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略》作者：尤四姐【完結(jié) 番外】

    文案

    老話說得好，人受擠兌本事高，尚儀局的素以姑姑就是最好的例子。

    調(diào)理過人，伺候過承恩公的喪事，除了有點臉盲，別的她無所不能。

    大內(nèi)混日子，吃點虧沒什么。吃虧是福，咬咬牙就過去了。

    搬著指頭數(shù)日子，就盼時候到了放出去配女婿。

    可萬歲爺說了，用著順手，再使兩年

    宮里沒有平白留人的道理，宮妃們都斜著眼睛瞧她。一頭水深，一頭火熱，這日子真是沒法說！

    內(nèi)容標(biāo)簽：宮廷侯爵悵然若失風(fēng)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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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評價：

    人受擠兌本事高，尚儀局的素以姑姑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調(diào)理宮人，伺候承恩公的喪事，除了有點臉盲，別的無所不能。宮里混日子，吃虧是福，咬咬牙就過去了,唯一的念想就是盼著放出去配女婿?？扇f歲爺說用著順手，再使兩年，于是姑姑的生活變成了一場鬧劇。后宮如井，深不見底。九五之尊身不由己，糙根女主人微言輕?？磁髟鯓託⒊鲋貒c冷面皇帝順利會師。本文輕松幽默，qíng節(jié)緊湊。用京味描寫印象中的北京城，詼諧妙趣的對話，寥寥幾筆，把大內(nèi)的宮女太監(jiān)描述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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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天上一彎毛月亮，照得滿世界慘淡一片。

    素以抬高手里的燈籠給人照亮，瘦長條的太監(jiān)在墻上釘木龕，包了水牛皮的錘子打在鐵釘上，磕托磕托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夜里叫人頭皮發(fā)麻。

    這一行五個人，四個是太監(jiān)。有大內(nèi)的二總管和掌事兒，也有北邊當(dāng)穢差的下三等。宮門下了鑰還能湊得這么齊很難得，這種時候總歸有點事要發(fā)生，而且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兒。

    木龕釘好了，長滿壽給素以遞了個眼色。素以忙把燈籠挑桿cha在墻眼兒里，打開提籃取蠟燭和香，點上之后等太監(jiān)們拜完了她再行禮。祭奠死人，少不得送盤纏。燒包袱時間上不允許，就燒剪錢。那是種拿土紙剪成方形，兩面貼金銀箔的冥幣，俗稱買路錢。往火里一投，箔都燒得卷起來了，沙沙像冬天鏟冰的聲響。

    火光照亮太監(jiān)們木蹬蹬的臉，長二總管拿起酒葫蘆悶了口，往井口上奮力一噴，壯膽似的大聲咳嗽，動手！

    打撈尸體有專門的大鐵鉤，宮里死人是尋常事，歷練得久了簡直熟門熟道。北五所的蘇拉們擼袖子上陣，麻繩穿進(jìn)鉤鼻子里打個結(jié)，井臺上的木棍左右一架，這就齊活了。

    長滿壽倚著墻嘿地一聲笑，素姑姑沒見過這陣仗吧？宮里哪天不出點事兒，這壓根就不叫事兒！我吧，命苦，是個直腸子。混了這么些年，還是個二把手。他往金井方向一努嘴，您瞧，這種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使盡輪著我了。

    素以是尚儀局的人，平時也沒別的活，就是調(diào)理新進(jìn)宮的小宮女，教她們規(guī)矩，然后jiāo給內(nèi)務(wù)府指派到各處上職。這回是局子里丟了宮女，還沒來得及撥出去的人，又恰好是她手底下的，她來認(rèn)尸是義不容辭。白天打撈不便，怕引起恐慌，就在亥正以后主子奴才們都歇下了才動手。這三更半夜，說起來是有點瘆得慌。不過她是管帶姑姑，就是保和殿屋頂塌了也要面不改色，更別說這會兒了。

