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早點回來
“小姐這體寒的毛病還是沒好全,都到了夏天了,還整天往床上倒?!奔t泥依言去點了燭臺,細心將火光避開靖竹一些:“小姐,您自己不是懂醫(yī)術(shù)嗎?您就不能再給自己想想法子改善改善體質(zhì)?” “這有什么辦法,我?guī)駧讉€月,師父還特意因為這個給我開了溫養(yǎng)暖身的藥方,可惜我體質(zhì)本來就偏寒,就是再多的好藥也要時間久了才能見效啊。” “小姐可真是心寬?!?/br> “紅泥,去幫我把筆墨紙硯拿過來?!?/br> 紅泥有點遲疑:“小姐,您要是把筆墨拿到這里,那墨汁肯定會弄到床上的?!?/br> “不怕,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床上干不干凈。早點想出醫(yī)治瘟疫的方子,咱們大家伙都省心,我還費什么心思大老遠跑到釗城去迎戰(zhàn)敵營啊?!?/br> 紅泥看著將袖口卷的老高的小姐,心里默默地嘆息。從前小姐是多愛干凈多有儀態(tài)的一個人啊,現(xiàn)在為著琿州的事情,什么好習(xí)慣都給拋到了腦后,簡直和二小姐那隨性的做派有的一拼。 筆墨拿上來之后靖竹又問:“師父新送來的醫(yī)案你放哪兒了?” “在書房呢?!奔t泥認命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奴婢去給您取?!?/br> 古還春以為靖竹雖然經(jīng)驗不足,但在行醫(yī)上喜歡劍走偏鋒,說不定會有什么新奇的法子對抗瘟疫,所以每隔幾天就會把琿州的瘟疫癥狀一清二楚地記錄下來,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京城,給靖竹過目。 靖竹對著醫(yī)案看了半晌,眼睛又有點酸了,仰起頭來活動了一下手臂,小手卻在抬起時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靖竹側(cè)目看去,自己的手正在以極其古怪地狀態(tài)撫摸身旁人的胸膛。 對于謝明端神出鬼沒般的出現(xiàn)靖竹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十分淡定了,她不急不緩地收回手,又重新將目光落到醫(yī)案的字跡上,嘴上隨口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聽說有人紅杏出墻,所以特地來質(zhì)問你?!?/br> “紅杏出墻?”靖竹這下沒法子再裝無動于衷了,她朝他轉(zhuǎn)過身子,指了下自己:“你是說我嗎?” 謝明端:“才從我端王府出去就去了太子府,沈靖竹,你當(dāng)我這個未婚夫是死的嗎?” “哦,你還活著哪?”對于這種沒憑沒據(jù)的無稽之談,靖竹神色自如地拿起墨條在硯臺上研磨:“甭在我這里質(zhì)問了,你要是真的認為我是那樣的人你現(xiàn)在該去的應(yīng)該是皇宮,去向陛下請旨取消你我的婚約,而不是在這里向我詢問事情經(jīng)過?!?/br> 取消婚約實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字眼,謝明端眸色淺淡:“我不疑心你的品性,但你總得告訴我你去見太子是做什么?!?/br> 靖竹懶洋洋地出聲:“他是想告訴我關(guān)于北臨主帥萬俟空的身份?!?/br> “萬俟空?”謝明端眉目一動,下意識地問:“你和北臨主帥還有關(guān)系?” 靖竹:“你這個時候不是應(yīng)該問,北臨主帥到底是誰什么身份嗎?” 她身上的未知之?dāng)?shù)有些多了,竟讓自己失了平和。謝明端自知失言,干咳了一聲:“嗯……,萬俟空還有什么別的身份嗎?” 靖竹翻了翻眼珠,將之前從謝長華口中得到的消息講給他聽。 謝明端坐到她對面,只覺困惑重重:“既然同是轉(zhuǎn)生之人,他的本性又并非窮兇極惡,又為何在戰(zhàn)場上用兵如此狠厲兇殘?” “虎頭爺爺他一定是經(jīng)歷過極其慘痛的事。” “靖竹,不是我想打擊你,只是你的虎頭爺爺若是真的良善,那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兵敗垂成的無能將領(lǐng),而不是北臨人眼中用兵有道的常勝將軍?!?