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明是他們司徒家跟沐家的恩怨，何況他對君夜離根本就一直防備著，居然明著來討教，真不知道該說他笨，還是大智若愚。

    君夜離略一沉吟，道，“非是本王不近人情，不愿意相助于你，只是這是你與慶國公之間的私人恩怨，本王若明著插手，必定會惹人非議，說本王偏袒于誰，有違公理。不過，本王倒是覺得奇怪，既然沐煙籮沒有那般手段，對令千金出手之人又孤身前來，究竟誰會有這般本事，能從你的安排之下，傷了郡主還能全身而退？”

    其實在司徒靜言未被害之前，司徒震就已經(jīng)料到慶國公吃了那么大的虧，絕對不可能善罷干休，一定會想辦法討回來的。所以他除了嚴(yán)令司徒靜言不得擅自外出之外，還在她的住處安排了幾十名侍衛(wèi)日夜守護，按理說應(yīng)該萬無一失才對，至少如果有人要害她，總能鬧出些動靜，侍衛(wèi)也能搶救及時。

    誰料……

    ☆、卷二 計中計 美人謀 086 兩頭挑撥

    想到女兒現(xiàn)在的慘樣，司徒震咬牙，怒火沖天，“是臣的疏忽……殿下的意思是，慶國公他雇兇殺人？那會是誰……”一言既出，他忽地想到什么，臉色大變，“修羅谷？！”也只有那里出來的人，才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手，讓人防不勝防。

    “你心中有數(shù)就好，”君夜離不置可否，“令千金已經(jīng)如此，令人唏噓，你千萬護好司徒世子，莫重蹈令千金覆轍。本王告辭?！?/br>
    “恭送王爺?！?/br>
    君夜離和紫凝一起上馬車離去，走出一段路，紫凝掀開車簾向后看了一眼，“司徒震還在。”

    “必是在思慮我方才的話，”君夜離一副了然的樣子，“他一向聰明，肯定能想到查證慶國公是否雇兇傷人的方法，接下來，我們該點撥一下慶國公了，不是嗎？”

    紫凝一笑，“是?！?/br>
    ——

    其實嚴(yán)格說起來的話，因為司徒陽燁兄妹都曾經(jīng)對紫凝不敬，所以益陽王府跟魅王府，其實還是有過結(jié)的，只不過現(xiàn)在非常時期，所有大家都暫時息事寧人而已。但慶國公不同，他跟君夜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沐煙籮在太后那里也更得寵一些，于各方面，也好說話。

    沐煙籮的臉傷比起司徒靜言，畢竟要輕的多了，而且她也絕不可能甘心就此毀一輩子，在御醫(yī)和其他大夫皆束手無策的情況之下，她想方設(shè)法求得太后同意，命紫凝去給她醫(yī)治臉傷——有神醫(yī)金鈴出手，必定手到病除。

    本來紫凝就在想著，以何種正當(dāng)?shù)睦碛山咏鼞c國公府的人，適時提點他們一二，如此一來，倒是方便了她行事。接到太后懿旨，她很是平靜地命夕月帶上藥箱，去慶國公府走一趟。

    來到慶國公府門前，沐玉麟已經(jīng)在等候，看到紫凝下車，立刻施禮，“臣見過魅王妃?！?/br>
    “國公大人客氣了，紫凝不敢當(dāng)，”紫凝伸手相扶，“國公大人勞苦功高，又是兩朝元老，紫凝怎受得起大人如此參拜?！?/br>
    沐玉麟對紫凝的印象瞬間好了大半，苦笑道，“魅王妃客氣，實在是小女遭人所害，成了、成了這般模樣，否則臣也不敢勞煩——”

    “無妨，醫(yī)者父母心，”紫凝淡然一笑，故意刺他一下，“只是我數(shù)次出手救人，卻都招來各方算計怨恨，幾乎抽身不能，心也就涼了，此番若不是太后懿旨，我原也不想伸這個手，希望國公大人能明白我的苦衷?！?/br>
    “是是是，臣明白，臣明白！”沐玉麟一迭聲地答應(yīng)，“臣對魅王妃是感激莫名，只要煙的臉能夠好起來，臣必定好生感謝魅王妃，絕計不會恩將仇報，臣發(fā)誓！”

    紫凝暗暗冷笑，想著這慶國公的心計果然是比不過益陽王的，對付起來也就簡單的多?！叭绱耍戎x過國公大人了，請?！?/br>
    “魅王妃請！”