    您能者多勞，gān這個積德行善，保不定什么時候就高升了。長滿壽是出了名的碎嘴子，她其實懶得和他兜搭。只不過礙于qíng面，敷衍還是要敷衍一下的。

    他倒來勁了，絮絮叨叨說起和大總管榮壽的過節(jié)，末了摸了摸鼻子，這些年的老伙計走的走，調(diào)職的調(diào)職，宮里也就剩我和金迎福兩個老人兒了。萬歲爺不念舊qíng，咱們要巴結(jié)差事，還得給那些小輩點頭哈腰。

    素以皺了皺眉頭，諳達(dá)這話在我跟前說，我聽著，聽過就忘了。

    長滿壽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嘴嚴(yán)。

    素以調(diào)過視線瞧那頭打撈的進(jìn)展，麻繩上下顛騰，半天也沒消息。她有點發(fā)急，不是浮著的嗎，怎么請不上來？

    長滿壽唔了聲，那得看她愿不愿意上來，姑娘家好面子，找了三天才找著，八成是走了樣，沒法子見人了。

    素以看看橫在井臺上的木棍子，那是gān什么用的？

    長滿壽瞟了眼，拖著長腔道，那個啊才出井口yīn氣重，不好直接上手，就得拿喜抬左右架住了發(fā)散發(fā)散。轱轆往上車，下頭夾緊嘍。車一點夾一點，不就全出來了么！俗話說死沉死沉，人一斷氣，那份量沉了不是一點兒。尤其是這種淹死的，灌了一肚子水，要人抬，沒四個人成不了事。井口小，光拿手拽，誰有那力氣！

    正說著，候在井邊上的太監(jiān)貓著腰過來回話，請師傅的示下，井圈子太窄，到了齊腰箍的地方卡住了，出不來。

    長滿壽頓住了，嗬的一聲，這不是跟海參似的，得發(fā)得多大個兒呀！

    素以往那頭看看，搖轱轆把兒的太監(jiān)按住了不動，麻繩扽得直直的，想來鉤住了，就是車不上來。宮里的井口都很小，直著往來一個人沒問題?？伤懒说模闹欢ǔ闪耸裁此难霭瞬娴臉觾?，加上浮腫，要順溜出來大約是很艱難。

    她又望了長滿壽一眼，這里他最大，就等他拿主意。長滿壽琢磨了下子，一拍大腿道，拆吧，把人弄上來要緊。完了事兒明早回宗人府，jiāo了差使大家伙輕松。就是姑姑還不能省心，慎刑司回頭少不得盤問。到底是您手底下出的事，內(nèi)務(wù)府要拿人做筏子。那頭攥拳擼袖的拆磚，他借機(jī)道，眼下掌事的是我小同鄉(xiāng)，要是姑姑嫌麻煩，準(zhǔn)備上幾兩銀子酒錢，我替你跑一趟算完。

    太監(jiān)老家都是窮到底，能撈錢的地方等閑不錯過。既然成了絕戶，做人也就瞎來。都說太監(jiān)最jian猾，壞不壞的她心里知道就行，面上還要裝客套，真謝謝您了諳達(dá)，我自己也掂量這茬呢。近來時運不濟(jì)，麻煩事一樁接著一樁。不過我想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托人走后門，那不是明擺著理虧嗎！

    長滿壽白胖臉上的小眼睛一斜，大內(nèi)可不是有理走遍天下的地方，吃那些冤枉虧的，您能說他們不占理？其實錯就錯在沒成算，這世道，銀子錢說話他覷她，燈籠光里一張漂亮的瓜子臉，那ròu皮兒，一掐就出水似的。細(xì)瞅瞅，其實眉眼長得有點像暢園太后。太監(jiān)也是人，也愛美人，看見那些齊頭整臉的宮女愿意表個親近。和小丫頭子們說上話容易，厲害的是這些姑姑。進(jìn)宮時候長了，四平八穩(wěn)，也不有求于誰。好容易逮著個機(jī)會，不套套近乎太可惜了。

