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嗯?!睂幦陫櫯e著臟兮兮的手,隨他出了院子,看著院中的小水井,“怎么無人居住怎么還有水井?!?/br> “水還不少。”容祈為她打了水,“你的帕子呢?” “在腰間的暗袋里。” 容祈目光不由落在她被腰封束起的柳腰。 纖腰楚楚,風廻雪舞。 他眸光一暗,但很快又被山中涼風吹得清醒片刻,淡淡移開視線。 話音剛落,寧汝姍就覺得說錯話了,尷尬地拎著手。 小小空地上,一時間格外安靜,山風呼嘯而過,吹的兩個人衣袂翻飛,裙擺飛揚。 “我先洗手吧?!睂幦陫櫟吐曊f道,蹲在地上用清水洗著手。 淅瀝瀝的水聲在群山眾葉的搖曳聲中依舊清晰入耳,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逐漸遠去,唯有那點水聲開始逐漸明朗。 后退一步的容祈垂眸,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 纖細的腰身在淡綠色的腰封中折出一道柔韌的弧度,那條繡著枝葉的腰封就像掐著細白皮rou的藤條,莫名令人移不開視線。 “世子。”寧汝姍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袁令怎么還沒回來?!?/br> 容祈抬眸,就看到寧汝姍一雙手濕漉漉地握著,明亮而清澈,漫山遍野的青翠落在瞳孔中,都蓋不住眸底的那點光亮。 她坦蕩赤忱到在穿堂而過的風中能讓心有遐思之人自慚形穢。 容祈眸光微動,拿出袖中的帕子:“擦擦水?!?/br> 那方繡著‘姍’字的帕子出現(xiàn)在寧汝姍眼前。 寧汝姍盯著帕子,遲遲沒有接過。 “只是擦個手而已?!比萜砦罩磷拥氖志従徥站o,狹長的眉眼微微斂下,身上的銳氣便被山風吹走了七/八分。 “不好臟了世子的帕子?!睂幦陫櫆厝嵴f著。 她用濕漉漉的手指小心地從腰帶里的暗袋中抽出手帕,手指上的水在翠綠色的綢緞上留下水漬的深色。 往日里一抽即出的帕子在今日卻格外給她難堪。 她不由皺眉。 “我沒別的意思?!眱筛种复钤谒惆椎氖滞笊?,“不是挾恩報復,不是故作表面?!?/br> 那雙手似乎天生就是捂不熱的,冰冰涼涼地搭在她的手腕上,讓寧汝姍的動作僵在原處。 “阿姐和我說了你為何嫁入容家。” 寧汝姍手腕微動,想要把他的手指甩開,卻反被人反手握在手中。 那雙手已經(jīng)冷得她一個哆嗦。 他變了許多,唯有這雙手依舊冰冷,像是冬日的寒冰,捂不熱化不開。 “以前是我脾氣不好,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容祈目光悠遠深邃地注視著她,漆黑如玉的眸色讓他在半亮的天光中顯露出一絲水色深情。 他說得極為緩慢,那些原本以為會爛在心中的話在此刻卻莫名脫口而出。 寧汝姍抬眸看他,那雙眼曾溫柔泛著愛意地看著他,而不是帶著一點欲言又止的平靜。 容祈握著她的手緩緩收緊,就像一根藤蔓在逐漸收緊,讓寧汝姍感到一絲窒息,她下意識掙扎著。 他拿著那方被洗得發(fā)白的帕子仔細地擦著寧汝姍的的手指,從手腕到手指,認真而小心,一點點地擦拭著,就像手中捧著的是一個無價的珍寶, “那幅畫一直是你,我不知道你長什么樣子,這才沒有畫完?!?/br> “賽馬場上我很想看你是否受傷了,可你當時不說話,我便尋不到你。” “你生辰那夜我本想和你坦白所有事,是我錯過了最后一次機會?!?