    沐玉麟客氣萬分地將紫凝讓到沐煙籮的房間，對女兒道，“煙籮，魅王妃到了，還不起來行禮？”

    倚在床頭的沐煙籮戴著面紗，露在外面的兩只眼睛原本暗淡無光，一看到紫凝，眼淚忽地就涌上來，撲到地上去參拜，“參見魅王妃！王妃，臣女……”

    “不必多禮，”紫凝過去扶起她，坐到床沿，“沐小姐身體不適，就好生歇著，此間沒有外人，那些繁文縟節(jié)，就都免了吧?！?/br>
    “謝王妃……”沐煙籮哽咽著，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勞煩王妃辛苦這一趟，可臣女這臉實在是……都是臣女的錯，那時不該多嘴，氣惱了司徒郡主，臣女是自作自受……”

    想必她對紫凝的心性有一定了解，才會擺出一副弱者的、懺悔者的姿態(tài)，以博取同情心，也正是因為如此，太后才會準(zhǔn)了她的奏，讓紫凝來替她醫(yī)治臉傷。

    雖說她也一直想當(dāng)魅王妃，但從未笨到像司徒靜言那樣，處處針對紫凝，所以即使露出一副溫柔的樣子，也不會讓人覺得特別反感，相反還真是替她的遭遇感到不幸呢。

    或許這也就是她的高明之處，用現(xiàn)在的話說，那就是“扮豬吃老虎”，在很多時候，這樣的人往往能笑到最后。

    沐玉麟在一旁氣的長吁短嘆，當(dāng)著紫凝的面，也不好說難聽的話，只能一直忍著。

    “沐姑娘言重了，也是你該有此劫，不過，有我在，一定會治好你?！弊夏灰恍Γυ麓蜷_藥箱，放到手邊，道，“請沐姑娘摘下面紗，我看看傷口?！?/br>
    沐煙籮原也不想讓人看到她這丑陋的樣子，不過求了紫凝來，就是為了治傷的，當(dāng)下毫不猶豫地解下面紗，露出臉來。

    紫凝捏著她下巴，將她的臉轉(zhuǎn)過來看了看，心道司徒靜言這一鞭當(dāng)真夠狠的，這道傷口既長且深，即使經(jīng)過這幾天的醫(yī)治，傷口有所好轉(zhuǎn)，但隨著瞧傷口愈合，兩邊的肌rou也向內(nèi)收攏，很是難看，照這個樣子，就算好起來，也會留下一道很大的疤，根本無法出去見人。

    “如何？”沐玉麟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看到女兒這個樣子，還是移開了視線，“王妃可能醫(yī)治嗎？”

    “還好，比我想像當(dāng)中要好的多?！弊夏龔乃幭渲心贸鲆恍∑克帲妹拚褐?，輕輕涂抹在那道傷口上，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自離開海角小樓，行醫(yī)世間到現(xiàn)在，她碰到過無數(shù)疑難雜癥，比這厲害十倍的傷都不在話下，有何難的。

    沐玉麟登時驚喜莫名，“王妃的意思是，小女這臉傷還能好起來？”

    沐煙籮也是瞬間心跳如鼓，不也相信如此輕易就能好起來，可紫凝正給她上藥，她亦不敢亂動，僵直著脖子道，“王妃所言當(dāng)真嗎？臣女、臣女真能恢復(fù)容貌？”

    “當(dāng)然，沐姑娘稍安勿躁，”紫凝答的毫不猶豫，“國公大人也不必擔(dān)心，這于我而言，只是小傷而已，十天之內(nèi)，必定還給國公大人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兒?！?/br>
    “多謝王妃！”沐玉麟高興得不知道怎么好，一揖到地，深深施禮。

    “國公大人請起，”紫凝伸手相扶，“我既伸了這個手，治好沐小姐就是我份內(nèi)之事，國公大人再這樣客氣，我反倒不安了?！?/br>
    “是是是，”沐玉麟搓著手，連連點頭，“不客氣，不客氣……”

    上完藥，紫凝仔細看了看，點頭道，“先用幾次藥，看看效果，我會隨時調(diào)整藥方，這些天千萬莫要讓傷口碰到水，忌食海物、辛辣、油膩，飲食清淡些，莫要大喜大悲?！?/br>
    沐玉麟瞪一眼一旁侍候著的丫環(huán)新晴，“魅王妃所說，你都記下了？”