    您別以為我要貪您那點銀子，給您跑腿我樂意。以前沒什么jiāoqíng，我?guī)湍换?，日后好相見嘛！他笑道，您也知道?nèi)務(wù)府的那點事兒，外頭有民諺，樹矮墻新畫不古，此人必是內(nèi)務(wù)府。手不黑，哪里來的銀子湊景講排場，您說是不是？

    素以真是忍不住了，眼下這qíng形，誰有心思和他扯那閑篇！慎行司問話，她如實的答就是了。她在尚儀局這么些年，不說有體面，混個臉熟總是可以的，真用不著他那么好心。

    差不多了！她指東打西，估摸著這就能上來了，諳達(dá)，咱們過去吧！

    長滿壽只顧和她說話，忘了那頭的差事。打眼一看井圈拆得齊地面了，他卷起袖子上前，井里黑咕隆咚看不清，但那味兒實在不太好聞。他擺了擺手，往起車！

    轱轆吱吱嘎嘎的絞，繩子一寸寸的上升。素以站在邊上，說不怕是假的，可她受著人家爹媽的囑托，認(rèn)了尸好領(lǐng)人回去下葬呢！要說這起尸真是一波三折，死人有靈xing，她作梗，任你多大的神通都請不上來。剛車了一大半，不知道哪里不對，絞轱轆的太監(jiān)說絆住了。

    長滿壽也有點發(fā)虛，他再往下看，那宮女穿的老綠夾袍子都看得清了，就離井口三四尺，愣是不動了。他退了兩步把酒葫蘆遞給素以，有點邪xing，悶兩口燒刀子壯壯膽。

    素以喝了口又遞回去，葫蘆傳了一遍，長滿壽把底都喝完了，探頭往下說話，姑娘，你爹媽在宮外等了三天了，麻溜上來，別叫二老記掛。

    這么一來真有用，搖轱轆的試了試，果然比先頭輕松了許多。

    人終于出井口了，兩個蘇拉忙拿喜抬往上送?？赃昕赃暌环?，尸首沉甸甸倒在了井臺上，趴著的，身形脹大了足有兩倍，什么也看不出來。

    長滿壽瞥了她一眼，素姑姑，瞧瞧是不是你手底下人。別怕，咱們一身正氣。

    素以知道他是說給死人聽的，欠了欠身道，諳達(dá)說得是。

    兩個蘇拉上手把尸體翻了過來，素以借著燈籠光一看，直嚇出一身冷汗來。真真是頭大如斗，氣壯如牛。都發(fā)散開了，跟皮筏子里chuī了氣似的，鼓脹得沒了人形。要認(rèn)五官是認(rèn)不出來了，還好那宮女耳屏上長了個痦子，就憑這可以肯定的確是丟了的那個。

    她點了點頭，請諳達(dá)回宗人府，沒錯兒，正是。明兒我領(lǐng)牌子上貞順門，告訴她哥子往城西領(lǐng)人去。她沒敢再看一眼，從衣襟里掏出兩錠銀子jiāo給長滿壽，蹲了個福道，諳達(dá)指派人的時候替我周全，好歹找個野狗夠不著的地方。

    長滿壽有點意外，這位姑姑不肯掏腰包給自己買方便，倒愿意花冤枉錢替底下人打點。他豎起大拇指來，姑姑真仗義，難怪下頭人都服您！就沖您這點，我也得好好替您張羅。您放心，萬事包在我身上，出不了岔子。

    素以退后兩步微一弓腰，謝謝諳達(dá)了。這兒沒事兒我就先回榻榻里了，諳達(dá)有什么吩咐，明兒打發(fā)人上局子里來找我。

    長滿壽道好，看她跨出了腰子門才回身指使蘇拉，叫拿席子裹尸連夜送城西義莊去。分了一錠銀子給蘇拉，剩下的拋給了他徒弟。

    他徒弟進(jìn)宮前漢姓張，小名叫二臭，他嫌那名字不上臺面給換了個，現(xiàn)在叫張來順。張來順在他身邊當(dāng)了十二年的差，也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邊伺候他回值房邊嘀嘀咕咕的琢磨，我瞧著這位素姑姑像一個人。

    長滿壽笑開了，你小子眼睛不鈍，說說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