/br> 靖竹咬唇,垂著腦袋輕聲:“我知道?!?/br> 萬俟空身在北臨,他如若是被強推上位,那么他完全可以裝作無能兵敗或者與對方勢均力敵僵持不下,可是他卻偏偏率領(lǐng)北臨軍隊一路廝殺,分明是想傾覆東明河山。 謝長華勸她看清現(xiàn)實,謝明端也是如此,可是他們都不明白,讓一個人推翻自己印象里對于另外一個人的所有認知而去重新認識一個人時,她的內(nèi)心會有多么迷茫和彷徨。 謝明端凝視她:“若有可能,你在戰(zhàn)場上直接面對他并且戰(zhàn)勝他,那你會如何處置?” 靖竹垂眸:“我會問他原因,若是有足夠的理由,我會原諒他?!?/br> 謝明端明顯很驚訝,因為不管從何種角度上來看,靖竹都不是那么軟和好脾氣的姑娘:“為什么?” “戰(zhàn)場上兵將廝殺是因為立場不同,我們沒得選擇,他若有非上戰(zhàn)場不可的理由,我不會怪他?!?/br> “你對他倒是寬容。”謝明端陰陽怪氣道。 靖竹微笑看著他:“日后你我成親,若是你想娶別的女人,我也會對你很寬容的。” 她笑容溫柔,謝明端卻寒了面容:“你不相信我?” 他臉色有點冷,靖竹斂下笑意拉過他的手:“我只是隨便說說?!彼f著又將手上書頁翻動了兩下,眼眸落在上面一處停了一下,頂著謝明端森冷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轉(zhuǎn)移話題:“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東明境內(nèi)有長嶺草這種草藥?” 古書中有過記載,長嶺草可用于防治瘟疫,只是此草生長環(huán)境刁鉆,一般只在偏遠荒寒之地出現(xiàn),故而在之前幾次瘟疫中起到效果。 謝明端冷哼一聲,語氣不善:“沈小姐那么厲害,想知道些什么自己去查不就知道了嗎?” 靖竹擰眉看他一眼:“還端上啦?”她挑起謝明端的下巴呵呵笑:“我再問你一次,你知不知道,要是不知道的話我可真的自己去查了哈?” 謝明端憋著口氣,但到底不敢惹怒她,生怕自己不說她憋著懷去找那個所謂的陶然哥哥去問東問西:“東明哪有這東西,北臨倒是不少,你敢去找嗎?” 靖竹視線在他身上逡巡:“真的沒有?” 謝明端很認真地點頭。 靖竹勉強信了他,點了下頭朝他揮揮手:“我這醫(yī)案還沒看完呢,沒時間陪你,你還是回去吧?!?/br> “我才來你就趕我走?” 靖竹無力地攥著墨條:“我只是怕你無趣?!?/br> “跟你在一起我怎么會覺得無趣?” 靖竹側(cè)目望著他,不知哪根筋搭錯,忽然說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你現(xiàn)在和我在一起之所以怎么看怎么開心其實是因為你從前沒有和旁的女子相處過,現(xiàn)下只是一時新鮮,待日子久了,你朝朝夕夕對著我這張臉,總有一日會厭煩的?!?/br> 靖竹經(jīng)事多,不知見過多少早年恩愛的夫妻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勞燕分飛,她經(jīng)得住時間考驗,但是她不清楚謝明端是否也是如此。世間多得是寡情男子在妻子美貌逝去的時候另覓新歡,靖竹心底里知道謝明端不是這樣的人,但她畢竟是女子,對于未知的未來總有幾分擔(dān)憂和恐慌。 “女人都要有冒險精神?!敝x明端難得沒發(fā)火,直視著她冒出這樣一句話。 靖竹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既然你還不確定我是不是那樣的人,不如先和我試一試,百十年后天長日久,你總能看清我的品質(zhì),屆時我究竟會不會負你,你總會看出來?!敝x明端眸光溫柔:“我會不會厭煩,你有一輩子的時間來檢驗?!?/br> 分明是個沒經(jīng)歷過情事的臭小子,說起話來卻格外撩動人心,靖竹不可否認,自己的心在聽到他這樣的話時難以抑制地悸動了一下。 一輩子。 他是少年人物,靖竹在面對他時常常會以為他心性無常,可是在一起這么長時間了,除卻那日處置冷芙蕖時他難能一見地大發(fā)脾氣,他們之間幾乎沒有大的爭吵。 她們好像磨合得很好。 靖竹裝作不經(jīng)意地看他一眼,把毛筆交到他手里,又抽出一本醫(yī)案交給他:“這里面是琿州部分百姓近來的病情,你看完之后簡練一些記在紙上交給我?!?