秋嬤嬤的爹娘為了兒子把她賣了，這個事情你可以接受嗎?！?/br>
    “自然不能?！睂幦陫櫟吐曊f著，“我聽說他那個弟弟不好好讀書，打架斗毆，三十的時候就和人互毆，還失手打死了人，后來關進牢里，也不知道怎么樣了?！?/br>
    “秋嬤嬤多好啊，人又聰明性子又好，做事極果斷，若是她能讀書識字，日子肯定比現(xiàn)在過得還好?！睂幦陫櫽行┦涞卣f著，“我聽說前朝有女學，也有女官的，秋嬤嬤若是生活在那邊，肯定比現(xiàn)在好?！?/br>
    “那她就不再屬于你?！比萜砭徛曊f著，“你不害怕嘛?！?/br>
    寧汝姍展眉一笑：“你應該問我開不開心，然后我告訴你，我開心壞了?！?/br>
    “我為什么要害怕，要桎梏住她，一個人能往上走，為什么要因為這些莫名的東西把人束縛住，我以前不知道娘就是梅夫人的時候，看到一本周游記，有人就說若是梅夫人是男兒身，會走上他祖父，他爹的后路，可惜她是一個女人?！?/br>
    她眉宇神光奕奕，說起往事，總是帶著溫柔笑來。

    “結果我娘說，這人嘴里說著周游各地，看遍大山河流，可卻不知這一路，他的頭都是低著的，不抬頭仰望星空，敬畏高山，不知世事俗物，人間艱辛，只知道拿著書里酸懶腐臭的話來對其余人指手畫腳?！?/br>
    寧汝姍至今還記得當日娘說出這話時的神情。

    明明她一如既往，只是懶懶的倚靠在軟塌上，眉眼低垂，嘴角譏笑，可當時寧汝姍卻覺得娘其實是站在高處，站在她說的星空之下，高山之巔，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世人。

    清醒高傲，風骨峭峻。

    “狩獵的人用一張鋪天蓋地的囚籠困住老虎，卻高高在上指責老虎可惜了，若是他們和老虎面對面站著，生死在誰手可還未知?！?/br>
    寧汝姍笑說著：“我娘滿院子的書哪本不是信手拈來，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她本就是最厲害的。秋嬤嬤也是，我不過是一時興起，可她卻一字一字都記在心中?！?/br>
    容祈眼波微動，最后緩緩低下頭。

    “怎么好端端與我說這些?！睂幦陫櫮笾垙垼翡J問著。

    容祈沉默片刻，這才笑說著：“不過是可惜，但梅夫人說得一定會實現(xiàn)的?！?/br>
    寧汝姍點頭，注意力放在那三張紙張，隨口應下：“誰知道呢?！?/br>
    “咦，給應天府的這份信最是簡單?！彼⒅蚁陆屈c著紅點的紙張，“這三句話，最后一句是不是‘入臨安保護寧汝姍’?！?/br>
    這封信不少字都是缺豎少橫的，但隱約可猜其筆畫，但‘入臨安’和‘寧汝姍’六個字，秋嬤嬤寫的格外端正有力。

    容祈接過那封信點點頭。

    “若是沒猜錯，應該是‘官家有異，計劃提前，速入臨安保護寧汝姍’。”容祈看著這幾行字，簡單猜測著，“梅夫人給三個人的信都不一樣，說明她是知道這三個人在春曉中的作用，寫信也是為了試探，自然也是因人而異?！?/br>
    “宴家在整個計劃中是領頭地位，梅夫人與他們說計劃提前，他們若不是jian細，自然會聽信梅夫人的話，入臨安保護你。”

    寧汝姍點頭：“所以他們當時這么快就入臨安了，是接了信，立馬就出發(fā)的?！?/br>
    “嗯?！比萜睃c頭。

    他拿起右下角點著白點的那份信，這封信是寄往西和州的。

    “……被毀……危急，……復雜，鐵器送……四人聯(lián)手，入臨護韓……孤?！?/br>
    “這封信字數(shù)最多，按理也是提供的消息最多的，但同樣叫他們入臨安保護我?！睂幦陫櫲粲兴肌?/br>
    “泗州這封信信好奇怪，‘錢銀……入臨，已有眉目，……入臨，五方回合，以商大事?！?，為什么之前那邊寫著四方回合，這邊卻是五方?！?/br>
    容祈拎著黃色那封信，蹙眉說著。