/br> 寧汝姍眸光閃動,眼底泛上一絲水汽,盯著那方帕子。 “世子現(xiàn)在對我這些話,是因為我是寧汝姍還是因為我是韓錚的女兒。”她的手按住容祈的手中的帕子,止住了他的動作,眼尾泛紅,可臉色卻又是格外平靜。 容祈漆黑眼眸完全倒映著她的模樣,體內的七竅玲瓏釘開始在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地翻滾著,攪得他眼睛都泛上血絲,這點如蛛絲般糾結的紅網(wǎng)偏偏讓他的眸光傀俄若玉,醉之將崩。 他若是不錯眼地注視著被人,總給人情深似海,淪亡沉溺的錯覺。 “一直都是你,從來都是你。”容祈答道。 寧汝姍輕輕吐出一口氣,聞言輕輕一笑:“若是你早些與我說就好了。” 她緩緩地撥開容祈的手,動作輕柔卻堅定,眉心微微皺起,可神色卻格外輕松:“若是世子可以在三年前與我說這番話,可以給我一點繼續(xù)走下去的勇氣。” 容祈看著撥開自己的手,從腰間終于掏出那條不配合的帕子,自己擦著剩下的水漬。 “一心求死的小女孩曾有一個心心念念的少年郎,那人自水中把女孩救出,告訴她向前走不要回頭。” “女孩回去后發(fā)現(xiàn)原來她娘還是有一點喜歡她的,至少當年也會露出慌張的模樣。” “她就想著,好像日子確實可以一直走下去,那位小郎君沒有騙她,果然是一位從天而降的英雄。” 容祈沉默地聽著,手中的帕子被緩緩握在手心。 “后來下了好大一場雨,她的少年郎落在泥濘中,她曾尋了許久也沒見到,后來終于找到機會接近她,這是她這輩子最大膽的一次決定了。” 寧汝姍溫柔笑了笑,唇頰處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濃密的睫毛微微下垂,在眼瞼下倒映出柔和的弧度。 “她曾在年少時感受到那一絲溫柔,之后便生出無盡的力氣想要為他傾盡全力,所以她所做的一切她都不曾后悔。” 容祈疼得連著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那釘子在體內永不停歇地翻滾著,似乎要把當年那人受得痛苦加倍反饋到他身上。 “那你不要他了?” 容祈啞聲問道。 “不要了?!?/br> “你看到那道光了?”寧汝姍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夏日熱烈的日光悉數(shù)被她抓在手心,她歪頭笑著,眉眼含笑溫柔,熠熠生光,“我現(xiàn)在有了?!?/br> 容祈絕望地閉上眼。 “能看到你重新站起來,我很高興?!睂幦陫櫴栈厥郑屑毎雅磷又匦炉B好,低聲說道,“可時間帶走了傷痛同樣可以帶走歡喜?!?/br> “容祈?!?/br> 寧汝姍認真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你也該尋一道光重新往前走?!?/br> “容家的腳步不該停滯在朝堂上?!?/br> 寧汝姍轉身回了破廟。 背對著他的容祈睜眼,嘴角流出一絲血來,他握緊手中的帕子,最后用手直接抹去了那絲血,蹲下來/身來用木桶洗去手中的血絲。 即使寧汝姍已經(jīng)離開他的視線,可七竅玲瓏釘?shù)挠嗤琅f沒有停止的跡象。 程來杏常說它陰毒,便是說它的反復無常,喜怒之色都能令它發(fā)作,它能把人生生逼成一個不知感情,不動情緒的活死人。 名叫玲瓏,實則絕情。 “世子,夫人?!痹畹穆曇糇苑鹣窈髠鱽?,他自那條大紅色披風出掀簾而出,頂著滿頭灰塵,甕聲說道,“地下的地道竟然直接通往蔣家,出入口不是佛頭的位置,佛像后背就是可以一人側身通過的小門。” 