/br> 謝明端乖乖應(yīng)了,拿起筆趴在她身邊開始記錄。 靖竹翻看醫(yī)案時有時無意間覷見他袖口,凝見那上面有小片不甚起眼的墨漬,又看了看整潔如初的床褥,心里像蜜一樣甜。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外面紅泥敲門說老國公有事相請,靖竹才停了筆:“我去一趟青竹院,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謝明端佯作抱怨:“我在你這里忙活了大半天,你卻連個晚膳都不留我吃。用完人就直接往外趕?” “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啊?!本钢翊┬叩界R前打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頭發(fā):“只是就你自己,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吃的安心嗎?” 謝明端走到她身后在她后頸烙下一吻:“早點回來,我就在這里等你。” 老國公也沒什么大事,只是在書房里找不見早年間收藏的一本藏書,想起靖竹偶爾會來這里找書看所以差人請她過來幫著找一找。 靖竹記性還成,最后在書架的角落里幫著把書找了出來,看到書名眉心跳得厲害,捧著那本書到老國公面前:“嬌俏女郎俊書生?祖父,您看得這都是些什么啊?” “怎么啦?”對上靖竹不忍直視的面容老國公有些掛不住面子:“就許你們年輕人看話本解悶,還不許我們年紀大的人看了?” “行行行。”靖竹四下瞧著,一書房的名著詩集,唯有這一本話本在這浩如煙海的書籍中顯得格格不入:“只是您不是最喜歡什么詩經(jīng)文心雕龍什么的嗎?怎么還有這種情趣看這個……”靖竹小指頭指了指老國公手里的那本書,一臉的一言難盡。 老國公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這是你祖母年輕時最喜歡的書,我這些天閑著沒事,就想著翻出來看看她當(dāng)時看的都是些什么玩意?!?/br> 靖竹對那位早早過世的祖母實在沒有什么記憶,只記得父親曾說過祖父與祖母伉儷情深,祖父這一輩子都沒有納妾,夫妻和和美美地過了幾十年,直到祖母過世。 祖母去世多年祖父也還是常常把去世的妻子掛在嘴邊,隔三差五地就和小輩們提起,就好像祖母在世的時候一般。 靖竹心想,這可能也是在這片男尊女卑的土地上,愛情化成的最美的樣子。 老國公抱著妻子的寶貝藏書伏在案上細細看著,靖竹輕輕合上了門,腳步輕快地回了閑云閣。 她的房間里早不見了人,靖竹看了眼緊跟在自己身旁的綠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端王殿下人呢?” “在……在書房。” “他去書房做什么?” 綠蟻道:“是沈公子來了,奴婢們看您不在,所以才告訴了端王殿下……” 靖竹扶額嘆氣:“我不在你就讓他等著,告訴那醋桶做什么?” “奴婢們也不想的,是端王殿下他聽到了聲響自己出來的?!本G蟻說著自己也有點委屈:“端王殿下是什么時候來的奴婢們都不知道,要不是他自己出來奴婢們還以為您臥房沒有人呢。” 謝明端來無影去無蹤,兩個丫環(huán)沒發(fā)現(xiàn)也是正常,靖竹出了臥房往書房走,腳下生風(fēng),哪想才走了幾步路迎面便有兩人快步走來,靖竹看向不遠處的謝明端和沈平安心里叫苦不迭。 謝明端停在她面前:“回來了?” 靖竹點頭:“嗯?!彼傩χ蛏蚱桨泊蛘泻簦骸捌桨材銇砹税 !痹捯粑绰浔悴煊X一只大手落在自己手腕上,力道有些緊。 沈平安道:“我來送前陣子的賬冊。” 靖竹側(cè)身問謝明端:“剛剛你們,是在聊天?” 謝明端抬手拭去她不知何時蹭到手背上的墨跡,“和沈公子聊了聊近日琿州疫情,他見解獨到犀利,一點都不比那些朝中大員遜色?!?/br> 沈平安謙遜道:“端王殿下客氣了,平安只是隨口說說,當(dāng)不得真的?!?/br> “這世上才華與智慧兼具的讀書人不少,但如同沈公子這般敢于針砭時弊的卻是少之又少,本王欣賞沈公子才氣,貿(mào)然請問一下,沈公子可有入朝為官的念頭?” 靖竹面色一變,沈平安卻神色平平:“在下不過尋常商人,只愿一生為小姐鞍前馬后,別無他想?!?/br> 謝明端若無其事的諦視著靖竹,嘴角銜笑,目光淡淡。