    “而且沒叫他保護你?！?/br>
    寧汝姍盯著后面兩張信，突然指著其中兩處，驚訝還鎖著：“西和州，鐵器，泗州，銀錢?！?/br>
    “金州榷場，王鏘是為了保護糧草，那你說西和州的目的是不是為了鐵器，泗州為了囤積銀錢?！?/br>
    容祈神色一冽，嚴肅說著：“西和州處在三國邊境，自來就是走私鐵器戰(zhàn)馬最多的地方，泗州靠著海運，接連南北，早已控制了整個淮南東路的貿易?！?/br>
    寧汝姍抬眸，驚訝說著：“你是兵馬，金州糧草，西和州鐵器戰(zhàn)馬，泗州銀錢，打戰(zhàn)無非就是需要這些東西?！?/br>
    “整個春曉計劃就是為了今后南北統(tǒng)一，可韓相為何如此篤定這個計劃又能實施呢，畢竟官家……”

    “嗯？宴家在這里做什么的，如果我和娘不過是韓相為了保護我們套上一次次大義，那宴家呢，只是一個控制的人嗎？”

    容祈慢里斯條地收了手中的信，眉眼低垂，沉默不語。

    “你是不是找到什么沒和我講？”寧汝姍突然探腦袋過來，低聲問道。

    “既然宴家不是jian細，那他們的事情不著急，我們現(xiàn)在是要找出西和州和泗州到底哪里出了變故?！比萜韨仁祝瑢χ⑽⒁恍?，眉目柔和，巍峨如玉。

    寧汝姍一愣，下意識被他帶走了思路，也跟著點點頭：“你說得對，可今日都三月初一了，我見你還沒動靜，他們可有和你聯(lián)系?！?/br>
    容祈搖頭。

    “所以他們這才依舊沒入臨安?！睂幦陫櫴湔f著。

    容祈皺眉：“也許來了，但是避開了我們?！?/br>
    車壁外，突然傳來一個敲門聲。

    “袁令，你怎么了?！倍囿@訝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有急事尋世子?！痹盥曇魢烂C。

    “上馬車?！比萜淼吐曊f著。

    袁令一掀開簾子，先是看到那兩筐山楂，下意識酸地齜了齜牙，隨后又說道：“他們入臨安了。”

    寧汝姍臉色一喜。

    “但不愿見面，只愿傳信來往。”

    袁令眉宇緊皺。

    寧汝姍臉色失落。

    “傳信？如何傳？”對于這樣的條件，容祈并不意外，冷靜問道。

    袁令臉色古怪，小聲說道：“朝夕小報?！?/br>
    “嗯？”

    “什么？”

    寧汝姍和容祈異口同聲地質問著。

    “他們兩人不知是巧合還是真的看中了朝夕小報在臨安小報中的地位，只愿借著這家書肆傳信?！?/br>
    容祈面露古怪之色。

    “咦，朝夕小報確實還不錯，在政事上一向有特色，且聽說也不隸屬于任何勢力，他們選擇這里也不奇怪?！睂幦陫櫵妓髌毯簏c頭說著。

    袁令聞言，不由古怪地瞅了她一眼了。

    “怎么了？”寧汝姍見狀，驚訝問著。

    袁令摸摸腦袋，只好低下頭不說話。

    容祈無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朝夕小報是我辦的?！?/br>
    馬車就在此刻壓過一塊石頭，一個抖動，寧汝姍一個踉蹌差點沒坐穩(wěn)。

    “嗯？！”她瞪大眼睛。

    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你辦的？”寧汝姍不可置信地說著，突然想起往事，臉上火辣辣的燙，“那你以前還叫我夸朝夕小報。”

    那年她還在容府，意外發(fā)現(xiàn)朝夕小報卻一直買不到，只好求了冬青，結果當時對她一直頗為冷漠的容祈，竟然開口問他如何看待朝夕小報。

    她當時還絞盡腦汁地夸了好長一段話，現(xiàn)在想來，只覺得尷尬丟臉。

    容祈只是抱著人，忍笑不說話。

    “你這臉皮……”寧汝姍咬牙切齒地暗罵著，“好生不要臉?！?/br>
    “嗯?！比萜戆讶朔龇€(wěn)，這才朗聲問著冬青，“怎么停車了？”

    “外族人和大燕人打起來了，把路堵住了?！倍酂o奈說著。

    “繞道走?！比萜矸愿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