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wèi)倒是格外冷靜地提醒著：“因為卑職是郎君的親衛(wèi)?！?/br>
    “滾！”宴清憤憤說著，“去把今日收到的替補(bǔ)李將軍的帖子都拿來?！?/br>
    “是?！?/br>
    屋內(nèi)很快安靜下來，是不是有上夜值的舍人送來新處理好的文書，另外兩位一同夜值的同知也吃完了晚飯重新回來辦事。

    “聽聞今日官家吐血了?！币粋€年輕一點的舍人閑暇時小聲說著。

    “噤聲?！毖缜謇淅湫绷怂谎?。

    舍人被那雙冰冷的眼神嚇得一個哆嗦，連忙低頭辦事。

    三更的敲鑼聲在耳邊剛剛回蕩著，只看到一個小黃門貼著墻角匆匆而來。

    “官家讓章御醫(yī)今夜在外殿歇息?！?/br>
    門口，小黃門躬身而立，深藍(lán)色的布衫在黑暗中和夜色糅為一體，幽幽的，帶著氣音的聲音在子時的深夜竟有些滲人。

    “嗯?！?/br>
    宴清盯著折子中的字，松了一口氣，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自喉嚨內(nèi)發(fā)出一聲輕響，隨后便劇烈咳嗽起來，在寂靜的大堂中聽著格外撕心裂肺。

    屋內(nèi)其余眾人懸了一晚上的心也終于落了下來。

    “既然無事，宴同知不如先去休息?！庇覀?cè)的中年男人恭敬勸著。

    宴清臉頰泛出紅意，唇色微白：“不了，張將軍的人選馬上就要定出來了，大魏陳兵潁州了?！?/br>
    潁州和廬州一江之隔。

    只需六個時辰的急行路。

    那中年男人臉色大變。

    宴清把手中的三本折子交給一側(cè)的舍人，雖還喘著氣，但聲音卻格外堅定。

    “不可退！”

    第67章 入院

    西湖香市期間相國寺也對會外開放一部分, 寧汝姍和容祈來到相國寺山下時，才發(fā)現(xiàn)今日山腳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連帶著攤販都多了不少。

    “怎么這么熱鬧？”寧汝姍掀開簾子問道。

    “聽說今日來了一批西邊來的胡血人雜技團(tuán), 定在相國寺山腳下表演, 這些都是來看熱鬧的?！弊谲囖@上的冬青笑說著。

    寧汝姍向外張望著，果然看到幾個不少異域面孔的人。

    “按理應(yīng)該是天竺、靈隱、昭慶、凈慈四大寺院跟熱鬧才是，怎么選在相國寺。”

    相國寺是皇家寺廟，雖這次也對外開放, 但總歸不如另外四個寺廟來得熱鬧。

    “夫人有所不知。”冬青笑說著, “這雜技班子來得晚, 其余地方早就被占完了，相國寺名義上好歹掛著皇家二字，貴人云集, 不論如何也能賺個滿盆。”

    “你要看嗎？”馬車內(nèi)，容祈見她目光一直落在外面, 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笑問著。

    “不了, 還是先辦正事吧?！睂幦陫檻賾俨簧岬胤畔萝嚭?，認(rèn)真說著。

    容看著她，笑著彎了彎眉。

    “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誰嗎？”他問道。

    寧汝姍不解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歲歲昨天晚上臨睡前，捏著手嘴里說不吃糕點了，可眼睛卻總是挪不開。”

    寧汝姍先是微微一愣, 隨后也不知冒出一點惱羞成怒之色，瞪了他一眼，扭頭去看窗外, 不去看他。

    “冬青，停車?！比萜沓雎?。

    冬青哎了一聲，停下馬車：“怎么了世子？”

    “這里距離相國寺也不遠(yuǎn)了，我們走路過去?！比萜碚f道，“我看這里不少異國東西，我也許久沒來了，不如一起去逛逛?！?/br>
    寧汝姍扭頭去看他。

    “你沒帶歲歲來，送些東西回去，她也高興?！彼痪o不慢地繼續(xù)誘哄著。

    寧汝姍眨了眨眼，微微有些心動。

    “官家初一十五都會讓宮中女官去探望寧夫人，今日初一，你這么早上去萬一和女官迎面碰上，怕是不好?！彼麙伋鲎詈笠粋€殺手锏。

    寧汝姍微微睜大眼睛，不知不覺地點了點頭。

    等下了馬車，冬青直接去相國寺等人，寧汝姍站在道路中央，置身于熱鬧喧囂的大街上，這才察覺出臨安的西湖香市確實熱鬧非常，完全可以媲美元宵中秋這樣的大節(jié)日。

    “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半月前剛剛靠岸的幾艘大船送來許多寶石珊瑚，你要去看看嗎？”

    寧汝姍側(cè)首打量了一下招幡，最后看在門口招攬生意的老板身上，好奇問道：“咦，現(xiàn)在相國寺腳下好多異域人啊，什么時候的事情。”

    容祈靠近她，為她撐著傘，這才說道：“這幾年的事情吧，這幾年邊境大都安穩(wěn)，來往生意便越做越多了，甚至還有不少人遠(yuǎn)渡重洋來大燕的?！?/br>
    相國寺山腳下的這條街借著相國寺的便利，相比較其他寺廟山腳，店鋪東西反而比較貴重精致，用來售賣給路過的貴人。

    兩人走走停停，一路閑逛，寧汝姍給兩個小孩買了不少新奇古怪的小玩具，這才收手。

    “你不買嗎？”容祈看著她額間冒出的熱汗，低聲問著。

    寧汝姍目光自那些裝修精致的店面上一掃而過，搖了搖頭：“不用了，也不缺這些東西，我明明看張叔整日無所事事，可珠寶玉佩總是取之不盡，好生奇怪?！?/br>
    容祈聞言，滿臉驚訝：“你知道張春在江湖上有毒閻王的稱號嗎？”