    新晴誠惶誠恐地道，“是，奴婢都記下了！”

    “那還不去知會廚房一聲，盡是站著做什么？”

    “是！”新晴哪敢怠慢，趕緊跑了出去。謝天謝地，小姐的臉總算能夠好起來，也省得一天到晚發(fā)脾氣，摔東西，拿他們這些下人出氣，真得多多感謝魅王妃，果然是神醫(yī)哪……

    “國公大人莫氣了，沐姑娘這臉傷，比起司徒郡主，還是輕的，”紫凝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到司徒靜言身上，“我雖未親見，不過聽說她容貌盡毀不說，還被廢了武功，好不凄慘。”

    沐煙籮暗暗冷笑，盡管不想表現(xiàn)得太明顯，還是滿眼的嘲諷，“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她落得如此下場，總是平時作惡太多，也是無可奈何之事?！?/br>
    “說的也是，”紫凝知道她在演戲，也不點破她，向沐玉麟道，“不過國公大人還真得小心應(yīng)付，今日你離去后，益陽王還不依不饒，懷疑國公大人雇兇傷人，不查明真相，絕不罷休?！?/br>
    “什么？！”沐玉麟又驚又怒，“司徒老兒竟然敢誣蔑臣！好，那臣還要跟他論爭到底了，說臣雇兇傷人，證據(jù)呢，證據(jù)在哪兒？”他這是不把紫凝當(dāng)外人了吧，什么話都往出說。

    沐煙籮忽地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國公大人只要沒做過，就不必怕益陽王，皇上更不是偏聽偏信之人，”紫凝一副“那我就放心了”的安然樣，“益陽王也太武斷了些，這雇兇傷人難道不需要銀兩嗎，何況修羅谷的殺手也不是誰都能請得起的，此番他是冤枉不了國公大人的，國公大人放心就是?！?/br>
    “是，多謝魅王妃提點，”不明真相的沐玉麟還對紫凝感激萬分，“小女就多多仰仗王妃仗義相助了，臣必定會好生感謝王妃！”

    “不必客氣，”紫凝起身，略一頷首，“如此，不打擾沐姑娘休息，先行告辭?！?/br>
    “恭送魅王妃！”

    國公府上下登時將紫凝視做天人一般，無比恭敬又無比虔誠地將她送了出去，直到她走的人影不見了，才都返回府內(nèi)去。

    房間內(nèi)，沐玉麟氣得來回踱步，更是心驚莫名，“司徒老兒竟然誣蔑我雇修羅谷的殺手做事，這要讓皇上知道，就算只是捕風(fēng)捉影，皇上也必定龍顏大怒，我豈非解釋不清！”好個司徒震，一定要做到最絕是不是，簡直可惡！

    沐煙籮咬了咬嘴唇，遲疑著道，“父親，我……”

    “怎么，臉還疼？”沐玉麟關(guān)切地湊近看她的臉，“看著還好，但愿魅王妃說到做到，你臉能好起來，不然可怎么好?！币乐呢攧莸匚?，即使女兒嫁不出去，要養(yǎng)活她一輩子也不成問題，可女兒一向心高氣傲，若后半生就這樣毀了，她如何接受得了。

    “我……”沐煙籮咬咬嘴唇，似乎現(xiàn)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父親，是不是如果益陽王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就會徹查此事？”

    “你說修羅谷的事嗎？”沐玉麟隨口道，“那是自然，皇上對修羅谷諱莫如深，總說那是一股相當(dāng)可怕而邪惡的力量，偏生又無跡可尋，否則早派兵將之滅掉了。不過不用怕，我們不曾做過的事，看司徒老兒能奈我何！”

    沐煙籮臉色慘青，顫聲道，“是我。”

    “??？”沐玉麟一愣，“你什么？”

    “我做的，”沐煙籮咬緊嘴唇，小小聲道，“我拿了家里二十萬兩銀票，雇修羅谷的殺手對付司徒靜言?！?/br>
    轟……

    沐玉麟只覺得頭頂有炸雷響過，耳朵里嗡嗡做響，頭腦更是剎那一片空白：什么，煙籮……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知道自己闖了禍，沐煙籮驚恐莫名，大聲為自己辯解，“司徒靜言毀了我的臉，我也不能讓她好過，我要她比我凄慘千倍萬倍——”

