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蔣方遜雖然還是梗著脖子不服輸,但下意識微微移開視線,不再和他對視。 “走?!比萜韺χ帱c頭,直接說道,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轉(zhuǎn)身離開。 冬青憤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跟著他離開。 “這個蔣方遜仗著背后的曹忠,竟然膽大妄為到把一州知州直接抓起來?!彼а狼旋X罵著,“也不知道鄒知州現(xiàn)在如何了?” 容祈睫毛微微斂下,神色冷漠:“他倒是說得對,雞毛當令箭?!?/br> 他突然冷笑一聲,俊美的眉眼冷漠煞氣,不帶一絲笑意:“安定軍入城了嗎?” “還未,但已經(jīng)在城外駐扎了?!?/br> “來了幾個賬房先生?!?/br> 冬青一愣,思索片刻說道:“好像只有五個。” “再去找五個可靠得來?!?/br> 容祈吩咐著。 冬青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這么久了,這么還未安置好?”容祈走到受災(zāi)的兩條大街上,看著死氣沉沉,遍地殘骸落石的街面,人群三三兩兩地坐著,不少人身上的染血綁帶都發(fā)灰發(fā)黃,不由眉心一皺,厲聲問道。 容祈一行人明顯和這里格格不入,不少人抬眸掃了一眼,又面如死灰地低下頭,毫無生氣。 他們在等死。 這番場景看得人心酸。 “鄒知州被抓后,后續(xù)就沒人接管了,能干的人早已被看管起來,那個通判就像一只老烏龜,整日縮在家中?!?/br> 冬青義憤填膺地指責(zé)著,心中不忍,這些都是同袍同澤,如今卻因為兩派之爭,落到無人照顧的地步,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那就把他的殼剝掉?!比萜砝淅湔f道,“無用之人留在這里做什么?!?/br> 冬青臉色一喜,連忙抱拳,領(lǐng)命下去。 容祈看著大街上的死氣沉沉,心中沉重,但他還是堅持走完整條街,對于今日的目的心中也有了數(shù),這才獨自一個人回了驛站。 他走到一半突然聽到一陣連綿不絕的哭聲。 “嗚嗚嗚,娘,嗚嗚,我要我娘?!?/br> “我不和你走,嗚嗚?!?/br> “嗚嗚,我不認識你,我要我娘?!?/br> 她哭得撕心裂肺,奶聲奶氣的聲音,說話倒也還清晰。 與此同時還有幾個氣虛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 “我?guī)闳ツ锇??!?/br> “沒事的,我認識你啊?!?/br> 那充滿誘惑的聲音,一聽就不對。 小巷口的容祈皺眉,腳步一轉(zhuǎn),直接轉(zhuǎn)道去了出聲的小巷。 只見一個梳著兩個包子頭,穿著嫩黃色衣裙的小姑娘哭得小臉紅撲撲的,一邊哭,一邊捏緊手中的糖葫蘆,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面前一男一女。 “真的,我認識,我?guī)阕甙 !蹦莻€男的伸出黑漆漆的手,小姑娘下意識后退一步,嚇得打了個嗝,眼睫上還掛著一滴眼淚,可憐兮兮的。 “我,我不認識你……” 她大眼睛格外明亮漆黑,認認真真地說著。 “誰說的,我認識你啊?!蹦莻€婦人見狀,彎腰附和著,伸手要去摸她的臉,眼中露出一絲貪婪。 小姑娘嚇得眼睛都瞪大了,又是后退了一步。 “對啊?!蹦侨伺K兮兮的手已經(jīng)碰上嫩黃的裙擺,突然一塊石頭從天而降,直接打在手背。 男人的手背頓時流出血來,緊接著一陣劇痛,不由大叫一聲。 被嚇傻的小姑娘這才回神,慌不擇路地朝外跑著。 “和誘人為奴婢者,矯,為妻妾、子孫者,徒三年,因為殺傷人者,同強盜法,死?!币粋€冷冰冰的聲音在巷口響起。 容祈話音剛落,只覺得小腿一重,低頭看去,只看到小姑娘嚇蒙了,竟然直接撞到自己小腿上,不由微微皺眉。 她手上的糖葫蘆整個都黏到自己衣服上了,留下一個尷尬的印記。 “嗚嗚嗚,小乖乖要娘,要白叔叔,要王叔叔,嗚嗚嗚,我要鵝鵝。” 小姑娘被撞了個屁股蹲,整個人摔在地上,嫩黃色的衣服被還未完全干涸的泥土染黑,原本整齊的頭發(fā)也都散了,狼狽又可憐趴在地上。 