    身側(cè)的寧汝姍比他還要震驚：“嗯？這是什么意思？”

    “張春是百年來少見的醫(yī)毒雙修的天才，雖然他醫(yī)術(shù)更勝一籌，但因為其性子的問題，反而是毒術(shù)聞名天下。但不論如何，這世上多得是沉珂多年，艱難求生的人，這些人都是重金求生，也有很多為了利益或世仇，傾盡家財，只為求他的毒。”

    寧汝姍第一次聽人說起張春的故事，震驚地看著容祈，似乎想要在他臉上求證著這些話的真實性。

    在她心中，張春只是一個醫(yī)術(shù)出眾但脾氣非常不好的小老頭，雖然可能有些來歷，但不曾想，他是這樣亦正亦邪的人。

    她眉尖不由蹙起：“你的意思是張叔殺過人?！?/br>
    容祈搖頭：“拿錢辦事，錢貨兩清，在江湖上是正經(jīng)買賣?！?/br>
    他見寧汝姍神色凝重，替她接過手中的玩具，笑說著：“上去吧，快午時了。”

    “可張叔是好人?！睂幦陫櫢谒韨?cè)，猶豫片刻后說道，“他對我很好?！?/br>
    “嗯?！比萜硖ど舷鄧碌呐_階，“我并不是要你防備他，只是張春畢竟是一個江湖人，因著韓相的緣故才踏入朝堂，又因為性格的問題身上是非多，看物待人與我們……與我頗為不同?！?/br>
    “你為何與我解釋這個？”

    “江湖事江湖了，講的是義氣買賣，可朝堂不是這樣的，義氣和正直雖是最為珍貴的東西，但卻也是最吃虧的?！?/br>
    容祈緩緩道來：“張春為人太過張揚(yáng)自負(fù)，那日他聽了我們的猜測，便去調(diào)查秋嬤嬤，我怕壞事?！?/br>
    寧汝姍聞言，不由抿唇。

    “我會去勸他的。”

    容祈停在原處，低頭注視著面前脖頸低垂的人，只能看到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不必了?！?/br>
    他低聲嘆了一口氣，緩緩伸手，扶正她的發(fā)簪。

    “只是怕你受到傷害，這才多說了一句，張春雖難以相處，但能力出眾，由他調(diào)查也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他收回手，眉眼低垂，看著面前之人，嘴角微動，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僵硬。

    “韓相的計劃到底為何出現(xiàn)這么大的偏差，也許真的出現(xiàn)了一個內(nèi)jian，也許計劃本來如此，我會一一查清楚，在查完寧夫人后，之后也會去調(diào)查秋嬤嬤，甚至調(diào)查張春和王鏘?！?/br>
    他緩緩說著，有些話一旦開了口，也許一開始艱難，可之后的話卻也意外順暢起來。

    坦白這種事情，這對他這種性子而言，確實有些困難。

    寧汝姍抬頭，驚疑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要與她說這些近乎開膛破腹的話，把心中計劃，所有秘密，毫無保留地傾訴出來，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這不是容祈一貫的風(fēng)格。

    “我，我來知會你一聲?！?/br>
    寧汝姍瞳孔微微睜大，眸底閃著碎光，讓她的瞳仁明亮而耀眼。

    容祈見狀，不由抿了抿唇，轉(zhuǎn)身，淡淡說道：“走吧?！?/br>
    相國寺占地極大，樹木叢生，清幽雅致。

    寧汝姍和容祈正兒八經(jīng)地上了三炷香，又捐了香火錢，這才朝著后面走去。

    “廂房早就備好了，只是最近一月內(nèi)的廂房極為緊俏，女施主第二次差人說還想要一間廂房時，當(dāng)時已經(jīng)沒有了?！毙∩硰涬p手合十，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解釋著。

    寧汝姍一愣，站在原處，不敢朝后看去，臉上的表情頓時為難起來。

    “夫人。”身后的冬青悠悠喊了一聲，“郎君讓我問您，可要為亡人再點一盞天燈?！?/br>
    容祈站在不遠(yuǎn)處的翠綠色梅林面前，甚有閑情地觀賞著暮春之景，衣袂翻飛，姿態(tài)閑適，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家風(fēng)流的小郎君來踏青。

    寧汝姍頗為頭疼地回道：“等會我自己去捐天燈就好了，不麻煩他了?！?/br>
    冬青笑瞇瞇地說著：“天燈位置可不近，現(xiàn)在前殿都是人呢，這些事情我給夫人跑腿就好了，夫人還是和郎君不是還有事嗎，不如先去辦事?！?/br>
    寧汝姍只好點頭：“那就麻煩你了?！?/br>
    “哪里的話?！倍嘈Φ煤蜌?。

    等冬青離去后，小沙彌眼睛一亮：“兩位原來是夫妻啊?！?/br>
    “我們這邊還有一間夫妻廂房不曾租出去，只是位置有些遠(yuǎn)，在幽思院附近呢?！?/br>
    寧汝姍聞言，倏地一愣，連連搖頭。

    “那就給我們換這間吧。”身后，傳來容祈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寧汝姍的話。

    寧汝姍扭頭去看他，卻見他對著自己眨了眨眼。

    “好咧，這邊請?！?/br>
    小沙彌沒察覺出兩人的異樣，心中一塊石頭落下，在前面興高采烈地引著路。

    容祈上前一步，輕輕靠近寧汝姍，低聲說道：“她就在幽思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