他一身狼狽,從那個狹小的位置擠了出來,又緊接拉出自己的兄弟,這才沉聲說道:“地道有兩個腳印一大一小,一重一輕,當日蔣夫人帶著兒子應該是提前預知了蔣家的情況,然后從這里離開,避開了來抓她們的黑衣人。” “我們的人確實在蔣府中看到黑衣人,便下意識以為蔣家人是被黑衣人劫走的?!?/br> “那她們是怎么死在廟中的。” 寧汝姍驚訝問道:“按理應該是逃出來了才是,怎么還會被人抓住?!?/br> “賬本是他們也不知道在佛頭中,還是來不及帶走。” 容祈從院中緩緩走了進來,唇色帶著一絲雪白,整個人神色更加冰冷了。 “佛頭距離這個門其實還有兩尺多的高度?!痹畋葎澲?,“蔣夫人的身高肯定是夠不到的,需要借助工具?!?/br> “這里沒有打斗的痕跡?!比萜淼_口,他始終站在門口,日光落在臉上,臉色透明雪白,“他們的傷口也是一刀斃命?!?/br> “說明他們是沒料到會死?!?/br> “當日有誰來過這里?”他問著袁令。 “按照山下村民的說法,只有祭拜的人,就是剛才上山時碰到的老頭?!?/br> 袁令突然臉色一變:“是那個老頭殺的?!?/br> “嗯,倒也不算蠢啊?!遍T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慵懶閑散,總是帶著三分笑意,似乎是天底下脾氣最好的人。 寧汝姍倏地抬眸,露出一絲恨意。 “瞧瞧,我就是這般好運氣,想要的總是扎堆送到我面前。”門口,紂行提著一根純黑的柘木馬槊自小道中緩慢走來,他身后赫然跟著剛才的下山那個老頭。 此刻老頭挺直著腰桿走了上來,哪有之前的畏縮膽怯,目光落在寧汝姍身上。 “那蠢人身上沒有賬本還打算和我談生意。”紂行悠悠嘆了一口氣,似乎在嘲笑她的不知量力,“我也是心善,送他們一家團聚了?!?/br> “這是你們金州的聯(lián)絡點?”容祈冷靜問道。 紂行高傲不屑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掃而過,漫不經(jīng)心的點點頭:“看看,一磚一木都是蔣方遜自己搭建的,結果成了自己妻兒的喪命之所,也是天道輪回,怨不得人呢?!?/br> “自然,叛國之人自然死不足惜。”容祈冷聲說著,拔出腰間佩劍。 紂行手中的馬槊在空中打了一個轉,明明是木頭制成的武器卻偏偏有金玉之聲。 他含笑說著:“那可是你們大燕的事情,對我而言,幸好守株待兔總是有用的,這不就等來我要的兔子嗎?!?/br> 容祈身邊只有五個侍衛(wèi),神色凝重,站在寧汝姍身前。 “等會,一定,把這些兔子……”將近兩丈高的馬槊被啪地一聲握在手心,他嘴角彎起,眼底不但沒有笑意反而血腥瘋狂,“扒皮抽筋?!?/br> “你上次欺我用的是我那廢物弟弟的武器,傷我一臂?!奔q行血腥戾氣的目光落在容祈身上,“今日我就先斷你兩條手臂?!?/br> 容祈冷笑一聲:“你自己廢物就不要怪刀?!?/br> 兩人不過微微一動,很快就交纏在一起。 容祈的刀是一把玄金窄身重長刀,烏金玄金打造而成,狹長劍鋒銳利,所過之處宛若劈山開地,重力驚人。 紂行的馬槊乃是最為金貴的拓木歷時兩年才制成的名兵,彎折回彈間能瞬間復位,剛柔并濟,遠近戰(zhàn)極為出色。 兩把武器在電光火石間發(fā)出刺耳地咣當一聲,交接的瞬間很快又各自撤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