她小小一只蜷縮著,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嚇得,整個人蜷縮著,像一只受傷的小獸只能發(fā)出壓抑的哭聲,格外可憐。 容祈看著地上的小姑娘,恍惚間看到有一個大人趴在地上,只能發(fā)出絕望的抽泣聲,連放聲大哭的痛楚都被死死壓著。 當年,她是不是也這么絕望,這樣無助,就像這個迷路的小孩一樣。 “你,你少多管閑……” 一男一女見小巷口站著一人,壯著膽子大聲呵斥著。 “滾。” 容祈的視線從小姑娘身上收回,抬眸,聲音低沉,冷冷說道。 一男一女被嚇得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跑了。 那小姑娘還趴在地上哭,白嫩肥軟的小手倒是牢牢捏著糖葫蘆,雪白的手背被細碎石頭劃到,滲出一點血跡。 容祈居高臨下打量著面前的才三四歲的小姑娘,眉心緊皺,見她哭得都要暈過去,這才揉了揉眉心,蹲下/身來,干巴巴地說著:“別哭了。” “別哭了,你娘在哪?我?guī)闳??!比萜砜戳撕靡粫?,這才伸手把人抱起來,動作僵硬地拍著她的背安慰著。 他見阿姐都是這樣抱著小侄子的。 “娘?!?/br> 小姑娘聽到‘娘’,這才稍微止住了哭聲,嘴里不知道嘟囔著什么,肥嫩嫩的小手動了動,到現(xiàn)在還不肯松手的糖葫蘆便整個都搓著容祈的衣服,糖漬和泥土整個都殘留在衣服上。 容祈眉心皺得越發(fā)緊了,一臉忍耐。 “娘,我要娘,手手痛痛,娘,要娘?!毙」媚锶滩蛔⊙蹨I,只是顛倒重復(fù)地重復(fù)著。 “別哭?!比萜黼m然想著不能太兇,但聲音還是僵硬得很。 小姑娘抖了抖,她有點怕這個高大的陌生人,又被他抱著格外不舒服,越發(fā)恐懼,只能忍著哭意,大眼睛水汪汪的,怯生生地看著他。 容祈見她被嚇到,一時間也頗為煩躁。 他的小侄子也是看了他就哭。 他只好低頭看去,只見小孩的手又白又嫩,那點被石頭劃到的傷口,便顯得格外刺眼。 “你在哪里丟的。” “和白叔叔出來玩?!毙」媚镏沽丝?,邏輯便清晰起來,奶聲奶氣地說著,“在挑小劍?!?/br> “小劍?”容祈皺眉,“木劍?” “是重重的那個。”小姑娘不知道那是鐵劍,只知道很重,便認真重復(fù)著。 “黑的那個?”容祈抱著她出了小巷,站在十字街口猶豫著。 “黑黑的。”小姑娘點點頭。 容祈沉默片刻,朝著東邊走去,那邊有鐵匠鋪。 小姑娘被人抱在懷里,格外不舒服。 她先偷偷摸摸動了動,又悄咪咪看了眼身邊之人,見他沒反應(yīng),這才偷偷又拱了好幾下,把自己調(diào)到舒服的位置,這才松了一口氣,舉起手,吹了好幾下,皺著小臉,可憐兮兮的。 “怎么丟的。”容祈低聲問道。 “白叔叔在跟另外一個叔叔講話,我看到門口有一個買糖葫蘆的人,要給娘帶一根?!毙」媚锊豢薜臅r候,說起話來倒是格外可愛,“然后我就找不到路了?!?/br> 容祈緊跟著嘆了一口氣。 糖葫蘆的攤販都是走動的,兩三歲的小孩不知道危險,眼里只有糖葫蘆,自然跟著跑了,也難怪會丟。 “可是糖葫蘆壞了。”她舉著那個臟兮兮的糖葫蘆,大眼睛眨巴著,委屈極了。 “再買一根?!比萜黼S口說著。 “可我沒錢了。”小姑娘捏了捏腰間的小荷包,皺著臉。 容祈隨意低頭一看荷包,突然楞在原處,那是一枚雙面繡荷包。 “你哪買的?”他盯著那個荷包,沙啞著嗓子問道。 小姑娘小手一縮,立馬警惕地捏緊荷包:“我娘的?!?/br> “外面很多的,自己買?!彼⌒囊硪淼匮a充著,以為沒人看見,把整個小荷包拽在手心,偷偷塞了起來。 容祈收回視線,心中不由泛上一絲疼意。 這些年只要碰到和她相關(guān)的事情,他都會下意識多看一眼。 雙面繡的繡品,梅花味的東西,甚至是聽到相似的聲音。 小姑娘歪頭看他,見他莫名臉色陰沉,以為是不給他小荷包生氣了,整個臉都憋紅了。 “很多的,這里?!彼桶偷亟忉屩?。 “歲歲。” “歲歲?!?/br> 她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在容祈懷里撲騰著:“白叔叔,白叔叔?!?/br> 容祈把人按住,不經(jīng)意抬眸,和對面的男子目光撞了個正著。 這一看,兩人都瞬間皺起眉來。 “白起?!?/br> “容祈?!?/br> 兩人同時露出厭惡神色,異口同聲地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