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節(jié)
容祈搖了搖頭,睜開眼,深邃深沉的眉眼在春日暖陽下近乎有些蒼白的銳利。 他看著寧汝姍,堅定又認真說著:“可我也不愿你這樣?!?/br> 寧汝姍皺眉:‘我從來都是養(yǎng)在籠中的鳥雀?!?/br> 兩人的對話進行到不歡而散的地步。 “你若是不和我說,我便去找宴清。”寧汝姍發(fā)狠,冷冷說道,“他比你狠,一定比你更愿意告訴我。” 她掀開簾子,就要下馬車。 容祈抓著她的手腕。 “放手?!彼焓秩プラ_容祈的桎梏。 “別去問他。”容祈盯著她冷凝的面容,緩緩說著,“與你說?!?/br> 寧汝姍閉上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不知道她面前的是什么路,但已經(jīng)義無反顧地踏了上去。 因為唯有知道真相,她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你剛才說你的身后是歲歲,你可曾想過你的身前是誰。”容祈看著她重新回了馬車,這才輕聲問道。 她沉默著,遲疑道:“我娘?!?/br> “是,正是梅夫人?!比萜碚f著,“大長公主說的因果?!?/br> “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是因為梅夫人為了這個計劃殉身,你若也是如此,那站在眾人面前的便是歲歲?!彼弥钍菄烂C的聲音說著最重要的一環(huán)。 “你們都在輪回著這個因果,直到整個計劃的完成?!?/br> “為什么是我……我們。”寧汝姍雙手緊握,不解著。 “因為這個春曉計劃中里需要一個韓家人。”容祈看了她一樣,思索片刻,用著簡單平靜的聲音說著,“你們身上有著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br> “什么?” “我不知,大長公主也不知,她今日就是來試探你這個事情,但你娘應(yīng)該知道。”容祈的聲音中夾雜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慶幸。 “我娘不曾告訴我?!睂幦陫櫭悦Uf著,“她從小只會讓我呆住書房中,雖不忌諱我看任何書,但很少與我說這些,更別說是提這些事情?!?/br> 若不是發(fā)生以死換生的事情,寧汝姍對娘的印象便是害怕卻又想要親近。 “春曉中,人人各司其職,哪怕是大長公主也不過比我們多知道一些,但關(guān)于你或者說是梅夫人的事情一直都是無人知曉?!?/br> “我們猜測,與你這枚玉佩有關(guān),因為你全身上下只有這枚玉佩是韓相留下的,但當日梅夫人卻突然砸了玉佩,玉佩中沒有任何機關(guān)。” 寧汝姍沉默著。 “當年韓相死后,韓梅兩族五代之內(nèi)被屠殺殆盡,這世上除了你們,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了?!?/br> “那我娘為何要……”自盡。 她把最后那兩個字在嘴邊打轉(zhuǎn)一圈,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當年官家為了找出韓相的那批糧草和武器,連同曹忠殺了不少人,想必也你有所了解?!?/br> 寧汝姍點頭:“這里面有我們的人?” “自然。”容祈冷笑著,“曹忠是個狠人也是個聰明人,心狠手辣,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br> “當時已經(jīng)牽連到寧將軍身上,勢必會牽出更多韓相埋下的釘子,其中官家身邊出現(xiàn)了一位神秘人,之后的幾次打擊中幾乎都是一擊必中,大長公主猜測那人應(yīng)該就是計劃中的人,所以讓官家隱隱察覺這個龐大計劃的輪廓?!?/br> “梅夫人一方面確實是為了讓你離開,另一方面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我們能更好的應(yīng)對之后的事情,所以你看到宴清能這么快入臨安了?!?/br> 寧汝姍愣愣地看著他。在千萬頭緒中似乎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容祈像是明白她想的,沉重說道:“你是不是在想,梅夫人為何要做出如此壯烈的選擇,明明之前被人死死保護著的人,又為何這么輕易放棄了自己的生命?!?/br> 寧汝姍手指微動,下意識眨了眨眼,死死盯著他的嘴唇。 容祈沉默著,最后艱澀開口,緩緩說道:“若,你們一直都是靶子呢。” 只有高高在上的靶子,才能讓人追隨,也能讓人放棄。 也只有這樣好像才能稍微講的通,手無縛雞之力的妻女這么多年來為何一直被人惦記著。 寧汝姍瞪大眼睛,眉心一瞬間皺起,似乎并未明白這個意思,可很快又臉色煞白,不可置信。 眾人口中鐵骨錚錚,為國為家的韓錚,用自己的妻女的血rou為大燕的統(tǒng)一與北伐鋪就一條血路。 寧汝姍倏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渾身都不由在發(fā)抖,一股不知哪來的窒息讓她臉色雪白。 “所以……”她艱難地眨了眨眼,緩緩說著,“若是在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下一個便是我。” 