    “你、你糊涂！”沐玉麟終于回神，揚手就想打，可看到女兒傷著的臉，即使盛怒之下，他這一巴掌還是沒舍得打下去，氣得臉紅脖子粗，“煙籮，你怎么、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你、你應(yīng)該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你會同意嗎？！”沐煙籮嚇得縮在床角，卻是咬牙不服，“你一會阻止我！可除了修羅谷，沒人能動得了司徒靜言，我也是沒辦法！”

    “你——”沐玉麟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個圈，也無法平靜下來：這可怎么辦！本來益陽王就已經(jīng)懷疑他跟修羅谷的人勾結(jié)，現(xiàn)在府上突然少了二十萬兩銀子，這么大的漏洞，要怎么填？

    完了完了！這下要讓皇上查到，王府上下將無一活口，就什么都不用爭了！

    “父親，你怕什么？”對于如此做的后果，沐煙籮也不是全沒想到，所以還能保持著鎮(zhèn)定，“修羅谷最講信譽，絕對不會自毀買賣，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們不說，誰會知道？”

    “你太天真了！”沐玉麟狠瞪她一眼，“二十萬兩的漏洞啊，我們要如何自圓其說？！皇上若是信了司徒震的話，一定要查到底，我們就全完了！”

    沐煙籮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不禁也慌了，“那、那怎么辦……”

    “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沐玉麟的怒火又“騰”往上躥了好幾丈，“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沐煙籮自知理虧，咬著嘴唇不出聲。

    這可怎么好！

    沐玉麟又急又怕，都快一朝白頭了。思慮了半天，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了，魅王殿下！他肯定知道益陽王的動靜，想必也有應(yīng)付的法子。再說，魅王妃聰慧無雙，不輸魅王，肯定也有好主意，反正女兒臉傷都拜托她了，那一事不煩二主，就看他們夫婦有什么好主意，幫自己過這一關(guān)再說。

    主意打定，他也沒時間去想這樣做有何不妥，當(dāng)下命人準(zhǔn)備了一份厚禮，以感謝紫凝為沐煙籮治傷為由，親自去魅王府，登門拜訪。

    魅王府內(nèi)，無華快步入內(nèi)稟報，說是慶國公來訪，行色匆匆，滿臉焦急，似乎有什么要緊事。

    紫凝無聲一笑，“來的倒快，看來沐煙籮是把什么都告訴他了?！?/br>
    君夜離已知道她在慶國公府所說的話，對這樣的結(jié)果也毫不意外，“不是正好，那就好好陪他‘聊聊’，快快有請。”

    “是，殿下！”

    無華轉(zhuǎn)身下去，不大會兒，沐玉麟手提一個尺余見方的盒子走了進來，跪倒行禮，“臣見過魅王殿下、魅王妃！”

    君夜離一抬手，“國公大人不必多禮，請坐下說話?！?/br>
    “多謝殿下！”沐玉麟起身，遞上盒子，感激地道，“有勞王妃出手相求，煙籮已覺得舒服許多，臣無以為報，這是一株千年何首烏，是臣偶然得到，也不知其用，王妃醫(yī)術(shù)超絕，用它救人最好不過，還望王妃笑納?！?/br>
    看來他很會做人，若是送什么金銀財寶，一來紫凝未必瞧得上眼，二來也斷然不可能接受，送些些難得一見的藥材，倒正合了紫凝的心性，想來她也不會拒絕。

    紫凝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就大大方方收下，“千年何首烏難得一見，國公大人有心了，卻之不恭，我就收下了?！?/br>
    “多謝王妃賞臉?！?/br>
    “國公大人客氣?！?/br>
    說完這句，三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莫名的凝滯和尷尬。

    君夜離輕咳一聲，打破僵局，“本王看國公大人愁眉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否有什么要緊事？”他這話也算是“拋磚引玉”，且看沐玉麟說不說實話。

    誰料他話音才落，沐玉麟突然起身，重重跪了下去，“臣罪該萬死，求魅王殿下、魅王妃指條活路！”

    好大的手筆。

    這是紫凝看到沐玉麟跪倒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再說有君夜離在，她一個女子，是不好隨便伸手相扶的，就坐著沒動，看他到底耍出什么幺蛾子再說。

    君夜離心下了然，故意皺眉道，“國公大人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

    沐玉麟就著他的相扶站起來，一副悲泣樣，“魅王殿下恕罪，是臣失態(tài)了！可這……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還請魅王殿下和魅王妃相助，臣若能度過此劫，必將終生感念魅王殿下跟魅王妃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