容祈克制著想要把人擁入懷中的沖動,眉眼低垂,自喉嚨中輕輕嗯了一聲。 寧汝姍曾在書房中看過關(guān)于韓錚的故事,知道他強大溫柔,宛若天神拯救大燕,也從別人口中聽人談起,他于朝廷問心無愧,于妻子青梅竹馬。 所有的一切讓他變得朦朧而虛幻,正直高大,讓他成了一個泛著神光,高高在上的人。 可今日,卻有人告訴她——都是假的。 君子一般的韓錚用自己的妻女的骨血性命,痛苦苦難鑄成了一個龐大的計劃。 容祈說知道真相就像骨頭會被打斷,會疼得難以想象,她還不信,可現(xiàn)在看來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相比較成就宏圖偉業(yè),統(tǒng)一南北,棋盤上棋子的性命算什么。 寧汝姍若不是站在棋盤上,她都要覺得韓相深得大義。 撇開他們,對旁人而言,這事無可指責(zé),甚至可以稱得上高尚。 “這些都有證據(jù)嗎?”寧汝姍雙手緊握成拳,喘著氣,艱難地問著,“還是這些都是你們的推測?!?/br> “推測。” “你不是很崇拜韓相嗎?”寧汝姍倏地抬頭,不錯眼地看著他,憤恨不甘,“你就這樣對……” “我不信?!比萜碚J真打斷她的話,終于還是伸手把人抱在懷中,死死地鑲嵌在骨血中,“我不信,阿姍,他不是這樣的人?!?/br> “但我沒有證據(jù),所有人的證詞都是這樣的指向的?!?/br> 容祈也曾落入深淵,自然也只深淵的滋味,所以他不愿韓相也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落入深淵。 比萬劫不復(fù)更難受的是,無人知道的真相。 更為難受的是,韓家只剩下一個寧汝姍,能為他辯解的只剩下一個不在局中的女兒。 “一月后,大長公主發(fā)出凰令,四象都必須入臨安。四象中白虎為兵,青龍為糧,玄武是鐵,朱雀是錢,除了我便是三個榷場主,如今王鏘身死,張春補位,其余兩個榷場主不知是否會到場?!?/br> “讓他們?nèi)肱R安,第一是為了檢測jian細是否出在那兩位身上,第二也為了讓那位可能潛伏在官家身邊的人自亂陣腳,為最近臨安的僵局破開一個口子?!?/br> 冷靜的容祈眸色漆黑,幽深說道:“她為抓到內(nèi)jian,我為尋到真相?!?/br> 第63章 吃飯 西和州本就位于三國交界, 注定是一個復(fù)雜的地方,更別說西和州最有名的便是紅樓榷場了。 這里的榷場不同于金州榷場的封閉管理,相反因為其位置的特殊, 導(dǎo)致它對外呈現(xiàn)出一種赤/裸裸的囂張。 只要交了錢, 誰都可以入內(nèi), 只要賣家找得到出手的買家,不論是人還是物只要交了保護費,就能在榷場得到安全庇護,但出了榷場便是生死不論。 這里長燈徹夜不熄, 喧鬧歡笑, 慟哭尖叫絡(luò)繹不絕, 整個榷場永遠都是喧囂熱鬧的姿態(tài)。 榷場正中的那幢顏色艷麗張揚紅色高樓便是紅樓主人住的地方,紅燈高懸,金玉寶石鑲嵌, 奢華金光,無可比擬。 “主人, 臨安的信。”一個頭戴鬼面面具的人跪在花色異域的地毯上, 低聲說道。 一雙膚色異常雪白的手接過他手上的燒了紅色火漆的信封, 一只展翅高飛的凰鳥栩栩如生。 “有趣?!彼麘袘写蜷_信封,隨后一個古怪含笑的聲音自猙獰的面具中緩緩傳出。 “三日后去臨安?!?/br> 他慢條斯理地?zé)四菑埫苄?,大紅色衣擺上熱烈密集的火焰花紋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金州啊?!?/br> 屋內(nèi)大門緩緩關(guān)上,隱約傳來一聲近乎嘲諷的嘆息聲。 與此同時的泗州。 泗州的榷場在一場邊境沖突中被迫關(guān)閉,紅樓主人退隱,不再過問時事。 這一轉(zhuǎn)變, 反而讓泗州和其余地方大不一樣,借著發(fā)達的海運,商貿(mào)極為發(fā)達, 泗州商會應(yīng)運而生,這些年已經(jīng)控制了整個淮南東路。 “主子,這些日子城中抓到一個臨安的探子?!?/br> 美艷的婢女柔聲說著。 正在看書的年輕男子神色不變,目光依舊落在書上,淡淡問道:“可有說什么?” “只說要在尋阮家人。” “榷場阮家?”那個梳著文人發(fā)髻的人,斯文地問道。 “正是?!?/br> “榷場都消失不見了,那有什么阮家?!蹦侨擞挠膰@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大大方方露出一張俊雅秀氣的臉,“可有說什么事?” “有貴人相邀,三月初一,臨安相見?!泵梨菊垩缴?,謙卑說著。 “可有說為何?”那人接過身后美婢的帕子,細細擦著手指,飛揚濃黑的眉微微一挑,帶出一點風(fēng)流之氣。 “只說是為金州之事?!?/br> “金州啊?!蹦侨瞬林磷拥氖忠活D,遺憾地嘆了一口氣,“可惜了?!?/br> 屋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雅致秀氣的書房內(nèi)金銅貔貅獸頭冒出裊裊白煙,烏木圓拱軒窗在喧亮的春日中沉靜大氣。 “三日后去臨安吧。”小公子低聲說道。 遠在千里之外的臨安隨著春日逐漸來臨,按理也該熱鬧起來,可前朝的震蕩,連著后宮內(nèi)院都跟著沉默著。 曹忠借著清查軍隊糧草的事情,不僅發(fā)走了臨安不少閑賦在家的官員,甚至鎮(zhèn)守邊境的將軍都被一一拉出來責(zé)問。 就連遠在大散關(guān)的王家兄弟更是連夜親自上了罪己狀。 一時間臨安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